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花开悄然

chapter 54


莫涵去售票厅买票,排队半个小时,终于买到最近的一趟车:凌晨两点,普快,站票。
    她坐在候车厅等待,手机响了,是莫爸的电话。她没接,因为嗓子太疼说不出话。她给莫爸发了短信,告诉他自己真的很好,只是想出去散散心。莫爸很快回复了短信,问她在什么地方。她没说,她不想告诉任何人。
    两点到早上九点,七个小时的车程,莫涵一直抱膝蜷缩在车厢连接处。哐当作响的车轮撞击铁轨声让她的听觉神经出离疲惫,车上空调的冷风吹得她浑身发抖。
    幸好列车没有晚点,九点钟准时到站。
    莫涵随着人群走出车站,这是她第一次来北京火车站,出站后连方向都辨不清。
    阳光炽烈,周围的人都大汗淋漓,可她只觉得皮肤晒的滚烫,身体里却还是冰凉。
    她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上车后用口型和写字告诉司机师傅她要去Q大。师傅以为她是残疾人,对她非常友好,问她要去Q大的哪一个校门,省得他绕远路多收她车钱。莫涵笑笑,告诉师傅去正门,并且谢谢他的提醒。
    路况有点堵,每逢路口都会遇上红灯。莫涵一点儿也不着急,比起一个生命定格的人,她现在有大把大把的时间。
    终于来到Q大,莫涵给程灏发了短信,让他马上到Q大正门,然后找了个阳光炽烈的地方坐下,晒一晒身上暖和。
    十分钟后程灏给她打电话,说自己正在公司,问她有什么事。莫涵挂断电话,发短信说她在Q大门口等他。程灏再没有消息,莫涵知道他会来的。
    直到昨晚她才知道程灏在她心里的地位,不管是友情还是爱情,继陈嘉琪的离去之后,他已经成为她最后的依靠。试炼感情就像大浪淘沙,只有略去浮华才能真正看清内心。对程灏的信任是支撑她一路走来的动力,哪怕前些日子还在怨他气他,可他始终占据着她心房里最牢固的一处。
    过了很久很久,四周蒸腾着让人窒息的热气,日头还在头顶,影子已经缩成一个小圈。莫涵的手机又响了,她抬起头来四处搜寻,程灏穿着衬衣西裤站在正门口的太阳下,一边听电话一边把头转来转去的找她。
    她的视力一直很好,莫涵想,程灏是在乎她的。
    程灏一路急急忙忙跑来,衬衣被汗水湿透贴在胸前和背上,额头的汗水也在阳光下反射光芒。他的表情焦急,眉头微蹙,眯起凤眸仔细搜寻周围的每个角落。
    莫涵扶着墙根站起来,朝程灏挥挥手,示意他过来。
    程灏几乎立刻就看到了她,跑过来语气不善的问道:“干嘛站在太阳底下,不知道找个阴凉待着吗?”
    莫涵什么都没说,松开扶墙的手,身子前倾扑进了他怀里。
    “你怎么了?”程灏一惊,感觉到她把身体的重量悉数压过来,双臂抱他抱的很紧,像个寻求庇护的雏鸟。
    “莫涵?”程灏身子稍稍后仰,与她分开一点距离。他用右手拂开她脸上的头发,看见她红肿的眼睛和脸颊,心脏一抽,“出什么事了?!”
    莫涵鼻子发酸,眼眶跟着就湿了。她张开嘴发出嘶嘶的声音,示意自己说不出话,委屈的把脸埋进他胸前。
    程灏心疼极了,怎么每次对她不管不顾,她都能把自己搞得异常凄惨?他把她紧紧拥在怀里,右手顺着她的头发抚摸,“没事儿,没事儿。咱们去医院,吃点药打一针就好了。”
    程灏带她去了Q大附属医院,一番检查下来,发烧、扁桃体发炎、脚部烫伤、膝盖蹭破了皮,全是小打小闹的毛病,加在一起却把莫涵折磨得够呛。
    程灏戏谑的问道:“二丫,你这是被后妈虐待离家出走吗?”
    莫涵没搭理他,她后妈对她可好了,真正虐待她的是亲妈!
    程灏看她嘟着嘴一脸委屈,态度正经了许多,“真是离家出走了?怎么会想到投奔我呢?”
    莫涵把头靠在他肩上,右手插着吊针,用不大灵活的左手在他掌心写字:我想让你陪着我。
    程灏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来,每个字都像重锤敲打在他心上,可偏偏感觉不到疼痛,只有说不出的满足和甘愿。他反手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另一只胳膊绕过她的肩膀把她揽在怀里,“行,那我就陪着你。”
    莫涵抿着唇流泪,把脸在他的衬衫上蹭了蹭,安心的闭上眼睛。
    这三天她过得异常疲惫,不仅是体力的透支,更是精神的透支。有程灏在,她可以暂且什么都不要想,让她休息一下,休息一下再面对现实,面对生活。
    程灏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维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这丫头忒能睡,从11点一直睡到下午四点,都打了六瓶点滴了还能睡的这么香,睡神投胎吗?
