曼殊妖娆雪

千寸幽紫转念灰(七)


偌大的阁楼之上,清冷空寂,赫尔子征与罗衣相对而坐。
    赫尔子征面前的玉箸一动不动,罗衣旁若无人的吃着。
    “面对着我,你怎么还能吃得下去?”
    “为什么吃不下去?”
    “你不是很讨厌我么?”
    “我没有这么说过。”她捏住玉箸在半空中停了下,“讨厌你,会累了我自己。”
    “你为什么要来?”
    有一粒米沾在罗衣的唇角,赫尔子征看了一眼碟子上的丝帕,觉得那粒米太碍眼,忍住帮她擦去的冲动,他又看了一眼丝帕,忍住。
    罗衣很快自己擦去,赫尔子征又觉得失落,本来怕漏听了她说的每一个字,此时连她说了什么都茫茫然,只盯住她的唇角。
    她的身影在他眼中模糊。
    “奉命行事”罗衣的神色淡然,仿佛她与他没有什么生死大波一般。
    “你见了我应该要躲才对,我随时都可以杀了你”她应该是惊讶或者其它的什么表情,她说不屑于讨厌他,说他不配。手腕止不住的疼,努力告诉自己,只是心理的原因,无法忍受的压抑感让他焦躁起来,几乎坐不住。
    他只要一靠近修罗场,全身都会隐隐作痛。
    “那只是皇子的想法,与敝宫无关。”
    意识到他们像是赌气一般的谈话,赫尔子征觉得好笑,却又有丝丝苦涩漫上舌尖。一年了,她似乎忘了做过的事,一如既往的——冷血。
    来找她,再受她侮辱么?她过得挺好,而他,度日如年。
    “与你有关。我的手腕、脚踝、身上每一处都在痛。这都是拜你所赐。”
    “哈——”从进这阁楼开始,她第一次与他对视,直视着他赫尔子征完好如初的肌肤纹理,她笑得细微,“你不会知道,我听了这些话有多开心。那是报应。”
    “嗯,不错,是报应。我的复原能力强,痛过就完了。比起心痛和不着边际的孤独来,我经受的不算什么。”
    罗衣手中的玉箸在他话音落地的一刹那断为两截。
    “这么容易就被我戳痛了?还是一直就这么痛着?我说过,银河岸的死与我无关,我也不想这样。”
    “不准你叫他的名字!”
    赫尔子征怪异的看他,轻薄的眼神飘忽不定,他不再说什么。悠闲地提起玉箸,又放下:“丝灵儿——”
    丝灵儿略一施礼,拿出一支银钗来,一样样的试菜:“回主子,可以吃。”
    赫尔子征加了一些菜放到自己面前的碟子里,嘴角蓄起了笑意。
    罗衣被他看的不自在,试吃给他看,不一会儿觉得天旋地转,接着一个臂膀揽住自己,鼻息被迫混入他身上的气息。
    银钗上,有毒。
    “你不该这么强势的,该好好休息一下了”赫尔子征没来由的回忆起前世她在禅岸苑雪地上,向银河岸使小性子的模样来,嘴角上扬的弧度又加深了一些。
    他把罗衣抱到华帐内,轻柔的拢了拢她的雪发,轻柔到连自己都觉不到:“该到挽成发髻的时候了”他的手抚过她的指肚,些微的粗粝,翻过来,纵横交错的细小突起交叠。
    心居然狠狠疼起来,一下一下,如此真实。
    赫尔子征的手心沁出了汗。他冰凉的指尖仔细地描绘着她的眉眼、唇形、脸部轮廓。才不过一年的光阴,她变了太多太多,似乎又一点没变。
    洁白绒羽映衬地她的脸显出病态的苍白,离近一些看,冰蓝苍白。
    这样的脸笑起来一定很美吧?
    他拿出那颗小巧的玉石来,托起她的手,为她系在腕上。
    他握着她的手,想着这双手曾经吊着他的脖子。她就在他胸前,他们一起去见银河岸,记忆中全是她跪在地上为修勒求情的倔强模样。
    赫尔子征的五指穿过罗衣的,扣在一起,他脸上不见了单薄挂单的贵族气息,取而代之的是历经风霜的窃喜,怕被人发现的窃喜。
    她一定吃了很多苦,不过没关系,以后就不会了。
    突然,赫尔子征猛然抽回自己的手,扯下玉石丢到地上。
    他这是在做什么?又在想些什么?
