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剑立云沙

135 东风销尽龙沙雪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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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此章写完了,刚刚写完,还没有校稿,先发上来吧。2001-01-09-1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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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若我没记错,今日是微微亲大喜的日子,献上祝福。
    ***祁风早就看到了玉心,看着她金盔金甲威风凛凛杀到关城下,看着她剑走游龙将一个个敌将的人头砍落,看着她飞身跃上城垣将葛诚逼到绝地一剑封喉,看着她茫然四顾奔跑呼喊揭去一个个长风卫遮面的红绡……
    好兰心,我一直都在,一直都在,无论我走到哪里,心,都在你身边。
    她向他这边看过来了,即使他戴着面具,即使他穿着敌将的战袍,在看到他的一霎,她便认出了他,向他飞奔过来。
    “方彪。”
    “在。”
    “看好绞盘。”
    “遵命。”
    大曦朝恒川历三百四十七年七月初一夜,帝出奇兵潜入醴郡枫岭,南天关五道关隘皆下。帝率军登关城、斩守关大将葛诚,至七月初二晨,下整个南天关。
    可是,当大曦王师旌旗招展插遍枫岭各个隘口时,攻上城关的众将领忽然发现了一件十分可怕的事——陛下不见了。刚刚将士们还在欢呼呐喊,此时人人面色惨白心中惶惶,城垣、箭楼、城楼里里外外都找遍了,也不见陛下的踪影。白炎、白浩都快哭出来了,肖子肃命人沿各个路径分头去找,自己和白家兄弟去见帝君。
    贺兰昀没有和玉心一起率兵冲杀,熠儿的安危托付给谁他都放心不下,唯和他一起坐镇中军才稳妥。待前方传来捷报南天关已下,他立刻抱着熠儿登上古道。迎面看见子肃等人急火火地冲下来,他蹙了蹙眉。
    “帝君。”子肃到了近前顾不得行礼,只道,“陛下,陛下,不见了。”
    贺兰昀还没开口,他怀中的玉熠急了:“我娘怎么了?”
    “殿下,昨夜信炮一响,事先摸到隘口下的精兵与关内细作里应外合,打通各道关卡,陛下率精兵一万杀上枫岭势如破竹,夺关斩将直抵关城下。其后陛下登上城垣诛敌大将葛诚,忠顺王玉融向枫岭以南溃逃,破晓时分我们拿下南天关。可是,当末将率部下清理战场时却不见了陛下。末将罪该万死。”说着子肃、白炎、白浩等人都跪倒在地。
    “爹,怎么办?怎么办啊?”熠儿的眼泪立刻下来了。平时他和娘不亲近,那是没到节骨眼上。此时,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心急如焚。
    “熠儿,先别急。”贺兰昀轻轻为孩子擦着泪水,随后看向白家兄弟,“长云呢?”
    “啊?”那两个小子傻乎乎地互相瞪着,“我家少主,好像,好像,也不见了。”
    “如此你们也不必急了,有长云跟着陛下,想必不会有什么大事。”
    “哦,对呀,贺兰将军也不见踪影了,会不会也是和陛下在一起?”
    “子肃,你立刻命人清理战场、派兵驻守南天关各道关隘、命斥候打探玉融去向。至于陛下,我会去找。”
    “遵命。只是帝君,陛下会不会追玉融去了?果真如此,虽有秦将军、贺兰将军跟随保护,臣还是担心陛下会中了玉融的埋伏。”
    贺兰昀摇摇头:“子肃,你尽管放心,一切有我,陛下断不会有事。”
    子肃深深看了眼帝君,领命而去。
    “爹,你知道娘在哪儿?你带我去找她好不好?”玉熠搂住贺兰昀的脖子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问。见爹沉默不语,他觉出男人好像生气了,于是又说,“娘不乖,胡乱跑,让我们为她担心。等找到她我们打她屁屁好不好?”
