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歌之浮生一梦

  
  我十分配合地答道：“姐姐自然也去。”说着还故意抬眼道：“莫非世子不愿与姐姐同行？”
  
  “怎么会？”萧遥立马笑道：“本世子向来不介意有美人相伴，只不过——”他忽又直起身子，微微皱眉，一副伤神费脑的模样，“本世子该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呢？玄色？深紫？还是素白……”
  
  意料之中，情理之外。
  
  我极度地头疼，没有任何兴趣再跟他讨论如此无聊的问题，遂十分果断地溜之大吉，却没有注意到某人嘴角勾出的一抹隐秘笑意。
  
  当晚，我就和挽幽姐制定好了计划，只待三天之后出府实施，谜题终将一步步被解开。
  
  然而，很多时候，真相越近，惨淡也随之越近。熬得过这一路的坎坷沉浮，又是否能经得住最后那千疮百孔的结局？
☆、流觞一曲慰痴狂（上）
  三天后。
  
  萧遥世子那驾气势恢宏、奢华无比的马车再次得到了横行霸道的机会。上车前，挽幽姐扫了一眼马车，只皱眉淡淡道了句：“俗不可耐。”素来脸皮厚比城墙的萧遥就十分不争气地变了脸色，我毫不留情地落井下石道：“挽幽姐有所不知，越是俗不可耐就越适合在秦楼楚馆、烟花柳巷之地招摇。”本来还想多讥讽几句，无奈旁边如刀般的眼神冷冷射过来，我瞥见他嘴角阴险的笑意，只得悻悻地住了口。
  很快，马车就开始在宽阔的长安古街上像疯子一样乱窜。我和挽幽姐分别坐在两侧的短榻上，萧遥懒懒斜倚在中间，依旧没有半分规规矩矩的世子模样，丝质的软薄轻衫顺滑如水，衬出几分风流蕴藉的味道。
  
  马车里静得有些尴尬，萧遥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玉扇，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闷，开口道：“阿萱，我们现在到底要去哪里？你不说，东伯怎么赶车呢？”
  
  我斟酌一番，刚要开口，挽幽姐不愠不火的声音就悠悠响起：“世子多虑了，该怎么走，我们已经告诉过东伯了。”
  
  一句话把萧遥噎得不行，奈何他又不敢发脾气更不敢像对我一样妄加调戏，我将视线挪向别处，极力忍住狂笑的冲动，以免被当成无辜可怜的靶子。
  
  “怎么？难不成世子还怕我们会心怀不轨，不敢相陪？”挽幽姐挑眉继续道。
  
  萧遥讪讪笑道：“蓝姑娘误会了，本世子只是随便问问。”
  
  “误会？”挽幽姐冷笑道，“我跟世子的误会还真是不少，不知世子什么时候才能说的清。”
  
  我不解地瞄了她一眼，觉得有些奇怪，挽幽姐素来恬淡安然，怎么突然说话这么别扭，这么容易动怒呢？
  
  萧遥怔了怔，脸色一换，忽又恢复了本性，痞痞地笑道：“看来蓝姑娘很希望听本世子说清楚了？来日方长，本世子一定会非常耐心地——”
  
  “停车！”他的话还未说完，挽幽姐就怒声打断，冷冷扫了他一眼，“世子这些话还是留着哄别人吧！我和阿萱还有事，就不耽误世子风流快活了！”语罢皱眉拉我下车，急急朝人多之地走去。
  
  “马车有人跟踪，此地不宜久留！”正当我万分茫然的时候，挽幽姐忽然在耳边小声道。
  
  我心下一惊：“什么人？”
  
  “不知道！快走！”
  
  我见她一脸肃容，不敢再多言，急急跟上去。匆匆穿过一条小巷，拐过两处街角，一驾马车飞奔过来，扮作车夫的女子微微低头，“阁主。”
  
  “城南，杏花林。”挽幽姐拉我上车，淡淡吩咐了一句。
  
  马车一路疾驰，车外人群的喧闹声依稀可闻。
  
  “我们就这样走了，世子不会出什么事吧？”我犹疑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挽幽姐微微一愣，随即道：“应该没事，堂堂侯爷世子，连这点事都应付不了的话就活不到今日了。”顿了顿，又道：“顺道也试试他究竟是敌是友！”
  
  “如果他是敌非友呢？”我小心问道，“姐姐岂不是很为难？”
  