    赫尔子征撩开帷帐,深吸一口气,为自己熬了一杯凉茶。
    帷帐内,罗衣蹙眉,细密的汗珠混着挤出的泪自眼角滑落。好难受,意识模糊,她不能安分下来,只能大口的呼吸,想找点冰凉的东西,这里太闷太热了。
    赫尔子征深吸一口气,喝了一口凉茶,听着她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他握了握有些发抖的手指,转身进了华帐。
    她早已是他的妻子了,早该是了。
    略一闭眼,那些黑暗中的耻辱又汹涌而至,夹带着监牢里无法忍受的腐尸气息,被噬咬的痛苦,冰凉的铁链……
    这都是早该发生的事,所以——
    赫尔子征凝神望着罗衣,心几乎要跳出胸口,嗓子干涩到发不出声音,犹豫再三,终于屏住呼吸解开了她的衣带。
    她的衣衫被半挎在手肘处,罗衣被他轻轻地揽起,纹理细致的肌肤如想象中一样柔软。
    他贴上她的唇,一下一下,时轻时重。罗衣下意识寻找凉爽,被迫回应着。
    终于,她的衣衫顺着瀑布般下垂的长发一同滑下。
    赫尔子征抱紧她,手心的汗液黏湿。
    “嗯~”她嘤咛一声,缠上了他的勃颈,所有的防线轰然坍塌,赫尔子征把她压在身下。
    门突然被人踹开,砰的一声碰倒了门后的梨花木椅。赫尔子征从帐子里走了出来,衣衫不整。他细心地将帷帐拉好,又顺手放下重重幔帘。
    格里娅湖蓝色的眸子里闪着泪光:“皇子,你不能这样伤害她,她、她会死的!”
    “出去!”
    “你这是怎么了?你变了你知道吗?以前那个淡雅高洁、脾性温和的赫尔皇子哪里去了?你变了,变得喜怒无常、变得欲望熏心,变得再也不是我所认识的赫尔皇子”格里娅指着帷帐喊,“你现在和一个禽兽有什么区别?”
    “我不姓柳、不叫下惠。这些都是她欠我的。出去!”
    格里娅抓紧门。
    “你愿意看着就看,我无所谓”他理了理衣服。
    “不!她不会原谅你的,一定不会。”
    “你没有受到过那种耻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不理解也是正常,现在出去!”
    “不!什么恨她、什么报复,统统是借口!你爱她,早就爱上她了,只是你一直不肯承认罢了,你的喜怒全是因为她,只要她在,你做什么都会分神,变得怪怪的,到现在你还没有察觉到吗?你知道她心里只有银河岸,只有他一个。而你,自始至终都在嫉妒他。她从来没在意过你。你为了她才变得这么卑微反常,用尽手段让她多看你一眼,多和她呆一会儿。既然她不喜欢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傻?”格里娅捂住脸,滚烫的泪顺着指缝漫过手背,“你就不会在乎一下身边的人吗?我就不相信你看不出来我有多喜欢你,喜欢了你这么久……”
    西域女子的大胆亮丽完全变成了无助,卑微乞求都无济于事的柔弱。格里娅的金发在投射进屋的光束里散发着奇异的美艳,她的美丽,在等待中渐至枯萎,无论怎样都吸引不了他的目光。
    “罗衣不会爱你的,她在等银河岸回来,银河岸是不死之神。”
    “他已经死了,彻底的。”
    “你要是真的恨罗衣,就该把她用水烧、拿火煮,用尽一切酷刑。而不是偷偷下药把她放在床上,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会不懂?”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赫尔子征的声音低哑绝望,“她连恨我都不肯。一次次地利用我、招惹我然后一走了之,她是我的妻子,是我的!”
    “她快死了,皇子,你知道的,她活不长了,西域的毒已经深入了骨髓,她的头发已经完全白了。”
    “一定会有办法的。她不能死,她不能就这样死了,银河岸别想再把她要回去。”
    “你在她心里什么也不是,她甚至愿意到青楼卖身也不愿意嫁给你,听到了?”
    格里娅被赫尔子征甩到了墙上,他像一头发怒的白狮:“这一次,即便是遭天谴,我也不会放手,我和银河岸不一样。我会让她主动来找我的。”
    “你怎么?”格里娅抱住单边肩膀。
    “很奇怪?我我性属白狮,本来就是不是丝鹭之妖,有一半神族血统。母后为了不让焰理王发现我的力量,让我修习丝鹭习性试图掩盖我的锋芒。白狮,天生占有欲就强。”赫尔子征没有继续说下去,扔给她一个小瓶,直接绕过她走了。
    格里娅吸了吸鼻子,把解药给罗衣喂下,她用袖边替她擦了擦额角的汗:“姐姐,我们都爱上了不该爱的人,你其实比谁都苦的,对吗?我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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