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馨茉莉向炎天

茉莉的人生又一次受到了沉重打击，跟高三时相比，这种欺骗导致的失败更让人愤怒，她真后悔自己因为名师出高徒而选择报考那个张副所长。她更不明白，命运为什么让自己总也追不上乔淯。要知道考博失败，接下来，爸妈肯定要让自己回宛城了，该怎么办呢？
    看着愁云满面的茉莉，乔淯心疼不已，他把茉莉搂在怀里轻声抚慰着：“丫头，你已经很优秀了，不是你的错。”
    “可是，没考上，我就不能留在东华了！”
    “还有办法，你想不想试试？”
    “什么办法？”茉莉听到有办法，一下子坐直了。
    “你可以试着找找工作？”乔淯觉得并非只有读博士才能留住东华，也许工作也是一条路。
    “一个硕士，又不是名校的，在东华找工作？”茉莉有点难以相信。
    “总要试试才知道啊！”
    “你那么优秀，肯定找得到的。”乔淯继续打气。
    因为一心考博士，茉莉对找工作没有丝毫准备。在乔淯的鼓励下，茉莉匆忙地写好简历，开始跑招聘会找工作。
    招聘会上人挺多的，岗位也各种各样。公司白领，市场销售这些岗位跟茉莉师范院校的教育背景都不太搭调，加上植物这个冷门专业，更是一家合适的都没有。
    乔淯分析以茉莉的情况，还是比较适合进学校工作，可是有几所高校很不错，招牌上却醒目地写着：“博士及博士以上学历。”
    茉莉转了几圈，个人简历在手里都攥湿了，也没投出去一份。
    正着急呢，乔淯看到还有一所学校在招人，忙拉着茉莉过去看。
    学校名字不错，叫东华生物工程学院，茉莉看到专业对口，又招硕士，一下子高兴起来。招聘的老师也很和气，不像刚才那几个高校的，嘴巴一撇：“我们只招博士！”一句话要把人噎死。在简单了解情况之后，招聘老师要茉莉下午就去学校面试，他热情地说：“我们那儿一直有人，到了就安排面试。”
    茉莉和乔淯喜出望外，当下拿了资料和地址就走。
    乔淯看看地址说：“好像有点远啊，这个地方不太清楚。”
    为了赶上下午的面试，两人直接在街上吃了午饭就出发了，先赶往火车站，在那儿附近搭上了城乡之间的长途客车，其实就是一辆破旧的中巴车。
    渐渐地，中巴出了城。茉莉感觉离东华越来越远了，像是到了乡间，一路上都是农田，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随着中巴车的行进，那气味就越来越浓郁。她往窗外看去，一路上零零星星地分布着一些猪舍，气味可能来源于此。
    终于，在颠簸了一个多小时之后，东华生物工程学院到了。茉莉和乔淯下了车，那辆中巴车就调了头，冒着黑烟一溜烟地跑了。
    茉莉觉得学校这块的气味比刚才车上大多了，比动物园里的臭味难闻多了，不由得用手捂住了鼻子。
    乔淯四周看了看，指着远处说：“看，养猪场。”
    茉莉抬眼一看，果见校门左侧不远处，好大一片接连不断的猪舍。
    再看，校门右侧是一个正在施工的大型工地，响声震天，尘土飞扬，因为不在市区，连围挡的安全墙都没有。
    东华生物工程学院的校门简朴地有点寒酸，走进去之后，茉莉发现里面的校舍也破破烂烂的，唯一的一个小操场只有巴掌那么大，这样的校园环境比不上宛城一中，甚至还不如铁路职中，简直是她见过的最破旧的学校了。
    茉莉没有想到在东华这样的大城市里还有这么破旧的学校，怪不得招聘的老师那么热心了。
    茉莉急匆匆地往办公楼里走，乔淯拉住了她。
    “丫头，不着急，休息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茉莉奇怪了，紧赶着来了，有话怎么要这会儿说，不过颠簸这一路，她也确实累了，休息一下，调整一下状态也好。
    他们到早了，还不到两点钟，太阳还很大，狠毒地晒在茉莉的脸上，她的脸晒出一抹酡红，额头上挂着几粒大大的汗珠，刚才的中巴车上没有空调，衬衣早汗湿了，腋下露出两小块难看的汗渍来。
    乔淯看着茉莉，突然心里很难过，他看看四周，连成片的绿荫都没有，几棵刚种下的小树孤零零地立在操场边，于是只好在操场边随便找个台阶坐下，那台阶早已晒得烫人，他招呼茉莉坐自己腿上休息。
    茉莉不肯，她执拗地站在那里。
    乔淯只好又站了起来。
    “丫头，休息一下，我们就回去吧，这样的学校不来也罢。”乔淯语出惊人。
