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晚

第50章


    晚辞很久都没有说话,孰对孰错,是非曲直,她只是一个局外人,并不能轻下判断,更无权置喙。
    所以,将这一切告诉姚畅的时候,她也尽量让自己的眼神语气都平和下来,不带上太多的情感偏见。
    在她讲述的整个过程当中,他一直没有说话,面容藏在阴影当中,表情看不真切。
    她将那个有母子三人合影的挂坠,交到了他的手心,然后握着他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对他说:“姚畅,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知道,你妈妈,即便她年轻的时候做错过,可是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秒,她也没有停止对你的想念,她一直爱你。”
    已是傍晚,房间里没有开灯,光线很暗,感觉到自己的手背上有一滴温热液体沉默掉落时,她浑身一震,却一动不动,装作一无所觉。
    身边的姚畅气息很静,一动不动,她依旧看不清他的样子,也不再说话,只是握着他的手,一直没有放开。
    “其实,她那天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就知道是真的了。”
    一直过了很久,她才又听到他的声音,心里一急,就要开口,可他这时却慢慢回握住了她的手,稍一用力,制止了她未出口的话,而他自己依旧是淡淡的开口往下说着。
    “小时候的事情我记不太清了,但我知道,奶奶并不喜欢她,也知道她和爸爸总是吵架。后来她走了,我也大了,在我的记忆里面,不管是我爸爸还是他身边的那些叔叔,身边总有无数的女朋友,而他们的太太,身边又围着无数的男朋友,来来去去,不带真心……这就是我从小司空见惯的生活方式,这也是和我一起长大的那些朋友早就适应了的生活方式,曾经一度,我以为这也会是我的生活方式,我再厌恶也终将要接受,因为这个世界就这样,只有利益和刺激,感情都是假的。”
    她静静的倾听,没有说话,而他停了一停,语意中那些淡淡的嘲讽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些许柔和。
    “是我姐夫让我知道,这个世界并不完全是这样的,我一直忘不了,他告诉我他第一次见姐姐时候的场景,那个时候姐姐才五岁,在他家的花园里迷了路,他牵着她的手,安慰哭泣的她,这一牵,就再也放不下——从那时起我就知道,这样的感情才是我想要的,那些逢场作戏的**游戏只会让我觉得恶心,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打定主意,除非找到一个让我愿意牵住她的手就一辈子不放的人,否则我不会轻易去开展一段感情——”
    他停了停,低下眼睛去看手中的吊坠,声音很轻,每一个字的落音却都很沉。
    “我不会让我的孩子再经历我所经历的。”他这样说。
    第六十二回
    她陪他一起去墓园,照片上的女人,美丽而安详的微笑着,她在她容颜尚未凋零之际逝去,留下未能再看一眼一双儿女的遗憾。
    他在她墓前站了很久,没有说话,她亦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陪在他身边。
    从墓园离开的时候天光已暗,他沉默良久,还是开口,“我想去医院看看。”
    眼中似乎微有犹豫。
    她对他微微笑了下,说,“好。”
    虽然朱颜曾说过,不想再和姚家人有任何往来,可是她最在乎的,始终是他的感受。
    他想要去,她就陪他一起去,只要能让他心里好过一些。
    却不曾想,去到医院的时候却已是人去床空,朱颜已将女儿转院,不知所踪。
    看来她所说的,不想再和姚家人有任何往来,发自肺腑,又或者,也是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侄子,所以选择了逃避。
    姚畅看着空荡荡的病床,沉默了会儿,对她轻轻开口:“走吧。”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看着他独自往前的背影,却又满心难过,于是小跑着追上前几步,笨拙的尝试着,“或许是因为他们找到了更好的医院……”
    他站住脚步,转过脸看着她,她的眼睛里全是担忧,她并不是一个擅于撒谎的人,却为了他,费力的说着蹩脚的借口。
    忍不住抬起手将她的长发别至耳后,然后他的手,便放在她的颊边没有动。
    他看着她,单手轻贴她的脸,静静开口,声音很温柔,“我知道的,小晚,你不要担心。”
    她一时动弹不得,只能怔怔的看着他,点了点头。
    他察觉到她的僵硬,低下眼睛略微落寞的笑了下,收回了自己的手。
    而她几乎什么都来不及想,行动完全快过意识,待到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飞快的抓住了他的手。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眸光却慢慢转深。
    她也顾不得其他了,抬眼看他,一字一句,“如果你想找人谈谈,任何时候我都在。”
    他还是没有说话,低下视线去看她拉住他的手,然后慢慢的,反手回握,一点一点,珍惜而用力。
    晚辞知道姚畅从医院回来以后就找人去查了朱颜的下落,却没有想到在找到了她的人之后,他却并不前去。
    他只是安排了一个记者,以最不会惹人怀疑的方式巧遇了朱颜,然后便感动于慈母为了罹患心脏病的女儿种种付出,感动于这个女孩虽然饱经病魔的折磨却依然自立自强学业优秀,将她们的事迹,写成了一篇报道,刊登在了报纸之上。
    在剧组租下的宾馆套房里,他将一张支票递给了那个记者,“你告诉他们,报道一经登出,在社会上反响很大,全国各地都有人捐款,这个便是好心人士捐来的善款,供那女孩子治病用的。”
    那记者点头,“过一阵子我会挑个合适的时机把真相告诉他们的。”
    姚畅皱眉,随即目光一利,“谁让你自作主张的?我告诉你,这笔钱我从来没出过,就是捐款所得,听懂了吗?”
