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云裳

大军又行了两日，终于遭遇了第一股云影国的军队抵抗。对方人数不多，轻而易举便被我们歼灭。
马车走在收复了的村庄里，四周的房舍全被大火烧成焦黑，脚下的泥土地上随处可以斑驳乌黑的血痕，奇怪的是一路走来除了几具云影国士兵的尸体外，没有见到半具其他人的尸体。家家户户门前都凌乱地布满了陶罐碗碟的碎片，似是被人里里外外搜刮了一遍。
大军踩踏着这座已成鬼域的小镇前行，偶尔有人发出一两声对于破坏程度的叹息，更多的只是沉默。
我心中不知为何有丝不安，跳下车换乘马匹，对着一旁的萱莹说道：“我去四下里转转，看有没有活着的人！”
萱莹点了点头后，我便策马西去。一路上景象与刚刚无异，可我就是觉着奇怪，地上明明有血迹，为何却没有尸体呢？正兀自想着，忽然身下的马儿长鸣一声，然后便直直向前倾去。我快速施展轻功，才没致于让它摔到地上！惊魂未定地看着地上挣扎着欲起身的马儿。
罗刹与布裟连忙自隐身的树上飞下，急急来到我身边察看情况。
我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然后一脸诧异地望着已经起身的马儿，此处是一片空地，土镶比起别的地方来松软了许多。刚刚马儿行到这里时便陷进一条腿去，才致使我坠马。刚刚它起身时，好像是带起了一个东西。
我缓缓走过去，拾起地上的黑色物体，从后面看，好似是一节烧焦的树干，待我翻转过来，随即惊恐地大叫了一声。
罗刹布裟赶紧闪身到我身侧，低首一看，皆深吸口气，地上的不是什么树干，明明是一段烧焦的手臂，里侧还隐隐露出已经有些腐烂的皮肤。
我强压下心中传来的阵阵作呕的感觉，命罗刹回去唤些人来，然后便被布裟带到一旁稍稍平复心中的震惊。
一队人很快便被罗刹带来，不由分说，大家齐手挖动松散的土地，不肖一刻人群中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叫声。
我走过去一看，不到一尺深的地下竟然埋着两具已经腐烂的尸体。
“横着挖，将这片空场翻一遍！”我故作镇定地说道。
大伙便按照我说的，呈地毯式地铺开挖掘。一个时辰之后，所有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那十亩左右的坑中竟然布满了尸体，横七竖八地叠堆起来。看不清样貌，只能依身形判断，男子、妇孺、老人，甚至还有未成年的孩子！整个画面竟然比地狱还要来得惨烈。
我的心灵再也承受不了这样巨大的震痛，只得歪头靠在布裟身上喘息。
没多久听到消息的君昊天，也带着更多的士兵来到此处。看到眼前的情景也惊愕异常，半天没缓过神来。
终于等他冷静下来，沉声命令着士兵们将尸体全数抬出，做下统计，看看究竟死了多少条人命。士兵们领命去做，他这才回过头来，看着布裟怀中不住拼命吐纳气息的我。缓缓走到我跟前，自布裟手中接过我，搂在怀中轻声安抚着。
“好了，好了，没事了，裳儿莫怕，师父在这儿，师父会保护你的！”轻柔地话语如此熟悉，记忆里浮上早已远去的画面，竟然宛如昨日。
在他身上我终于找到那股久违地安全感，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般，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将头埋在他的怀里，肆意哭泣。为这些死去的，以及将死的人，也为自己。柳飞宸，你还是我熟识的那个温文尔雅的大哥吗？什么时候开始，你沉落成地狱的修罗了？
哭得累了，竟然在君昊天的怀里缓缓睡去。
看着怀中人熟睡的样子，君昊天脸上的僵硬不自觉地缓和了下来，露出一抹若隐若现的微笑。
“你什么时候进的宫？朕怎么没见过你？”对着一旁站立的扮成太监模样的布裟说道。
“回皇上，奴才一直在御厨房当差，因着娘娘喜吃奴才做的桂花糕，才特意调奴才到身边当差的！”布裟按着早已编好的话回道。
“哦！”君昊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便不再多问，抱着怀中的人儿走向一旁的马匹，翻身上马，冷声对着手下的士兵吩咐道：“将所有人的尸体刨出后，逐一埋葬，以慰他们在天之灵！”
为首的士兵答了声“是！”君昊天便搂着怀中的人儿，策马而去。
我醒来时，早已被安置到马车上，萱莹正细心地替我掖着被角，我连忙紧紧抓住她的手，焦急地询问道：“挖出来了吗？一共多少人？”
她看着我，轻轻叹息了一声，“一共八百零三条人命！皇上已经下令将他们逐一埋葬了！”
闻言我轻轻松开了紧握着她的手，颓然地摊倒在车上，直愣愣地望着车顶。八百零三条人命就这么没了！就这么没了！
