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尽今宵促

44 都是为自己


日子过得跟白开水一样,但人离水是活不了的,于是,只能继续白开水般寡淡的过着。
    磨得人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总觉得事儿太多、心太累、身太乏……休息时,窗帘一整天是拉着的,窝在被窝里一动不动的装死,不困也宁愿躺着,任时间过得嗖嗖的,一晃就大半天。
    转眼出了二月,三月又至中旬,天气转暖,棉衣大都转换成了薄外套。
    老总出了院,肖瑾轻松了好多。
    粟子说:我和我老公商量了一下,想有空去看看房子,打算再买一套大点的,然后住大的,将这套小的租出去。
    肖瑾羡慕嫉妒恨的决定不搭理她。甚至很想代表没有房的和只有一个房的人打倒她这个快有两个房的人。
    同为有房者,肖瑾老家那房子的价值怎可与人家一线城市的相比。
    粟子问肖瑾:你还辞职吗?
    肖瑾说待定。
    粟子说:来我们魔都吧,疼老婆又单身的男人不要太多哟~~
    肖瑾当下拍板:都给我赶到一块集体打包邮过来,邮费我出!必须EMS!
    粟子:……我去!
    肖瑾:高兴时,让他们有秩序的给我跳脱衣舞;气不顺时,我扒他们的内裤抽出皮筋做成弹弓弹他们脑门玩!!!
    粟子:……我靠!
    四姐对肖瑾的心思,公司里的人渐渐都多少看出来了,因为大多时候,除了女生厕所,肖瑾出现的地方,基本有四姐的身影在。比如说办公室,你送一趟文件上去时,他在那儿;第二趟送文件时,他还在那儿;第三趟去……的人不多,谁没事总往助理办公室跑啊。
    爱八卦的人互相串口供,总结中发现,早上去的人见到霍经理在那儿喝茶,中午好几个人都亲眼看到霍经理拎着打包的午餐往上送,明显俩人的份儿;至于上午与下午,出现率几乎为百分之百……某位仁兄感叹,肖助理办公室里该加张办公桌了!
    至于公司内其它地方,只要肖瑾在,不出几分钟,四姐必到。一旁的人便会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咳了咳,然后就是嘿嘿嘿的笑,一副“你俩有奸/情,我们肯定”的肢体语言。
    肖瑾可怜哪,你说不理四姐吧,他老在往你身边凑;理他吧,他愈加往你身边凑……怒瞪四姐,还我的清白之身!
    但这事真没法沟通了,经验告诉肖瑾,永远不要和四姐理论,他会用他特有的思维和理念颠覆你二十几年的人生观,在你受到强烈冲击的同时,再用他的经验之谈让你词穷哑然。
    整不过他!真整不过!!
    肖瑾决定消极抵抗,不说话!每次碰“巧”赶一块,肖瑾都会深深地凝望他一眼,然后木着表情有多快走多快。
    四姐很看不惯,“嗨嗨,避什么嫌哪,我看上你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肖瑾愕然:咱俩的重点不是你看上我,而是我能不能看上你才是主要的吧?
    木法沟通!!!
    四姐悲天悯人的看着肖瑾急切走掉的身影,扼腕之情溢于言表;这个女人真是呆啊,你看她那不情不愿的样儿,这么长时间了,愣是一点都没感应出将来嫁给他会有多幸福!!!
    其实俩人坐办公室里也聊天的。四姐有次一脸认真的问肖瑾:“你对生活或者物质上有什么要求?”
    肖瑾坦诚的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四姐脸有些黑,这比听到一个女人狮子大开口的要别墅要车更郁闷几分。“其实,做饭给喜欢的人吃,特别有成就感,真的,比如看着对方喜欢吃,会很满足……”
    肖瑾点头,“我会把这种成就感让给我男人的。”
    “……女人太懒了不好。”
    肖瑾无所谓的道,“没事,只要我男人不挑理就行。”她也不是不能做饭,但煮的菜都在能吃与难吃之间,根本木销路。她觉得,与其祸害男人的胃,不如她去将就对方的手艺,反正她不挑食的。
    四姐被“感动”得差点伏案大哭,世界上幸福的男人那么多,为何不算我一个?努力表达自己的想法:“我一直都想找个漂亮、善良、包容、会做饭的女人。至于其它条件,中上即可。”
    这前后顺序排的……整个地球都为你转吧。
    肖瑾带有挑衅的,故意问:“你会做饭吗?”会吗会吗会吗?
    “……会!”四姐齿缝间迸出这个字。你都啥也不是了,我要是说不会,你得多失落啊……我心善呐我!