    那记者被他的气势一迫,连连点头,复又不解道:“可是这样人家不会感激你的。”
    “我要的是她康复,不是她感激。”姚畅说完,懒得再与他废话,直接拿眼神示意小江送客。
    待到回过头来,却见一旁坐着的晚辞正定定看着自己,眼光那么柔和。
    “他们为了躲我都换医院了,如果知道是我出的钱,一定不会接受。”他向她解释,颇有几分不自在。
    她看着他微微一笑,还是没有说话。
    “他们不想再跟我们家有来往,那以后就不来往,反正这次她病好了就行。”他又说。
    事实上,从小到大,他其实是并不知道有这个小姨的存在的,在那样一种情况之下见面,在那样一种情况之下知悉过往,他心下其实一片混乱。
    然而,有一个念头却在这一片混乱当中清晰无比,那就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任不管,不能什么都不做。
    姚畅说完那一句话,还是浑身不自在,从来也就不是会向别人交代解释自己行为的人,却因为那个人是她,所以,一切的不自在都是甘愿。
    “你做得很好,比我想象当中还要好。”
    她对他温柔浅笑,只一句话立刻将他原本的那些不自在统统抹去,他帅气的一挑眉,“那当然,是你自己不给自己机会来了解我。”
    她笑,看他久违了的臭屁神色,以及再得意洋洋也掩盖不住的,眼底那淡淡的青色。
    她知道他因为这件事耽误了不少时间,所以赶戏赶得厉害,这几天基本上每天连四个小时的睡眠时间都得不到保证,于是拉他起身,“好了好了,趁还有时间,赶紧先睡一会儿,等下我叫你。”
    他却耍赖道:“你不许走,在这里陪着我,不然我不睡。”
    她好笑的看着他,却到底还是不忍心,于是笑道:“算我怕你了,我不走,就在这里观赏美男春睡。”
    他笑起来,“需要附赠脱衣表演吗,我很乐意。”
    她拿起枕头砸向他,笑骂,“快睡吧你,没个正经。”
    他的确是太疲倦了,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她一直坐在床边的沙发上看着他,直到不得不叫醒他。
    “姚畅,起来了,马上就该去片场了。”她轻轻推他。
    他立时惊醒,张开眼看见她,脑子还是一片混沌,下意识的一伸手就将她拽到怀里,含糊的叫了几声小晚,又再睡了过去。
    他实在太累,又以为是梦境,力不从心,醒不过来。
    她一时不察,被他拽进怀里,膝盖磕在床沿,腰也微微扭到,可是看着他这个样子,还是忍不住又好笑又心疼。
    想要挣开他站起身来,现在这个姿势实在是诡异又难受,可是她一动,他立刻就无意识收紧胳膊,越发箍得她生疼。
    她无奈,伸手用力的去推他,“姚畅,姚畅,你快起来,放开我,我的腰扭了……”
    他睁开眼,眨了几下,这一次倒是慢慢的清醒了过来,一低头就看见她在他怀中,因着窘迫,玉染胭脂一样的脸色。
    “快点放开!”她又再狠狠捶了他一下。
    他下意识的松了力道,她立刻忙不迭的爬了起来,却尚未站稳,手腕已被人拉住,一个天旋地转,她人已经重新仰面砸倒在了床上。
    “你,干嘛?”她看着他放大的俊颜,都忘了恼火,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紧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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