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长褛已经脱掉,贴身设计的“深渊之莲”倒不必换下,这套软甲除了会自动调节穿着者的体温外,还具有隐匿外形,以方便着装者搭配其它服饰之用。这样的设计,当然也只有同为女性的地族琉烟才想得如此周到,现在反倒便宜了蓝沁。早已经深知使用功能的蓝沁立刻把软甲调节到隐形状态,再换上新购得的衣服,蓝沁摇身一变,从商场出来已经没人把她当怪物看了。
圣堡伦医院是这座城市规模最大、设备最先进的医疗机构。但说穿了,能够到这医院就诊的人非富则贵,普通人连在医院里挂个号的资格也没有。所以莫老爷子会在圣堡伦医院就诊这一点也不奇怪,当蓝沁赶到医院的重病监护室门外时,洁白得过份的走廊里有三三两两的人或坐或站。
在门外,穿着银色西服的男子正闷声不吭地抽着烟。蓝沁的记忆告诉她,这个人就是她的老板莫豪。而在莫豪的旁边则是打扮时尚,外表端庄的慕容娟。光从外表看的话,谁也无法相信这个行为举止无不处处透着高贵气息的女子,事实上却是和自己丈夫大儿子有不洁关系的荡妇。
莫豪丢掉手头的烟,转身和旁边一白发苍苍的男人说着什么,那男人的旁边还有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和蓝沁年纪相仿的女孩子,用水汪汪的眼睛注视着莫豪,就算瞎子也看得出来她眼中的情意。
蓝沁知道,那白发男人便是医生蒋勤。至于那女孩,却是蒋医生的独生女蒋玫,而在蓝沁的记忆中,蒋玫是喜欢莫豪的。对于这一点,莫豪本人也清楚。可奇怪的是,一向在男女关系上极为随便的莫豪,却没有染指蒋玫这个女孩子。仿佛,她代表着莫豪心中尚未被欲望污染的最后圣地。
莫豪和医生交谈着,慕容娟则低声呵斥着站在她旁边的一个男生。男生也是二十出头的模样,穿着极为花哨,脸上摆着一付不耐烦的神情。但眼神间却闪烁着和他这个年纪不相符的阴毒,那像蛇一般的眼光,不时在自己母亲和大哥两人间掠过。
这就是莫豪的弟弟莫杰,一个十足的二世祖,凭借着自己的家世没少干过坏事。
脑海里把这些人全部对上号后,蓝沁走了过去。听到她的脚步声,莫豪抬起头:“蓝秘书,怎么现在才到?”
“路上堵车了。”蓝沁眼睛都没眨下地撒了个谎。
此刻莫豪一付心思全在监护室内,听了蓝沁的话也只是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追究。蓝沁很本份地站到离自己老板五六步开外的地方,这个距离让她听不清楚老板和其它人的交谈,又可以在莫豪需要她的时候随时工作。当然,这种方式也是蓝沁脑海里自动生成的记忆告诉她,要不然以她那大哈哈的性格,没站在莫豪旁边听他说什么就不错了,哪还能指望她想得如此周到。
这时,监护室的门给打了开来,有三名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三人中,两个是老外,最后一个是华人。先是片刻的耳语,然后老外先走开,剩下的华人医生看着满走廊的人问:“谁是病人家属?”
“我是!”
慕容娟本来要上前的,但给莫豪一瞪,这女人只能退回儿子身边。她却不知道,莫杰看着自己母亲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鄙夷。莫豪走上前,压低了嗓音问医生:“我爸,他情况怎么样了?”
医生有些凝重地摇了摇头,叹口气说:“我们已经尽力了,莫老爷子的情况不容乐观,可能挺不过今晚了。你们进去见他最后一面吧,该做什么做什么,趁他老人家现在还有一口气在。”
本来这丧父在既,莫豪应该一脸沉痛才对。但这男人脸上却露出了喜色,可他颇为自觉地隐去嘴角那抹还没有逸出来的笑容,只剩下眼睛里写着满满的喜色。莫豪背对着其它人,唯独面向着蓝沁,于是后者一分不漏把他的神情看在眼中,却只让蓝沁徒增几分闷意。
莫豪送走了医生,又让其它人在外面侯着,最后进入监护室的,只有他本人,还有慕容娟母子。意外的是,蓝沁也被他叫了起来,因为莫豪说,可能有些东西需要记录一下。所以尽管慕容娟母子对于他这个决定脸色很难看,可最终没有反对。
于是蓝沁走进了监护室,在其它人又羡又妒的目光中。而她自己的记忆也告诉蓝沁,莫豪曾经许诺过,只要他坐上莫氏企业的第一把交椅,便会提拔蓝沁成为集团的秘书长。秘书长的权力有多大?这点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是总裁的心腹,是所谓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空气里涌动着如有实质的欲望气息,蓝沁感到反胃。那些斯文儒雅的面孔下,却深藏着一颗颗对欲望赤裸裸的渴求之心。相较起来,蓝沁突然觉得失心者都比这些人可爱。
