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幕天席地

  “米法拉王子……”阿玺达的声音在水下显得有些闷闷的，一串细小的水泡从她嘴边升了上去。
  “叫我米法拉。”
  “米法拉，我们总算是死里逃生……谢谢。”阿玺达觉得自己语无伦次，事实上她压根不晓得自己想说什么，只是觉得一切都太安静了。在经历了这么可怕和惨痛的事情后，穆沙和米法拉之间没有争吵，没有互相指责，甚至连句话都没有。这种沉默让阿玺达觉得害怕，她似乎预感到他们的团队才刚刚开始就已经走到了尽头。
  “不用谢，我什么也没做，你应该去谢穆沙。”
  米法拉的语气比海水还要冷。但毕竟他开口说话了，而穆沙则一个人游在最前面，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阿玺达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些坠入无边黑暗的幽灵的样子，那种深切的痛苦使得胃里都翻腾了起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海水，冰凉的海水让她觉得好过了一些。过去了，让这一切都过去吧。但她头一歪便看到了深锁双眉的米法拉，过去，这谈何容易。
  一群小鱼游了过来，它们的数量庞大，速度很快，就像一支支银色的飞镖在穿梭。这是他们在亚特兰蒂斯第一次遇到的生物。这些小鱼看上去很普通，而且完全没有敌意，它们充满好奇地围绕着他们，一点一点靠近过来。
  当小鱼来到穆沙面前的时候，穆沙缓缓地抽出了剑。
  阿玺达拼命地游了过去，挡在穆沙的面前。
  “不！穆沙，如果你伤害它们，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永远不！”
  “阿玺达，我们现在在亚特兰蒂斯，它们可能非常危险。”
  “不！”
  阿玺达什么也不想听，就算穆沙说的有道理，她也不想再看到自己心爱的人举剑杀害这些可爱的小生命。
  穆沙看着阿玺达，许久，慢慢把剑放了下来。
  一条小鱼游了过来，在阿玺达面前欢快的扭动。阿玺达示威似的伸手去逗小鱼。穆沙在一旁紧张地握紧了剑，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小鱼用嘴轻轻地啄了啄阿玺达的手指头，转身又游向了大部队。
  阿玺达双腿一瞪，跟着小鱼一起冲进了鱼群，她和千百条银鱼一起回旋，水波在身上荡漾，小鱼儿在她的手指间，发丝里游来游去，她就像一条妩媚的美人鱼，美不胜收。自从离开冰风谷以后，大家很久没有看见过这样美好的画面了。哥布林开心地吐着泡泡，独角兽悠闲地划着水。穆沙和米法拉仍然互相回避着，但气氛一点一点松弛了下来。
  一条身形特别小的小鱼绕着阿玺达游来游去，它的鳞片上微微泛着绿色，游起来一跳一跳地，又漂亮又可爱。阿玺达微笑着伸出手，轻轻地把它握在了手里。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绿光一闪，当阿玺达张开手时，小鱼已经消失不见了。身边的银鱼就像被吹了气似的，迅速地膨胀起来，一个根根尖利的刺丛鳞片上戳了出来。它们的嘴巴变得又宽又大，长满了锯齿状的牙齿，转眼之间，可爱的银鱼变成了贪婪危险的食人鱼巴哈姆特。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阿玺达怔住了，还没来得及拔出箭来，一条巴哈姆特就张开大嘴向她扑了过去。穆沙和米法拉同时举起武器，同时击中了那条巴哈姆特。这条倒霉的鱼被打成了碎片，血腥味刺激了食人鱼的神经，它的同伴飞速地围过来，几秒钟之内把它的尸体吞了个精光。
  由于数量众多，穆沙和米法拉不敢轻敌，严阵以待。米法拉挥动着复活之杖，穆沙舞动太阳之剑，在水下神器的威力毫不比陆地上逊色，力之所至水波强烈地晃动着，顷刻间大批食人鱼命丧黄泉。这些死了的巴哈姆特一眨眼就被残暴的同伴抢食得一干二净。巴哈姆特虽然凶残，但毕竟不是穆沙和米法拉的对手，很快所有的食人鱼都被消灭了。因为互相吞食，几百条鱼竟然只剩下了十几条，它们一条条肚皮朝上，恶心地漂浮在水中央，海水里充斥着一股腥臭味。
  海水恢复了平静，但阿玺达的心里却平静不下来。她看着眼前一条条模样憎恶的死鱼，回想起先前自己的举动，心里很不是滋味。
  也许穆沙才是对的，真的应该赶尽杀绝。阿玺达感到一片迷茫。
  “没事了，阿玺达，走吧。”
  穆沙向阿玺达游了过来，并且向她伸出了手。这样亲切的举动，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在穆沙和阿玺达之间了。阿玺达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又感动也有愧疚。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武断了，穆沙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大局，他心里一定也很苦，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误解他呢？也许好好的谈一谈，什么事都会解决的。
