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永寂之天风

第61章


天市走到近处才发现,原来是用月白,浅黄,浅红各色绸缎包裹着龙眼大的夜明珠缀到树间的。光线透过绸缎,颜色各异地装点着这个小小的天地,有如神话中天宫般奇异美丽。
  “真不愧是摄政王,你也太有钱了!”
  天市的惊叹让益阳苦笑,拽她的袖子:“看这边。”
  原来真正的美景在另一边。此处已在半山,俯瞰下去,只见湖边别馆中灯光辉煌,映透半边天空,湖水中央星星点点渐次亮起灯光,宛若云霞般缓缓流动,形态变幻不定,最后竟然组成了天市两个字。
  天市捂住嘴惊得后退,被他从身后环抱住:“好看吗?我可花了很大功夫才凑足了这么多船呢。”
  天市这才看清原来那些灯光是由二三十条打渔用的小渔船组成。
  “这是你过生日,还是我过生日?”有些话千回百转地在喉间盘旋了半天,终于还是压下去,她用一句玩笑掩饰自己激动的心情。
  “这是我给我自己的礼物。”他抱着她,在她耳边轻声说。
  天市糊涂了,“什么礼物?”
  “你呀!”
  简单的两个字,让天市所有的压抑和掩饰都溃不成军。她没能阻止自己发出一声幸福的啜泣,眼泪落下来,滴在他的手背上,滚烫的,灼烤着两个人的心。
  他却明白。细细吻掉她脸上的泪水,“天市,我从来不过生日,即使璇玑在的时候,也从来不过。当时年轻,总觉得人生在世每一天都该好好去过,也不必为了某一个日子专门庆祝。到经历过背叛丧乱之后,心中被仇恨和愤怒充满,每日里却仍要嬉笑面对世人,那时的我根本想不到过生日这种事情。再说,这样一个属于我自己的日子,却没有人可以与之一起度过,对我来说也就毫无意义。这么多年来,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日子让我又有了过生日的念头。天市,这个生日是为你而过的。”
  天市深深感动,紧紧抱住他。一切像梦幻般完美。他的心思,他的情意,都是她曾经梦寐以求而不得的。
  “天市,我希望以后每年生日,都和你一起在这里一块儿过。”
  天市看着他,记不清自己到底答应没有。那一夜全部的记忆,都沉浸在那一片星星点点五彩斑斓的珠光中。
  那令人眩晕的幸福感,直到他们等车北上的时刻都没有散去。
  他们的手似乎就再没放开过,如何下的山,如何休息,如何起身更衣,一切记忆都变得模糊了。直到车子启动时微微的晃动,才将天市惊醒。
  
