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师在上,妖徒有礼

60 逆天行


        “顾惊波你个卑鄙小人!”燕飞绝护在玉雅身前,浑身上下早就伤痕累累。他们并没有走多远,便见顾惊波带着一群人截在他面前。
    呸。燕飞绝吐了口唾沫,他的确放他们出了饮血涧,可刚出饮血涧,他们便尾随而来。莫不是今日果真逃脱不了。
    肚子上受了顾惊波一刀,血肉外翻,隐隐可见肠子,燕飞绝朝天冷笑一声,随即眼里凝光。
    也罢,他燕飞绝此世好歹交了个兄弟,能这般全心信任,生死与共。
    脱下身上的外袍,他胡乱地扎住腰间的伤口,一双大刀在大雨的洗刷之下愈发锃亮。一夫当关,数十血魔爪牙虎视眈眈。
    “燕飞绝,游戏结束了。”顾惊波朝着身后挑了挑手指。
    他玩腻了猫抓老鼠的游戏,逗弄眼前的人,一点都不好玩。一头只能待宰却赴死顽抗的倔牛,果真是没什么好玩的。
    他转过身,低声道,解决了吧。数十人一拥而上,他却再也不要看眼前的场景。见凤小楼木然地站在雨中,冷眼看一切,他突然起了好奇心。
    “怎么,心疼了?”
    “不,我只是在想,倘若哪一天我也失去了利用的价值,你是不是也会这么干净利落的解决我。”
    “干净利落?”顾惊波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不会。我会一直琢磨你到死,所以你就一直让自己能被利用吧。”顾惊波拍了拍凤小楼的肩膀。
    顾惊波扬长而去,剩一地爪牙群战燕飞绝。
    凤小楼终于面露一丝不忍,却听到顾惊波走前以为深长的一句话,“都是他自己选的路啊。在魔道这么多年,竟然还真有人这么傻,相信兄弟二字。”他脚步稍顿,终拂袖而去。
    乱刀一刀刀砍在燕飞绝身上,玉雅却被护得很好。她清楚地看着围着她们的人每一个狰狞的脸,那一把把亮堂的刀闪得她眼睛疼。可是燕飞绝没人任何一刀落在她身上。大雨倾盆,飞溅起的血水砸在她的脸上,带着温热。
    远处突然穿来惊天动地重物落地的声音,一道亮光闪过,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天地之间回荡着一个人狰狞的笑声,随之是四件神器合体而引起的天摇地动。
    天有异象,乱世将起。
    两行热泪滑下脸颊,她隐隐地知道,从今以后,再也看不到龙吟。
    再一刀,燕飞绝正面对着她,背部受的一刀终于让他承受不住,内气上涌,一口血恰好喷在玉雅的脸上。
    身体里似乎有什么正在复苏,如隐隐攒动的火苗一般,炙烤灼烧的她的五脏六腑。
    她的手微微一动,下一秒,便以旁人无法察觉的速度直接掐断了提刀刺向燕飞绝的那人的脖子。
    ******
    “你说什么!”青辕倚在软榻之上,宽袍青衫,一头银发流泻,挑着眉轻声问道:“那小丫头突然发狂杀了几十兄弟,还毫发无伤地被人救走了”
    平静无波的语气之下隐藏着暴风骤雨。在这种气氛之下,谁也无法直视他的容颜。
    “是的,陛下。被方寸山的君棠半途劫走了。”几十兄弟就一个逃生,回来一直发着抖说,那小丫头杀到后头都红了眼,招招要人性命。最后好不容易像了卸力了,中途又杀出来个君棠,几十个人,被君棠清了个干净。
    “哦……”青辕支着颐,随即轻声一笑,“看来龙吟那小子最后把修为都给了这只小妖。真是深情,至死都不忘护着小妖。”
    “跑了也就跑了。只当让他们回去通风报信。你起来吧,别跪着,小事而已,我也不怪你。”
    “是,陛下。四大神器已经到手,接下去我们作何打算?”
    “不急……”青辕捻起一颗青翠的葡萄,细细地剥了皮方才放入口中,一手一足,天生高贵。
    “这会天庭只怕已经乱了。青玄大约也坐不住了……可是还不够乱,不够……”他噙上一丝笑,“惊波,你去把正在凡世历劫难的重华请来饮血涧,好好招待招待。让兄弟们每十天便去六界闹上一闹。看哪座山,那个岛不顺眼,便夷平了吧。让兄弟们好好玩玩。”
    “好。”顾惊波素手而立,“那燕飞绝的尸身怎么处理,陛下是否要吞了他的灵体?”