    后来有新的病人要在这里挂水,护士过来赶人,程灏只好把她摇醒。莫涵显然还没睡够,撅着嘴皱巴着一张脸哼哼唧唧。程灏双臂架在她腋下把她拖起来,往旁边走两步给人家让座位。
    莫涵靠在他怀里渐渐清醒了,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再揉揉眼,嗓子好了很多,能发出一点沙哑的声音:“走吧。”
    程灏从药袋里找出润喉片让她含着,“你有地方住吗?”
    莫涵摇头。
    “那你打算住几天?”
    莫涵掰着指头算算,伸出四根手指头。
    程灏笑了笑,“小哑巴,那就乖乖跟着爷混吧。”
    程灏就近找了家酒店住下,莫涵明后两天还要继续过来打针,住在医院附近方便点儿。
    莫涵两手空空的来,连件换洗的衣服都没有。俩人一起去商场点货,程灏瞧着模特身上的裙子挺好看,心想这丫头好多年没穿裙子了,也不知道现在穿上是什么样儿。他在众多衣服中挑出一件淡粉色碎花的长裙,“这件行不?你脚烫伤了,穿裙子方便。”
    莫涵摇头,找了件通体纯黑的连衣裙。
    程灏拦下,“颜色太重了,小姑娘家家的穿黑衣服干嘛!”伸手拿了件同款式的白裙子,“要穿穿这个。”
    莫涵怔了怔,白色的?
    也好,中国人丧葬都穿白色。
    买内衣的时候莫涵死活不让他跟着,程灏逗她:“我用目测都能知道你的尺码,你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莫涵气得踹他一脚,可惜她穿着鞋拖踹人,跟光脚丫子踹人效果差不多——太不给力!
    趁着莫涵买内衣的工夫程灏也给自己添了身衣裳,他有预感:今天晚上不能回家换衣服了。
    回到酒店后莫涵直接进卫生间洗澡,虽然程灏不说,她也知道自己身上的味道不好闻。
    卫生间的门轻轻合上,程灏头疼的拍拍脑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半小时后莫涵穿着刚买的睡裙出来,半湿的头发披散在背后,打湿薄薄的睡裙贴在身上。程灏克制自己不要回头,余光却将她的每一个动作收纳眼底。
    馨香扑鼻,身侧的床垫微微下陷,程灏盯着电视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你自己住在这里还是让我陪你?”
    “陪我。”莫涵扯着公鸭嗓子回答。
    “那行。”程灏放下遥控器,拿了新买的衣服去卫生间洗漱。
    十五分钟后,程灏换好衣服出来,看见莫涵趴在床上肩膀抖动,走近了听见隐忍的抽泣声。他坐过去拉她起来,跟幼儿园阿姨哄小朋友似的问道:“什么事儿这么难过呀?”
    莫涵抬眼看他,好半天才发出粗嘎的声音:“程灏,你不看新闻吗?陈嘉琪死了,被我害死了!”
    “什么?陈嘉琪死了?!”
    莫涵哇一声哭出来,扑到他的怀里痛哭:“嘉琪,嘉琪,去支教,遇上泥石流,死了。是我让他去的,是我,害死他的……呜呜呜……”
    程灏根本就没听明白,抱着她安慰:“没事没事,别哭了别哭了……”
    莫涵的手机铃响,程灏帮她拿过来,“是你爸爸。”
    莫涵收了哭声,一抽一抽的接起电话,声音还是跟公鸭叫似的,“爸爸,我,我很好,过几天就回去……对,回C市,我要看着嘉琪下葬……你别担心,我真的很好……我在朋友这里,他会照顾我……好,我会好好的,再见。”
    莫涵刚挂断电话,程灏的手机又响了,是蒋白丽。
    程灏看莫涵一眼,起身到卫生间接电话。
    莫涵看着他的背影恍然醒悟:程灏已经有女朋友了,她不该再赖着他不放,否则就是横插一脚的小三!
    这一刻,莫涵觉得天大地大竟然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陈嘉琪是无可替代的,她能坦坦荡荡的跟陈嘉琪睡在一起,却不能跟程灏纠缠不清,这就是亲人与朋友的区别。
    她找出那条白裙子换上,带上手机和钱包,悄悄地来,悄悄地去,漫无目的的寻找新的港湾。
    程灏并没有跟蒋白丽讲很久,只说自己这几天都不回学校,手头上有点事要处理。应付完蒋白丽他又打电话向经理请假,口头报告了工作进度,并承诺销假后会加班完成。
    从卫生间出来,床上没人,叫了两声不见回应,程灏心头一沉,立刻跑出去找。
    来到楼下大堂询问,前台说刚刚有个穿白裙子的女孩儿走了,出门向右转。程灏道了声谢急匆匆追出去。
    Shit!出门右转是十字路口,让他往哪儿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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