    李扬很少到肖瑾上班的公司来。
    肖瑾泡茶给他,“真是稀客啊,蓬荜生辉的。”
    “再拿话损我,我走了啊。”李扬绷着脸,蛮像那么回事。
    肖瑾问:“说,有啥事?”
    李扬也不拐弯抹角,“你最近跟老大通电话了吗?她父亲好象就这两天了,我过去一趟。你不捎点钱啥的?”
    这种“要”,是朋友之间最不见外的直接。
    肖瑾一愣,心中蒙上层阴影。肖瑾说你拿多少?
    李扬说:“多少都是心意,不在多。就是觉得,一个人出份心,我带过去,老大能觉得她认识的这几个人没白交。”
    肖瑾想说你这家伙有时真叫人自卑啊。问:“临时决定过去啊?之前都没听你提过。”
    “嗯,她一个女的,遇这样的事,本身受不了,我过去,毕竟是男的,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跑跑腿什么的,帮着应付一下。”
    肖瑾点点头,说:“你坐会儿,我去取钱。”
    “一会儿我走时,你跟着我下来,直接取给我就行了。”李扬四处打量了下,“还是那几样摆设没变化。”
    肖瑾:“那还打个多宝阁,摆几样假古董?”
    李扬笑笑,说,“老大说等一切办完之后再告诉你和向安,我怕你们到时埋怨我,提前跟你们交待了。”
    肖瑾沉默着,轻轻一句:“都有老的一天。”
    “说到老,就不得不感叹岁月这把杀猪刀啊,宰了多少人……尤其在我身上下刀子最狠,把我这小模样给磨砺得,现在到哪都能大爷一把。”
    肖瑾知道他故意逗自己呢,笑了下,想起老大的话:真不抗混!几年弹指一挥间啊我靠!好象昨天还似懂非懂的听别人牛哄哄地吼着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结果变成现在青春再也不光顾我了……
    不经意间就缅怀了一下青葱岁月。
    李扬的手搭在膝盖上,玩着大拇指互相轮转的动作。“那个,他说了也过去……”
    肖瑾抬头,“谁?去哪?老大那儿?”
    “原本这两天就来这边,听说了老大的事,说要过去看看……”怕肖瑾理解错了,“不是你们口中的大姐夫,我最近也没联系他,你们不得意他,我也跟他来往少了,挺没劲的他那人,我也挺睢不惯的……我说的是东子。”
    肖瑾收回目光……“别让他去了。老大不会想看到他。”
    这话李扬说了啊,但人家非要去尽尽心意,他也阻止不了。又坐了会儿,俩人一起下楼,就近在ATM上取了钱,李扬心细,信封都准备好了,将钱平整的放了进去。临走时说:“我要快的话,会三天;最长,不超过五天回来。”
    也就是说,三天或者五天后,他会与你顺道,过来这里了?
    “有什么话带给老大不?”李扬问。
    肖瑾摇摇头,“不用,我给她打电话。”忍下心中的翻腾,看着渐渐走远、认识了好几年的李扬,忽然喊了他一声,“李扬——”
    没了下文。
    这一刻,就觉得他像个哥哥,特别令人踏实和感动。想说句谢谢,或者类似夸奖的“你真像样”的话,却说不出口了。有些东西用言语表达出来,反不如放在心里厚重。
    “走了。”李扬挥挥手。车开出一段路,笔直的原因,后视镜仍看到肖瑾站在那,一动不动的,有种错觉,像是在等他回去般。
    无声的叹了口气。
    好多人都愿意选择等,等一个答案,等一个结果。不为别的,只怕早走了一步而错过另一种可能。肖瑾是,他也是。
    都是为自己,谁也别内疚。
    霍思杰抢手下的零食原本来给肖瑾献宝,正巧看到肖瑾与李扬俩人离开,好一阵诧异。终于等肖瑾回来时,立即问她:“那人你认识?”
    肖瑾点头,“你也熟?”
    “跟他老子见过几次面,是个人物。他们家很有背景的,最近好象他们家有些事都让他出面,有点培养接班人的意思。”名符其实的富二代。瞬间有了点危机感,“你们怎么认识的?”很熟的样子。
    肖瑾轻描淡写,“我同学。”
    这同学处的,都亲自送到楼下,送到楼下不算完,还后续了那么长时间,十八里相送啊。
    看来关系不一般啊,不知道为啥他不太爽……
    伸手打开搜刮来的零食,撒开包装,闷声不响的自己坐那儿吃,脸上一付恶狠狠的凶残表情,意思很明显——
    想吃吗?但你惹我不高兴,我不给你了!