    “为什么？”茉莉虽然很失望，可是觉得来都来了，是个机会，怎么能不进去就走呢？
    “我不放心你呆在这里。”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这里的条件这么差，你让我怎么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可以吃苦的。”
    “不，丫头，与其呆在东华的乡下，还不如回宛城。”乔淯坚定地说。
    “你赶我走？”茉莉一下子带了哭腔。
    “丫头，你回宛城，宛城师院或宛城理工学院随便进，但是在这里……”乔淯很清楚眼前的现实：“我不能让你远离了父母，又在这里吃苦。”
    “可我不想回宛城，我要和你在一起……”茉莉背过身，哭了起来。
    乔淯难过极了，现实这么无奈，把他和茉莉逼到了绝境。
    思索良久，他捧起茉莉的脸说：“要不，再找找看？”
    茉莉抹着泪水，点了点头。
    两人手拉着手，走出了东华生物工程学院。又等了半天，才等到了返程的中巴车。
    回去的车上，茉莉紧紧地依偎在乔淯怀里，没有说话。她心里明白，如果考上了博士或者找到了工作，留在东华，她和乔淯还有可能，如果什么都没有，爸妈是不会允许她漂在东华的。
    乔淯！难道我真得不能和你在一起了吗？茉莉痛苦极了，她静静地把头转向车窗一边，泪水无声地淌了下来。
    乔淯建议茉莉不要去跑这些无谓的招聘会了，主动出击，直接去东华有生物专业的各个学校投自己的简历。他请了假，专门陪着茉莉出了门，于是两人按着网上查到的信息，一家家的摸了过去。每到一处，找到人事科或是生物系的领导，礼貌地问好、询问、再恭恭敬敬地递上自己的简历。有的单位还好，留下了茉莉的简历，但之后就没了消息。有的直接就当场拒绝了，理由要么是我们只要博士，要么是我们今年的人已经招够了。
    茉莉心中十分懊丧，之前一心想着考博，没有提前准备工作的事，毕竟已是五月，确实需要进人的单位该招的都已经招了。
    难道我真的就没有机会了吗？她的心一点一点儿地沉了下去。
    一日，两人一起来到了东华科技学院，这是一所三本院校，乔淯觉得用人要求不高，应该还有希望。
    两人一起见到了生物系的崔主任。
    崔主任是个胖胖的中年男子，说话有些婆婆妈妈的，他疑惑地打量着茉莉，先问了茉莉学校和专业的相关问题，突然，又指着乔淯开口问：“这位是？”
    “他是我男朋友，陪我一起来的，不是找工作的。”茉莉赶紧解释。
    “我还以为你们一起找……”崔主任看上去有些失望，接着又说：“要是男生，我们还可以考虑，但是女孩子……”
    “我可以吃苦的！”茉莉赶紧表决心。
    “实习要带学生下工厂的，你行吗？”崔主任不相信的看着茉莉单薄的身子。
    “行的，行的！”茉莉满口答应。
    “每个女的来的时候都说行，结果进来没几天，结婚生小孩了，就死活不干了！”
    看来崔主任已有先例。
    “我不会这样的，读书的时候我们做试验，有时候都要去野外取样的。”茉莉生怕丢失了机会，赶紧继续解释。
    崔主任不相信，自嘲地说：“不行啊！再不能进女的了，我现在哪还像个系主任，整个一个妇联主任了！”
    他用一双小小的豆子眼看定了茉莉，一字一顿地说：“你能不结婚生小孩吗？”
    那神情分明是你做不到的，赶紧走吧。
    茉莉不能保证，身边就站着自己的男友，说这样的话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茉莉的心彻底地沉了下去，她感到自己被羞辱了，没有想到自己的性别也成了就业的绊脚石，这块绊脚石是她没有办法搬动的，那么，之前那么多被拒的简历也可能是这个原因了，她想起妈妈的话，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是啊，一出生就决定了的事，读书可以改变命运吗？
    乔淯拉起茉莉扭头就走，“不要就算了，还说这样的话！”他气愤地说：“我看那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茉莉没有说话，她的希望再次破灭了，该怎么办呢？
    看着茉莉的眼圈又红了，乔淯只好揽过茉莉，商量着：“要不，你先留在东华，再考一年博士？”
    再去考博士吗？就算博士毕业了，就有希望了吗？想到社会上对女博士的种种传闻和偏见，茉莉不寒而栗，但是她还有得选择吗？