    贺兰昀噗的一声,笑了:“好。”
    枫岭西山紫英谷,流水淙淙,竹树荫蔽。一块青岩突兀横生,斜插在山涧中央。水流受阻,哗哗拍击着岩石,激起无数白色的水花,涤荡在青岩上相对而立的男女脚下。
    他不愿意见她,他抽身离去,可是她不顾一切追来,终于在这紫英飘飞的谷地中赶上了他。他立在青岩的这端,她站在那端,明明已近在咫尺,却又似远在天涯。她想迈步上前扑进他的怀里,可是所有的力气似乎都抽离了她,她再也举不动双腿。他们长久的凝视,始终无语。她明明有许许多多的话要说,却为何到了此刻,什么都说不出来?
    眼中的泪本已经干了,此时却又如开闸的洪水般倾泻而下。男人一声低叹,身形一纵飞跃过来,伸出有力的臂膀,将她揽在怀中。她本来只是无声啜泣,到了他怀里立刻变成了放声悲哭。男人捧着她的脸,心疼地看着她,取出丝帕为她擦去满脸的泪水。
    “风!风!风!”她哽咽着喊。
    “兰心,我在。”男人让她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轻拍着她的背,“我一直都在。”
    “你把,把面具摘了,让我,让我看看你。”女人一抽一抽地说。
    祁风叹息着摇头,缓缓抬手,摘下了面具。玉心仰着头,瞪大了双眼看着男人那张凌峭的面庞,曾经那么熟悉,再见却恍若隔世。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生怕自己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不见。她伸手想要触摸男人的脸庞,可是手伸到半空却僵住,不知该不该落下,只道:“风,你瘦了。”
    男人将她的小手握在自己温厚的手掌中,轻笑:“我很好。”
    他那么有力地握着她的手,暖流从玉心的掌心缓缓向上,直抵她心田。他懂她,他什么都明白,他宽着她的心。
    “风。”玉心将下巴支在祁风胸前,仰视着他。
    男人神色沉静目光坚毅,他微笑着低头看她:“兰心,我很好。”
    玉心眼中噙着泪:“真的?”
    “真的。我今生最大的幸事,就是遇见了你。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那么开心,那么快乐。兰心,此生,我无憾。”
    他们一起走过的那些岁月,是那么美好,他会永远记在心间。她的体贴温柔,她的俏皮可爱,她的聪慧明达,都烙在了他的心上。她将她生命中最美妙的韶光给了她,在他痛失亲人的岁月里,有她相伴,才使他忘了痛,更加坚强地面对这个冷酷的世界。她对他一片真心,他知道。命运让他们相聚,又将他们分开,这是天意。云卷云舒,聚,也是缘,散,也是缘,他无力改变。唯将她所有的美好,置于心头,时时相忆。
    他痛过,怨过,也恨过。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她心里始终有那个男人一席之地。他也一直为此深深的嫉妒,只不过缄口不语而已。观风台上,他们分离,他彻骨的痛、切齿的恨。痛和恨交织,撞击着他的心,在女人和那个男人完婚时达到了巅峰。那时,他恨不得立刻冲出雾隐谷,找到女人拧断她的脖子。那种无望和绝望,伴随了他多久?可是,渐渐地,他想清楚了所有的事,前因后果。长风卫递回消息称,她怀孕了。他仔细推算日子,于是明白了她的痛和无奈。那个男人,惊才绝艳,不可能不知道她的动机和目的。可他仍然娶了她,陪伴她、保护她,不离不弃。他不能不承认一个事实,在那样的境地下,只有那个男人,能护得住她。他在心里千百次地说,对不起,兰心。他们注定了分离,谁也挣不脱命运的樊篱。
    他唯有尽他所能,为她做一点点事,让她心安,让她不再害怕。
    不是他不想见她,只是,见了又如何?一切已无法改变,徒增烦恼和伤感。更重要的是,那个男人一片真心待她,他和她私会,最终,会不会成了三个人的伤?可她不计后果地追来,他又怎忍心,将她远远甩在身后?
