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尽今宵促

27 我不会回来


饭后,老爷子在偏厅询问了姐夫他交待的事都办好了没有,包括给各种关系的重要人物准备的东西是否都送到了,姐夫说都办妥了。
    然后老爷子就起身去了书房。
    肖瑾漱了口,准备上去悉听教诲。
    母亲拦了她,接过阿姨手里的茶,是老爷子的喜好。“阿瑾你如果累就去睡会儿吧,或者找你大姐二姐玩儿,我跟你爸爸先说点事。”
    肖瑾知道,其实是求情去了。她点点头,那行吧。
    虽然这是早晚都脱不过去的事。
    但,本着让大家过好年的原则,她乐意配合。
    母亲出来后,神情轻松了许多,等在客厅的大姐确定老爷子暂时没有召见老三的意思,终于松了口气。看来,这个除夕夜还是可以消停的。
    一家人,对老爷子即将招安的这件事,持紧张态度。
    一方太霸道,一方又太倔强。
    天有些阴暗。
    冬天就烦这样的天气,似乎在给人下雪的期待,却只是做做样子。
    渐至傍晚,外面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已经慢慢黑下来的夜晚,不时有彩色的烟花一飞冲天,璀璨亮丽的开在漆黑的上空,蛮惊艳的。
    老爷子在客厅品着茶等着看春节联欢晚会,姐夫和二姐陪着;母亲和大姐在厨房与阿姨一起准备年夜饭。肖瑾无聊,裹了外套来到院中,免费欣赏别人的烟花放给自己看。
    院落的结构分前庭、后院、花园长廊和中庭三面围合式,有一块很大的花园绿地,可惜冬天,绿色倒是能找到,花团锦簇就难觅踪影了。
    屋门外墙两侧支出的翘角,挂着两个红彤彤的大灯笼,与欧式别墅中西结合得有些不伦不类。
    中午坐大姐的车进来时,映入眼帘的便是朱漆雕花大铁门中间一个大大的烫金福字,门柱两旁贴着对联,连车库里的车也临时贴上了“出入平安、一路顺风”等字联。
    即使这样,仍是越来越感觉不到过年的气氛了。
    以前,肖瑾还保持一个习惯,就是过年那天,穿新衣服。从内衣到外套,都是新的。一直到大学毕业还这样。只不过,这两年,也不执着了。
    物质丰富了,可年味淡了。连习惯都是成了累赘。
    “阿瑾,”母亲门在门厅喊她,“外面冷,别待太久,还是进屋吧。”
    肖瑾应了一声,似乎只要她过来,母亲便开始时时刻刻的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唯恐怠慢和冷落了她。
    肖瑾进来时,姐夫正拿着一包东西要出来,“老三,先别进来,马上放烟花了。”
    肖瑾说太冷了,我回屋从窗户看。
    不是不给面子,而是她的手和脚都冻麻了。其实她心里还是挺同情姐夫的,一大家子,就他老哥一个,孤单不孤单的,连个陪着喝酒吐槽的人都没有。
    好在,肖雨跟了过来,在看烟花和陪老爷子之中,任谁都选前者。“我要看,姐夫,快点。”不作停留的从肖瑾身边走了出去。
    肖瑾经过客厅上楼时,后知后觉的注意到了头顶悬挂着的几个彩饰的吉祥物,想到,貌似自己的房间也挂了两个今年的卡通生肖。老爷子仍对着电视,手里端着茶,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屏幕上的小品正卖力演绎着幽默,他看的表情却相当的严肃,这种画面,反而有些喜感。
    母亲追上来小声的问她,“想吃些什么吗?”
    肖瑾摇头,说打算睡会儿。
    因为真的无事可做。处处冷冷清清的,好象每个人都在强打精神。
    真没劲儿。
    回房间洗了澡,躺在床上,关了灯。黑暗中,手机响了,屏幕照出一小片亮光。李扬打来电话,说在家呢?