    “死人的灵体不新鲜。丢出去喂狗吧。”头微微一侧,竟似陷入酣睡。
    ******
    “龙吟!”
    玉雅在自己的惊呼声中静坐而起,一室让人心静的檀香,青烟袅袅,宁静的让人恍惚。
    倘若这真是她初上方寸山,那无数个普通得让人心安的午后多好。没有杀戮,没有死亡,没有让人窒息的生离死别。
    或者时间倒退,她从未来过方寸山。她依然做着她无拘无束的小白鸦,偶尔跟着三哥四处闯祸,再一同受罚。
    她闭上眼睛,龙吟那张偶尔邪恶偶尔深情的娃娃脸嘴角便弯着一个弧度看着她,扑面而来的似乎还是龙吟身上干净而温暖的清香。
    这一刻,深切的失去如同一把刀割开她的心。
    龙吟……龙吟……伏在被上,她终于痛哭出声。
    君棠静静地站在门外,欲推开门的手停在空中。屋子里传出一声声的啜泣声如捶击在他的心上,嘴里唯有苦涩。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佛说八苦,龙吟一下占了生离死别,爱别离,求不得。乖违离散,便是玉雅心上最痛。
    去了一个龙吟,他与她却越发远。他如何能争得过一个死人,一个于她有生恩,有情债,或许,更是日日夜夜耳鬓厮磨的人?
    院中脚步声渐进,他一回身,便看到紫珩欲言又止地站在他身后,他轻叹一声,终是忍住想要见她的念头。
    那一日他赶到她身边时,她早已疯魔了一半见人就杀,偏偏搀着那全身血污让人不忍目睹身上惨状的燕飞绝不撒手。就连晕死过去,都抓着那早就毫无气息的燕飞绝。那一刻,他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近在咫尺却失去的滋味,他再也不愿再尝一次。他愿给她时间,此后的每一天,他都愿意陪在她身边。
    ******
    紫珩捏住袖里的信件,踟蹰了片刻,终于推开门。龙吟不在,他便拿玉雅当作自己亲妹妹一般照顾,如今看她这样,他也不好过。长痛不容短痛。他一向深以为然。要痛便一次痛到到底,总好过三不五时痛上一下。
    他终于将那封放在身上许久的信郑重的放在玉雅的手里,“你同龙吟成亲那日,他将这封信交给我,说是若有一日你回到方寸山,便将这封信拿给你。”
    他依然记得那日君棠将玉雅带走时,龙吟挥毫之后将这封信丢给他,不可一世地样子。
    如果有一天玉雅再回到方寸山,那时候不是我死了,就是我死心了。那时候你就将这封信交给她吧。不过相信我,有我在她身边,她总有一天会爱上我。这信啊,不过是安你的心罢了。
    和离。
    两个字大大的刺痛了玉雅的眼睛。
    “丑丫头,我真不甘心将你还给君棠呢……你能不能别忘了我,永远不要,好不好?”
