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春妍

    陈籽妍冷眼低垂坐在镜桌前，任云娘和迎春替她洗漱、梳妆，张曦齐已经洗漱完毕，悠闲地坐在花厅的榻上，边喝着茶边看着里间的陈籽妍，看着她冷冷的表情，心知这一关恐怕不好过，自家娘子好似已经生气了。
    没错陈籽妍很生气，昨晚发生的事情她并谈不上厌恶，但对于自己被人像猴子般耍得团团转，很是受伤，她精心谋算了好长日子，没想到事情早已经被人看穿，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张曦齐明明已经看穿了却不揭穿她，难不成早已经知道她的目的？
    “四少夫人，朝食已准备好，是不是现在用餐？”云娘的称呼转变得极为自然，让陈籽妍一时没有适应过来。
    看她没有反应，云娘回头看了眼张四公子，在他点头默许之下，带着迎春出门去准备朝食。
    张曦齐走到陈籽妍的身后，从她头上取下一根金簪，换上一根晃着石榴色琉璃坠子的步摇，“这根就合适了。”
    陈籽妍抬眼看着镜子，没错，这根步摇比起金晃晃的簪子更适合这身衣裳，可她却不动声色地将步摇取下，再次将金簪插在头上，凭什么他说合适，她就非得戴着？
    “生气了？”张曦齐弯下身子，将下颚抵在她的肩膀。
    “四公子，时辰不再了，是不是该去给长辈请安了？”陈籽妍侧身一晃，将身子从他的笼罩中移出来，起身给他行了福礼。
    张曦齐身子朝前晃了晃，表情颇为无奈，“先用朝食吧，老祖宗还在用餐，只怕没空见咱们。”
    等两人齐在桌前坐定，云娘带着几人将碟碗摆好，安静地退到一旁，陈籽妍一言不发地用着朝食，此时她满腹的疑问，却不肯轻易地问出口，因为她心里很清楚，这是一场耐性地较量，若是她开口问了，她便是输了。
    朝食还没用完，主院就来人催促他们去给老夫人请安，说是老夫人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还不见新人来请安，老爷让人来催他们快些过去。
    陈籽妍暗自*摸半饱的肚子，为啥在这张家，想吃顿饱饭这么难？
    两人匆匆向主院行去，陈籽妍不着痕迹地退了半步，跟在张曦齐身后，心里暗自想着云娘在她出嫁前和她说的话，张家虽是商家，却最重旧礼，新人初次请安的礼数颇多，若是礼不周全，怕是将来的日子不会好过，为此她特意准备了好些礼物，期望能安然过关。
    从四公子的院子到主院，有很长一短距离，陈籽妍暗中打量了一番，这里可比陈府大多了，光是走路都有她受的，按照张家的规定，媳妇每日清早都要去主院给老祖宗请安，想到这些，陈籽妍不由地后悔起来，未来这五年可真是有得熬了。
    主院红墙绿瓦，宽大的院门两相大开，正中的匾额上书写着锦似云来四字，院中百年不老松将半数的院子笼罩其中，松下奇石围绕，左右花坛里开着数枝红梅，显得格外的娇艳。
    进了主楼的正厅，厅中坐了好些男女，正中的榻上坐着两人，右边是位年过花甲的老妇人，左边是位半百的男人，仅从相貌便能知道他就是张家的家主，因为他与张曦齐的相貌太相似了。
    张曦齐带着陈籽妍来到榻前，弓身给老夫人行礼，“曦齐来迟，请老祖宗恕罪。”
    老祖宗笑着挥手让他俩起身，“新婚燕尔，自然与平日不同，我老了整日闲着无事，没什么要紧的，但让你父亲抛下生意，在这里等你们小辈可就不应该了。”
    “老祖宗教训得是，曦齐日后定当谨记。”
    “要真真谨记才好，成了亲便是大人了，可不能再恣意妄为，有时候多跟大郎学学，将来三郎当了家，你们兄弟间要多帮衬些才好。”张老夫人和颜悦色地说着，张曦齐也恭敬地笑应要向大哥学习，可暗中观察着两人的陈籽妍却从他们眼里各捕捉到一丝狠劲儿。
    张天恒好似不喜老夫人这么说，眉头微蹙，“娘，时辰不早了，让孩子们行礼吧。”
    “瞧我，一啰嗦起来就忘了时辰，上茶吧。”张老夫人朝着身边的婆子挥挥手。
    老太太一声吩咐，站在两边的婆子丫头便忙碌起来，摆垫子的摆垫子，奉茶的奉茶，陈籽妍随着张曦齐跪下，跪下的瞬间，她的膝盖似是磕在了硬硬的碎石上，搁得她膝盖差点就碎了。
    陈籽妍身子轻微朝前一冲，就在她双手要贴上面前的地毯时，身边的人比她快了一步，双手贴在地面给面前的人磕了个头，“曦齐给老祖宗请安。”