    肖瑾嘴角抽搐,从心里说,四姐我是敬佩你的真的……
    财务部一女孩结婚,日子定在周末,将请柬几乎发遍了公司的角落,蛮高调的。
    吴可唯撇嘴,“自我感觉真够好的,她谁啊,怎么就料定别人一定会去?请她自己部门的人就可以了……反正我不去。”见肖瑾没接话,“你去吗?”
    人家送请柬时,可是亲自上来笑容满面着邀请的。“去也没什么关系。”一直对这种主动热情的邀请,不习惯拒绝。
    记得去年,一个外省电话打来,让肖瑾去参加婚礼,肖瑾费了半天劲才想起来这人是谁——在广州工作时的某个统共没说上几句话的同事,模样都有些模糊了。估计为了翻出肖瑾这个人光电话费就能浪费不少。肖瑾把钱打了过去,诚心的说抱歉,解释不能亲自去等等。有时,你不能因为你对人家不深刻,就否定人家对你的感情不深。
    这种事情可以往好的地方想。
    “咋没关系啊。又不是主管,怎么就认定全能请得动?这回都去了,以后谁结婚都这么来,好嘛,怎么得了?”
    “那你就不去。”说来说去不就这个意思。
    老总挺会办事,让财务拨了点钱,由老宋代表去表示一下,解决了一帮人的烦恼。结果宋会计要出差,由肖瑾去。肖瑾去,霍思杰自然跟着。他说,咱也去沾沾喜气。
    结果到那天,肖瑾的闹钟自动当成休息天歇工了。于是,肖瑾睡的正酣中被电话吵醒了,摸起电话,迷糊中问:“干吗?谁啊?”
    “没起呐我说?”四姐脸上很自然的就笑了,嘴上一个劲儿的喊她,“嘿,我说,赶紧起来,赶紧滴,今儿个干吗忘了?”
    “几点了?”肖瑾翻身趴着往枕头里拱。她这两天心里想事,睡得比较晚。
    “十点多了啊妹子。八点我就想喊你,寻思着周末让你多睡会。结果,我的天,你竟然睡到现在……我去接你。”不由分说挂断电话,就颠颠的上门来找肖瑾了。
    肖瑾寻思着喝喜酒貌似十一点以后去算正好,便放心的又磨蹭了会。爬起来,去了趟卫生间,脸没等洗呢手机就响了,肖瑾跑出来接,四姐人已经在楼下了,肖瑾傻眼:怎么这么快?也太快了啊?
    四姐问你住几楼啊?
    肖瑾不愿意告诉他,打开窗户往下看,总觉得这人在撒谎。才刚放下电话几分钟啊,就来了?
    然后小区空地处一辆车旁,倚着个男人,举着电话抬头挨个楼层窗户看呢,一眼就看到了露头的肖瑾,瞬间一笑,挥手,“我来啦~~”
    肖瑾:……
    门铃响时,肖瑾终于发现,四姐这人行动的速度真惊人啊,她刚手忙脚乱的把窗帘拉开,整理好床,门就被敲上了,这电梯太给力了吧?
    愣愣的开了门,四姐一句:“堵你被窝喽——”被掐脖子般瞬间卡住。
    俩人互相瞅着都有些愣,肖瑾奇怪了,“不进来?”傻站外边啥意思?
    “你平时挺利索一人啊,咋……”与以往相比,眼前的肖瑾已经成功的将之前的形象扭转为“模样很安全、穿着很危险”!咽咽唾沫,“你平时在家就这样啊?虽然咱俩很熟,你没把我当外人,我还是挺吃惊的。”
    肖瑾:……
    四姐边进来边伸手戳戳肖瑾的胳膊,“确定下,是我们公司的肖助理不?”
    她怎么了她?不就是头未梳脸未洗吗?肖瑾摸摸头发,哦,乱蓬蓬的,赶紧倒腾几下;低头看看自己睡衣,天,领子扣照平时低开了一个,这是意外,赶紧扣上……不用往下再看了,光以上这几点,肖瑾都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是了。
    心里郁闷,你说,怎么就挑这么个自己最邋遢的时候碰着了呢?还有,来这么快干啥?人家结婚你那么激动是怎么回事?
    霍思杰正大光明的在人家地盘上四处参观,不时的发发意见:“别说,你也挺爱干净的,这点我喜欢。”晃了一圈,“哎肖瑾,我发现,咱俩真像,你这住的地方也没多余的东西,不过,作为女孩子,你这里怎么连个布娃娃都没有啊?”干净整洁得有些冷清。
    “招灰。”还得洗!再者,她老觉得那些毛茸茸的大布偶不卫生,以前有过,她连抱都懒得抱一下。
    在肖瑾梳头发、用手指将头发归拢着想挽起来时,四姐平地一声雷:“别扎起来!”他走到肖瑾跟前,伸手不容拒绝的拦下来,“披着好看!”
