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不侍寝

第四十一章
    一个穿着丫鬟宫装的少女开心地坐在秋千上，一前一后，一高一低，湖面的涟漪，宫殿的檐角，所有的一切，都在一起一伏中完成，身后的少年剑眉星目，俊朗不凡，眼底流着温柔的浅笑，像是呵护最珍爱的宝贝一样，轻轻晃动秋千架。
    少女笑颜如花，银铃般的嗓音一声一声地叫着：“小哥哥……”
    少年俯下|身，替她整理碎发，双手轻柔地抚弄她的脸颊，随后在额头上，留下一个淡淡的吻。
    “小哥哥……”猛地张开眼，所有朦胧的场景全都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身后温暖的怀抱。
    “素素醒了？”师父的唇贴着我的耳畔，温柔地问道。
    心口像是装了只小鹿，一蹦一跳，搅得人心神不宁，明明只是一个轮廓，明明就什么也看不清，可那些感觉却又像是刻在了骨子里一般，怎么也忘怀不了，跟着一起痛，一起乐。
    “素素……怎么不说话？”师父轻轻地替我翻了个身，随后额头抵着我的额头问着。
    “哦……呵呵，没事，许是还没睡醒吧。”我浅浅一笑，整个人钻到师父的怀里去，一颗脑袋在他的胸膛蹭啊蹭。
    “莫要调皮……”师父的手插|入我的发间，从上到下，慢慢活动，随后宠溺地笑道：“快放师父起来，今日掌门师兄传召，要是再赖着，他可又得发脾气了。
    “不要……素素就要赖着师父，师父今天陪我，掌门师伯每次都要唠叨半天，更何况师父不是早就不理无涯之事了吗？讨厌，不准走。”我伸出手，张开腿，整个人就像是一条八爪鱼，狠狠地扒在师父的身上，眼神直勾勾得地看着他，极具占有性，随后软绵绵道：“师父，好不好？今天陪我。”
    “傻丫头……今天怎么这么黏人，乖乖的，等师父回来好不好，每三年无涯都要对外招收门徒，七宫宫主必定要到场，师父怎么能不去呢？”师父好脾气地解释着，说完后，还惩罚似的咬了咬我的耳垂，“乖乖地在家里等我回来。”
    “呜……”我不高兴地嘟哝着，但想起掌门那张苦大仇深的脸，还是妥协地点了点头，“那师父记得可不能收徒弟哦，师父的徒弟有我一个就够了。”
    “今日真是净说昏话了，师父除了你又哪里收过其他弟子，更何况医宫的事如今我早已不管，今日只是名义上必要到场罢了。”
    “这还差不多。”我撅起嘴，用力地在师父的唇上映下自己的痕迹。
    师父不禁莞尔，随后扶着我起身，从后边环住我的腰，整个脑袋搁在我的肩上，轻叹出声，“如今的日子就像是在做梦似的，幸福的，让师父心慌。”
    我的心咯噔一跳，脸上的笑容垮下去大半，像是有什么东西就要被拆穿一样，胸口微微发疼，“说昏话的是师父你，好了，待会儿也要乖乖的，否则晚上不做好吃的给你。”我转过身，捏了捏师父的高挺的鼻尖，佯装生气道。
    “好……”师父舒眉一笑，“等我回来……”
    我“嗯嗯”地点着头，看着师父披上长衫，看着他犹如谪仙一样的身姿慢慢离开自己的视线，看见自己再也无法上扬的嘴角慢慢回落。
    胸口瞬间空了一块……我抬手，覆在上边，又酸又涩，竟然有些茫然无措起来……傻了，自己还真傻了，怎么又想起这些奇怪的东西了。
    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我穿上衣服，来到隔壁包子住的房间，只见这个小家伙早就已经起了床，此刻正歪着脑袋，单手拿着一本无涯秘传的医典，研究了许久后，又往旁边的药炉中添加草药，时而皱眉，时而舒颜，看上去一脸严肃的摸样。
    我微微一笑，轻轻合上门扉，思索了半日，还是决定不去打扰这个小家伙。
    屋外阳光明媚，照射在身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我坐在桂花树下的秋千架上，静静地看着前方，青山翠绿，一望无际。
    我扯开嘴角，露出一个不咸不淡的笑来，景色那么美，却始终入不了眼，阳光那样柔和，落在身上，却是冰寒一片。冷的骨子里瑟瑟发抖。
    忽然之间，身后发出了一阵簌簌的响声，难道是师父回来了？怎么会这般快？我疑惑地挑了挑眉，转过身去，入眼的也是一片白衣胜雪。轻柔的发丝微微浮动，像是美丽的柳絮，四散飞扬。
    “孟……师叔。”师父的这个小师妹，我曾经在殷国的皇宫见过一面，虽然只是匆匆一瞥，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害怕。
    她长得很美，就像是坠落在凡间的仙女一样，整个无涯，就数她和师父站在一起特别般配，神仙眷侣，惹人艳羡。甚至还有很多门徒说，孟师叔从小就喜欢师父，他俩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听到了这样的话，我的心里难免还是会酸酸的，拿起菱花镜子仔细端详，果真发觉自己这个摸样太过平凡，怎么都配不上师父。