    她逃走之前他的话犹在耳畔,她终于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原来很早很早之前,他便为她想好了退路,他从不愿意她为难,连这后顾之忧他都为她解决了。
    和离?她禁不住仰天长笑,直至眼角泛泪,犹然不能止住。
    “玉雅?玉雅!”紫珩制住她的肩膀,泪光里她似乎看到了紫珩焦急地望着她,她终于止住笑声,缓缓的将那张纸攥在手里,一用力,手里的纸团化作齑粉,从指缝间缓缓落下。
    ********
    紫霄大殿。
    皮休一脸沉重地坐在梨花木椅上。自四大神器都在青辕手上的消息传出来后,六界乱了。但凡知道些青辕和青玄故事的人都三缄其口,而不了解内情的人只知道,他们面临一个十分强大的对手。
    继天音寺毁于一旦之后,听闻东海南海的龙族也惨遭毒手,龙族的蟹兵蟹将死伤无数。魔道中人神出鬼没,谁也不知道他们下一个出手的对象是谁。
    听闻他们扫荡一个族群时,便如狂风过境。拥有四大神器的青辕一人便能搞定一个族群。方寸山中弟子大都来自六界望族,此刻均怕自家遭殃,纷纷赶回族群保家去了。
    青辕曾狂妄自大地宣称,若是天帝青玄自愿退位,他成为新任天帝之后,便大赦天下,保天下平安,否则,他将扫荡六界,寸草不留。或者青玄何时出战,他何时停止杀戮。他这是正面朝青玄下了战书。
    事情听起来似乎极易解决,可事实上却是,天帝一直隐忍不发,或许是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他早就失去了战斗的血性,或许他另有打算,无人可知。
    更何况,天帝之位何来说退就退?如今的天帝虽然时有昏庸,可在位期间也算四海升平,总比一个残暴不仁来路不明的暴君要好的多。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婆罗海传来求救信号,魔道护法凤小楼带领一群精兵强将杀至婆罗海,婆罗海龙族皇子灼炎带领族人顽强抵抗,虽有死伤,可已经保留大部族人转移至离婆罗海最近的灵台山。
    换句话说,婆罗海如今也已然易主。而灵台山上灵妖,包括九尾狐一族,白鸦一族等等,从来与世无争,不擅战争。
    “众位仙师,六界岌岌可危,如今灼炎已经带领族人退入灵台山,魔道下一个攻击的对象极有可能是灵妖族聚集的灵台山。”皮休眼睛扫过众人,众人默然。
    此前各地传回来的消息称,青辕那是比想象中更加可怕残忍的对手。若是他手,不只是死无全尸这么简单。没有一个人探到他的底。一个未知的对手,想来就让人悚然。
    不是他们贪生怕死,而是他们有权知道真相。
    这个从天而降的血魔青辕,究竟是何等人物,又为何这般痛恨天帝青玄。
    “兄弟二人争夺天帝之位,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我们只能看到结果,却从不知中间的勾心斗角。”皮休简单一句话将二人的过往概括。“我唯一能告诉你们的是,当年青辕事事胜过青玄一筹,包括青辕的人品,口碑,文治武功,甚至于相貌。可偏偏,上位的是青玄天帝。”
    众人再次默然。
    眼尖的君棠瞥见大殿门口一抹白纱掠过,心一动,随即追了上去,玉雅已经奔了好远。
    他一把攥住玉雅的手,焦急道:“小雅,你不能回去!”
    玉雅一回头,已是满面悲愤,“我已经没了三哥,没了龙吟,你难道还要让我眼睁睁看着我没了家人吗?”
    “你身子尚虚,灵台山又这般危险,你如何能去得!”
    “仙师……”玉雅语气一软,祈求道,“我必须回去。当日若不是因为我急着救三哥,或许龙吟根本就不会死。还有那天音寺的百余人……”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为而死。每每想起,沉重的内疚便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我知道我罪孽深重,万死不辞。可是我的妇君,我的娘亲都还在灵台山,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你让我去吧,就算是死,我也要护着他们,仙师,求求你……”玉雅流泪满面,几乎跪下。
    “啪!”
    一个狠狠的巴掌落在玉雅脸上,玉雅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君棠。
    君棠失身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再也忍不住将她搂在怀里。轮回不断重演,多年之前,她也这般失控的将所有的罪责归于自己身上。