    肖瑾看看自己被摁下的手,再看看他理所当然的表情,炸毛:嘿这人,咋这么多管闲事呢?
    四姐看着不爽的肖瑾,顺毛,“这样真好看,不骗你。”
    肖瑾默默扭头……
    酒店的宴会厅,俩人有幸坐到了上宾。肖瑾剥开一块糖放嘴里,霍思杰也伸手拿了一块往嘴里放。肖瑾瞅瞅他,他腮帮子左边鼓起一块,回看着肖瑾,挑挑眉。
    人家干啥他干啥。
    “来的人不多,这才开了几桌啊,等我结婚,肯定得配上人山人海这个词。”
    肖瑾鄙视这个神采飞扬的家伙,你结婚是给别人看的?
    目光无目地的四处漂移着,这样的场合她觉得不该来。反正,坐在这,心有点抽抽的。
    开席后,新人过来敬酒,肖瑾说了些祝福的话,草草吃了几口就与霍思杰回来了。
    公司门口是卸下来刚刚采购的办公用品,文件夹,档案袋,笔,胶水胶带,打印纸,一次性纸杯,办公耗材等等在门口堆了一堆。专门送货的人和几个保安往电梯那儿般。
    反正也上去,肖瑾弯腰准备帮忙。没等拎起来什么,霍思杰推她,“几个大老爷们在这,还用得着你了。”吩咐保安让前台给销售部打电话,让叫下来几个人。
    肖瑾不客气的退一边,乐得偷懒。转身想进去帮他们按电梯,眼角余光中的一带,原本迈向台阶的脚步瞬间顿住,肖瑾像被什么一下子击中般,瞪大着眼,僵硬的扭头,死死盯着那个匆匆离开的背影……
    满脸的震惊,带着不能置信。
    那表情,霍思杰都有点怕她了。他伸手去拉肖瑾,“怎么了?”往她看的方向瞧,没什么啊。怎么吓成这样了?
    肖瑾噌的甩开,疯了般往那个方向追去。包掉地上了,都没理。
    霍思杰微愣,焦急的在后面喊她,“肖瑾,怎么了?”
    肖瑾眼里只盯着前面已经很远的人影,不敢眨眼,不会错的,是他。
    他来了!
    离那个背影终于越来越近,肖瑾看到他已经到了一辆车旁,她急得心都快跳出来了,“来看我的吗?”
    那个人还是停下了,转过身,嘴角先是徐徐一带,眼神温和,耸耸肩,笑了。
    肖瑾胸膛起伏着,她也停下来,隔着不远的距离,不敢走近了。就那样直呆呆地望着他……
    有一种距离,叫遥遥相望。
    隔了三年多。
    曾经,校园内外,天从人愿,笑语灿然;
    此时,高楼大厦,彼此静默,相对无言……
    所有的,一切过往,洪流一样,滚滚而来,掀起内心深处的思念,化成种种无可言状的酸楚,带动着敏感脆弱的神经,在身体内四处奔涌流窜!
    除了眼前的人,仿佛失去了对外界一切的感知……
    如同滑入倒转的时光隧道般,那些说过的话再次回响在耳边:喂,肖瑾同志,你能不能多吃点别总是剩饭?
    让你多吃点嘛。
    什么都剩,败家孩子。
    嘿嘿,我奶奶都不吃我剩的,你就不嫌。
    告诉你,下次不准剩啊,总吃猫食……
    眼睛一热,波光中变成了另一番光景:
    有个男子站在寝室楼下朝着某个窗口喊:“向安,向安,阿瑾退烧了吗?”
    一个女子趿上鞋嘟嘟囔囔的去开窗户,“我靠,这是第几遍了。”推开窗户,朝下喊,“要不要放个绳让你上来呀?”
    室内另一女子大笑,好象是老大,起身先摸了摸肖瑾的额头,也凑去窗户,“不那么热了,还有点低烧,好孩子,把心放肚子里吧,肯定出不了人命的。”
    向安朝楼下打趣,“木事木事,脑子烧坏了也有好处,以后你打她骂她都不带反抗的。”
    男人特有的低沉嗓音再次清晰的传上来:“她有没有想吃的?让她多喝水……”
    “你这句话上次和先前的上上次都说过了。”摇头叹息,“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跟罗密欧与朱丽叶似的,要不,咱们找宿管阿姨说说情,虽然很晚了,帮忙给通融一下,还是可以来个暗渡陈仓的么。”
    寝室一阵大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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