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语琳琅

龙荀黎提到仲伯弦的娘，“你娘的心肠可是相当好。她送你去乾阳宫无非就是为了你能远离世间险恶，你如今真是辜负她的一片苦心。”
仲伯弦似乎有些动摇，却还是硬撑着不答。
“她希望你能像其他孩子一样平安的长大，而不是怀着这样仇恨的心态做这些无谓的事。”龙荀黎继续说道。
“够了！”仲伯弦怒吼一声，“她是已死之人，怎么知道活人的难处？她不要名分，可却什么都没留给活着的我！我算什么？先皇的私生子！这不是荣耀！是耻辱！”
龙荀黎定定神，见激将法有些奏效，又道，“即使你毁灭的这个皇朝又能如何？他们还是不会承认你的身份……不如隐姓埋名，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呵……已经来不及了，你也看到了，上古兵器就要被唤醒了，你阻止不了，我也无可奈何！这是天命！是上天对我所承受的补偿！”仲伯弦大笑几声，俨然已经有些失常。
陌枯山又震动了几下。震动的频率越来越大，银心要扶着一旁的树才能站稳。
岩石的挪动让杨袆的被卡得更紧。他忍不住叫出声。
梓归在银心旁边一脸担心，甚至还想过去看她，可是被肖萋萋拖住。
“你过去只能添乱！”肖萋萋拽住她的衣袖不让她走。
梓归的眼角已经挂着一滴将落未落的泪珠。她转过头看了眼疼得直冒汗的杨袆，咬咬牙还是回到肖萋萋的身边。
梓归揪着衣襟一角小声祈祷，“杨袆你千万别有事啊！”
龙荀黎看了下周围的情况。这里确实不适合久留，还是赶紧离开的好。他击昏了仲伯弦后丢给凌严轩，自己跑到刚才仲伯弦出来的地方寻找苍祈，可是并没有找到。
“可恶！”龙荀黎咬咬牙，“不知道被他放去哪儿了！”
银心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朝身旁的说道，“会不会已经被他嵌进上古兵器里了？所以封印上古兵器的力量才会减弱？”
肖萋萋觉得她说的很有可能，于是冲着龙荀黎喊道，“是不是已经被嵌进去了？”
龙荀黎看着肖萋萋愣了愣，忽然朝她跑过去，“糟糕，赶快离开！”
肖萋萋再一看他之前站着的位置，发现从岩石裂缝中流出红色岩浆，正在慢慢的侵蚀着附近的事物。
凌严轩扛着昏迷的仲伯弦准备走，回头却见杨袆仍旧被卡在石缝中。梓归甩开肖萋萋的手跑过去，试图将杨袆的脚从石缝里拔出来。
杨袆看着她有些无奈，说道，“傻丫头，你赶紧走啊！除非锯了我的脚，不然是出不来了。”
梓归忍不住哭起来，却还在不断的敲击杨袆脚边的岩石，“说什么呢！我怎么能丢下你呢！一定能出来的！”
杨袆伸手摸摸她的头，“没办法娶你回家是我的遗憾……一生也就这么一个遗憾了。”
说完他朝白芜琼和云珉使了个眼神，让她们将梓归带走。云珉过来拉她，梓归死活不肯走，扒着
杨袆的衣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不走！要死就死一块！”
杨袆神色变了变，银心以为他也要哭，可他最终只是挂着浅笑，“你是好姑娘，没有我还有其他人对你好。”
梓归抽噎得只知道说，“我不走……我不走……”
银心鼻子酸了酸，过去扯着梓归回来，“你死了师姐怎么办……”
凌严轩将仲伯弦放在树下后又回去，想要将杨袆脚边出现裂痕的岩石砸开。银心看见岩浆已经流到不远处，担忧的提醒了一声，“小心后面！”
杨袆想劝走凌严轩，“能够认识和跟随凌将军是我三生有幸，可惜再没有机会报答这个知遇之恩。”
凌严轩不说话，默默地砸着杨袆身旁的岩石。眼看着岩浆就要流到脚边，银心忍不住拽紧梓归和她抱在一起。
生死只是一瞬。
忽的，陌枯山的震动小下去。银心浑身都是冷汗。她抬起头，看见凌严轩和杨袆安然无恙，甚至
差异的望着脚边停滞不前的岩浆。
“罪臣秋景，下凡轮回三世还不知悔改，滋扰众生，罪大恶极，还不速速与我回天庭接受惩
戒！”声音从不知道哪里响起。
几人寻着声音四周看去，忽然就见一群人腾云驾雾而来。龙荀黎默然的看着，似乎对眼前所见半
信半疑。
仲伯弦醒转，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银心看他的神色整个都变了，和之前的仲伯弦看起来完全不似一个人。
仲伯弦朝着那群人中为首的长须老人双膝跪下。
“当年你妄图侵入天帝大殿，如今到了凡间还是个祸害！”那老人气得用手里的棍子狠狠敲了敲仲伯弦的背。
仲伯弦闷闷地挨了几棍，也不吭声。
“翟裕，将他捆好带走。”老人对身后的随从吩咐道。