    轻叹一声:“兰心,你该回去了。”
    “不要,再待一会,就一会,好不好。”
    他是永远都舍不得拒绝她的,只能说:“好。”
    玉心紧紧环住男人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此时此刻,那么不真实的美好,却终要结束,过了今日今时,她和他再不能相聚,就让她放纵一回,把其他所有的一切都抛开。此时此刻此地,只有她和他。
    “风,我拿下了南天关,夺回这四郡指日可待。等我回了羽城,你呢?你回雾隐谷吗?”
    “我?天下安泰,我要走遍瑶川大地,游遍五湖四海,览尽天下美景。”
    “风——”她哽咽着喊。
    “嘘,没事的兰心,没事的。我不是一个人,我有那么多好兄弟呢。方霁回来了,一直和我在一起。还有方彪,还有众多长风卫呢。”
    “嗯。”
    他们深情相拥,忘记了一切,忘记了此时身在何地。而不远处的半山腰上,长云和修衍两个人已经拉扯了半天了。
    长云看见玉心追着祁风,出了关城,便一路跟来。那个女人真是不管不顾,嫌自己的铠甲笨重,索性卸了扔在路边,他叹息地捡起来,再接着追。谁知贺兰修衍竟也跟了来,看见那两人搂在了一起,他就急了:“她是我贺兰家的媳妇,却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好不知羞。我去宰了祁风。”
    长云一把将麒麟铠甲掼在地上,上前揪住修衍不放。修衍真恼了,抓手、扣腕、捉肘、提膝,竟要将他拿下。长云乐了,那就过过招,看谁厉害。两人就在半山腰上比试起来,不分高下难解难分。
    “伯父、干爹,你们在做什么?”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了起来。
    两人同时收手,回头,都是一愣。贺兰昀来了。他来就来呗,怎么连熠儿也一起抱了来?
    “阿昀!”修衍愤怒难平,本来想骂玉心,可看看小孩子又忍住,气鼓鼓地一边呆着去了。
    可是他们站在高处,玉熠已经将谷中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吃惊地瞪大了翠色的眼睛,是那么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接着,他怒了:“爹,娘不知羞,你去抓她回来,吊在树上拿鞭子抽她。看她还敢不敢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来。”
    话是这样说,不知怎么,呜呜咽咽,玉熠哭了起来。他觉得爹生气了,爹可能不会喜欢娘了,那可怎么办才好?
    “长云。”
    “哥哥?”
    “你抱熠儿下去,给祁风见见。”
    呃……,长云还未答话,修衍怒吼:“你这是做什么?老婆、孩子一块送人么?你可真是海量啊,大度得很呢。”
    贺兰昀未再说话,只是淡淡瞥了眼长云。长云打了个激灵,抱过熠儿,向着那两人走去。
    “你!”修衍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先回吧。”贺兰昀淡淡地道,说着转身离去。修衍看看他,又回头看看谷底的那几人,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玉熠紧紧搂着干爹的脖子,扭着头看着娘和那个男人,眼中含着两颗豆大的泪珠,颤巍巍地要掉不掉。转瞬间,长云已来到青岩边,他干咳了一声,没有说话。玉心和祁风同时侧首,看见了长云怀中一脸委屈的小孩子。
    “熠儿?”玉心的心疼了一下。
    孩子眼中的那两个金豆,终于滚落了下来,他质问她:“娘,你要和他走么?你走了,爹怎么办?熠儿怎么办?弟弟怎么办?”
