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朝阳

  苏启光脸上现出嘲讽的微笑，只是这嘲讽里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淡淡的忧伤说道：“陆师座，我来向你道喜！恭喜你用一千多中国人的血换来一颗闪闪发光的小小将星。”
  陆剑忠冷冷看着苏启光道：“你只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你有什么资格谈论我的将星？”
  “舒服吗？”苏启光问。
  “什么？”陆剑忠不明白苏启光这样莫名其妙的问题。
  苏启光问道：“带着将星你舒服吗？睡得着吗？”
  “够了！”陆剑忠喝道，“苏启光，我念在可馨的情分上，再给你一次逃生的机会，你走吧！”
  苏启光回击道：“我真想杀了你，但念在你也曾经是一条好汉的份儿上，我又不愿杀你。”
  陆剑忠走到苏启光的面前一字一顿地说道：“不要挑战我的耐心，我生平最不喜欢拐弯抹角，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苏启光从怀里摸出一封带着血迹的信，举到陆剑忠面前道：“我希望你耐心地看完这封信。”
  陆剑忠心里不知为什么竟然产生了巨大的不安。
  “可馨死了，”苏启光淡淡地说。
  “你说什么？”陆剑忠暴怒，揪住了苏启光的衣领。
  苏启光悲伤地说道：“我也许会撒谎，许许多多的谎言，但对于可馨，我不会，因为我也······爱她。”
  陆剑忠一阵天旋地转，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虚弱无力过。
  苏启光将信塞进陆剑忠颤抖的手里说道：“这是她留给你的，你这个幸运的混蛋。”
  苏启光没有再看惊慌失措的陆剑忠，转身出了门，带着狗牙离开了陆宅。许副官冲进了书房，看到陆剑忠呆呆站着，不禁慌了神忙去查看他身上是不是受了什么伤。
  “许副官，你守在门口，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是！”
  陆剑忠抖着手指好不容易将信打开，上面的血迹已经发黑，映入眼帘的是李可馨那久违的熟悉的字体。他的眼睛有些模糊不敢相信，但又希望这是苏启光又一个蹩脚的骗局。即便如此，他不得不看下去，他想知道真相。
  信里写道：
  “剑忠：
  一别已经五个月的时日了，在我看来犹如隔了几世，因为我是那样的思念你，比任何时候都要思念。原本要去延安，结果阴差阳错又回到了顿村，我很想见你。我开始后悔当初的离去，此时我才发现我根本就做不了英雄，我是如此的脆弱。
  剑忠，我从来没有这样动摇过，我想抛弃一切跟你走，我不再想什么革命，战争，我厌倦了。我之所以有这样的变化，是因为和你有关，我多想将一个你意想不到的消息告诉你，你是最有资格知道这个消息的人。
  剑忠，我多么想见到你，我无数次在梦里梦到你的笑脸。我想告诉你，你就要做父亲了，我们有孩子了······”
  陆剑忠瘫坐在椅子上，将信纸捂在脸上，那一刻他崩溃了，他蜷缩在书桌的后面，低吼着，哭泣着。
  “师座！师座！”许副官听到了陆剑忠如野兽般受伤的嚎叫，冲进了书房，被眼前的一切吓呆了。
  陆剑忠猛地冲出了书房，跑到马厩里骑上一匹战马，冲了出去。电光火石之间，许副官来不及多想，只得喊上身边的卫兵，骑着马紧随陆剑忠身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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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二章 阴阳相隔
更新时间：2012-1-30 20:40:41 字数:1901
  苏启光同狗牙骑着马慢慢行走在茶米县通往顿村的路上，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激烈的马蹄声。他停下远远看到陆剑忠追了过来，后面跟着一队心急火燎的卫兵。
  苏启光径直将他领至槐树坡，早春时分槐树坡已长出嫩嫩的小草。毛茸茸的像一张淡绿色的毯子盖着这片土地。
  李可馨的坟前多了几朵不知名的兰色小花，苏启光说道：“到了，就是这里了。”
  陆剑忠几乎是摔下了马背，踉踉跄跄地走到那个陌生的土堆边，他无法将这个和他心爱的女人联系在一起。尽管那封信已经证明了一切，但他还是不愿去相信。他总觉得事情不是这个样子的，他变得疯狂起来，两只手狠命地去挖坟堆上的土块。
  “住手！老子毙了你这个疯子！”狗牙拔出枪，抵在了陆剑忠的后脑勺上。陆剑忠根本不去理会他，疯狂地刨挖着，很快双手变得鲜血淋漓。
