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之欢

  
  “此话怎讲？”他坐到床对面的沙发上，那粉红的小小的沙发一下子凹进去很大一块，颇为滑稽，吴语不答他的话，却下意识打量起自己的房间来， 还是十八岁时候的样子，粉色窗纱粉色床单粉色沙发粉色台灯，以现在的专业眼光来看，这房间粉色用得太重了，很容易显得浮，往往要用一个冷色来压 一下，可是现在她又不在意房间的装饰了，一个睡觉的地方而已，反正在任何地方睡觉都没有归属感，何必费神？
  
  你看，设计与人生多么相似，不能太浮，小心你一浮上去，就有人将你踩到水底，永世不得翻身。
  
  纪非云见她不说话，又没话找话来说：“你身体不好啊？我看刚刚的那个快递是医院寄过来的。”
  
  吴语立马就变了脸，话也不中听了起来：“纪先生，我给父母面子才忍了你这么些天，你也不是不清楚我情况，暴发户的女儿，一身的是非，你何苦 作践你自己，我劝你早归正途，大街上无论谁都强过我，况且凭你的身份地位，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呢，别在我身上浪费你的宝贵时间了。”
  
  纪非云怔了一下，他注意到吴语有低头的习惯，说什么做什么总是微微的低着头，除非是迫不得已才会抬起头来，比如此时。但是眼睛仍不会直视对 方，斜斜地飘向远处，彷佛她此刻说的人并不是你。
  
  他扫一眼茶几上的快递，心里莫名地烦躁起来。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纪非云出了房间，脸上表情不是很愉快。
  
  所以晚饭吃得相当的寂静，纪非云不说话，二老也并不擅于制造热闹氛围，吴语在一片碗筷触碰声中吃完晚餐，然后有些得意地想，这下他大概不会 再上门了吧！
  
  第2章 第 2 章
  
  第二天下了下雨，吴语却在公交站台碰到了纪非云，他仍是嬉皮笑脸：“吴小姐，好巧。”
  
  吴语不理她，将音乐声调到最大，纪非云却站到她面前来，对着她打手语，站台的人都朝这边看过来，吴语神色自若，只装作看不见。
  
  好不容易等来公交车，大家上了车之后自动将黄色椅子留了出来，吴语正在纳闷，听得旁边的一个大叔对纪非云说：“让你朋友坐吧，聋哑人，挺不 方便的。”
  
  纪非云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吴语仍是不吱声，也不去坐那位置。
  
  又是踩点上班，吴语刚进门就碰到裴佩，她抱着一摞资料，正气喘吁吁地往总监室方向走去，看见吴语便说：“吴小姐，这是陈总让我给你的参考资 料，让你先大致翻翻。”
  
  吴语看着那一大摞资料，皱了皱眉：“我们马上就出发了，你挑一本图多一点的，我们车上看。”
  
  因为在出租车上非常不适，所以挑出来的那本画册吴语也没有翻看，倒是裴佩翻来翻去的挺感兴趣的样子，还指着其中一页说：“高老先生的作品呢 ，原来他年轻时长得这样帅。”
  
  吴语往画册上撇了一眼，是高子敬先生早期的作品，附着一帧小小的照片，英气逼人，吴语莫名就有些烦躁，开口道：“别看了。”
  
  裴佩悻悻地合上画册，却仍然说：“高先生这样的人，百年才出一个吧，他儿子也是知名设计师呢，基因优秀就是不一样，第一件作品就获奖。”
  
  “能安静一点么？”吴语话里明显有了怒气，这下小裴才乖乖闭上了嘴。
  
  到了咖啡厅，指定的位置上并没有人，吴语与小裴一人要了杯咖啡，干脆坐下来闲聊，当然，所谓的闲聊是，裴佩主讲，吴语旁听。
  
  “怎么感觉像黑社会接头，等下会不会有位黑西装男提一个大箱子过来？”
  
  “。。。。。。”
  
  “有钱人的时间就是金贵，再等半小时不来我们就回公司了。”
  
  “。。。。。。”
  
  “吴小姐不加糖么，这家的拿铁怎么这么难喝？”
  
  裴佩得不到应和，觉得没劲，又抓起画册翻，正好又翻到高先生那一页，一个穿白色纱裙戴墨镜的女士到了桌前，她摘下墨镜，礼貌地伸出手：“吴 小姐，您好！”
  
  吴语并不理她，她将那画册抓过来合上，微微低着头，仍是不说话。
  
  裴佩怕得罪了客户，连忙拉出椅子来，打圆场道：“白小姐，您好，我是吴小姐的助理，我姓裴，吴小姐今天有点感冒，不方便与您握手，请见谅。 ”
  
  白小姐好似不介意的样子，冲裴佩微笑一下就款款落座了，点了一杯咖啡后又同吴语说话：“吴小姐，我先生说过，全中国也只有你能将这别墅的设 计做得令他满意，我想你一定不会让他失望的。”
  
