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龙四方

“家破人亡之后，有那么一段时日，我也沦为了乞丐。那时候的我太倔，宁愿自己饿死，也从来都不吃别人施舍的东西，更别说是沾了尘土的包子了。”
  “家破人亡？”紫衣姐姐，已经没有亲人了吗？
  “恩，是啊。”她找来一块干净的汗巾，沾上水，小心翼翼的替我擦脸。“六年前，我爹因为惹上了最不该惹的人，使得我们家惨遭血洗。那时候我是因为贪玩，偷偷溜下山去玩，所以才逃过了一劫。”她的声音很低沉，让人听了也跟她一起难过起来。
  “你不知道当我踏进家门的时候，满天满地，都是猩红的血……”她脸上的笑说不出的难过，和白日里一点也不一样。我忽然想起今天第一次叫她姐姐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可能我那一声，让她想起亲人了吧。
  拨了拨我头发，紫衣姐姐有些惊讶的看着我：“原来我家小小，也是个美人胚子。”
  “后来呢？”我问。
  “后来啊，我就做了乞丐啊。不过才做了几天，就遇上了我师父，他看我可怜，就收我为徒，带了回去，教我武功。”捏捏我没受伤的脸皮，她笑着说：“以后有机会，姐姐也教你练武！”
  “这次下山，师父本是让我来江湖历练一番。其实他老人家不知道，我这次下山，是来报仇的，没打算再活着回去。”
  紫衣姐姐温柔的擦拭着我的后背，笑着说。
  “你找到仇人了？”我回过头问。
  她的笑容忽然敛住，表情变得狰狞起来：“我一直都知道他是谁，若是以前我一定杀不了他，但是现在不同了！现在，是报仇的绝好时机！”
  看我一副被她吓到的样子，她又温柔的笑了起来，拍拍我的头：“好了，不说我了，来说说你吧。我看你很有涵养的样子，你是怎么当上乞丐的？难道……也和我一样？”
  摇摇头，我小心的擦拭自己身子，说：“我从小就是个乞丐。老人说，我刚出生就被抛弃了，是他看我可怜，把我捡回来的。所以我没有爹娘没有家，只有老人。老人是乞丐里最有学问的人，有很多事情都是他教我的。”
  “老人？你就这么叫他？他没有名字？”
  我摇摇头。她又问：“你就这么跟着我们，不用和他说一声？”
  “老人早就死了。”我摇摇头。
  紫衣姐姐的手顿住，忽然绕到我前面来，把我抱住，闷声说：“所以你才这样任人欺负？唉，咱们都是可怜人。不过没关系，你叫我一声姐姐，那咱们就永远都是姐妹。以后姐姐会照顾你，不会再让你孤孤单单受欺负了。等我报完了仇，就带你回家里，咱们永远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你说好不好？”
  “那大哥呢？”我问道。
  她放开我，抽了一张汗巾，裹住我，把我从水里拉起来。“来，把身子擦干，咱们就换上新衣裳。”
  眨眨眼，我抿着唇任由她擦干身子。
  换上新买的衣裳后，紫衣姐姐绕着我转了两圈，啧啧叹道：“你脸上的伤若是消退了，再胖那么一些，绝对是个小美人！我这次真是捡到宝了，呵呵呵。”
  “姐姐比较美。”我由衷的说。她点点我的鼻子，笑道：“嘴巴真甜。”
  她话音刚落，房门就响了两声。
  “姑娘，您要的汤圆来了。”是店小二。
  姐姐把汗巾递给我，让我把头发擦干，自己上前去应门。
  我在桌边坐下，看着她把汤圆端进来，放在桌上。
  “是给我的？”我问道。
  她摇摇头，接过我手中的汗巾，替我擦拭。
  “今日那些恶霸欺负你，还是棱大哥先发现的。怎么说你都得好好谢他。这碗汤圆，就是谢礼。待会弄干净了，你就把它送到棱大哥房里，明白了？”
  “明白了。”我点头道。
  紫衣姐姐把梳子递给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往汤圆里倒下一些黄色的粉末。那些粉末一碰到水，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梳着头发，有些好奇的看她。
  “棱大哥爱吃甜食，这些糖粉，他每日都要吃上许多。”紫衣姐姐笑着说道。梳好头发，我对她说：“我好了。”
  她听完，笑嘻嘻的捏了一下我的脸，把碗递给我，嘱咐到：“可别偷吃啊！这里头一共是九个汤圆，少了一个，棱大哥要生气的！”
  我点点头，说：“姐姐放心，小小不爱吃甜。”
  她眉开眼笑的点头，朝我挥挥手：“去吧，可要看着他吃完了才能回来。”
  “是。”我应着，小心的端着碗，朝外面走去。
  
                  番外四 三年之约（下，小小篇2）
  敲敲门，我说：“大哥，我是小小。”
