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人间一场醉

大庆三年冬，李酩泽以无出为由，废弃其皇后孟氏。改立苏家嫡女苏醉为后。
    大庆四年初，苏醉生皇长子，名云泽。
    李酩泽膝下无子，李云泽，乃是皇帝的第一个儿子。
    然而李酩泽却出人意外的，并没有立他的亲生儿子做太子，而是另立了他的弟弟，李念恒，作为皇太弟。
    此时，距离李酩泽与李念恒兄弟因为一个女人而反目成仇，导致国内兵荒马乱，民不聊生之日，还有三年之久。
    苏醉看着外面阴雨淅沥，不由得伸出手去接，却探得一手凉意，不由的怔了一怔。
    这夏天，终究是要过去了。
    虽然她已然成熟许多，却依旧喜爱那生机灼灼的季节。想到此后萧瑟的两季，便不由得皱了皱眉，暗想这天变得也太快。
    和去年夏天，其实也不过只是相隔了一年，却觉得这一年长得犹若一百年之久。好似一个轮回。
    她心略微一动，胸口便不由一滞，接着胸腔疼痛，便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
    忙有宫女上前，轻轻拍抚皇后的后背，并在她咳嗽完毕，体贴的送上一杯水。
    苏醉那一阵咳嗽维持了很长时间，待到停止，她苍白的脸颊因为窒息而罕见的露出一抹艳色。她也不喝水，只是软软的倒在榻上，黑发披散，魅惑犹若海妖。
    虽是刚生子不久，她却不见丰腴，许是因为产子耗费太多元气，本身又有心疾的缘故，反倒是比过去消瘦了许多。下颌尖尖，一双眉目勾魂传情，时不时的透露出一些艳色来。
    这样一看，竟与过去的苏醉有了七分相似。不过，此时的苏醉更成熟些许，端庄几分。
    这世间，眉目美丽的女子何其少见，然而成就一位真正的美人的，只有那不凡的风华。
    而苏醉，风姿华艳，乃是美人中的美人。
    于是所有的宫人见了，都不由得暗自咋舌。想这皇后艳绝人寰，最是人间留不住，恐不能长寿。
    而且她元气大伤也就罢了，还有心疾的毛病。虽然发作之时犹若西子捧心，好看就好看，但是每每，何尝不是在消耗她的生力。
    但是皇帝李酩泽，自从娶她为妻之后，便日日宿在坤宁宫，而每到十五，更是无论有何要事在身，都必会贴身陪伴。
    这引得宫中无数妃嫔咬紧银牙，暗恨自己为何不若那狐媚子妖气逼人，又恨自己肚子不争气，无子争宠。
    正在苏醉散懒躺倒之时，忽闻门外有人传唤，说是皇太子，今日得了空，来请皇后娘娘安。
    她愣了一下。
    因为曾被先帝看中的缘故，皇太后并不待见她，之前每日请安必多刁难，所以李酩泽特免了她前去。而太子，本来也只有在每日清晨得以相见。
    如今想来，除了皇帝举办的家宴见面之外，竟是许久都没有真正见上一面了。
    更何况，无论在请安之时，还是在家宴之中，他们二人也只是互相尊敬，说一些客套话而已。
    她忽然觉得有点心乱，便又不由得咳嗽起来，期间却也不忘说了一声，
    “传。”
    宫人忙传唤下去，一声接一声，声声喊得她心中不宁。
    这咳嗽，也无法停止。
    她还记得他们初次相见，她记得他年少老成，稳重敦厚。
    她也记得她履行了约定却无人相迎。
    但是她更忘不了他请求自己嫁给他的时候，那真心喜乐的表情。
    也忘不了她成为皇后再次相见之时，他震惊悲哀的脸。
    于是苏醉几乎是躲闪着，不知如何面对这个人。
    待到李念恒走进屋子，看到的就是苏醉低头咳嗽的画面。
    他不由眉头一皱，瞬间忘了那男女之防，忙走过去轻拍她的后背。
    “怎么了？我不是刚刚派人送了药过来，为什么还是不见好转呢？”
    苏醉好容易止了咳，抬头笑了笑，望着他道，
    “多谢弟弟关心了，可这病去如抽丝，哪有那么容易便好的？”
    这笑容，使得他一阵恍惚。
    只觉得去年时见她，还不是这般模样。
    再次相见，她便不但变成了自己的嫂嫂，而且瘦的可怜。
    极度消瘦的她成了人人口中的绝色，在他眼里，却只有心疼。
    当年那个狡黠活泼的小胖妞去了哪里？
    仿若一个轮回过去，他和她，都不复少年。
    但是每次相见，他却依旧无法忘记，她是他最心爱的姑娘。此刻见她病弱一时忘形，却被她的一声弟弟，唤得瞬间清醒。
