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落素素

51 无奈


此时的公冶罹正站在距离她身后不远的转角处,一脸讥讽地操着手,唇角微勾。
    洗如一手攥紧襟口,一手扶着墙壁,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她转过身,面对着公冶罹时,声音已经恢复了些冷静:“你什么意思?”
    公冶罹无谓的耸耸肩,用一副很遗憾的口气轻叹道:“也没什么,只不过原本以为即使我想要的结果一个都没有达到,但至少帮了玉枢那小子一把,可令我没想到的是,你这女人变心的速度,竟然比翻书还快……”
    “我没有!你胡说!”
    不等他说完,洗如就已经克制不住地朝他喊了起来,就连紧紧攥着襟口的手都在微微发抖,看这样子,到真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公冶罹虽然有些讶异于她的激动,但很快就在下一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微微上挑的眼角也满是耐人寻味的笑意:“没有?没有什么?”
    洗如的胸口此时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可她却始终死死地抿着唇,不肯再开口多说一句话。是啊,没有什么?没有什么呢……
    公冶罹等了一会儿,不见她说话,于是就又自顾自地笑开了:“你敢说,你刚才被玉枢抱着的时候,脑子没有在想着慕隐?要不是因为心里还惦记着别的男人,干嘛突然这么大反应?哎,看来看去,这世上的女子果然没有一个比得上玉衡啊……”
    洗如看着他那副装腔作势的模样,心中顿时就冒出一股莫名的烦躁来。
    她也学着公冶罹那般嘲讽地扯了扯唇角,而后垂下眼帘:“玉衡?你竟还有脸提这个名字?当初若不是因为你,玉衡姐姐根本就不会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可你呢?身上的禁锢一打开,你就只顾着自己逃命,连一眼都没有回头去看过她!你有没有想过,玉衡姐姐当时亲眼看着你毫不留恋离去的背影,心里会是什么感受?”
    她的语调也没什么特别的起伏,可这些话听在公冶罹的耳中,却无意于晴天霹雳。洗如看着他瞬间惨白的脸色,心里竟起了丝丝报复后的快意。
    他有什么资格来这样指责她?他当初头也不回的从锁妖塔逃离之时,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虽然他和玉衡姐姐之间的事,别说是她了,哪怕是玉枢可能也并不完全了解。可就在刚才,她却突然间想起了一件事,一件关于玉枢和玉衡的事。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他们两个以前在凡间的家族,不就是复姓“公冶”的么?后来两人双□□升上了天,就只保留了名字,将那属于凡尘俗世的姓氏给弃了去。
    公冶罹是应天地浩劫而生的天妖,生来无名,那这“公冶”二字……
    既然他会为自己选择玉衡曾经用过的姓氏来作为自己的名字,那她是不是可以猜测,其实在他的心里,一直是记着玉衡姐姐的?回想起公冶罹刚才的那些话,再加上玉衡临死前的那句“不要怪阿罹”。她想,这二人之间,想必也有一段辗转曲折,却不为人所知的辛酸往事吧?
    可不管是什么样的理由,他都不该就那样抛下玉衡姐姐一个人,独自离去!
    想到这里,洗如一脸愤懑地瞪着对面的公冶罹,那头的公冶罹居然也毫不示弱,那双闪烁着冷郁目光的眼眸就这么直直得看了回来。接下来,两个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是互不相让地站在原地互相瞪着,那目光简直就像要在对方身上戳出一百个窟窿一样,谁也不肯先低头认输。
    过了许久,公冶罹才微微侧了下头,面向廊外漆黑的夜空轻哼了一声,喃喃自语般的低声道:“玉衡的仇我自然是会替她报的,用不着你来管。”
    听到这话,洗如立刻一脸不赞同的反驳道:“报仇?你觉得你有什么立场来替她报仇?当初明明是你自己一个人犯下的错,到如今却要用全天下人的性命来帮你赎罪,这就是你所谓的报仇?”
    “我一个人的错?”公冶罹霍地抬起头来,“你为什么不先问问,我到底是犯了什么罪大恶极的罪孽,才会被天界想方设法地压入锁妖塔底?你知不知道,就连玉衡都是当年被天上那帮老东西派下界来借机降服我的,哈哈哈!好一招美人计啊,美人计!哈哈……”
    说到这里,他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一手撑在腰那里一个劲儿地笑,越笑越夸张,笑着笑着,笑到最后竟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可洗如在对面看得分明,那些森寒的笑意根本就未达眼底。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张了张嘴,却又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光听他这么寥寥几句话,就已经能够感觉出玉衡与他之间的关系很不简单了,至少必定要比她原先所猜测的复杂得多。而且,他刚才提出的那个问题,她似乎也无法回答。
    其实以前她还是“青染”的时候,就在去重华的路上问过慕隐同样的问题。而如今她更是记得,想当年还在天界之时,天君那道捉拿“天妖”的诏令刚一下达,她也是满腹疑惑地问过慕隐类似的问题,可早在那个时候,慕隐就未能给出一个让她满意的答案。
    无论是曾经的天上还是后来的人间,加上这一世,一共是十生十世的记忆,她也同样没能够找出答案来。也许,这就和那时天君到底该不该救玉衡一样,是个根本没有答案的问题。
    洗如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抬头道:“可是,无论如何,玉衡姐姐已经去了,你即使做得再多,杀再多的人,她也不可能回来了……为什么还要用更多的人命,去为一个已经无法改变的结果做陪葬呢?”
