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歌之浮生一梦

萧遥端着青花茶杯，眼也未抬。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新任七夕阁阁主，叫蓝挽幽。”
  
  空气仿佛静止了一瞬，忽然，一口茶猛地喷出，“蓝……蓝挽幽？”
  
  茶杯掉落地上，碎如一朵花开，我拍拍已经僵化的萧遥，无比同情地道：“世子终于想起来了？‘蓝家山野女，何敢攀王侯；且眠万花丛，笑她空闺瘦。’世子果然好文采！”“世子保重！”我不忍再欣赏他僵硬如石的模样，揉揉额角，转身离开。
  
  一个时辰之后，萧朴惊慌地来敲我的房门，“阿萱姑娘，你快去看看主子，他已经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个时辰了！”
  
  我打了个哈欠，懒懒道：“没事的，朴大哥，世子这两天太累了，不想动，你直接把他扛到床上去休息就行了。”言罢翻身上床，蒙头大睡。
  
  次日，谙谙先到的侯府别苑，我又随便胡诌了个借口说她是我的妹妹，萧遥惊魂未定，也懒得跟我细究，就让她留下了。
  
  “怎么样？东西找到了没有？”我把谙谙带回房，急急问道。
  
  谙谙拿出一个盒子递给我，“是不是这个？”
  
  “谙谙真聪明，就是这个！”我笑着接过盒子，看了看，放过一旁，那是枕菊给我的盒子，里面的东西不知道有没有用，待会挽幽姐来了，拿过去问问她，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谙谙，快说说，依柔姐姐和小筑姐姐怎么样了？”
  
  谙谙道：“小筑姐姐她走了。”
  
  我疑惑道：“走了？去哪儿了？”
  
  谙谙笑道：“笺笺姐姐，你别担心，小筑姐姐的一位亲人病重，她回家去探望了，前两天刚走的，可能要半个月才能回来。”
  
  “哦，”我点点头，“那依柔姐姐呢？”
  
  谙谙托着下巴，慢悠悠地道：“依柔姐姐很担心你，每天都紧皱着个眉头，直到我告诉她你没事才好一点点。”
☆、有美人兮思如狂（三）
  【一解，杏花沽清酒；二解，碧箫试旧曲。】
  
  心下有些内疚，我低了低头，“对了，你昨天不是说，东伯对一个叫青泽的小孩很好吗？能不能带姐姐去见见他？”
  
  “青泽哥哥？”谙谙咬着唇，刚一开口，门外忽有人通知说挽幽姐过来了。“等我回来再说，你不要乱跑。”我抱着盒子急急忙忙赶到了萧遥为挽幽姐布置的院子——挽幽居。
  
  一进院子，袅袅幽香就漫了过来，院中景致幽清出尘，连别苑里唯一的荷花池都纳入了这里，亭台水榭，花木扶疏，水墨丹青里如诗的意蕴。我不由咂舌，这萧遥世子为搏红颜一笑，还真是费了不少工夫。只是少年意态狂，伤过的心，又怎能轻易愈合？
  
  宽敞雅致的屋室内，雨湿落红的画屏，沾水如烟的纱幔，色调深浓的古琴，编织出别样的意境。挽幽姐在窗前的书案旁静静坐着，乌黑细长的睫毛如蝶触一般，清澈的眸子幽若深潭，不知在想些什么。我故意放重了脚步，不满地大声道：“差别也太大了吧？世子真是太偏心了！”
  
  挽幽姐回过头，淡淡一笑：“你要是喜欢，我跟你换好了。”
  
  我急忙摇头：“不用不用，我可不想有命要没命住，明天就被他整死了！”
  
  挽幽姐莞尔一笑，不置可否，再开口时语声中似乎带了一丝极淡极浅的惆怅：“看来他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地方再好又有什么用？不过都是他萧遥世子寻花觅柳、风流快活的手段，还不知以前哄骗过多少女子，如今不过顺道多我一个罢了。”
  
  我有些不忍，斟酌着开口道：“其实……其实世子只是随性不羁，嘴上喜欢胡说八道、占些便宜而已，品性为人还是很好的，我在这里这么久，他虽然也经常调笑捉弄，但从来都是适可而止，并没有什么过分逾礼的举动。”
  
  挽幽姐抬头看着我，笑道：“看情形这段日子你跟他相处得还挺融洽，都知道帮他说话了。”
  
  “还好还好……”我尴尬地笑笑，“不过我真没想到，你们居然从来没见过面，你是没看到昨天他知道你是谁之后的那副模样，简直像被雷劈傻了，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个多时辰，到现在说话还不利索呢！”
  
