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云裳

第19章


待我立于姚府大门前的那株桂树上时,已是清晨时分,平常人家早已燃起炊烟飘渺。望着那对柒红的大门,我的心里没来由地不安了起来,那是儿时魂牵梦绕的故土。在那大门后面深深的宅院里,有着我说不尽的思念,有着我儿时最温馨的记忆。那门前的两只石狮还和小时候一样的威严,那门上的一对大红灯笼还是小时一样的高悬,还有身下的这株桂树,还似小时一样的粗壮。一切的一切都似发生在昨天般地熟悉,却又恍如隔世般遥远。
痴愣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听到身后传来檀萧略喘粗气地声音:“没想到少小姐竟然练成了天下绝学游仙归宗,檀萧羞愧!”
我扭头看了一眼低头而立的黑衣人,竟然生出了一丝熟悉地感觉。
“檀萧?你可是当年檀掌柜家的檀小么?”
他似轻颤了一下,而后便轻轻点了点头,“正是奴才!”
“哈哈,原来真的是你。当年你说要给我抓蛐蛐的,我还记着呢!”我亲热地照着他的肩膀拍了两下。
他还是低着头,默不作声。可是我却透过他脸上的面纱感觉到他此刻定是烧红了脸。
那是我记忆中为数不多的快乐回忆,自我有记忆以来,我只有在外公家才可不必吃药,才可放下小姐的架子,与别人一样嬉笑打闹,做一个真实的自己。虽然我仅仅来过这里三次,但次次都在我的记忆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我的心只属于这里,只认定了这是我的家,虽然我在那个生我养我的柳府生活了十几年,但却从未真正融入过。只有这里才是让我魂牵梦绕,日思夜想的故土。很奇怪,我比娘亲还要热爱这里,她宁愿守在那个奢华的牢笼,也不要回到这个生她养她的地方,幸好还有我,幸好还有我不曾忘却。
“檀萧,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你带我去抓蛐蛐,可好?”
他缓缓抬起头来,激动地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少小姐,你终于回来了,你可知我们等这一天,已等得望穿了秋水,我们还以为你早已忘记了这里,却原来你还记得,还记得!”
是啊,我记得!就像树木长得再繁茂也忘不了根,就像浮萍再飘摇也终离不开水源。我是姚家最后的一丝血脉,哪怕漂流得再远,也终会回来。
当我奔到后书房时,脚步不由地慢了下来,轻轻推开房门,一位须发斑白的老者正临窗而立,鹤发童颜、精神烁烁。他似是在沉思,似是在观景,又似是什么都没在做,可我却知道,他在等待,等待那个同样期盼相见的人。
我愣愣地站在门外,嘴唇蠕动,想喊一声:外公,我来了。却半晌发不出一丁点声音。我想走过去,跪到他的膝下,却感到腿脚无力,迈不开半步。只得这样默默地立在原地,让泪水滚落到前胸,让呜咽代替呼唤。
老者的身影微微一震,极缓慢地转过身来。四目相对的一刻,我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跪行到他的身前,颤着声喊了句:“外公!”便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一双大手颤颤巍巍地覆盖到我的头顶,我抬眼望去,泪水朦胧中,一片水气隐隐含在老者的眼里。
“裳儿,我的好裳儿,你可算回来了!外公以为在我有生之年再也见不到你了。”一时间老泪纵横不能自已。
“外公……”我呜咽一声,几年来所受的委屈、隐忍,一时间全都喷涌而出,像是终于找到了依靠般,抱住老者的双腿嚎嚎大哭。
此刻闻迅而来的奴仆们围在门外,看祖孙相认的场景莫不红了眼眶,抬袖拭泪。
“少小姐回来是喜事,本应高兴才对,莫要哭伤了身子。”一声低沉的男音响起。我抬眼看去,只见一个身着深青色袍衫的男子,正在指使着一群丫环扶我起来,又忙叫人端茶倒水,指挥的下人们井井有条。
“裳儿,这是你罗叔!”外公见我对那男子显出好奇的神色,忙和颜悦色地给我引荐道。
“罗叔!”我起身正要行礼。却被那男子一把扶住。
“少小姐使不得,使不得。这可折煞了奴才!”
我趁机抬眼看了一下他,只见他大约四十多岁的样子,身材修长,许是习武的原因,一身精气。只是那眉眼间淡淡地忧愁,让整个人看起来陷入了怎么也化不开的悲苦之中。
“怎么受不得?你为我姚家辛辛苦苦了几十年,她拜一下也是应该。”
听到外公如是说,他扶着我的大手轻轻颤了一下。我便趁此时机轻挣开他的双手,躬身行了一礼。
“裳儿本应喊你一声舅舅,可是如今她是我姚家唯一血脉,自当以姚家人来看。既是我姚家的人,自不能姓了外姓。罗忠你且去准备,选个黄道吉日,我便要为裳儿改姓,让其认祖归宗。”