那人上前对着仲伯弦念了个咒，不过半响就见他身上多了几圈金色的粗绳。
老人看了看站着的银心几人，又瞧了眼卡在石缝中的杨袆。他挥了挥手，杨袆脚边的岩石就化作碎石，凌严轩赶紧帮他扒开。
梓归扑上去，紧张的问杨袆脚痛不痛。杨袆安慰她道，“没什么，只是卡久了有些没知觉。”
那一群人用驾云来到天上，围着陌枯山绕了一圈。最后站定，同时开始念咒。不一会人群中央就出现了一个硕大的法阵，发出刺眼的光亮。那些人念了很久的咒，起初并没什么，到后来整个陌枯山剧烈的震动起来。银心几人站不稳只好原地坐下，有些树的根基被震松，朝着人群倒下。
凌严轩用背挡住倾倒的树，银心因此没有受到伤害。
又过了会，只听到一声巨响，从陌枯山的中央发出一道强光，打在结成的法阵上化成星星点点的碎粒。这个过程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等停下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刚才施法的人已经不见。仲伯弦也被他们带走。
几人对刚才的事情有些茫然，也不知道陌枯山还会不会出现什么异常。于是相扶相持走下山，找到来时的船回到了秦州。
回去之后不久，当今皇帝被指与敌国勾结，欺压百姓，其母与人私通，龙荀黎带着十万兵马包围皇城向皇帝逼宫，最终顺理成章坐上皇位。他在都城外为杳姬设了个无字碑，每年都会去扫墓祭拜。后宫佳丽三千却迟迟未有立后。听闻李妃虽相貌平平却深得宠爱。银心有次偶然见到，发现那人生得和杳姬有几分相像。
梓归和杨袆的婚事在几人回到秦州后就给办了。龙荀黎也破天荒地送来贺礼。这点让在场的人都倍感吃惊。杨袆脚伤未好，跛着脚和梓归一路拜了堂。事后杨袆问银心若是他的脚永世好不了怎么办，梓归倒不在意地随口答道，“那我就照顾你一辈子呗。”
肖萋萋挖苦她说不让人照顾便是好了。
银心跟在旁边笑了笑，胸口却愈发疼痛。
半个月后，梓归跟着杨袆回去北方军营。琳琅谷的弟子和她依依惜别。梓归一大早就哭红了眼，拽着银心和肖萋萋的衣袖不放。
“哪有带着师姐嫁人的？”肖萋萋想开玩笑缓和气氛，却难得的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银心没说太多，只让她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老任性。梓归呜咽着答应，忽然上前抱住银心。银心
本来强忍着内心的难过，被她这么一闹也有些控制不住，眼泪划下脸庞，她匆忙擦去，故作生气的说，“快走！别折腾了！”
梓归又哭，鼻涕蹭到了银心的胸前。
五年后，龙荀黎终于还是立了丞相家的许妃为后。民间流传李妃失宠。可只有龙荀黎自己明白，身在帝王家，总有很多不得已。
琳琅谷谷主身体不适退隐江湖，由年纪尚轻的白芜琼接任谷主之位。肖萋萋成了执剑长老，也继承历代执剑长老喜欢游历江湖的传统美德。银心协助药谷长老教授后进弟子药草知识。梓归在成亲后第二年生下一对龙凤胎。女儿长得像杨袆，儿子长得有些像梓归。云珉看到后直道，“糟糕，这小子以后要讨媳妇有些困难。”
边境战事纷乱。凌严轩作为大将军率领大军迎战。阳春三月之时出发，临走前写了封信给银心，上面短短一行字，意思却表达得很清楚。
待吾归来之日。
墨水甚至透过信纸印在信封上面，看来是写得很匆忙。
他想告诉银心这场战不会长。他想让银心知道他对严榆珍已然不是当年的情感。他想告诉银心，在他看见杨袆抱着一男一女龙凤胎的时候默默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
他想让银心等他回来。他想说，他确确实实该考虑终身大事。
待吾归来之日。
十一月。雪比往年都要落得早。
琳琅谷银装素裹。银心披着外套走到浅心殿，看见杨袆一脸疲惫立在中央。
“……败了？”银心问着，哈出来的气都是白的。
杨袆摇头，“胜了……可凌将军不在了。”
次年一月，银心因病辞世。
白芜琼半夜被琳琅谷弟子叫醒，天寒地冻却连件外套都来不及披。
银心安详的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白芜琼坐到床边抓着她的手的时候都还有些温暖。整个人就像是在沉睡一样。
“银心……”
她唤了声。
轻得仿佛是落到湖里的石头。
可再也没有人回她一句，“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