    为了乔淯，她只剩下眼前这条路了。
    那么，离开了师大校园漂在东华，又该住在哪里，吃在哪里呢？生活费又从哪里来？茉莉感到现实在她面前摆出了一个个难题，她该怎么办？
    乔淯像是猜到了茉莉的心思，他想了想，艰难地开口了：“要不，在中大附近找个地方住下，平时就在中大看书学习，我也可以常常看到你。”
    想到从小娇生惯养的茉莉要过这样的生活，乔淯的心里也很难受，他又说：“丫头，生活费你不要担心，我可以再去兼职赚些钱来用。”
    茉莉觉得这都还不算是最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爸爸会像上次那样直接把自己吼回去吗？不，他会叫哥哥直接把她带回宛城的。
    她难过极了，脸上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滑落下来。
    茉莉家里知道了茉莉没有考上博士的消息。
    妈妈觉得这一阵子她担心茉莉的心情就像坐上了过山车，一会儿下来了，一会儿上去了，一会儿又下来了，自己尚且如此，何况当事者茉莉呢？女儿一定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在这个当口上，还能强逼着她回宛城吗？
    茉莉妈妈小心地看着老头子的脸色，生怕他大发雷霆，像上次那样把茉莉吼回来，却见爸爸眉头紧皱，思索了良久，都没有说话。
    茉莉和乔淯回到植研所。
    路上，茉莉晕车了，她强忍了一路，一下车就吐了个稀里哗啦，现在她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大脑里一片空白。
    乔淯在帮她整理行李，没有考上博士，已经没有必要住在这里了。
    突然有人喊茉莉到值班室接电话。
    茉莉紧张不安地去了。
    乔淯还在房间里继续整理，他的心中充满了伤感，他知道茉莉难过了一路，却无从安慰，他担心着茉莉是不是去接家里的电话了，她的爸爸会像上次一样叫她立刻回去吗？
    茉莉拿起话筒，一听竟是植研所仪器中心主任朱老师打来的。
    原来茉莉在这里培训时跟朱老师很熟，她考前去看过朱老师，朱老师对她的情况很了解，现在所里一位管仪器的女老师就要生小孩了，一台大型仪器没人管，朱老师对茉莉的印象很不错，她问茉莉愿不愿意留下来，做个助管。
    茉莉高兴死了，连声答应着。
    “如果你愿意的话，先上助管的编制，把仪器给管起来，明年我再帮你争取实验员或者教师岗的编制。”朱老师补充说。
    茉莉已经顾不得了，满口答应着，又连声道谢。
    接完电话的茉莉容光焕发，她走进房间，从背后一下子抱住了乔淯的腰，动情地把自己的脸贴在乔淯的背上，贴得紧紧的。
    乔淯没有动，难道电话已经来了，这是丫头在跟他道别？
    茉莉的脸轻轻地蹭着乔淯的背，嘴里喃喃地说：“乔淯，我可以不走了！”
    乔淯一下子转过身来，拉着茉莉紧张地问：“你爸同意了？”
    “不是我爸的电话，是朱老师的，我可以留在植研所做助管了！”茉莉笑容满面地说。
    虽然略有失望，乔淯还是很高兴，他接着问：“做助管是什么意思？”
    茉莉把情况详细说了一遍。
    乔淯觉得茉莉这么优秀做助管真是委屈，可看到茉莉那么开心，而且这也是唯一留在东华的办法了，他没有理由反对。
    可是，茉莉爸爸会同意茉莉留在东华吗？
    乔淯心中还有疑虑，却不忍说出。
    茉莉给家里报告了在植研所找到工作的消息，为了说服家人，她还特地加了句：“这样可以一边工作，一边继续考博了。”她小心地用考博这个借口继续掩盖自己真实的意图。
    “谢天谢地，总算听到一个好消息了。”妈妈很高兴，似乎忘了这样茉莉就会离开宛城，接着又交代了茉莉许多生活上的事情，还让茉莉有空了就回家看看。
    自始至终，爸爸没有过来讲电话。
    挂了电话，茉莉紧张地回忆着，这是不是意味着爸爸默认了自己留在东华的行为？
    乔淯看着茉莉，回想起茉莉说过的话：“我不要你回宛城，我也不要和你分开，我去东华！”啊，为了自己，丫头放弃了面前的平坦大道，走上了一条艰难崎岖的山路。他难以形容自己复杂的心情，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