  “进来。”里头传来大哥冰冷的声音，我瞥了手中的碗一眼，推开门走了进去。
  大哥坐在桌前，静静擦拭着手中的匕首，见我进来，动也未动。
  我走到他跟前，把碗放在了他面前。他停下动作，问：“这是什么？”
  “汤圆。”
  “恩。”他应道，伸手在桌上摸索着什么。我看了碗后的鞘一眼，拿出来，放在他手中。他默默的接过，把匕首插进鞘里。
  “谢礼？”他问。我点了点头。“我一会儿吃。”他说。
  鬼使神差的，我在他面前转了一圈，问：“大哥，我换了新衣裳，好看吗？”
  “好看。”他随手把匕首搁在桌上，说道，看也不看我一眼。
  “你看不到，怎么知道好不好看？”我凑近他问。
  他忽然笑了，准确无误的摸了摸我的头：“好看。”说完，他摸索着拿过那碗汤圆，舀起来就要吃。我忙拦住他，说：“大哥，我喂你。”
  “恩。”他应道，把碗递给我。我伸手接过，不想未接稳，手一滑，碗直直朝地上摔去。大哥倾身向前，迅速的一抓，稳稳的把碗接住。碗里的汤一点也没有洒出来。
  “别害怕。”他说道，举起碗，舀起汤圆，放进了嘴里。我怔怔的看他吃完所有的汤圆，再喝完汤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里面有些难过。
  放下碗，他说：“很好吃。”
  “真的好吃？”我凝视着他，他点点头，脸上有笑容。
  “可是很甜。”我说。
  “你吃过？”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好冷，脸色也阴沉下来。我摇摇头，说“没有”，他脸色才缓和一些。
  “我的东西，你别乱吃。”他说。
  我点点头。他随手往旁边一指，说：“坐。”
  我依言坐下。他问：“伤可还疼？”
  “不疼。”我摇摇头。
  “被打时，为何不叫？”他问，脸朝向我。烛光映在他脸上，我终于看清楚了，他的眼里一点神采也没有。
  “老人说，求饶哭喊只会招来更多的拳头。”我低声说到。“老人教会我很多东西，我很感激他。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死了很多回了。”
  “不错。”大哥点头，“一味求饶，只会助长他们的气焰。你很有骨气。”说完，轻轻拍了拍我的头，“我虽看不到，但还是能感觉到的。”
  “爱哭的人是懦夫，懦夫讨不到食物，所以我不哭。从小到大，我只哭过一次，就是老人死的时候。”不知为何，靠近大哥，我就觉得自己好厉害。
  “哦？他死了？”大哥问。
  “去年陈家村闹瘟疫，全村人都死了，就我活了下来。是老人把活着的机会让给了我。”
  “既然没死，就好好活着。”他认真的说。
  看着他那双无神的眼睛，我忍不住问道：“大哥，你为什么会瞎？”
  他笑笑：“因为有人想要我瞎。”
  “你瞎了，紫衣姐姐不难过吗？”我微微侧着头问，“紫衣姐姐是你娘子吗？”
  “我瞎了，你可难过？”他没有回答我，而是反问了一句。
  我老实的点头：“难过。而且你看不到，还说我穿新衣裳好看，大哥是骗子。”
  “哈哈哈~”他笑出声来，摸摸我的头：“大哥只骗你。”
  我把双手放在桌上，托着腮，问：“大哥有爹娘吗？”
  “没有。”
  “小小也没有。”我说。
  “不过，倒是有个妹妹。”他若有所思的说。
  “那小小呢？”我歪着头问。
  “你？”他呵呵笑着，“小小，五个月后，我若还活着，你跟我回九朝都吧。”
  “好。”我点点头。
  “明日清晨，你离开这里，去禹都钟家村等我。”他说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袋，摸索着放入我手中。“这是盘缠。”
  “紫衣姐姐也和咱们一起吗？”大哥的手暖暖的，比老人的手还要暖。抬起头看他，我问。
  “不，只有你。”他郑重的说，把我的手握紧。
  “好，我听大哥的。”我脸上一热，赶忙收回手，小心翼翼的把锦袋藏好。
  “回去吧，紫衣……”他脸上的笑容变得很古怪，“该等急了。”
  我应着，收起碗，起身就走。
  “小小。”快走到门边的时候，大哥叫住了我。
  我回过头看他。他抓着刚才擦拭的匕首朝我招招手，我回身朝他走去。
  “送你。”他把匕首递给我。
  “送我？”我不解的看他。
  “外头坏人多，给你防身用。收好了，别让人看见。”他说。
  我感动的点头，把匕首和锦袋藏在一起。他睁着那双无神的眼，静默的“看”我。鬼使神差的，我做了一件十分丢人的事。
  我倾身上前去亲了亲他的脸，说：“大哥，你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