监护室里飘荡着消毒水的味道,宽敞的空间里,白色的病床孤零零地被摆放在墙边。床上睡着一个老人,皱得像桔子皮的脸上布满乌青色的老人斑。莫氏企业的帝王,现在也如同普通的老人,一付行将就木的模样,他那干瘦的双手上插满着大大小小的针管,但病床两边的各种仪器和药物,却无法阻止老人那即将流逝的生命。
无论生前贵为帝王将相,又或者贱为布衣草民,却无一例外难逃死神的眷顾。这大概是老天对这个不公平的世界,施舍的唯一公平吧。蓝沁如是感叹着,然后看着莫豪和慕容娟母子走到莫老爷子的身边。
“爸,爸你听得见么?”莫豪叫着,边用手轻轻拍着自己老父的脸。这被欲望已经填满心灵的男人,甚至不肯让老父在生命最后的旅程享受一点点的安宁。
不知道是听到儿子的呼唤,还是因为脸部的刺激,总之,躺在病床上的老人徐徐醒来。他先是呻吟一声,然后皱紧了双眼周围的皮肤,最后很不情愿地张开了双眼。那一双混浊的眼睛,带着不愿意再看到这个世界的忿然,却重新聚焦在自己儿子的脸上。
“爸,你醒啦?”莫豪轻轻的笑着,就像是老父自己醒来,而不是自己硬把他唤醒一般。
见老父醒来,莫豪从自己随身带的公文包里拎出一沓文件。蓝沁知道那是莫豪替自己父亲拟定好的遗嘱,这份文件由他自己亲自保管,就算蓝沁这个私人秘书也没有见过一次。
显然,莫豪现在希望老父在这上面签字,如此一来他就是名正言顺的莫氏当家人了。
莫老爷子像是极困,他眨了眨眼睛,眼皮子又要合上。莫豪连忙在边上又拍打着他的脸,然后把遗嘱拿到父亲眼前晃了晃:“爸,我知道您困了。不过在睡前,麻烦您在这份文件上签个字。”
本来慕容娟母子被莫豪的身影挡着,是不知道他拿着遗嘱要让老爷子签的,此刻一听他这话,莫杰就急了。
“签什么签,大哥,爸就算要签遗嘱,也要他亲口说出,由律师办理的才算有效。哪有像你这样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份文件就让爸签的。”莫杰走到自己大哥跟前,扳过莫豪的身子大吼着。
莫豪冷冷看着自己兄弟,然后扭头朝慕容娟说:“麻烦你管好自己儿子,他这样大吵大吼的是生怕外面那些老头子不知道?”
也不知道慕容娟是怎么了,竟然听莫豪的话训斥起自己儿子来:“莫杰,你大哥说得对,别大吼大叫的,丢人!”
“你!”莫杰气得脸孔泛红,他指了指自己母亲和大哥,从牙齿里迸出一句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是怎么回事,你们这对狗男女!”
说完,莫杰丢下气得浑身发抖的母亲,自己甩开门就走出了监护室。
莫豪没有去理会自己兄弟,他把文件放到父亲胸口,又拿出笔让老爷握着:“爸,你就签个字,不会浪费你多大力气的。”
莫老爷子的嘴巴动了动,然后像是挤出全部的力气,蓝沁只听得他用沙哑的声音骂了一句:“畜牲!”
“……小杰骂得对……你们就是对狗男女……”莫老爷子脸上泛起极不自然的红晕,脸色好得十分妖异。他这是回光返照,而借着这股力量,老爷子的声音越渐响亮:“蒋医生已经告诉我了,莫豪啊莫豪,你竟然给自己的父亲开慢性毒物,现在还指望我把家产给你?你做梦!”
莫豪被自己父亲骂得脸上青一阵紫一阵,而莫老爷子又看向慕容娟:“还有你,你这个荡妇。竟然勾引自己的儿子,你还知道廉耻两字怎么写吗?你们滚,我不想死前还看到你们这对狗男女!”
说完,莫老爷子急速地喘起了气,像漏风的音箱“呼哧呼哧”地喘息着。一边的莫豪脸色阴晴不定,最后像下定了决心,他一脸狞笑:“爸,这可由不得你。你走好,儿子会想念你的。”
伸出手,莫豪一把按到老父的脸上,用他那宽大的手掌紧紧掩住莫老爷子的鼻子和嘴巴。他竟然想杀死自己的父亲?蓝沁看得大骇,却在她要上前阻止之际,却发现自己无法移动半分,甚至连叫也叫不出声来。
紧那罗,你搞什么鬼?
蓝沁在脑海里大喊,能够让她完全无法行动,当然只有紧那罗王才办得到。可那操纵着这一切的鬼神却没有回应她,仿佛他要蓝沁安静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莫老爷子在床上挣扎着,可一个将死之人,又哪有什么力气挣脱正值壮年的莫豪。一边的慕容娟已经吓得双腿发软坐倒在地上,这回,她身上的高贵荡然无存。
莫豪咬着牙,闭着眼睛使劲用手掌按住自己父亲的嘴鼻,他两边太阳穴已经冒出青筋,可见用了多大的力气。最终,莫老爷子终于不挣扎了,而莫豪睁开眼睛,看到老父死不瞑目的双眼,眼角正滑下两行浊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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