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高的左耳

5 他的寂寞 她懂得


合上《毕加索的玫瑰时期》。
    脑袋里却还是挥之不去书中的那个故事。
    1904—1906年,毕加索遇见了自己的爱情,从此进入他创作的“玫瑰时期”。
    《拿烟斗的男孩》就是这一时期最富盛名的代表作之一。
    色彩轻快明朗、笔触细腻。似《蒙娜丽莎》般神秘,如《加歇医生》(梵高作品)般忧郁唯美。
    书里,写着这样一段背后的故事:
    格奥尔格家族以经营瓷器、钟表起家,19世纪初又涉及金融、股票和运输业,同时在莱茵河沿岸又拥有大量肥沃的土地。小斯帝夫-格奥尔格是这个家族的第四代单传,从小就受到了父亲精心栽培,才华过人。格奥尔格先生有一世交好友,名叫里查-霍夫曼,是一位来自美国的瓷器贸易商。他们两家在柏林斯冈艾弗德大街的住所紧挨在一起,霍夫曼先生的爱女贝蒂比斯帝夫小一岁,两人从小青梅竹马。
    从懂事以来,贝蒂一直以为她的兄长斯帝夫就是这幅《手拿烟斗的男孩》的模特,因为画中的少年与斯帝夫无论是相貌还是神态气质上太像了。直到贝蒂长到12岁才从父亲的口中失望地得知,这画中少年与斯帝夫没有丝毫的关系。每当贝蒂有难言的请求时,她总会写一个留给哥哥的小纸条,把它贴在那幅《手拿烟斗的男孩》的背后。
    那时,斯帝夫最大的乐趣就是“检查”这幅画的背面,看看小贝蒂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请求。有一次,为了满足贝蒂想去维也纳欣赏音乐会的愿望,13岁的斯帝夫竟带着贝蒂坐了十个多小时的火车去维也纳。结果,两个孩子在维也纳车站被格奥尔格先生派去的人“抓获”押回柏林,受到了父亲严厉的惩罚。
    贝蒂所画的第一幅素描就是手拿父亲的烟斗站在这幅画前的斯帝夫。18岁时,贝蒂把自己的素描稿作为圣诞礼物送给了斯帝夫,斯帝夫第一次吻了他心仪的女孩。  1935年初,战争的乌云已经笼罩着德国上空,格奥尔格先生开始把家族的大量艺术藏品和财产转移到瑞士,同时他力劝好友早日带家属到美国避难。但由于斯帝夫的母亲不愿离开故土而错过了逃离德国的机会。
    1937年1月,欧洲局部战场已经被开辟,而在柏林的犹太人更是被大批地送进了集中营。格奥尔格先生终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决定用重金购买英国护照,全家以英国侨民的身份逃出德国。但是,格奥尔格先生在紧要关头却被人出卖了。最后,在霍夫曼的帮助下,只有斯帝夫一人以难民的身份获得了英国某家庭养子的资格。
    斯帝夫与贝蒂一家准备乘坐同一辆火车逃出德国,但是到了登车时才发现,斯帝夫的名字竟被调到了下一趟火车的旅客名单上。不管霍夫曼先生如何同军方交涉,斯帝夫还是没有被获准与贝蒂登上同一辆火车。无奈,霍夫曼先生决定先到伦敦等着斯帝夫。
    一对少年情侣在车站洒泪告别,贝蒂哭泣不止。斯帝夫更是柔肠寸断,但是他还是坚强地安慰他的小妹妹。火车渐行渐远,斯帝夫把右手贴在了前胸,示意贝蒂无论发生什么,他的心都永远跟她在一起。
    可是,第二辆火车没有开出柏林。
    就这样,永别。
    “你知道毕加索《拿烟斗的男孩》吧?”十五岁的陶云漪,还是天真的样子。闪亮的双眼,一脸无辜。
    “听说过。”
    “我觉得……”陶云漪难得认真的口气,“你很像画里的那个男孩,就是,嗯……有点忧郁的样子。”
    其实她多么希望,他不是那个“拿烟斗的男孩”。
    苏睦言斜靠在黑色Fazioli三角琴边,黑色衬衫,两袖挽到肘边,银色暗纹在灯光下有种难言的华丽,他放下手中的乐谱,凝视着陶云漪黑宝石一样的双眼,如凝脂般的脸庞,不知不觉中深邃的双眸就弥漫了未知的情绪。
    安静的私人琴房里,陶云漪是一脸茫然,苏睦言的心里却是一股翻滚的巨浪,沉重地拍打着他心的堤岸。
    他又何尝不知,这浪来势汹汹已久,越过堤防,只是早晚的事。
    他的寂寞,她懂得。
    这还不够?