    “这不是你的错。他处心积虑了十几万年,不管利用的是谁,最终的结局都会是这样。我们不是圣人,算不准世间的一切。走到这一步,我们都不想。可偏偏老天爷把我们逼成了这样。小雅,若说有错,那最大的错便是我不该失手将你三哥打死……所有的错让我承担,你若是要怪,便怪我,别再折磨你自己,我求你。”
    他就这样拥着她,低声呢喃道:“我不想再失去你。天涯海角,龙潭虎穴,我陪你去。从今往后,我再也不让你离开我半步。”
    天下大乱,苍生将灭,六道将倾时,他突然生了无畏无惧的勇气。一切狗屁的礼法束缚,都不及眼前的人儿重要。
    *******
    “啧啧,我能说你发国难财吗?”紫珩跟随在君棠身后,戳了戳他的腰压低声音道:“小腰抱得够紧。天上地下哀声一片,你却温香软玉在怀,心里是不是很爽?”那一日,整个紫霄大殿的人都看到了远处二人抱在一起,那副场景真是感人。
    可谁也没觉得异样。二人吃了这么多的苦,好不容易在一块儿,谁还忍心苛责他们。更何况,天下大乱,还谁有空管这一堆师徒闲事儿。
    君棠沉着脸,不愿理他。
    似乎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互相爱着便在一起。可偏偏,二人中间隔着一个死去的龙吟。玉雅说,魔道不灭青辕不死,不安龙吟魂,她便再无资格同任何人在一起。
    她固执而倔强地坚守对龙吟的承诺,他便无怨无悔的守候。
    看一眼旁边抿紧唇,一心赶往灵台山的玉雅,他莫名心安。若是这一刻死去,身边有她相伴,他亦满足。当然,如果身边少了这个无时无刻不叽叽喳喳的紫珩的话,便更加完美。
    三人还未赶到灵台山,半途得到消息,青辕亲自带着一对人马扫荡了凡间的一个小村庄,劫走了重华帝君的转世童子。
    对于杀戮,青辕似乎失去了耐性。天帝一直隐忍的态度让他很不满。没有极端的恐慌,没有得到对手足够的重视,他觉得很不爽。
    所以这一日,他宣布停止对六界的骚扰,直接拿天帝身边的人开刀。
    最先开始的便是重华帝君转世的这个小童子。
    青辕做的极有耐性。不急不缓。先是让凤小楼顾惊波二人时不时便上天庭掳上一两个仙婢到饮血涧,也不折磨那两仙婢,只是让他们看着凤小楼拿锋利无比的刀一片片将重华小童子的肉割下来,一片下来,连血带肉,极为规整。从早上开片,片到晚上,那童子从早上开始哀嚎,到晚上声音都哑了,喊都喊不出来。
    可青辕也不弄死他。等他晕过去了,便给他抹点灵丹妙药,一盆水泼过去,醒来了继续片。
    一天片完,身上的伤口被灵丹妙药治地也差不多了,隔天清晨从头开始,再来一遍。
    那几个仙婢便被绑着看着血淋淋的一幕,听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到了半夜里,仙婢们便被凤小楼恭恭敬敬地送回去,顺便带上那几盘重华童子鲜肉片。
    回去的仙婢们跪在天帝面前如风中落叶萧萧颤抖,一遍又一遍地把那声音那画面描述。天帝听得拧了眉,一闭眼便能听到重华凄厉的哀号。
    纵是虎毒也不食子,更何况,天帝唯有重华这么一个孙子。
    天庭渐渐有了传言,说那血魔青辕虽狠毒,可待仙子们极好,笑颜以对,并非如传言中那般残暴,而且比之天帝更加俊美。当初天帝用了不堪的手段夺了天下,如今人家正大光明回来叫嚣,要抢回来。人家四大神器在手,随时都是可以灭了天帝改天换地的,不过是看在兄弟的情谊上,让天帝自愿退位。如今这般生灵涂炭,不过是因为天帝自私,舍不得这帝位。
    各种说法都有,直指天帝。
    连续十天之后,天帝终于忍不住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多年不见,青辕终于学会了攻心为上。
    天帝亲征,架势不能丢,他带了四大天王数千天兵浩浩荡荡杀到了饮血涧,本以为架势够足,可不曾想,那青辕一人便将他带的人统统收服,天帝身负重伤,一个人灰溜溜回了天庭。
    这一仗,他损兵折将不说,重华却没给救回来。他只看到了一眼,重华小童子形销骨立,奄奄一息,三魂七魄剩下了一魂一魄,其他大概都被青辕吞了,重华小童子变成了重华小傻子。
    天帝回到天庭已是苟延残喘,青辕这才上了片人玩儿的瘾,再也不大范围毁灭性攻击,改成偷袭,偷一个族里最受宠的后代回来,片着玩,然后丢到他们亲人的面前去,逼着那些人诚服。这磨人的招数反倒有用,很快,许多曾经自称仙人上品,妖中极品的家族便都投到了青辕的队伍之下。
    这其中便包括洪棘山夔牛一族,号钟的族人。
    紫珩得到消息时,啐了一口,夔牛一族一直认为是方寸山误了号钟,才让他入了魔道被龙吟害死,如今倒是正大光明冠冕堂皇地站到了方寸山的对立面。