  吴语这时候才稍微瞥了一眼她，很多年不见了吧，白冰的眼角又添了皱纹，但是那皱纹都是十分傲气的，向下的俯瞰众生的姿态，吴语这才开口：“ 你先生也太抬举我了，我哪敢班门弄斧？”
  
  这边裴佩听得一头雾水，好好的单子放着不做，这位新上任的总监未免也太令人匪夷所思。
  
  “不，吴小姐，我们太希望得到你的祝福，而你为我们设计婚房，这对我而言是最佳的贺礼。”白冰喝一口咖啡，定定地盯住吴语。
  
  吴语浑身不自在起来，不晓得该怎么回应，只是呆坐。
  
  裴佩见冷场，立马拿出一个文件夹给白冰看：“白小姐，这是我们公司的一些案例，对于您这样的别墅，我们会有专业人士为您量身设计，吴总监在 英国进修多年，经验丰富，我们一定竭尽全力为您设计一个完美的婚房。
  
  吴语仍是低头，作思考状，裴佩倒确实是个好助理，一直与白冰滔滔不绝，吴语晓得，裴佩说什么内容并不重要，反正她也是敷衍性地听一听，她是 在等答复。
  
  “好吧，很荣幸白小姐能给我这个机会，具体的方案和报价我明天就给你。”吴语说完这句就起身，裴佩见吴语出了门，跟白冰匆忙道个别，赶紧追 上去。
  
  而白冰呢，她此时又带上了墨镜，任谁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裴佩追上吴语，已经顾不得上下级关系：“你疯了，明天就交方案，怎么可能，全组的人都加班也赶不出来，而且还要做报价。”
  
  吴语挥手拦一辆的士，示意裴佩上车，小裴虽有千万句要问，也只得暂时消停，赌气似的撅着嘴。
  
  回到公司吴语才开口跟裴佩说话：“传一套设计模板到我邮箱，另外，公司的产品资料也给我，要中低档产品。”
  
  裴佩只得先照做，在门口遇见人事部的李姣，可能刚挨了几句骂，正在郁闷中呢，于是也上去倒苦水：“你们那位也就死板一点罢了，你不晓得新来 的这位简直是个神经病，这么大的单子，方案一天就要出来，简直把人当牲口使。”
  
  “我早就跟你说过“英国龟”难伺候，现在见识到了吧，她说什么你照做呗，反正出了事情责任也追究不到你头上来。”李姣见有人比自己还郁闷， 倒忘掉了自己身上的不愉快了，反过来安慰裴佩。
  
  裴佩也没有时间跟她多说，“恩”了一声就转身去准备资料了。
  
  方案竟然一个多小时就做了出来，吴语将方案往桌子上一扔：“你让产品部询价，没有的产品找替代品就好了，报价你来做，做完交给我审核。”
  
  裴佩接过来出去报价，吴语从她的表情里能看得到惊讶，她当然惊讶，那个方案里的所有产品全用义乌制造，换句话说就是粗制滥造。
  
  裴佩忍不住又说话：“我们接的是别墅，这种产品会砸掉我们的牌子。”
  
  “你只管照做，其他问题我会跟陈总解释。”吴语甩完这句，视线又回到屏幕上的《蜡笔小新》。
  
  裴佩恨恨地转身，这是哪里来的设计总监，脾气孤傲点也就罢了，这一行，有点才华的人都恃才傲物，关键是她现在简直胡来，可是有什么办法，她 仍然七绕八绕绕到产品部，可能在气头上，随手将方案一扔：“叫你们询价呢，没有的找替代品就好了，一个小时候我要报价表。”
  
  本来设计部和产品部平时的摩擦就不少，所以也并不在乎裴佩的语气，但是拿起方案一看，负责产品的李磊还是叫嚣了起来：“陈总不是早说过要降 低这种中低档产品的使用比率么，这是谁的方案，我们这边不接。”
  
  裴佩正一腔怨气没出发，转过头去就露出悍妇本色：“叫你询价你听懂没，新来的设计总监做的方案，有本事你自己驳回去。”
  
  李磊听得这样说，马上拿起电话询价。
  
  待得价格出来，吴语一看，呵，整个方案下来也二十二万，她将价格粘贴进EXCEL表，然后在最后一拦的数字里加了一个零。
  
  然后鼠标轻轻一点，发到了陈总邮箱里。
  
  果然，五分钟后裴佩急冲冲地赶过来：“吴小姐，陈总叫你马上去一趟。”
  
  吴语关掉《蜡笔小新》，从容不迫地踱步到陈总办公室，她敲门进去，陈总也不跟她废话，直接上来就问：“吴小姐，你这报价太离谱了，这样子客 户会投诉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