  许副官等人赶到，忙去拉扯跪在地上的陆剑忠，被陆剑忠甩开。
  苏启光走到陆剑忠面前冷冷说道：“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可馨一定不喜欢看到你这个鬼样子，你就这么想知道真相，我原本不想告诉你的。”
  苏启光拿出一个包袱，展开后放到陆剑忠面前，是一件满是枪眼和血迹的新四军军装。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游荡在九天之外：“她被鬼子扒光了衣服，吊在了土地庙的横梁上，你们的孩子······”他咽了口唾沫，苦涩地说：“从他母亲的腹中被剖了出来。”
  “啊！”陆剑忠大叫一声，猛地将腰间的手枪抵在了自己的头上。
  “师座！”许副官等人吓坏了，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陆剑忠，即便是在战争最惨烈的时候。
  苏启光大声喊道：“好啊！学会寻死觅活了！开枪啊！实话告诉你，她的死和你陆师有莫大的关系，是你陆师让开了通道，鬼子才将顿村合围的，可馨没有任何机会撤出，你真的该死！但是你想过没有？你这样的死法，还有何面目去见地下的母子？”
  陆剑忠握枪的手剧烈地抖动着，他总算明白了，他的陈盛广团长不光使他成了汉奸还害死了他的妻儿，而他则是间接的帮凶。他懂得了什么叫报应不爽，他剿灭了新四军的六团，报应便在这里等着他。老天很喜欢捉弄他，他觉得自己玩儿累了，不想玩儿下去了。
  同可馨在蒋家花园的相识，南京沦陷前的相托，徐州的相依，苏北的重逢，茶米县的新婚，到头来却换得了生离死别，独守孤坟。
  陆剑忠闭上了眼，食指搭在了手枪的扳机上。
  “师座！”许副官等人跪了下来。
  “你他娘的真不是个男人！”苏启光冷冷说道，“你不该这里寻死觅活的，要死就换个地方，可馨喜欢清静，不要用你那懦弱的枪声吵到她和你们的孩子。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陆剑忠！你能不能像个做父亲，做丈夫的样子？”
  陆剑忠拿枪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狗牙！我们走！”苏启光知道陆剑忠现在最需要什么。
  他经过许副官身边时说：“我想你们师座一定想单独呆一会儿，你知道怎么做？”
  许副官点了点头，冲苏启光说了声谢谢后带着陆师的几个卫兵远远的站开，不去妨碍陆剑忠什么。
  夜幕已经降临，风嘶哑地抚过树梢，又吹过了陆剑忠冰冷的魂。
  是的，陆剑忠的魂此时早已是随风而去，他像一株失去了生命的干枯的树，静静地跪立在李可馨的坟前，一动也不动。
  “师座！”看着渐渐移至中天的清月，许副官小心地劝道：“师座！天冷回去吧！”
  陆剑忠没有动。
  夜色渐渐变淡，晓阳即将升起，陆剑忠依然僵硬地跪在坟前。他的脸冻成了铁青色，就那么直直地跪着仿佛是要将自己永远都定格在那里。
  “师座！求求你！师座！回去吧！”许副官跪在了陆剑忠的身边恳求道。
  陆剑忠和他面前的坟茔笼罩在金色的晨光中，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苏启光走到许副官身边，许副官忙拉住他道：“苏队长！你劝劝他，活人不能是这个样子的！”
  苏启光扶起了他，点了点头，走到陆剑忠旁边。
  “陆师座！有个消息要告诉你，明天我们要攻打河野在茸耳县的据点，我实在没有功夫陪你在这里寄托哀思，我得为死去的战友报仇，你若有心就做你该做的。”
  陆剑忠的身体动了动，颤抖着站了起来，朝向苏启光。苏启光惊讶地发现陆剑忠神情憔悴之极，一夜间竟然生出很多白发，仿佛苍老了十岁。
  陆剑忠的喉结动了动，艰难地说道：“我也去！”
  几天后，河野中队大部被歼灭，其他前来支援的日伪军被消灭在外围，河野被逼剖腹自尽，顿村的根据地又恢复了以前的繁荣。
  陆剑忠离开了茶米县回到了宿州驻地，面见上官云相。他有两件事必须给上峰一个交代，一件是撤了陈盛广的职，另一件便是协助新四军攻打茸耳县日伪军的事。他在路上便已想好了托词，陈盛广擅自制定军事计划，目无军纪理应受罚。日伪军攻击茶米县防区，陆师被迫反击之类的理由也编好了。
  上官云相对于陆剑忠这套说辞虽不满意但也无可奈何，况且他也极欣赏陆剑忠这员虎将，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心里清楚茸耳县一战，陆剑忠帮了新四军一个天大的忙，但是他却实在搞不懂这究竟是为什么？
  这世间的恩怨情仇，谁又能说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