    十五岁,幸运地和苏睦言分在同一个大班之后,陶云漪曾经因为每天粘着苏睦言,遭到了处心积虑的报复。
    那时候的班长叫卫澜,是一个浓眉大眼、身材高挑的女生。因为苏睦言拒绝了老师让他做班长的提议,当上了班长。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学校里大大小小的活动都找她主持。
    老师心血来潮,推荐苏睦言当卫澜的搭档主持,主持迎新晚会。女孩刚好低睦言半个头的高度,甜美的笑容和粉红的裙摆,亭亭玉立在王子般的苏睦言身边。
    奇迹一般掀起了全校所有师生对这个组合的喜爱,一时间,他们就好像成为了学校里最般配的金童玉女。
    班主任笑着拍拍听到谣言黑着脸的苏睦言说:“为了艺术,牺牲一点没什么的,哈哈……”
    艺术学校,本就对这方面没那么多忌讳。
    于是,学校里理所当然地流传开两人的暧昧关系,而在范围更小的班级里,他们俩几乎就成了情侣的代名词。
    本来,苏睦言从小学开始就是大众情人样,陶云漪多多少少已有了些免疫力。只是有时候很想冲到那些围成一团谈论苏睦言和卫澜的女生身边,喊一声:苏睦言才不喜欢卫澜哩!
    那么苏睦言喜欢的是谁?
    她们应该会这么问吧。
    这是没有回答的问题,她也好奇。
    “去吃饭了,在磨蹭什么?”这样想着,耳边响起绯闻男主角动听的声音。
    “你先去吧!我过一会儿再吃。”一脸郁闷。
    苏睦言开始觉得奇怪了,以前这个时候总是陶云漪没心没肺地大声喊着肚子饿来催促自己,今天这个丫头一反常态地低着头盯着作业本发呆。
    苏睦言不再追问,独自走开,步伐缓慢。
    离开陶云漪视野之后,停下脚步,拿出手机,拨通了某个手机广告里提供的电话。
    “君子快餐吗……”
    “拿着。”午餐过后,苏睦言修长的手指递来一个精致的饭盒。
    陶云漪依旧没有看苏睦言,她盯着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的黑色镶金饭盒,咬了咬牙,接了过来。
    打开盒盖:西兰花炒培根、拔丝香芋、水晶粉丝……都是自己平时喜欢吃的菜,连酱汁都搭配得天衣无缝。
    陶云漪低着头,把忧虑抛到脑后,抬起头,笑靥如花。
    苏睦言面无表情,心中石头暗暗放下,苦笑地轻抚陶云漪的头顶。
    陶云漪着实饿得厉害,吃得狼吞虎咽,可谓是牛嚼牡丹。
    他坐到后座,打开手中的纯净水,递给前面的陶云漪。
    而这一幕,恰巧被路过的卫澜看在眼里。
    原本以为只是陶云漪死皮赖脸地缠着苏睦言,却没想到苏睦言也对这个幼稚又厚脸皮的女孩有所关心。
    以为再进一步就可以和苏睦言步入正轨的卫澜一下子将陶云漪树为劲敌。
    而以陶云漪如此糊涂而天真的个性成为他人劲敌的结果就只有一种,那就是被整。
    体育课之前大家都换上运动服到了操场,陶云漪眯着眼坐在操场的角落里,觉得昏昏欲睡。
    “陶云漪,你在这儿啊!”班长甜美的声音。
    “刚刚下楼的时候,语文老师说你的作业有问题让你去教室找她。”卫澜长长的眼睫毛在阳光下显得迷人,微笑地看着一脸茫然的陶云漪。
    “趁现在还没上课,快去吧!”卫澜笑得更加甜蜜,而从那样一张姣好的面容里说出来的话让人不得不信。
    陶云漪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爬上楼梯,走进教室,却发现空无一人。
    又气喘吁吁地跑回了操场。
    迟到的陶云漪被体育老师逮个正着,无奈地在跑道边做了十个俯卧撑才回到队伍中,而队伍的另一头卫澜正摆出一副求饶的动作向陶云漪投来抱歉的目光。陶云漪上气不接下气地做完俯卧撑之后便浑身无力,根本无心去想事情的来龙去脉。
    远处的卫澜用灼灼的目光盯着被自己的一句话而搞得狼狈不堪的陶云漪,眼里的恨意丝毫没有减退。
    真正的阴谋还未开始。
    上完体育课之后,陶云漪第一次没有等苏睦言一起走而是自己一个人先回了教室。略显闷热的教室里充斥着同学的喧闹声。陶云漪无力地回到自己的座位,趴倒在课桌上。
    “我的钱被偷了!”一个女生的叫声顿时引起同学的好奇,刚刚还乱成一锅粥的教室突然变得异常安静,同学纷纷围到女生的课桌旁,小声讨论开来。
    “什么时候没有的啊?会不会是不小心丢在更衣室了?”