    肖瑾说是。
    李扬说去找你玩吧。
    肖瑾说大过年的,你不在家,到我这来干吗呀。
    再说,这也不是她地盘,她也等于在别人家做客没两样呢。
    李扬说离你家不远的。
    肖瑾惊讶,“你家也住这片啊?”不怪她不知道,只怪她从不打听。
    李扬直吡牙,“我家一直在这。”又说,“过去找你吧,我也没意思。”他是独子。
    肖瑾问:“向安回家了?”她的家才是真正的在外地。
    “没有,她父母过来陪她过年了。”
    肖瑾想了想,说那过完年再聚吧,我打算睡会儿。
    如今好多东西都很脆弱,如朋友交往,如人际关系,感觉深厚无比,稍微用力,便会分崩离析。
    李扬沉默了下,说那你睡吧。
    翻看手机,才发现有几个未接来电和短信。四姐的。
    问肖瑾上车没。
    肖瑾囧,觉得这人还真是……回了句:在车上呢。
    片刻,电话打来响了一声,又作罢。发过来短信:在车上接电话不方便吧?
    肖瑾:……嗯。
    四姐:新年快乐!
    肖瑾:……新年快乐!
    肖瑾又开了灯,起来窝到沙发里,长方形茶几上,四个水晶盘,水果、瓜子、糖和几样拼装糕点,肖瑾捧了个苹果啃。开了自己带来的笔记本,百无聊赖的浏览着网页,最后随便在某网站点了部小说,讲的是豪门□□,说一帅气邪魅的总裁男猪对灰姑娘的女猪,一出手,就十几亿;再一出手,又是十几亿……
    门敲了两下,不等回应就开门闯进来,二姐肖雨。她大大咧咧的走到肖瑾面前坐下。肖瑾如没看见般,一手拿苹果,一手翻页,看得很欢乐。
    “虽然今晚老爷子没找你,但你明天肯定脱不过去。”肖雨颇有先见之明的说。
    肖瑾不搭理她。
    “别把自己搞得那么独特,好象真能斗得过老爷子似的。说实话,你真的就不想回来?”
    肖瑾将一个苹果啃成一个核,扔掉,又剥了块奶糖放到嘴里。
    “你也不用给我脸子看,当年,我去找你那位说事,是老爷子让我去的,就是我不去,你俩该分也得分,你知道老爷子——”
    一股子莫可名状的烦躁、委屈涌上心头,肖瑾扭头看着肖雨,笑着道:“我可以优雅的请你滚出去吗?”
    那眼神,让肖雨仿佛瞬间看到老爷子的眼神……
    简直,一模一样。
    除夕夜的年夜饭,一桌子的菜,肖瑾以四个饺子、一块水晶肘子、几口素菜,外加一杯红酒的成绩结束。
    米色底带金色花纹的暖色调曳地窗帘,隔开外面的昏暗,当呼吸融入静谧之中,一切如同沉入梦境般静止下来。
    但肖瑾并没有睡着。
    困意在肖瑾这里矫情得很,一点陌生的气息都让它无影无踪。
    陌生的床,新的被子,散发着崭新的针织品味道,像不熟的朋友,不陌生,却达不到相知相通的熨贴与溶合。于是互相排斥着,自己的体温,暖不透被窝,而被子回应给她的是包裹不住的冰凉。
    直到第二天迷糊中醒来,阳光透过窗幔渗进丝丝光亮,将那片方形的金色打成一块极浅的灰白,像块褪色的幕布。拉开时,外面已一片雪亮。
    如果是在自己的住处,肖瑾能躺到几点就是个未知数了。
    提前一晚,母亲在厨房嘱咐阿姨,做五谷豆浆,要她先把需要泡好的几种豆类配好,洗干净泡上。早上做时,又加点杏仁与核桃,临时补充别太甜,阿瑾喜欢喝豆浆,但不喜欢太甜的东西。
    简单吃了早餐,老爷子对肖瑾发了话,“你一会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这是肖瑾从老家到学校,又晃荡了三年后,终于在这一天要面对了。
    大姐上前拉着肖瑾,一脸的紧张准备嘱咐两句,肖瑾好笑,“送我上断头台啊?”