    为了这件事，我还把自己关在房里闹了一天，就连包子也拿我没辙，后来师父知道了原委，直把我搂在怀里，捏着我的鼻子笑道：“素素你这个小醋坛子，师父怎么会喜欢别人，师父最爱的就是小素素了。对尘烟，师父从未有过儿女之情。”
    虽然这话委实让我安心了不少，可是我总觉得师父提到孟师叔的时候，眼中总是带着深不见底的愧疚和无奈。
    而自此之后，每次见到孟师叔，我心里也都是怪怪的，无论她对我笑得多温柔，多美丽，我的心里总是有些畏惧。
    “素素……好久未见着你了。”她浅浅一笑，走到我的身前，如梦如幻的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
    “嗯……是许久了呢。”我不自在得答道，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孟师叔像是没有察觉到我的动作，眼睛看着远方，幽幽道：“小素素，这几年和师父待在后山，日子过得快活吗？”
    甜蜜开心的话语即将脱口而出，只是看着孟师叔脸上若有似无的哀伤，我竟然有些无言以对，犹豫再三，我抿了抿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像是早就料到了我的反应，她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随后看着我，扯嘴一笑，“很开心吧？和师兄耳鬓厮磨，琴瑟和鸣，看着乖巧懂事的儿子承欢膝下，难道不开心吗？”
    “孟师叔……何苦……”我知道自己是有些痴傻，可终究还不是一无所知，孟师叔提到师父时的眼神那样情意缠绵，那么多年，从未有过改变，就算是傻子也该知道了她对师父的心思。就像那些门徒说的一样。
    她是那么爱师父，爱的疯狂而执迷。而我却……
    “殷素，所有人都可以对我说何苦二字，却唯独你不能。”她脸色一白，本就孱弱的身躯更是显得摇摇欲坠，刚才强撑的一切轰然间倒塌，“殷素，你配不上他。”
    最不愿意承认的东西被人无情地指出，我心里一痛，抿了抿嘴，沉声道：“师叔，我知道你恨我，也知道自己对不住你。更知道我是高攀了师父。可是无论如何，除非有一日师父不要我，否则我不会离开，我答应过包子，答应过他，今生今世，都会陪着他们。”
    “哈哈……哈哈哈哈……”仪态万千的美人忽然大笑出声，苍白的脸颊没有一丝血色，她好笑地看着我，眼底满满都是鄙夷，“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你只是个残花败柳罢了。当初爱秦宇爱得死去活来，非君不嫁，结果呢？还不是拖着那个破败不堪的身子跟了凤萧，哦，还有你们那个包子，你到底有什么好，有什么资格跟在他的身边。”
    “轰隆”一声，心底的一根弦陡然间断裂，割断经脉，血肉横飞，我颤抖着身体，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随后勾起嘴角，笑道：“师叔你在说什么，怎么我什么也听不懂，我根本不认识那个什么秦宇，包子……包子他是我和师父的儿子，是师父的，是师父的……”我喃喃自语，胸口却痛的喘不过气来，昨日的种种浮现在脑中，竟然像是在做梦一样，那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一脸绝望，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难道，难道……不会的，一定是她在骗我……
    听了我的话。孟师叔更是肆意地笑了起来，“我忘了。我们的小素素中了情蛊啊，那条蛊王吸你的心头血，吃你的心头肉，若不是师父用术强行封住你的记忆，让蛊虫尝不到情爱的滋味，再用十年的内力将它逼出你的体内，你这个贱人怎么可能活到现在，怎么可能带着那个孽种留在他的身边，殷素，你这个祸水，害了多少人啊，你竟然还敢露出这种无辜的眼神。”
    浑身的血液像是冻僵了一般，怎么动也动不了，我整个人咯咯直抖，就连牙齿也开始打颤，“够了，孟师叔，因为你是师父的小师妹，我才对你有一分敬重，却不是容忍你这样出口伤人，咄咄相逼……”
    我不相信，那些都是假的，不会是真的。不会的，我是师父的妻子，不是那个什么鬼秦宇的。
    “呵呵……殷素，今日我不仅要对你咄咄逼人，更要让你命丧黄泉，五年前，你本就该死在情蛊之下，如今，就让我这个师叔送你一程，不过你放心好了，我会让你最爱的男人，陪着你一起死的。不过，至于你们遇不遇得到，就是缘分了。”孟师叔一脸同情的看着我，眼里却满是怨毒。
    “你想要做什么？”我努力地迈开腿，，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一动也动不了，整个人慢慢地变得透明，直到消失，不见……
    刚才还秋意朦胧的景致，转瞬间变得雪白一片，除了刺目的白色，再无其他。
    “师父，师父你在哪里？”我用尽全力地高声叫喊，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直到眼前的景色消失不见，转而幻成一片冰天雪地。