    伸出去拍背的手臂僵硬了下，几乎是强迫着，逼着自己收回去。
    他勉强一笑。
    “皇后娘娘……客气。”
    一时间，便这么沉默了下来。
    忽然闻得一阵哭闹，原是那小皇子云泽醒了过来，心情不佳，于是开始抗议。
    苏醉忙过去把云泽抱起，左右摇晃着安抚他。李念恒也走过去，看着孩子越发可爱的小脸，心中酸涩。
    “他长得和你很像。”
    苏醉的动作不由一滞，孩子的哭声更大了起来，她手忙脚乱，在一旁的李念恒忙接过，宽阔的臂膀带着温暖，许是让云泽心安的缘故，孩子的哭声竟然慢慢停了。
    他看着与苏醉相似的那张小脸，心中不由得痴了。
    透过孩子的脸，他在疯狂的描绘另一个人的面容。
    虽然那个人就在他身边。
    过了一会，看云泽又睡了过去，苏醉吩咐宫女，把孩子抱下去。
    两个人又再次相对无言的沉默下去。
    李念恒念及苏醉的名节，克制着自己不去看她，余光却一直紧随着她的影子不放。
    竟也是心满意足。
    只是时不时响起苏醉的咳嗽声。
    咳得他越发心焦。
    她变得太瘦了，又体弱多病。
    他忍不住想握住她的手，想把自己的力量传给她。
    不过，这也只是奢望而已。
    这个时候，忽然又闻得宫人一声传告。
    “皇上驾到。”
    苏醉忙站起身迎了过去，只留得他的手无奈的伸在隐藏的角落。
    然后慢慢的握紧。
    他也站起身，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他的兄长抱在怀里。也只得笑一笑，一脸的平和敦厚。
    “皇上吉祥。”
    李酩泽一向是冰冷而没有笑意的。
    在过去，对他这个弟弟的时候才是例外。
    然而现在，他的笑却愈发的因苏醉而起。
    他唇边带笑，漫不经意的回应弟弟的请安，目光只是望着苏醉。
    “起来吧。”
    他引她在主位坐好，却依旧毫不避嫌的，在李念恒面前亲密的拉着苏醉的手。
    似是漫不经心而道。
    “前不久我听闻太子妃又和你吵了架，还嚷嚷着要回娘家。”
    李念恒在成为太子不久，便被李酩泽赐婚，娶了其母家的一个表妹。他们二人本是青梅竹马，但是李念恒对其却只有兄妹之情，别无他意，但是皇上赐旨，又不能不从。
    他本就不爱她，把她当妹妹一般看呆，于是心怀内疚。更何况这妹妹和过去的陈醉，性格颇有相像。所以哪怕性格刁钻了些，他也一直忍让。
    闻得皇帝此话，李念恒也不由摇摇头，温柔笑道，
    “哪里，只不过是她不喜欢呆在宫里，吵着要出去罢了。但是，这又成何体统。”
    闻得两人对话的苏醉一直不言不语，此刻觉得李酩泽握她手的力道却紧了紧。
    于是她也抬头含笑而道，
    “弟弟，你们成亲也快一年了，却一直没有消息。我和你哥哥，在一直等候佳音呢。什么时候为我皇儿添个弟弟，那便是天大的好事呢。”
    闻得她此话，李念恒也面不改色，只在心里黯然，依旧恭敬着回话。
    “麻烦嫂嫂挂念了。”
    三个人，各怀心思，不冷不热的寒暄了几句，李念恒便要告退。
    李酩泽和苏醉再三挽留，却也留他不住，也只得任其去了。
    苏醉那头有些怔忪，转眼却看见李酩泽一眼不眨的望着她，于是勉强一笑。
    “怎么了？”
    李酩泽摇摇头，俯身吻向她缺乏血色的双唇。
    捻转吮吸，唇齿相探。
    不由得她反抗。
    苏醉拼命挣脱了他好一阵，放得自由。她十分生气，怒气冲冲的看着他，一时忘了他是皇帝。
    “你答应过我的！”
    李酩泽看着她此刻充血红肿的唇，眼神幽暗，末了却只是点了点头。
    “恩。朕答应过的，只是觉得你跳脚的样子比较好玩。不要老在寝宫憋着。走吧，陪我去御书房坐坐。”
    苏醉心中生气，此刻却想起他是皇上来，只得任他轻松的拉着，一路穿过花园，路过众人。
    这一帝一后，每日牵手走过的画面已是一个风景，众人羡慕有之，嫉恨有之，却又觉得此二人一冷一热，也堪佳偶。
    却不知另一人，暗处旁观，心中疼痛如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