  仅仅是一两秒钟的时间，阿玺达的脑子里火花般闪过很多念头。穆沙就要游到身边了，阿玺达也伸出了手。就在这时，一条死鱼漂了过来，穆沙厌恶地用手破开它。然而，就在这一霎那，那条原本死气沉沉的巴哈姆特突然一个翻身，以无法形容的速度飞速向穆沙咬去。它锯齿般的牙齿直冲着穆沙的脖子，那是铠甲和头盔相接的地方，也是穆沙浑身上下最薄弱的地方。
  血顿时涌了出来，染红了海水。
  “穆沙……”
  还没等阿玺达叫出声来，米法拉已经举起了手杖。一道线似的蓝光精准地击中了巴哈姆特，把它炸了个血花四溅。在这同一时刻，有什么东西从穆沙的脖子上滑落下来，坠入水中，转眼消失在幽黑的海洋深处。
  “穆沙，你怎么样？”
  阿玺达焦急地上前。
  “噢，不！我的护身符！”穆沙突然爆发出一声大叫。
  “你的伤要紧吗？”
  “让开！”
  穆沙重重地推开阿玺达的手，全然不顾还在淌血的颈部。
  “米法拉，你干了些什么！你打断了我的护身符！”
  穆沙狂怒地向米法拉咆哮着。
  米法拉紧紧地咬紧牙关，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王子的自尊不允许他去提醒对方自己刚刚救了他的命，也不允许他作出什么丧失理智的事情。他的脸上似乎没有表情，头仍然高傲地昂着，但握着复活之杖的手不住地颤抖着，泄露出他内心的震怒。
  “穆沙，米法拉是在救你的命！”
  “但那个护身符比我的生命更重要！”
  “是为了舒玛吗？”
  阿玺达脱口而出。
  穆沙死死地盯着阿玺达，嘴唇微微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我去找回来！”
  阿玺达说完这句话，纵身一发力，往深不可测的海底深处潜去。她听见身后传来滑水声，大家都跟了上来。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来，只是加快了划水的速度，飞速下潜。阿玺达的心就象被一把钝刀子割过一样，揪心地疼。她觉得自己已经失去穆沙了，或许压根就从来没有拥有过。眼泪不争气地从眼睛里倾泻出来，混杂在一样苦涩一样冰冷的海水中。
  “阿玺达小姐。”第一个追上阿玺达的是哥布林，“我……们一起找。”
  哥布林知道阿玺达心里难过，很想安慰她一下，但又不晓得该说什么好，也许还是什么也不要说了。
  就这样，哥布林默默地跟在阿玺达身后，穆沙和独角兽游在左边，米法拉远远地在右面，一行人离真正的海底越来越近。一路上谁也不说话，没有再看到巴哈姆特，也没有出现什么别的怪物，偶尔漂来几根水草，又无声无息地漂走了。
  “啊，我们到海底了。”
  哥布林大惊小怪地叫了一声。
  海底铺着一层雪白雪白的细沙，也许是光线反射的缘故，反而倒比先前亮了不少。海底有不少巨大的珊瑚礁，不过珊瑚似乎都死了，看上去色泽暗哑，灰蒙蒙的。阿玺达穿梭在珊瑚礁间，仔仔细细地检查着每一个缝隙。也许是因为流泪的缘故，阿玺达觉得眼睛生疼生疼的，正想去揉，突然看到在海底的白沙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一股海流涌过来，细沙被冲开了一些，穆沙的护身符静静地躺在幼白细嫩的沙地里，蓝色的宝石微微地泛着光芒。
  阿玺达的心暗暗抽动了一下，伸出的手有些发抖，但她还是把护身符紧紧地拽在了手里。阿玺达放松了四肢，两脚站在海底，细细地端详着掌心中的护身符。有一刹那的冲动，阿玺达想把它扔出去，让它永永远远沉在这暗黑世界的海底，然而，她终究还是没有这么做。
  “穆沙，我找到……”
  阿玺达刚开口，突然发现自己脚下的沙在动，白沙飞快地往下陷，转眼就没到了膝盖。阿玺达心里一慌，想把脚拔出来，没想到一用力陷得更快更深了。
  “啊――”阿玺达不由叫出声来。
  透过昏暗的海水，阿玺达看到穆沙、米法拉和哥布林从不同方向飞速地赶过来。但就在这时，原本看上去毫无生气的珊瑚礁突然有了动静，一条条绿莹莹、软乎乎的长触须从珊瑚礁的缝隙中伸了出来，手指般的触角顿时缠住了穆沙和米法拉，把他们往流沙里拖。穆沙立即拔剑应战，米法拉也马上施展魔法，顷刻间许许多多触手被斩断，墨绿色的粘液从被切面中溢了出来，把海水搅得极其浑浊。然而，大量的触手源源不断地从珊瑚礁里伸出来，就象章鱼似的死死地缠住了他俩，让他们无法分身。
  很快，流沙便没到了阿玺达的腰间，她已经完全没有办法动弹了。她尽力维持着姿势不动，把手高高地向上举着，手里紧紧捏着那条护身符项链。
  “穆沙……”
  这时，海水翻腾起来，就象一锅烧开的水不断地冒出气泡和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