    “上体育课之前还在的,因为今天要交书费才带来的……”女生带着哭腔的解释。
    “那一定是上体育课的时候被偷的,是什么样的纸币啊?”
    “一张崭新的一百。”
    “可是上体育课之前所有人都去操场了,教室里应该没有人才对。”体育课代表质疑道。
    “不对,应该有一个人是在我们大家之后去到操场的。”卫澜镇静而令人信服的声音。
    顷刻间,教室变得更加安静,没有一个人再多说一个字,大家渐渐把目光转向教室的另一边——趴在课桌上还没有缓过气的陶云漪。
    此时的陶云漪才终于感觉到气氛的异常而直起身子,发现全班人投来的异常的目光。被簇拥在同学中间的女生愤愤地从人群后面走出来,大步走到陶云漪的身边,哭红的眼睛和涨红的脸颊,一瞬间,全部化为狰狞。
    “说,是不是你偷的?”女孩咄咄逼人的语气吓了陶云漪一跳,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教室里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喧闹,只不过这一次,全部的矛头都指向了陶云漪。
    “一定是她拿的啦,平时装得很单纯,原来是这种人。”
    “怎么这样啊!人家的书费诶!”
    “小偷!”
    “不要脸!”
    ……
    女生提高了嗓音,再次抛出咄咄逼人的质询:“是不是你偷的?”
    这一次,陶云漪终于有些明白过来了,她站起身想要解释,便在人群中寻找卫澜那双忽闪的大眼睛。
    这时的她才看见卫澜此时看自己的目光,那种洋洋得意的、胜利的目光,掺杂着愤恨和嘲讽,陶云漪张开的嘴巴又闭上了,这一次,她会找不到理由为自己脱罪。
    “跟我来,我们去找班主任!”女生一把抓住云漪的手腕,狠狠地将她从桌椅中拉到教室前方。桌角狠狠地撞上云漪的小腹,一阵阵刺痛。
    教室里鸦雀无声,全班人的目光像一把把匕首刺向陶云漪。她不由自主地挣脱女生的手,一步步地后退到墙角,不敢看女生的眼神。她想要问卫澜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她突然之间又明白了她这样做的原因。
    “C中的校规:偷窃行为予以开除处理。”不知是谁的一句。
    陶云漪跌坐在地板上,呆呆地望着卫澜依旧美丽的脸庞,心里再一次感到猛烈的刺痛。
    她不能被开除的,好不容易求了妈妈让她来到这里。
    结果就是,要以这样的方式,消失在苏睦言的世界里吗?
    “你怎么知道就是她偷的呢?”
    掷地有声。
    苏睦言的无论什么时候都毫无感情的语气,清冷的声线在寂静的教室里回荡。
    那一瞬间,陶云漪突然不再心慌。
    她抬起头看向站在门口的苏睦言,高大的身影,再一次让陶云漪联想到帅气的紫龙。
    第一次,她看到他脸上愠怒的表情,而那是,为了她。
    苏睦言走到云漪身旁将她扶起来,温暖有力的手将她的紧紧握住。
    他用冷漠到近乎痛恨的眼神盯着女生通红的脸,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崭新的一百元。
    “这是在走廊上发现的,是你的吗?”即使愤怒,苏睦言的声音依旧平静得如同静止的湖水。女生尴尬地接过睦言手中的一百元低着头小声地回答了。
    无声中,云漪感觉到卫澜变得更加犀利的目光紧紧地锁定了自己,而教室里的议论渐渐平息下来。大家回到座位,氛围才渐渐缓和。
    此时,这间教室里却有三个人因为刚刚的乌龙,心中波澜未平。
    陶云漪低着头,手指轻轻摩挲着画册的边角。夕阳透过树叶的间隙描摹着两人的轮廓。
    苏睦言一脸凝重地站在画室外,透过窗口,在视野的边界凝视着陶云漪安静坐在木质长椅上,默默不语。
    连他都不忍伤害的女孩,却间接因为他而受伤。
    他要怎么安慰她?要告诉她人心的险恶,让她处处提防吗?
    如果那样,还能再看见一尘不染的干净笑容吗?
    可是,再也不愿见到她像白天那样,失魂落魄地跌坐在角落里,每一次想到那一幕,心就不自觉的烦闷。
    他静静地朝长椅上的陶云漪走过去,不敢打破这难得的沉默,却不是因为珍惜这一刻,只是,难言的心疼。
    暮霭沉沉,阳光用金色的轮廓将画室里的两人描摹得如同失真的相片。
    陶云漪望着画册的一角,神情难辨。
    而苏睦言凝视着陶云漪的背影,同样,神情难辨。
    男生在暮色中拉长的影子,在树叶摇曳的树影中慢慢向女生孤独的影子走去。
    然后,他用他不曾敞开过的胸膛,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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