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云裳

罗刹抱着我踉跄一下，嘴角渗出血来。
见了血，玉撷莲的怒气方才稍稍平歇了下来，收手立于一旁。
“这只是给你点教训，别仗着你家主子而没了规矩。怎么着她也是我楚王爷未过门的王妃，岂容你一个下人来插手我们俩人间的事非？”说罢便走过来，将我从罗刹的怀里抱了过来。我的手死死拽住罗刹的衣角不肯松开。
玉撷莲看到后眼神似是要嘣出火来，“你若是想在你嫁到王府后他还能跟着你，你就乖乖放手。”一听到他的话，我的手轻轻抖了一下，内心挣扎了会儿，便无奈地松了开来。有什么办法呢？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算外公再富甲天下，就算外公再得力于后宫，可是这位正主的靠山却是皇帝。富不与贵斗，民不与官争，这是自古而来的古训，我岂能忘，岂能忘……？
   
第29章 若只初见（六）
    将我抱到闺房，玉撷莲命丫环替我沐浴更衣，待我一切弄完，天色已渐渐暗了下去。命身旁伺候的丫环退下，我便下地凭窗而立，不想却见到窗外花园中的人影。本以为他走了，却原来他一直坐在那里赏花。
推开窗的刹那，他便已看到了我的身影，原想躲开，可身还未动，他便一跃，飞上了窗棱。
“怎么样？没着凉吧？”关怀地话语自他嘴里溢出。
“嗯，还好！”我照实回答。
他就侧身坐在窗台上看我，半晌都未言语。我实在找不出跟他热络的话题，想退到一旁，却又怕惹恼了他，正在不知所措之时，忽听他喃喃开口。
“后天父皇要大宴群臣，你是我未过府的王妃自然也在这次夜宴之列，后天我派人接你陪我一同赴宴。”
我抬头看他面露难色，“别想推脱，你我成亲已是既定的事实，这只是你应做的本分而已。”
好厉害的角色，我还未开口，他便已将我的后路堵死，看来此人的心计要比玉珏然更深沉了几分。
见我不说话了，他忽地伸过头来，脸上露出了阴晴不明的笑容。
“知道这次父皇为何要夜宴群臣吗？”
“王爷，我只是一介女流，又怎敢揣摩圣意？”想吊我胃口？我偏不着你的道。
“呵呵！”他颇为激赏地看了我一眼，“云影国大乱，宰相柳思宇被云影国皇帝施计诛杀，柳思宇长子柳飞宸一怒之下率兵踏平皇宫，手刃了皇帝，血染后宫三千粉黛，就连他的亲妹妹当朝皇后柳云媚都未曾幸免。弑君之后，他便自立为王，改国号为木，自称木元帝。”
一句话将我震的大惊失色，柳思宇死了？那个做了我十六年父亲的男子死了？哈哈真是天意弄人啊，想他柳思宇纵横朝野数十年，权倾天下，现如今也只是化为一捧灰土。也罢，也算是给我那苦命的娘亲抵命了，如若在天有灵，请在黄泉之下善待娘亲，毕竟人死灯灭，所有的恩怨一并带走。
“没想到天贤帝忍了十几年，最终忍不住了。死了也罢，至少留住了属于帝王的尊严。”我强装平静地说道。
“这次的主谋怕不是天贤帝吧！”我疑惑地看向玉撷莲，他见我正等他的下文，眼眸里似乎闪过一丝欣喜。“据我所知这次云影国的动乱似是国恭亲王阎离而起。”
一句话让我恍然大悟，脑海中迅速印出那张刚毅英俊的面孔，犹记得他曾说过的话：“心灵的安宁？你们柳家作恶多端，到头来你能落得个心灵的安宁？哼，柳二小姐，怕是你做鬼都做不安生。”这是多大的恨呢？恨柳思宇的专权独断，恨柳思宇架空皇权，恨柳思宇左右朝政。也对，他是应该恨，那天下本来就应该是他们阎家的，只是他未必料得到，他这一恨，这天下却易了主。又想起儿时两小无猜的年月，一起嬉闹玩耍，待我呵护有加，就算当日被他掠走，他也未曾对我狠下心肠，怎料才一别数日，竟全都面目全非。
“阎离也被诛杀了吗？”我颤声问道。
“不曾，大乱之时，他携誓死效忠的将士们逃了出去，至今下落不明。”
“哦！”听到他平安无事，不知怎得，心里竟平静了下来，“云影国大乱与圣上夜宴群臣有何关系呢？”
“这可有着莫大的关联，当初柳思宇急着攻打碧渊国，才在天贤帝的送别宴上中计。如今柳飞宸称帝后的首要之事，便是攻打碧渊国。”
柳家父子皆要攻打碧渊国，莫非是……因我而起？
似是看出是我眼里的疑惑，他故意压低声音，在我耳畔低语道：“说是与你无关，但是也与你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日在容城城楼之上，你为皇兄指点迷津后，皇兄竟然自作主张招募工匠，私动国库储银，大张旗鼓地修助围墙。也正是此举惹恼了柳思宇，从而给了他一个兴兵的借口。”