    公冶罹好不容易止住了笑,用那双阴鸷的眸子随意扫了她一眼后,忽然间扯出一个凉薄的笑意来:“行了,接下来你要说的如果还是刚才劝说玉枢的那一套,就省省力气吧!按我说,这些无能又自私的凡人,唯有早些死光了才是干净!”
    “你……”洗如还待再说些什么,可公冶罹明显已经不想听了。
    只见他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暗红的袍子在周围重重树影的映衬下,几乎要与漆黑的夜色溶为一体。
    洗如又一次无力地靠在了冰冷的墙面上,看着公冶罹渐行渐远的背影,直至再也看不见为止。怎么办呢?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根本完全的说不通啊……
    “慕隐……”鼻头漫上了些许酸意,她忍耐不住地张了张嘴,可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愣了。
    为什么会下意识地叫出他的名字来?她现在的确是觉得很无措,也很委屈,一切的一切都不在她的掌握之中,她也不知道接下来到底应该怎么办。
    可如果是他在的话呢?
    如果他在的话,是不是就会把这纷乱的一切都处理得妥妥当当的?完全不需要她来操心。而她所要做的,仅仅只是躲在他的后头,在他偶尔回眸看她的那一瞬,给出一个灿烂的笑脸就足够了。
    原来不管是青染还是洗如,对慕隐的依赖都已经到了如此深的地步了么?可就是因为太习惯了,所以才总是更容易被人忽略。他那个人,外表永远都是那般不温不火的模样,却又无时无刻不在用他的方式,守护着他觉得重要的一切。
    这一刻,洗如再也无法克制自己,轻|薄的眼眶已经承受不住眼中所凝聚的水汽,一颗颗豆大的泪珠毫无预兆地滑过眼睫,直直地砸落在了地下。但她却一直没有动,就这么靠着墙壁,在冰凉的夜风中站了很久很久,任由脸上的泪水被冷风吹得湿了干,干了又湿,好像永远没有尽头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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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吹了大半夜的冷风,整个晚上的情绪又一直处于高度起伏不定的状态,尚是凡人之身的洗如回到寝殿后第二天,就立刻发起了高烧。
    原本在殿内伺候的婢女们通通被她发了一阵脾气,全都赶出去了,还死活拦着尹如黦,不让她将她病了的事告诉别人知道,尤其是玉枢。
    这下子可急坏了尹如黦,又是冷敷,又是加被子的,好不容易才把她给哄睡着了。谁知没安静多久,她又摇摇晃晃的要从床上起身,嘴里嚷嚷着什么今天是七日之期的最后一天,她要去找子离。
    尹如黦看了看她那副扶着床柱都站得摇来摆去的身型,赶紧上前一步把她给拦了下来。可洗如现在的脑袋正烧得迷迷糊糊,除了自己紧记在脑海里的东西外,哪里还有功夫去想别人在说些什么?再加上那倔强的性子一上来,更是谁都没办法拦得住的。
    两个人就这么拉拉扯扯的一路晃到了寝殿门口,尹如黦眼见着快要拦不住,心下一横当即就要喊人,管她到底在闹什么脾气的呢!先让门外那些婢女进来,帮着一起把她弄回床上去才是要紧。
    可喉咙里的话还没出口,近在咫尺的寝殿大门就先“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而门口站着的,正是洗如此刻心心念念要去找的子离。
    子离对于一进门会见到这样一幅场景,显然也很是意外。他挑了挑眉,目光先是在洗如那张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脸上扫了一圈后,了然地笑了笑,而后又转过头去看尹如黦。
    尹如黦一对上他的视线,立马就跟只炸了毛的猫一样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托着洗如的手臂也不由自主地收紧了。
    她会沦落到如今这般田地,都是拜眼前这个人所赐,甚至连师父她……
    子离当然察觉到了她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却也并不恼,甚至还对着她微微一笑,可口中说出的话却与面上那暖暖的笑意截然相反:“我来接你,去送你师父最后一程吧。”
    虽然早有准备,可甫一闻言,尹如黦还是当场就煞白了脸色。
    “至于她……”子离看了看洗如,依旧笑得一脸人畜无害,“既然病了,就让她好好在这里休息吧。”
    话音未落,只听昏昏沉沉挂在尹如黦手臂上的洗如一声闷哼,待她惊觉低头去看时,手上的人已经被子离稳稳地接了过去。
    子离把昏睡过去的洗如小心放回了床上,然后转头温柔地笑道:“好了,我们走吧!”
    尹如黦咬着唇,担忧地撇了一眼床上的洗如,犹豫了片刻后,终究还是无奈地跟着子离走出了寝殿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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