    有了张曦齐的动作，陈籽妍这么朝前一扑就显得自然多了，她连忙跟着他说了句:“籽妍给老祖宗请安。”
    老夫人乐呵呵地点头，朝着左右的人笑着说，“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请老祖宗喝茶。”陈籽妍接过茶高举过头，她现在只想快些将这些仪式都做完，也好让膝盖少受点苦。
    老夫人朝身边的人瞟了一眼，那婆子立刻接过陈籽妍手中的茶送到她面前，看她没有喝的意思，连忙放在她手边的案几上。
    “哎哟，这人老了，可不能喝太多的茶，一晚上只能睡几个时辰，跑了茶就睡得更少了。四郎媳妇，你不会生我这老太婆的气吧？”这话虽是跟陈籽妍说的，但人却连对方都不看一眼，转头朝捧着盘子的丫头点点头，看她领会地将盘子奉到陈籽妍面前，“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以后好生侍候四郎，为他开枝散叶。”
    老太婆这是故意的陈籽妍心知肚明，嘴角一弯，展颜一笑，“谢谢老祖宗。”说完拿起盘子里的红绸包放进了怀里，顺势从垫子上站了起来。
    垫子移来移去，经过了张家家主，张家的大夫人，停在了张家二夫人面前。
    说来奇怪，陈籽妍本已经做好的完全的准备，张家大夫人何氏会要为难她，谁想大夫人体贴得很，不等她完全跪下就把她拉了起来，然后交给她一只手镯。
    张家二夫人林氏接过陈籽妍奉上的茶，拿着茶杯盖有一下没一下的荡着茶面上的茶沫儿，等了半晌方才说了句，“见面礼我忘了带过来，你待会儿去我院子里坐坐，咱们娘俩亲近亲近。”
    接下来都是平辈，也就不需要跪礼了，陈籽妍看着被人移走的垫子，心里冷笑着，这家人看着一个个笑脸迎人，却都是笑里藏刀的，当然，还是有例外的，比如说那端庄的三少夫人，虽然性子清冷不讨喜，确是真性情。
    该行的礼行了，该收的礼也收了，陈籽妍给张家大小准备的礼也一一送了过去，锦面鞋子看似普通，不过里面却并不普通，她可是让荟娘找来羊皮，削薄了加在锦面之下，而鞋底就更讲究了，直接用硬牛皮纳在下面，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皮鞋啊。不过这等好皮鞋，用眼睛是看不到的，如果他们真有心，只要穿过一回，必定会舍不得脱下来。
    张家家主带着大郎去了铺面，三郎见父亲离开，立马就弹着袍子，哼着小曲出了门，四郎是新婚，自是不必去铺子里，不过就在他准备带着陈籽妍离开时，二夫人叫住了他。
    “四郎，让你的媳妇陪我去后院散散步可好？”
    “曦齐正想带她熟悉下府里的情况，现在有二夫人带着，曦齐正好省下心，可以去铺子帮爹了。”张曦齐朝着陈籽妍眨了眨眼，然后独自离开。
    陈籽妍跟在二夫人身后出了张家主院，刚一出门，二夫人就停了下来，回头冷冷地说，“咱们张家可不比什么小门小户，做主子的就要有做主子的样子，低头弯腰的那是奴才，四郎媳妇可别弄错了。”
    “媳妇受教了。”陈籽妍很乐意挺直了腰身走路，可是云娘再三的告诫，说是在张家与长辈同行，晚辈得落后一步，还得作出恭谦的样子，虽然林氏是这样说，可她还是微低着头跟在身后。
    二夫人看她这样子面上虽没有表示，心里却暗中点头，张曦齐被收入她这一房是迟早的事情，本来她想让自家的侄女嫁给他，谁想他早已经订了亲，她有心看看此人是不是守本分知进退，现在看来还算满意，当然就算是不守本分她也不怕，早已经想好的办法。
    “你可知我家老爷并不满意这门亲事？”二夫人找了处僻静的亭子坐了下来，坐下之后完全没有让陈籽妍同坐的意思，而是将丫头婆子都遣开。
    不满意？不满意为啥不许她父亲退婚？“媳妇不知，只听家父提及，说是早已经忘记了这门亲事，还是老爷让人上门提亲时才想起。”
    “张锦堂能做皇室的生意，靠的就是诚信，既然当初定下了这门亲，自是不会轻易毁诺。”
    “都说商人重利轻义，其实不过受那些无良商人所累，张家自然不在其列。”
    二夫人眉首一动，这话虽是恭维，却听不出多少诚意来，不由地沉下脸，“我之所以将此事说与你听，是希望你明白自己的位置，若是不敬长辈，不守妇德，外面可是有好些人家的女儿等着做张家的媳妇。”
    意外太多了，不得不断更，哎，年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