    幸好,玉雅不顾二人阻止,亲自上了灵台山将灵台山的众人领到了方寸山,有方寸山众位仙师看守着,玉雅放心了许多。
    灼炎随着玉雅回到方寸山时,在鬼门关口走了一遭,他握着玉雅的手无限嘘唏。
    恰在这时,天帝想起了还在方寸山的曾经的魔后玉雅。
    那日她遵天帝召唤上天庭时,君棠眼皮一直跳,非要亲自送她去。一到天庭才发现,守卫整整少了一大半,整个天庭冷冷清清,偶尔有几个童子婢女见了人都是低头快速走过,同从前看过的仙境飘飘的感觉决然不同。
    “我等你。”君棠挽着玉雅的手叮嘱道,“跟天帝说完话就赶紧出来。还有,他说的话你别尽信,有什么事儿一定要同我商量。”
    “嗯。”玉雅一步三回首地作别君棠。她总觉得,今日天帝招她来不会有太好的事儿。一回头,君棠白衣飘飘,眼里化不开的深情,她反倒生出了依依不舍,噌噌噌的跑到君棠身边,叮嘱道,“仙师,你在这等我,别乱跑。出来了咱们再一同回方寸山。”
    “知道了。”君棠揉了揉玉雅的脑袋,“去吧。”
    仙婢领着玉雅来到凌霄宝殿,见那金钉攒玉户,彩凤舞朱门,好不气派,可当中天帝却是一人独坐,眉头紧锁。
    她突然有些理解天帝此刻的处境。
    高处不胜寒,一个人高高在上惯了,便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这位置来的不明不白,便时时刻刻怕着旁人来抢,于是猜测,于是惊恐,于是敏感。等到有人彻底扒了这层关系,这位置不管本来是不是他的,他处于劣势,长年来又做了些错事,口碑本就不好,反倒落下下风。
    一个人寂寞,便再也没有人懂。
    可这与她又有何干。
    她慢慢走近,一双眼毫不畏惧地打量天帝。
    “好久没有人敢这么光明正大地看我了。”天帝沉着脸,却依旧不失威严。、
    玉雅不卑不亢的行了礼,垂首站在一旁,天帝方才从那宝座上走下来,领着她走到昊天金阀弥罗天宫,那是天帝的住所。
    “人人都说天帝,乃万天帝王,权衡三界,统御万灵,总管三界、十方、四生、六道的一切阴阳祸福。生杀予夺,易如反掌。可如今我却被逼得亲孙被人日日折磨,天下生灵涂炭哀嚎遍野,我也什么也做不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舍不得这帝位,放不下这身段?”
    天帝缓缓道来,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直勾勾地射在玉雅身上,让人丝毫不敢说半句谎话。玉雅沉吟了片刻,方才道:“我从未觉得天帝这位置好。”
    “成日高高在上,身段得驾着浮在半空中,旁人靠近不得。做好了便是理所应当,做不好便是无能,总落不到一句好。换做我,是决计做不了的。”
    “你倒是敢说实话。”天帝笑道,“你也配得上做天帝的媳妇。”
    “我与青辕本是炎帝收留的义子,原本我们感情极为要好,双生子,心灵相通总有一些。可偏偏青辕事事都比我优秀,可我从不羡慕,平凡一些或许更加快活。跟着炎帝久了,炎帝也对我们极为放心,可惜好景不长,仙魔大战时,五方天地损了四个,只剩下炎帝一人。”
    “炎帝那时元气大伤,其实我与青辕都知道,他是有意向让我们二人之一当上这天帝之位的。我本无意于这个位置,青辕他什么都比我好,自然能选中他。可偏偏,那日被我听见青辕要加害怀着炎帝子嗣的婢女,他担心婢女肚子里是个男孩,会夺了他的位置。”
    “炎帝于我恩重如山,我如何能让青辕做这欺师灭祖的事情……”
    天帝深深叹了口气,“从前炎帝总说我宅心仁厚,怕我坐不稳这位置。可那位置坐久了,我都忘记了自己原本的模样。那时他总说,当然我没杀了青辕,他日他必将报复于我。如今果然应验了。”
    “今日的苦果,本该由我来扛。可若是我战死了,青辕会将六界如何,我是真不知道。玉雅,若是我死,唯有你能救苍生。”
    “我?”玉雅笑道,“陛下您没弄错吧。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妖……”
    “炎帝早早之前便算准了会有这一场浩劫,那时他便给了我一个锦囊,让我无路可走时打开。”
    “血魔归,苍生乱,魔后现世,以四大神器力敌血魔,以神之骨血封印魔道,从此天下太平。”
    “这便是锦囊里写的。我也不信,可偏偏一条条都应验了。”天帝苦笑一声,广袖一挥,桌面上齐排排四个紫光闪烁的武器。
    “人人都以为世间只有四大神器,其实不然。神器也是相生相克,有因必有阳。当初炎帝传位于我,便将这四件神器传给了我。开天斧,玲珑塔,乾坤袋,天机镜。恰好克青辕手上的崆峒印、炼妖壶、封天印、昊天塔。可偏生,我带着这四样神器都敌不过青辕。”
    “那与我又有何干?”