  “是吗？这么说我蓝挽幽三个字对他来说，还是有些份量的。”挽幽姐笑了笑，视线落到别处，不再言语。
  
  我觉得气氛不大对，转了话题道：“对了，挽幽姐，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挽幽姐的脸色恢复如常：“你失踪之后，我吩咐阁中的人一边打听你的下落一边查流觞公子的事情，那晚我恰好有事去落意居，隐隐看到你的身影，却一眨眼又不见了，后来凭着这条线索才查到这里。原来你竟然躲在萧府别苑，难怪阁中的人查了这么久都没什么进展，也就这位侯爷世子有这个能耐，能掩人耳目、不动声色就藏个人在身边。”她抬眼看向我，有些疑惑，“听他的意思，你是自愿留在这里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就把自己从竹心居到问君楼再到被萧遥带走的经历详细叙述了一遍，当然，本姑娘惨遭调戏的各种场面自然是能省则省了。
  
  “也就是说，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流觞公子的下落，君且问极有可能都知道，但他却不会跟你明说，只能帮你引线指路，而你跟萧遥的巧遇，说不定就是他的精心安排。另外，萧遥明知你口中所说的身份经历都是假的，却依然收留下你，甚至连对谙谙和我的突然出现都没有多加追究，说明你的真实身份他早已了如指掌。”
  
  “啊？”我不由有些泄气，“挽幽姐，你的意思是，他几乎知道我们的一切，而我们对他却一无所知了？”
  
  挽幽姐点点头：“我们在明，他在暗，局势对我们很不利。现在只能希望这位萧遥世子是友非敌，过两天我再亲自去探探他。至于那位东伯，依你的描述，倒真是位神秘人物，只怕连萧遥都蒙在鼓里，待会我先去见上一见，查人身份这种事，七夕阁还是能办好的。”她顿了顿，又道：“你说在落意居看见了流觞公子？”
  
  我心中一痛，默然点头。
  
  “他还给你留了一盏花灯？”
  
  “嗯，花灯上题着两行字：一解，杏花沽清酒；二解，碧箫试旧曲。”我边说边用手在桌案上写给她看，“第一句应该是指杏花林的事，可是第二句我就不知道是指什么了。”
  
  “碧箫试旧曲……碧箫……”挽幽姐沉吟许久，忽抬眼道：“小笺，你好好想想，你有没有在谁那里见过一支碧玉箫？”
  
  我讶然道：“碧玉箫？”
  
  她点点头：“我以前好像听师父说过，你碧家有一样至宝，似乎就跟一支碧玉箫有关。”
  
  “难道……”我想了想，良久才道，“爹爹以前是有一支碧玉箫，不过他过世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了。”
  
  “那碧先生临终前有没有告诉过你碧玉箫的下落，或是留下相关线索？”
  
  我摇摇头：“我爹说，江湖险恶，知道的事情越少越安全。”
  
  挽幽姐略略沉吟，复道：“碧先生最后停留的地方在杏花林附近，会不会碧玉箫就藏在那里？”
  
  “有可能，不如过两天我们找个借口出门，再去一次杏花林？”
  
  挽幽姐点头应允，她忽又从袖中取出一页小纸，笑道：“前几天，小醉从洛阳飞鸽传书过来了，你看看。”
  
  “真的？”我猛地起身，一个激动，踉跄了一下。
  
  挽幽姐取笑道：“不过就是一封书信，你不必激动成这样吧？要是他人回来了，你还不得直接从窗口飞出去？”
  
  我有些心虚地红了脸，尴尬地辩解道：“哪有？我只是……只是关心他从洛阳传来了什么有用的消息！”说完还气愤地补了一句：“他那么没义气，鬼才想见到他呢！”
  
  挽幽姐抿嘴一笑，似乎别有深意，我接过书信，细细看了一遍，风莫醉写得很简略，大致说了一下谢卓的动向，还有他的那些我所不知道的破事也处理得比较顺利，只在最后提了一下让挽幽姐好好看着我，那语气就仿佛把我当成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傻子。我重重地哼了一声，把纸条还给挽幽姐，心中小小的欣喜之情荡然无存。
  
  挽幽姐也不计较，笑了笑，接着道：“小醉说，谢卓在洛阳城的行踪表面上很正常，但暗中却与秋家和靖边侯府都有过接触，具体情况还有待查明。这样看来，这位萧遥世子就更加可疑了，我已经飞鸽传书把这边的情况告诉了小醉，让他直接从靖边侯府入手，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有美人兮思如狂（四）
  【很多时候，真相越近，惨淡也随之越近。熬得过这一路的坎坷沉浮，又是否能经得住最后那千疮百孔的结局？】
  
  “对了，王芸身边的一个丫鬟曾经给过我一个盒子，说是与流觞的事有关。”我把盒子推过去，小心打开，里面放了两页被火烧残了的、辨不清形状的书纸，书纸上的字迹也模糊不清，还有一块较小的三角碎布、几枚旧银针和两块破碎的白瓷片，我研究了半天愣是没看出什么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