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刻时光-高干文

男人和女孩同时听着电话另一端彼此的呼吸声，许久之后，东儿清越的声音传来：“我会去！”
  放下电话，楚梓长长呼出一口气，很疲惫地仰靠在沙发上，木讷地望向天花板。
  “老师，您让我打包的书都已经弄好了，您想想还有什么需要的？”方知晓从楚梓家的书房快步走出，却看见他这幅姿态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以为他睡着了，试探叫道，“老师……您没事吧？”
  楚梓费力地坐起来，勉强笑了笑：“我没事，辛苦你了，知晓。我走以后，基本上每周周末都会和你有一个定期的交流，你要按照我安排的任务去做。你在荷雅传媒有一定的股份，在升入大四之后，尽量到那里去实习，我希望你能争取到一切机会，别再像我，浪费不少时间！”
  “我会努力，老师，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您早点休息！”大男生垂下的眼眸，让人看不到他隐藏起来的情感。
  对于楚梓这个人，方知晓对他的感觉相当复杂。从最初仰慕他的学识，但是当得知他与东儿之间那不言而喻的关系时，知晓难免觉得酸涩难言。那个时候的方知晓，虽然是一颗冉冉上升的新星，却难以免俗，他依旧会因为世人的眼光而自卑！
  现在看来，正是因为当初的不自信，所以才会自卑吧？
  为楚梓送行的只有两个人——方知晓和林东韵。
  看见楚梓身后的知晓，东儿旁顾左右：“三哥呢？怎么他没来？”
  “别提了，屏翳带着女朋友去旅行拍婚纱照了！”楚梓无奈地摇摇头，显然很不赞同屏翳现下的所作所为。
  “怎么会这样？”东儿皱了皱眉，钱家的事情她听哥哥提过，但想来也是老人借故发点小孩脾气。脾气过去了，屏翳再去撒个娇，也就得遂所愿了。但是她没想到的是，这爷孙二人当真杠上了！
  楚梓和东儿说话的时候，方知晓有意地退后两步。直到看见楚梓向他招手，方才浅浅微笑着走过来：“老师，有什么吩咐？”
  此时，机场广播里开始提示楚梓即将乘坐的飞机班次即将准备登机。
  “知晓，你和东儿原先都是报馆的同事，这样我更放心。东儿的父母兄嫂都不在身边，以后你多照顾东儿吧。”
  东儿倏然抬头，投给楚梓一个寒意不甚明了的眼神。可惜楚梓不为所动，依旧等待知晓的答复。
  “老师……”方知晓顿了顿，没有退缩地迎向楚梓的目光，朗声说道：“从我步入大学那一天，就认识了东东。不怕您笑话，从那一面之后，我就开始暗恋东东。现在看来，我的恋情极其失败，因为我个人的原因，伤害了一个女孩的心，也让东东对我失望之极！”
  说到这里的时候，方知晓甚至笑着看了一眼东儿，神态平和没有半点扭捏作态：“我想弥补，但是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机会。不过，请老师放心，我会在东东需要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在她面前。这学期结束之后，我会卸任馆长。剩下的大学最后一年，我想，轻轻松松度过，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望着知晓阳光的面孔，那一刻即便是楚梓，都感到眼晕。身后的广播开始催促登机，楚梓略显僵硬地点头：“看来你对自己未来的几年已经做了很周密的规划，这样就好！我走了，有事打电话！”说完他径自转身离去，走前甚至没有再看女孩一眼！既然已是没有可能，何必在给予她希望和遐想呢？
  望着男人修长的身影最终消失，东儿面上无悲无喜，耳畔却响起熟悉的声音：“东东，老师已经进入登机口了，我们也出去吧！”
  “是该走了！”女孩轻轻点头，与知晓并肩向外走去，今天的送行，没有自己想象的黯然销魂，反而平静得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
  回去的路上，二人谁都没有说话。直到车子驶进南区，在东儿楼下慢慢停稳，方知晓结账后跟在女孩身后下车。
  “知晓，我回家了，再见。”东儿只淡淡说了一句，转身向楼门走去。
  “东东，是不是我刚才的话，让你不高兴了？”方知晓上前两步，不客气地拉住女孩的手腕。
  林东韵首先感到的不是生气，竟是诧异——知晓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她愕然回头望向知晓，眼睛里满是不敢相信。
  “你不用这样看我！”方知晓竟然笑了，“我真后悔，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两年前我为什么不直接表达对你的爱，为什么不把我的心意直白地告诉你，非要搞那些歪门邪道！妞妞，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刚才在机场的话，我不后悔说出来。爱就是爱，容不得半点隐瞒！”