    祁风愣愣地看着玉熠,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骨肉。淡定的容颜现出了一丝裂痕,他松开了女人,一纵身跃下青岩,伸手抱过了孩子。玉熠天生就有怪癖,不是人人都能亲近他,更不是人人都能抱他的。男人里他只给爹、舅舅、伯父、干爹四个人抱,女人么,也只有玉心、羽瑶、墨梅、燕儿能碰他。可今天,他愣愣地看着祁风,任由他将他抱进了怀里。
    一对乌金黑曜石般灼亮的眼对上了一对如翠如碧灵韵闪动的眼。他们对视着,对视着,小孩子忽然呜呜哭了起来,他哭的那么伤心,却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伤心。
    长云提起一口气,飞身上了高冈,望着重峦叠嶂葱茏盎然,唏嘘不已。
    “熠儿乖,不要哭。你娘不走,你放心。”
    “可是……”小孩子哭得更伤心,“你怎么办呢?你怎么办呢?”
    “我?”祁风淡笑着,为熠儿拭去泪水,“我是男儿,顶天立地,哪里不能安身立命呢?”
    玉熠不哭了,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伟岸峻拔的男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道:“娘说,我十岁便可封王,我现在好好学本事,等我封了王,去找你,可好?”
    “好。”祁风从怀中取出一块嵌着黑水玉的金牌放到孩子的手里,玉熠立刻用两只小手紧紧握住,“有事可到羽城中何记药铺来。”
    “嗯。”
    不知不觉,已近黄昏,斜阳为群峰染上了一层灿烂的金色光晕,斑斓绚丽,可惜转瞬即逝,溪谷中霎时沉暗下来。玉心的心,也跟着沉了一沉。要分别了,这一别,不知何时还能相见?
    “兰心,你看。”
    玉心顺着祁风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山涧旁苇丛中,绿莹莹冉冉升起万点流光,渐渐弥漫整个山谷,随风飘摇明灭不定,宛若银河落下九霄,精芒璀璨。雾气再次迷蒙了双眼,此情此景,似乎回到了从前。小船悠悠,荷叶漾漾,十一岁的她和他初次相遇,翠波湖畔,篝火灼灼,流萤飞舞,少年对她深情注视。
    她再次开口,为他而歌: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
    她一遍遍地为他唱着,却不再难过,不再流泪。因为她知道,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心怀青云之志,不会蹉跎岁月,更不会让自己永远活在痛中。他放下了,当她与他四目相接时,她就知道,他放下了。看着他坚毅的目光,她明白,他不再是那个等着她来哄的委屈的大男孩了。他是堂堂男儿,志在四方,他不会滞留在原地,空自嗟叹。他没有骗她,他真的很好。那么为了他,她也会好好的。为了所有爱她的人,她也要好好的。她本想对他说,来生,她会去找他。但,她终究没有说出口。前世来生皆虚妄,唯有今世,好好地活着,回忆与思念,将永驻在他们心间。
    “兰心,该回去了。”
    “嗯。”
    她点点头,时光不会为她停留,她不能放纵自己太过。从怀中一条玉色羽纱腰带,为男人系在腰间。那是她亲手裁剪刺绣而成,一针一线满载着情,周边绣上了朵朵荷叶,正中用长天之蓝的丝线绣了四个字:惟愿卿安。
    她的心,会伴随他走遍瑶川锦绣山河。而他的心,会留在她身边,和她一起走过紫曦宫道道宫门。
    “兰心,我走了。”
    祁风欲待转身,谁知小家伙跑上去,仰着头睁着大大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他:“你要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呀。”
    他笑着刮刮他的鼻子,点头道:“一定。”
    流萤为他引路,男人步伐坚定,挺拔的身躯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兰心,天已经很晚了,我们赶快回吧。”
    长云走了过来,伸手要抱玉熠,哪知小家伙躲开他,回身抱住了玉心的腿,蹭蹭蹭往上爬着。玉心俯身抱起了他,叹了口气:“走吧,回去吧。”
    “嗯,兰心,别怪我多嘴,你这回死定了。”
    “是呀。”玉熠趴在玉心肩头,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爹爹好像真的生气了。娘,你会很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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