    “神器,只有在真正的神手上,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玉雅,你因炎魔而生,你的骨便是神的骨,你更是上天认可的魔后,况且,炎魔死前将所有的修为都渡给了你,唯有你才能杀了青辕,保这天下。”天帝一字一顿说。
    ******
    “怎么了?吓到了”从天庭回来,玉雅便坚持要从紫云镇路过回到方寸。一路走来,她的手便凉的跟冰块儿似得,一直心神不宁。魔道乱世,凡间也是灾难连连,遍地饿殍,甚至还有地方已经开始食人。
    饥荒之下,人都失去了理性,变得比魔更加可怕。
    “若是我死了,你自可以跟君棠安之一隅,即便是苍生覆灭,以你的修为还是能安然活下来。”
    天帝的话犹在耳畔。
    她果真能安安心心地活着吗?那死去的龙吟呢?尚在人间的三哥呢?还有此刻在灵台山的家人。
    行至河边,那一艘揽芳苑的花船依然飘荡在水中,因为无人打理,早就有些破旧。
    她一跃飞身上花船,站在船头朝君棠伸出手来,“仙师,来……”
    船舱里那梨花木的家具早就没有踪影,唯有破落的几张小板凳。君棠用了法力让船沿河漂流直下,二人索性站在船头看两岸风景。
    这一看,二人都不约而同的笑了。他还是呆书生,她还是头牌花魁时,二人便在这花船上度过一夜。那棋局还未分出胜负,话儿还未说尽,二人便缠绕出了别样的缘分。
    如今想来,那时竟是二人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刻。
    身边的人侧头靠在他的肩上,君棠身子先一紧,忽然轻笑,自然而然地便搂过她的肩膀。
    同相爱的人一句话不说,却已知足。
    远处不知是哪个女子婉转清唱,“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相恋只盼长相守,奈何桥上等千年,不怕永世堕轮回,只愿世世长相恋。”
    女子的歌声凄绝,二人迎风而立,不由地痴了了。待听到歌中词意,心生不详感。
    玉雅低声呢喃道,“仙师,若是哪一日你我失散了,你再也找不到我,那你便等我二十年,二十年后咱们在观天井见。若是我死了,丢了,孟婆不让我过桥耽搁了几年,二十年总够我轮回了。”
    “傻丫头,你不会有事的。”
    “嗯,我说的是假如……假如我真的不见了,你定要好好活着等我回来。”
    “好,我答应你。”
    “嗯!”玉雅仰起头,唇边弯起笑颜。
    若我离去,或许后会无期。你许我二十年,我便让你用二十年去遗忘。二十年后,或许你早已遗忘。
    “但愿君心同我心。”君棠轻声叹道,将唇落在她远山眉间的梅花烙上。
    这一场战事绵延许久,谁也不知道明天大家会如何,对手太可怕,也许下一刻遭难的便是方寸山。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为了活命,唯有负隅顽抗。
    或许下一个死的便是他。
    他握起她的手,天下将倾,二人心中却平静如波。
    那是最后的并肩而立。
    片刻后,君棠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无力倒下,玉雅将他平放在船舱之内,低声说道:“仙师,你答应过我的。不论我如何,你都会好好的活下去。我也想就同你这般逍遥江海之上,可龙吟他爱了我三世,我便欠了他三世。如今,我便该去还他。”
    “我会带上四大神器同青辕最后一战,此战,我必定战败,若是你还记着炎魔对你的好,那你便带上你这身骨血同我一同迎战青辕,杀他个措手不及。”这是她离开天庭前,天帝给了她最后一句话。
    她毅然起身,前往饮血涧。
    《魔后传》记载,血魔乱世,残暴不仁,天帝青玄领千天兵不敌血魔,铩羽而归。天帝青玄不忍生灵涂炭,独自迎战血魔青辕,欲兵刃血亲,未成,天帝青玄亡。炎魔魔后玉雅以天下苍生为重,以半神之身,御开天斧,玲珑塔,乾坤袋,天机镜四大神器力克血魔青辕。因感自身伤重难返,死前耗尽自身神力,以神之骨血封印魔道于饮血涧中,以神祗诅咒魔道众人用不能见天日。魔后薨,天下始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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