话一说完，惊得我冷汗连连，没想到我当日之举，竟然给玉珏然带来如此大的麻烦，早知如此，我何必自做聪明地要帮他分忧呢？我到底是在为他分忧，还是在为他填堵？柳云裳啊柳云裳，红颜祸水，舍你其谁？
“父皇想要平息干戈，柳飞宸却偏要皇兄亲自去请罪，拗不过他，父皇只好让皇兄亲赴边界请罪，所以说是大宴群臣，倒不如说是为皇兄送行来的恰当！”他的眼眸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只是一晃而过，却没能逃过我的眼睛。
“说什么赴边界请罪，这明明是挖了个坑等着他往里面跳！且不说柳飞宸是否存有谋害之心，但就以玉珏然的身份来讲，去边界请罪便等于是失了太子的威严。储君无威，如何得民心，无民心，又如何安天下？”一股手机怒火从心底燃起，玉珏然，生在帝王之家，你本已可悲之极，奈何又生在一个昏庸无道的帝王之家，空有满腹豪情，却无处可施。想想那日立于城墙之上的男子，神采飞扬，豪情壮志。指着面前的大好河山，对我说：“卯儿快看，此处就是我碧渊国的领地了。我国百姓勤奋、土地肥沃，是三国之中钱财最为充盈的一国。”哈哈哈，玉珏然，当日你可曾想过，你的豪情在无为之人眼里，是断送他苟活于世的利刃；你的壮志，在昏庸之人眼里，是威胁他平稳偷生的匕首。玉珏然，玉珏然，生在帝王将相之家，你我何其不幸，何其不幸啊！
见我因着玉珏然而动了怒气，玉撷莲原本看好戏的脸色突地沉了下来，身子在窗棱上一转，直直跳进屋来。一步一步将我逼到角落。
“你如此生气，莫不是心疼起你那有断袖之好的姘夫来了？”
“啪！”一声过后，玉撷莲呆愣在原地，一丝猩红的血丝，自他的唇角溢出，更映得他如玉的面颊煞白、煞白。
“你……敢打我？你竟然为了那个男人打我？你竟然为了那个男人打我！！”一声怒吼，他像是只发了疯的猛兽般攥住我的双肩拼命摇晃。我感觉自己像是一只在暴风雨中飘荡的风筝，四肢百骸像是要忽闪着散落在地上一般。
忍无可忍我用尽全身力气，将他狠狠推了出去，他瘦弱的身躯向后踉跄了两下，然后直直撞到身后的茶桌上，茶桌被得撞得轰然而倒，茶壶、茶杯四散开来，七零八落地碎落一地。一只破碎的瓷片被他后移的身子，狠狠踩在脚下，布靴立时渗出血来，那腥红的一点，慢慢晕染开来，直到他大半个脚踝都溢泡在血污之中。
“啊！”回过神来的我惊呼一声，想要过去扶他。却被他轻轻一挥手，挡开了。
“你原来这么厌恶我，是我强求了，是我强求了！”他立在碎屑之中，身子微颤，眼眸深处尽是痛楚。
“我……我本不想伤你，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逼我？”看着他不住颤抖的身子，心中忽地升起一抹不忍。
“哈哈，柳云裳，你给我记着，玉珏然如今的下场全是拜你所赐。我本不想把他逼得太急，如今你倒是逼着我对他狠下心了！”他咬牙切齿地说道，眸子里的伤痛不见，取而待之的是深深地恨意。
“你本来就没想放过他，对吗？你先是利用了他对你不一样的感情而立足于宫中，然后又利用我来激起他的醋意，引他去到云影国，并在那里埋下杀手，未成想一计不成，你便又施一计，用我给他出的点子，来引起云影国的不满，你乘机在皇帝面前进诉谗言，诽谤太子。玉撷莲，你从来就没想过要他活！”我一口气将自己这些日子来的遭遇、揣测一并联系起来合盘托出。玉撷莲的身子轻轻晃了晃，愣呆片刻后，默默地转身。行至窗前，他喃喃低语了一句。
“原来我在你心中，竟是如此龌龊……！”一阵风吹过，吹散了他的话语，使我听不真切，却也奠定了他被我误解的悲凉。
   
第30章 若只初见（七）
自那日与玉撷莲争执，已过了两日。今天便是皇帝大宴群臣的日子，本以为玉撷莲一气之下不会带我赴宴，没想到早早便有楚王府的小厮过来，说是王爷叫他送来一件宫服。
我打开丫环递到手里的锦盒，里面是一件鹅黄色的水袖七彩羽裳衣，布料轻柔，剪裁得体，当我将这件衣服穿上，刹时整个屋子都烁烁生辉了起来。我惊讶地望着镜中的女子，七色的羽毛缝制在衣服的胸肩处，雪白的玉颈在轻柔的羽毛下面若隐若现，不由让人更加浮想联翩。状似马蹄莲般的水袖长长地拖在地上，风一吹来，伴着裙摆轻轻飘荡，似是要飞天一般。镜中的人，略施薄粉，桃花钿、远黛眉、杏核眼、樱桃唇，此刻竟不似是我了，而是从云端缓缓而来的仙子，误入凡间……
“铛！”地一声，给我送来茶水的丫环，竟看得出神，失手打碎了手中的托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