    “呸呸,说什么你,大过年的。”
    母亲帮作镇定的道:“没事,你父亲说什么,你听着就好,别犟嘴,过后我来帮你说。”
    肖瑾敲了敲书房的门,“爸,是我。”
    “进来。”
    拉开门,在人进去后,轻轻的关上。
    其他几个人都坐在偏厅,一时有些安静,只有肖雨嗑瓜子的声音。吕云哲看着有些不安心的肖薇,轻轻碰了碰她,向楼上努了努嘴。
    肖薇微愣,反应过来,丈夫也希望她上去看看,似乎担心得到了证实般,立即起身,轻手轻脚的上了楼。母亲也没阻止。
    书房。
    老爷子并不绕圈子子:“你姐姐这人,稳重有余,冲劲不足;你二姐这人,聪明有余,精明不足;你姐夫呢,能管好家,但掌不了家。
    你呢,从小到大的秉性,我摸了个透,这些年我没照顾你,你心里有隔阂我知道,但我当初决定把你放乡下去养,一方面是当时兼顾不了你,那时,很多事刚起步,我和你母亲都有心无力;再者,富不过三代,后来没去接你回来,你奶奶不同意是一部分原因,另一个,也是因为我想让你走我的路子。我当年就是靠自己走出来的……你没发现,安稳家庭出生的孩子,就是不如困难家庭出生的孩子有心机和竞争力?”
    他是那个年代从农村里走出来的大学生。
    结合当时的环境,可以想象这件事所带来的轰动,不吝于古代中了状元的场景。从此,这个男人如被插上了翅膀般,飞了出来,虽有艰辛,收获却是一路顺风顺水。
    老爷子有点托付江山的意思,“三个孩子当中,我比较看重你,你很合适。”
    这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对肖瑾来说,完全免疫的。她安静的听着,只不过,左耳进,右耳出。
    老爷子看着没什么反应的肖瑾,继续道:“你这两年在外面的工作历练,我多少知道一二,能力什么的我就不多说了,总之将来把公司交给你,我也放心。”
    肖瑾的情绪仍毫无波动。
    老爷子见肖瑾不表态,直接定了,“年后,你就回公司来,我先让你跟着你姐夫熟悉熟悉工作。”
    肖瑾瞧着眼前的人,他老人家就是这样,以为有一双看清一切真假对错的眼睛和一副自认清醒、睿智的头脑。他不知道,偶尔一个自以为是的决定,毁的却是别人放在心底珍贵如命的东西。
    到底有多大的掌控欲,才如此乐此不疲的去收服每个人他认为欣赏的人?
    肖瑾当即给出答案,“我不会回来。”
    老爷子冷了声音,“原因?”
    “我觉得我与你们没有关系。而且,我不喜欢别人勉强我。”
    老爷子冷了声音,“你别忘了你姓肖……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女儿!”
    轻飘飘的一句:“我也一直遗憾着。”
    “啪”的一声,桌子受累的被拍出响来,“你说什么?你别挑战我的耐性。”后一句已然是动了怒。
    肖瑾只一句:“我不会回来的。”
    “非要得到教训才会接受吗?”老爷子敛了情绪问。有种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我不是只会打服这一招的。”
    至此,肖瑾问:“非让我说实话么?”
    他命令道:“说!”
    “……觉得恶心。”
    “什么?”
    “您,觉得您恶心。”
    老爷子瞠大了眼,“你说什么?”声调都变了。
    “那个孩子六岁了吧?”肖瑾声音有些低。她怕书房的门不安全。
    男人倏地一僵。
    “她应该二十八岁,对吧?”才比自己大一岁。
    像打哑谜般,但听入男人耳朵里,终于打破他一贯的沉稳,表露出惊愕来,那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被下人突然兜头泼了一脸的水一样,震惊莫名而又难以置信。
    “您的身体这么好,还能坚持个十几年二十年的,能等到他接班的,就……别再找垫背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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