四十一 上祀节
  出发是在除夕刚过,一路北上,走了足足有两个月。看着日子,应该也算开春了,一路上的风景却越来越萧瑟起来。天市每日扒在窗口向外张望,只见窗外时而平野千里,雾气苍茫,时而枯山岌岌,草木凋零。即便是与良人相伴,心情仍然不可抑制地低落了下来。
  到京城那天正好赶上三月初三上汜节。春寒仍然料峭,城外河边的柳树只薄薄染了一层嫩色,却也挡不住京城少女们蜂拥来到河边拔黼祈愿。
  这是上古传下来的风俗,每年三月三,尊者以柳枝沾水洒在少年少女们的头顶,保佑她们在一年里无病无灾,家人安康。
  摄政王的车子被拔黼的人群堵在了半路上。驾车的朱岭把马鞭在半空甩得噼啪作响,却还是丝毫没有进展。益阳探出头看了看,笑道:“这没用的,看来咱们日子赶得不巧。干脆停停吧。”
  天市裹着裘氅缩在车厢里昏昏沉沉地睡着,车厢里拢了一盆碳,烟熏火燎。益阳从窗外缩回头,看见这副样子,把她摇醒:“别睡了,上汜节,走,看看去。”
  天市揉着眼睛伸懒腰。这一路北来,大半日子就在车上度过。有时候益阳也叫她下车去活动筋骨,她却犯懒不肯动。“到哪儿了?”
  摄政王没好气地掀开窗帘让她看:“京城。”
  车外少女们嬉笑交谈的声音潮水般涌进来。
  天市一骨碌坐起来:“到了?”
  摄政王拉着她下车:“走,我给你拔黼去。”
  “我?”天市迟疑,讪笑:“那是给小姑娘们玩的,我……我已经……”
  他好笑地看着她:“你不是还没嫁给我做媳妇儿吗?还是你之前嫁过人我不知道?”
  天市脸一红,拍他:“到京城你就是摄政王了,能不能正经点儿?”
  益阳哈哈笑起来:“进了城门才正经。现在咱们先不正经……”
  他突然将天市抱起来扛在肩上往河边大步而去。
  天市尖叫起来:“你发什么疯,快放开我!我自己能走。”
  “等你明白过来天都黑了。上祀节拔黼可是大事儿,一会儿说不定就能见到陛下。趁他没来,咱们赶紧。”
  “那也不成,你的腿……”
  “腿没事儿……”路上这两个月他倒是完全没有耽搁,每日里总要下地步行个三五里,渐渐连拐都不用拄了,只是不能如以前跑跳自如。要扛着天市走上个几步还是没问题的。“不过,你好像重了。”
  天市气得使劲儿捶他,连踢带打,“你放我下来,不要你抱我……”
  河边本就是人多的时候,他们这么一闹,惹得周围人无不侧目相视。天市又羞又窘,益阳却毫不在意。正闹得热闹,忽听旁边有人说:“确实胖了。”
  天市一怔,抬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身边多了个玄衣高冠的少年,一本正经负着手冷眼瞧着他们俩人评论。
  天市只觉少年眉眼熟悉,愣了一下,电光火石间明白过来:“陛下!”
  益阳这才放开天市,让她从自己身上跳下去。天市要行跪拜之礼,还没有来得及蹲下身,已经被小皇帝拉起来。
  “朕是微服私访,你别给朕添乱。”他小声恨恨地说,眼睛却盯着天市身后的摄政王,“皇兄,好久不见。”天市这才发现周围不知何时已经被一些身着布衣,却身形高大的人围了起来。想来那是小皇帝贴身的侍卫。
  摄政王不紧不慢向小皇帝施礼:“多劳陛下惦念了。”
  天市站在旁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倒是小皇帝跟摄政王寒暄完,转过来仔细打量她,忽而咧嘴一笑:“天市,你可算回来了。”
  两年多不见,天市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跑到她床上赖着睡觉的孩子,眼前却已经是个英俊挺拔的贵气少年了。他个头蹿得很厉害,现在比天市还要高出半头。当年身上胖嘟嘟的婴儿肥也已经不见,四肢有着少年人特有的嶙峋修长。声音更是变得完全听不出孩子气的尖细,俨然是个大人的嗓音了。
  天市讪讪地笑着,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着个面目有些陌生的孩子。
  小皇帝却不顾三七二十一地突然跑过来,把她往怀里一带,紧紧抱住。“你这女人也太没良心了,两年多你一点儿消息都不给我。你就不怕我担心你吗?你知不知道你走的时候什么鬼样子,万一我要真再见不到你怎么办?”
  天市万料不到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他会突然干出这样的事情,浑身一僵,眼珠子朝摄政王那边转,拼命向他使眼色。没想到那人居然假装看不见,笑呵呵地说:“是臣不好,早就该带她回来,但一直不放心她的身体,拖宕到今日,总算没有辜负陛下的托付。”
  小皇帝放开天市,打量摄政王,问道:“皇兄的腿也大好了?”
  他问的敷衍,摄政王也答得简单:“好了。”
  小皇帝点了点头,转头兴高采烈地抓起天市的手笑道:“走,朕给你拔黼去。”
  天市犹豫,回头看看摄政王,见他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来,不禁心中难过。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长风那孩子,小小的人儿,张扬跋扈,却在摄政王的谆谆教导下心悦诚服。不知如何,如今却变得彼此猜忌,形同路人。小皇帝一贯被宠得没边,我行我素惯了,并不懂得如何体贴别人的心意。摄政王却也能对这样的冷遇安之若素,天市实在无法想象,面对这样的情况,他心中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
  上祀节的拔黼是京城大事。城中王侯贵戚无不倾巢而出,一时间河岸两遍香薰粉扬,蝶舞莺飞,无比香艳旖旎。贵族女子出行,自然不能同平民般抛头露面,各家除了璎珞花车接送贵人外,也各自选了风景好的地方支起帷幔圈出地盘供女眷们休息。
  小皇帝也有自己的帷幔,占据了岸边一片朝阳的山坡。用的是杏黄色,表明了宗室身份。却刻意隐瞒了御驾在此的事实。
  见天市朝帷幔上多留了几眼,小皇帝像是明白她的心思,笑道:“这是康大人的意思。皇帝出巡,阵仗太大,干扰民乐不说,也不利于安全。”
  天市再一次惊诧。上次不顾一切跑到穆陵去也不过是两年半之前的事。如今竟然如此懂事了,不但知道不给人添麻烦,还知道不干扰民乐。不禁多看了这孩子一眼。
  “干嘛?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咱们俩还用客气吗?”小皇帝被她瞧得不自在,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拉着她进了帷幕。
  摄政王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对小皇帝刻意冷落并不放在心上。
  帷幕中早就铺好了席子,搭上遮阳的棚子。棚子中摆着瓜果酒水,四下里十几个妙龄宫女捧着水盆香炉拂尘等物在一旁伺候。天市一见着排场,笑道:“你果然会享受,外面看不出来,进来了才知道呢。”
  小皇帝嘿嘿地笑:“都是他们打点的,我可不操这种心。”
  他拽着天市落座,见摄政王在棚外,便伸手指着旁边的座位:“皇兄这边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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