“是!”那名叫罗忠的管家答了一声,便引着众人退了下去。
“外公,为何我对这罗叔没有印象?”见人群散去,我便对着坐于高堂之上的外公说道。
“他,你小时候没见过他……”见到外公似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没在追问下去,心里却对这名叫罗忠的男子充满了好奇。
“你们几个都出来吧!来见见少主子!”外公对着空气大喊道。
一刹间从房屋各处飞身而下六人,其中身着黑衣的冥主檀萧是我新近才认识的,其他五人我一概不识。
“檀萧你已见过了!”见我点了点头,外公继续说道:“着青衣的纪尘,是青主,负责领命执行。着玄衣的王轼,是夜主,负责暗杀保护。着红衣的沈畅,是赤主,负责潜伏布控。这两位着白衣的分别是天主罗刹、元主布裟,他们二人可统领各组。”
“见过少小姐!”六人齐声喊道,我微微颔首。
“裳儿,以后罗刹跟布裟便跟随于你。外公年岁大了,如今你已回来,等认完祖,我便把姚家的产业慢慢移交于你。他们这六人皆是我调教出来的,只为协助于你。”说完他的眼睛竟然有一瞬间的暗淡。
“外公……”我轻唤一声,他摆了摆手道。
“外公知道你这些年在柳家受苦了。柳思宇安的什么主,又岂会瞒得了我?他当初拐走你娘,说什么真心,其实还不是为了我姚家的家产?只是气你娘不争气,竟然宁愿被他利用,与之私奔。也幸好你不是男子,否则以柳思宇的性子,你断是不能活到今日。”
我嘴角向上翘起,露出了一抹苍凉的微笑,就算不是男子也还是差点没保住性命。我那狠心的爹爹啊!千算万算,没算出他竟然是这般绝情。
“裳儿可有怪过外公?”他看着我目光如炬,似是要把我烧出个洞来。
“裳儿怎会怪外公呢?裳儿只怪自己命不好,没有一个疼裳儿的爹爹。”我低下头,眼神黯淡,不知怎的,外公给我一个很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的,由心里开始泛出的陌生感。
“当初我也派了人保护你的,可是每次柳思宇都以你们母女俩的性命要胁。我本想让人救出你们母女,奈何你娘死了心的要留在他身边。你幼时每次回家,我都想将你留下,可是柳思宇却每次都以你娘亲的性命要胁,我也只好每次都忍痛将你送了回去!”
他话一说完,我的头翁地一下炸了开来,冷汗在手里渗出,心里也莫名地恐慌了起来。
“外公,我娘……”我颤着声问道。
姚范原似是被我问到了痛处,痛苦地闭上眼睛摇了摇头。“你娘以于半年前病毙!”
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惊得我半天没有缓过神来,只得呆呆地回想着以前的种种。虽说与娘亲不似平常的母女般亲近,可是她待我也是极好的,记忆里她虽是爹爹的正室,却并不受宠,更甚者二娘、三娘都时时给娘亲脸色看,而娘亲却从来不与计较。想必当时娘亲是知道的,一个不受宠的女人再是正室也终敌不过男人的宠妾,毕竟再大的名号也是男人给的。娘亲她怎就那么傻呢?守着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跟守着一具尸体有何不同呢?有何不同呢?
就这么木然地呆了半晌,我并没有姚范原想的那般哭的悲天呛地,他只是奇怪地看着我。我对他露出一抹无力地微笑。
“外公不必太过悲伤,对于娘亲来说,或许死亡是她的解脱。父亲是她的天,是她的生命,是她的一切。可是父亲并不爱她,她终其一生都生活在痛苦之中,与其再痛苦几十年,倒不如死在他的手上,至少今后在父亲的有生之年,都会感到愧对母亲的在天之灵。”
我话一说完,在场的所有人均是倒抽一口冷气,好一会儿外公才轻轻叹了口气道:“我本以为你会悲痛欲绝,恨不得将柳思宇碎尸万断,却没想到你竟是这般平静。裳儿啊,你果真不是一般女子。”
   
第25章 若只初见(二)
“外公,就算他再怎么作恶多端也终是我爹爹,就算他杀了娘亲,又欲杀我,我也不能与他倒戈相向吧?身体发肤授之父母,若是他想取了回去,就取了回去吧!裳儿不稀罕!”
“混账东西,在这儿说什么胡话!”外公的一句暴喝,将我惊得浑身一颤。我扭头看他,只见他额头青筋乍现,似是真的被我气得不轻。
“谁说你是柳思宇的女儿?你是我姚家的人,是我姚家嫡传的血脉。”言罢便看了看屋里的其他人,对着他们说道:“你们先下去吧,在外面守着,不得让任何人踏入书房半步!”
“是!”答完六条人影一晃不见。
“你跟我来!”他对着呆立于一旁的我说道。
我起身跟着他来到里屋。里屋对外屋的布置匹配,一张书桌四把太师椅,一张软塌自南向北地摆放于墙角,两个整面墙般大的书橱矗立于整面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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