    入梦夺魂……
    原来，她真的是要将我置于死地。
    耸入云峰的雪山之巅，入眼的皆是一片雪白的苍茫，看不到头，望不到尾，除了凛冽刺骨的寒风和不断下坠的皑皑白雪，再也看不到其他。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只是穿着单衣的身子早就已经开始打颤，一步一步，留下一浅一深的脚印，而很快，那些脚印就被飞扬而下的鹅毛大雪所填满，像是我从来都没有出现似的。
    没有尽头，也没有终结，无论走了多久，都见不到一个人。
    我绝望地笑起来，却发现脸上早就已经覆上一层白色的冰霜，此刻连牵动嘴角都变得奢侈。
    无涯梦尊的“入梦夺魂”，江湖中人无不闻风丧胆，只是这个术由于太过霸道，早就被掌门禁用了。我曾经听师父说过，无涯七宫中最与世无争的是我们医宫，而最为乖张诡异的，便是梦宫，施术人通过自身的内力和意念发动强大的幻术，让中术人迷失自我，从而为其所控。而其中最为凶残的便是“入梦夺魂”。
    幻术只是幻觉，可幻觉中的一切，却是真是的触到身上，痛亦痛，乐亦乐，而若是幻术中的人死去，那么这个人也便真的回天乏术了。
    我是不是该感谢孟师叔，终究还是没有把我扔到刀山火海里去，品尝那生不如死的感觉，这样一片荒雪山峰，也算是一个挺诗意的死法了。
    “砰”一声，我整个人摔倒在地，冰冷的雪水不断地侵入体内，好冷，冷的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了，我的牙齿咯咯发抖，四肢僵硬，很快，就被磅礴汹涌的大雪遮住了大半个身子。
    师父，包子，我怕是要食言了，明明答应了你们，这辈子都不会分离的，可是如今，我却是要冻死了，呵呵……本是想老了之后，死在师父怀里的，如今，却要死在这冰天雪地里面。
    好寂寞，好不甘心……从头到尾，都只有我一个人，一个人……
    “素素……素素……”忽然之间，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喊从远处飘来，直直地就落到了心口，是谁……在这个幻术里除了我还有谁。
    脑中忽然响起孟师叔最后高深莫测的话语，她，竟然还想拖着那个男人一起死。
    我努力地想要从地上爬起，可是奈何实在太冷，四肢早就冻得发麻，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
    “素素……你在哪里，素素……”他这个傻子，难道不知道雪地中最忌讳的便是这样大声叫喊吗？本就体力不多，又哪里经得起他这样的折腾，傻子，这个人是傻子。
    心里明明是这样想的，可鼻子却是酸酸的，竟然有种要落泪的冲动。
    “素素……你听得到吗？素素，你在哪里，素素！”终于，声音的主人来到了我的身边，他的声音颤抖，满是惊慌到了极致的惶恐和害怕。
    “素素，你怎么样了。”身上厚重的白雪用力地被他扒开，整个身体立刻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冷……”嘴唇已经冻得粘合在一起，好不容易才吐出这样一个字眼，这个男人身上好温暖，像是一个大暖炉，我努力让自己朝他的怀里靠去，奈何自己连动也动不了。但他却像是发现了我的意图，立刻更加用力地圈着我，温暖的唇瓣印在我的脸上，“素素不要怕，很快就不冷了，不会冷了。”
    “……冷”一瞬间，所有的委屈和害怕全部倾泻而出，眼泪终于还是不争气地落下，明明那么讨厌这个男人，明明不想看见他的，可为什么此刻却只想赖在他的怀里，再也不出来。
    “不冷了，素素，你再坚持一会儿，前面有个山洞，可以暂时挡挡风雪。”他怜爱地低下头，轻吻我从眼角滑落，渐渐被冰封了的眼泪。
    然后用力地将我箍在怀里，不让一点一滴的风雪落在我的身上，沉稳的心跳从他的胸膛传来，隔着几层布料，清晰地落在我的心上。
    不安和畏惧随着他的到来而渐渐消散，原来，不是一个人，原来在离死亡那么近的时候，我的身边，还有另一个人……
    纵然抱着我，秦宇的速度还是相当快，而他的身体也是极为温暖，雪落在上面，冒出白色的青烟，慢慢消散，化成雪水。
    我知道，那是他的内力……习武之人花费多年而练就的一身内力。
    过了不久，他带着我来到一个狭小的山洞，洞里阴暗潮湿，从上面还会落下一些水珠，凛冽的风顺着洞口吹入，让原本有些温暖的身体又陷入冰寒。
    “素素……没事了……”他轻柔地抱着我，不断地朝我身上输着内力，脸上的表情惊慌而决绝，“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素素……不会的……”
    明明是个陌生的男人，可是听着他此刻誓言般的话语，眼泪又一次破蛹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