  方知晓说完这些话，紧张地动了动喉结，眼睛却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女孩。许久，就听东儿说道：“知晓，你先放开我，我不喜欢威胁！”
  “对不起！”知晓这才后知后觉地放下来，天知道他刚刚是出于紧张，忘了放手。
  “知晓，你对我的感情，我已经知道。但是，我和楚梓……”女孩低下头去，想尽了世间能用到的此语，以期恰到表达自己的意思：“我曾经很喜欢他……也许只是女孩对成熟男人神秘感的迷恋，我知道，我走不进他内心世界的！……可是现在，知晓，我真的没有心情，一想到感情的投入，我就觉得很累很累，求你……”
  一径说着，两行泪水自眼角淌下，东儿想到过去将近一年的情感，竟有些泣不成声。
  方知晓最怕看见女人哭，对方一哭他就会手忙脚乱，更何况是他心中的命运女神呢？
  于是他慌乱地打开挎包，从里面捡拾纸巾，不提防将一个蓝色小盒子带了出来。小圆盒在地上转了两个圈，停在几步之外。于是他除了慌乱，更显尴尬。
  将纸巾塞到东儿手里，方知晓忙小跑过去，蹲下身捡拾起小圆盒，就势塞回到包里，犹自希冀东儿什么都没有看见！
  “那是什么东西？看着很眼熟！”东儿慢慢抽噎着，一句话还是打破了方知晓的希望。
  方知晓习惯地挠头：“是无忧的小东西，她去学校的时候，我忘了给她，就落我包里了。”
  “哦……”东儿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因为注意力被转移，女孩破涕为笑，“你是粗心的哥哥！”
  方知晓颇有几分劫后余生的感觉，所以此时东儿无论说什么，他都要跟着点头：“现在的小孩子，都是人小鬼大。你别看无忧才那么大一点，现在我有好多事都要她提醒！”
  提起妹妹，知晓颇有几分骄傲感，那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妹妹，是他感到最欣慰的杰作！
  听着知晓絮絮叨叨说了好多方无忧平时的趣事，东儿的神情也不由放松下来。所以直到和方知晓道别，她也再没提及刚刚被知晓刻意隐瞒的蓝色小瓶。
  家，随着哥哥嫂子的离去，又变成了空空如也的房屋！反手关上门，东儿看着空寂的房屋，突然觉得身上很冷很冷。突然，很想洗一个热水澡。
  将热水器的温度调高，东儿洗得浑身虚脱，方才裹上浴巾，步履蹒跚地走出浴室。脑海中，忆起上一次同楚梓淋雨后在家里洗澡，被钱屏翳撞到的一幕闹剧，女孩颓然坐在梳妆镜前，口中喃喃：“我和你，最终是有缘无分！”
  梳妆镜里的女孩，虽然面色憔悴了一些，却依旧容颜如画。但是，那双曾经分外清丽的眼眸，此时不知为何，竟染上了一层哀怨。
  是舍不得楚梓的远行吗？东儿承认她舍不得。可是她对楚梓曾经付出的感情，可以称为爱情吗？她却感到茫然不知所解。
  习惯性地打开梳妆袋，一个熟悉的蓝色小圆盒跃入眼帘！
  “这是……”女孩略微颤抖地拿起贝壳大小的盒子，捧在掌心了。记忆中的一幕，默默在眼前拉开。
  那一晚，知晓在林家修改稿件，她看到男孩手上龟裂的口子，想都不想，将自己的护手霜转送给知晓，可是却没有想到，他竟能保留到现在……
  想到此间，东儿心中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她拿过电话拨通方知晓的手机。电话很快被接通，东儿迫不及待问道：“知晓，还记得我有一年在海南岛的时候，给你发过一个明信片吗？我……忘记当时的地址了，那个地址对我很有用，你现在还能找到吗？”
  “好的，我记得。”方知晓不疑有他，准确地报出了他看了无数遍以至于出现毛边的明信片上的地址。
  电话突然被挂断，东儿泪水再难抑制。她知道他对自己用情，却没想到，已经深到如此地步！
  
                  14.非典
  听着电话中的嘟嘟声，方知晓疑惑地皱了皱眉头，随即把电话拨回去，但是没有人接听！
  迟疑片刻之后，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在知晓脑海中闪现出来——东东一个人在家，是不是出事了？！他惊慌失措地弹跳起身，不顾一切奔向林家。
  跑到林家门外，知晓气喘吁吁，却顾不得弯腰歇一歇，一声接一声地用力按着门铃，如果下一刻，再无人应门的话，他真的会报警！
  不过门很快就开了，眼睛微微红肿的林东韵站在门里，涩声叫道：“知晓？”
  直到此时，方知晓才意识到自己行为的鲁莽，他挠了挠因为跑动而凌乱的头发，刚想解释，却在看清楚女孩眼睛里的血丝之后，神情立时严肃起来！他微微弯下腰凑到她面前，不无心疼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为什么要哭？”
  女孩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望向他，看得方知晓发毛，于是他突然想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半是自嘲半苦笑地说道：“我怎么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