一路走过，展现在我面前的画面一幅比一幅凄惨，一幅比一幅震憾我的心灵。到了最后我甚至不敢再去面对这些仿若修罗地狱般的场面。他们不是战士，他们是手无寸铁的平民。他们没有责职与义务死在战争之中，而他们却死了，而我，就是那个间接促成他们死亡的人。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份罪孽我该怎么还？
越进入碧渊国腹地，遇到的云影国士兵越多，可奇怪的是，他们好似无心恋战，双方士兵才一接触，他们便急急撤退。好似他们的目的并不是要守住碧渊国，而是要将我们引入。君昊天与众将士商量了一下对策，大家一致认为要乘胜追击。只有我连连摇头，他们的目的过于明显，碧渊国并不是他们最终的防线，柳飞宸要将决战的地点定在容城。前面的退让只不过是陷阱而已，请君入瓮便是他的本意。
奈何众将士不听我的劝告，甚至有人说我是妇人之见。见众将士坚持，君昊天也不再多做思量，武断地将十万大军分成三路，右路军由副将吴魁带领，由碧渊国东侧经由蔚县、昌县、怀河包抄，以阻断柳飞宸的兵力南下；左路军由老将程风带领，由碧渊国西侧经由黄叶、垅城、岑木，以阻击柳飞宸兵力侵扰到清曦国，并阻断他的后援部队；中路军由君昊天亲自带领，直入碧渊国心脏净泉城。
对于他的安排，我心中虽有疑虑，却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连日来的观察使我发现，君昊天对于我的信任小的可怜，甚至到了我说东，他偏向西的程度，因此，我越是极力主张集中兵力，他便越要将兵力分散开来，美其名曰：逐一击破！我心中暗笑，的确是逐一击破，只是不知道到底是谁击破谁！
自从兵力分散开后，大军连日行来也没有遭到多少抵抗，这便让君昊天有点沾沾自喜。殊不知，他轻敌的后果会那样惨重，否则他宁愿相信我的妇人之见。
原本我们打算到了净泉城，便集合左右两路军队，一举进攻容城，不料我们抵达净泉城后第二日，便传来右路军被困的战报，不到两个时辰便又传来左路军被阻的战报，前后两个时辰便接连传来对已不利的消息，让君昊天终于不安了起来。
我无暇顾及其它，此时满脑满心想的只有眼前的疮痍景象，此处再也不是我所熟悉的繁荣昌盛的净泉城了。被战火烧焦的城门此时正孤零零地矗立在破败的城楼之下，原先宽大平坦的道路此时已布满瓦砾废墟。远远地便看到碧渊国的皇宫被烧得面目全非，如同一块烧焦的木碳般镶嵌在眼前这幅萧条狼籍的图画之中。我飞身来到记忆中姚府的位置，门前那棵桂树，已形同枯木，姚府的门匾掉在地上，裂开成了两半，一边的姚家近缺了半边，如今成了“兆府”，我心中觉着凄凉，却又不着痕迹地安慰自己，幸好有个府在，不管是谁家的府，有好过无！里面早已混乱的不成样子，破碎的物品随处可见，唯一让我感到庆幸的便是宅院尚算安好，没有如同皇宫一般，放火烧掉，等来年收复了碧渊国，外公还可搬回来居住，只稍稍收拾一下便成。
这样安慰着自己，也便发挥出了人类善于自我解脱的本性，将之前所见到的惨象渐渐抹去，似是还有希望一般！
   
第60章 再向容城（一）
正在自己我安慰之时，忽然听到天空中传来一阵嘶喊拼杀之声。我心中一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就在这时，树上飞下两个人影，我定睛一看，正是罗刹与布裟二人。
二人刚一落地，眸中便显现出不敢置信的样子，四下里看了两眼后，便平静下来，冷声说道：“小姐，我军中了埋伏，现在正四面受敌，被围在了净泉城中！”
我抬眸看了二人一眼，便了然地点了点头，“当初我就劝他，他不信我，如今可是要吃些苦头了！”
“幸好小姐神机妙算，早已想好对策，不然这回君昊天必然损失惨重！”布裟在一旁用着似是看好戏地语调说道。
“就算我已想好了对策，他的损失也小不了多少。”我不无担忧地说道。
“哼，这君家皇帝也不过如此嘛！”提起君昊天，罗刹一脸地不啻。也是，这一路跟我走来，他们多多少少见到了君昊天对我的冷漠，一心护主的姚家暗人们，怎么能对他不有所芥蒂？
“别忘了他是我的师父，我一身所学皆出自于他。若不是我与柳飞宸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妹，我也断不会猜到他会有些一计的！算了，多说无益，我们还是先回去稳住阵角才好！”
“是！”二人齐齐答了一声。
我们三个便飞身向着皇营奔去。
一进皇帐，便听到君昊天大怒地声音：“守住，一定要给朕守住，谁要是做了逃兵，我第一个砍了他的脑袋！”
传令兵跌跌撞撞地跑出帐篷，差一点便与我撞个满怀，幸好布裟眼疾手快，将我护到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