  她看着我，摹地微微一笑：“有什么为难的？我和他之间唯一的瓜葛就是那一纸婚约，可也早在四年前断掉了，如今我身为七夕阁阁主，更无暇跟他牵扯不清，反倒是你，还天天把这些陈年旧事挂在心上，担心这担心那的，比我还忸怩。”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默然片刻，复问道：“为什么突然会有人跟踪？难道王芸她们已经知道我躲在侯府别苑了？”
  
  挽幽姐沉吟道：“如果真是这样，这消息也泄露得太快了些，除非你身边已经被安插了她们的棋子，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棋子？”我瞪大了眼，不敢相信，“你是说我身边有她们的人？”
  
  挽幽姐点点头：“你身边很多人都有嫌疑，包括你最亲近的那位依柔姑娘和新近结识的东伯。”
  
  我惊出一声冷汗，嗫嚅道：“不会的，依柔姐姐不会伤害我的，绝对不会的……”
  
  “这些都只是猜测，你不必这么紧张，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流觞公子的下落和碧先生留下的那支碧箫，其他的事，慢慢查也不迟，狐狸藏得再隐秘，也总有露出尾巴的时候，”挽幽姐缓缓道，“就目前所掌握的线索来看，流觞公子既然能三番五次现身给你提示，说明他一定还在长安城内，而且并没有完全失去自由，只是因为某些特殊原因暂时还不能跟你挑明一切。而长安城内他，最有可能被困的几个地方应该分别是谢府、王家、杜家还有问君楼，除了问君楼，其他地方我都已派人深入去调查了——”挽幽姐猛地顿音，脸色骤变，低低吩咐道：“五儿，转向！”
  
  “驾！”马车倏地往右一转，加快了速度，疯一般疾驰着，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向后一仰，差点没摔个四脚朝天。挽幽姐扶住我，皱眉道：“行踪已经泄露，又有人跟上来了，只怕今天这一战在所难免！待会如果形势不对，你就先离开，找个安全的地方避避。”
  
  “那你呢？”我担忧道。
  
  挽幽姐笑道：“我一个人要脱身，容易得很。”
  
  话刚落音，一声极惨烈的马嘶声就冲天而起，车极不稳，左右摇摆着，有倾倒之势，忽有数支箭射入车中，险些划破衣衫。
  
  “走！”挽幽姐一把将我带出车中，身形极快。还在半空，她就一挥袖，散射出许多叶状暗器，然后才旋身悠然落地。落地之处是一片青葱蓊郁的竹林，四下里碧竹清香沁入心脾。与此同时，四周也闪现出十几个人影，清一色的暗黑长衫，面色冰冷，其中一人还带着乌青面具，应该是众人之首。
  
  挽幽姐扫视一圈，冷冷开口：“诸位好高的轻功，不知出自何门何派？”
  
  “无门无派，只管勾魂夺魄！”面具人冷冷开口，声音如地狱深处的寒冰。
  
  “阁下好大的口气！莫非以为我七夕阁无人了？”挽幽姐的声音清冷，没有丝毫怯意。
  
  “七夕阁？”面具人似乎有所顾忌，稍稍低了狂妄气焰，“敢问尊驾是？”
  
  “与阁下一样，无可奉告！”挽幽姐冷然道，“只是今天阁下若执意为难，来日江湖相见，这笔账七夕阁一定清算到底！”
  
  面具人并未着急动手，想来是在考虑要不要与七夕阁为敌，只听他又道：“姑娘既是七夕阁中人，就应当与此事无关。”他如刀般的眼神射向我，“只要姑娘把碧家后人交出来，我等绝不再为难！”
  
  挽幽姐挑眉道：“如果我不交呢？”
  
  面具人道：“素闻七夕阁只负责收集各路资料消息，不问江湖纷争厮杀，如今难道也要破例插手碧家之事，抢夺这碧玉箫不成？”
  
  挽幽姐道：“七夕阁无意争夺什么碧玉箫，只是碧家一案本阁既已接下，就会一查到底，绝无中途罢手之说。”
  
  面具人冷哼一声：“既然这样，那就得罪了！”他一挥手，数条黑影便攻了上来。
  
  “五儿，带碧姑娘离开！”挽幽姐急急吩咐一句，抬剑迎敌。
  
  兵戈相交，身移影动，一时间场面十分混乱。
  
  扮作车夫的五儿带我朝人数最少最易突围的那一侧闯去，耳边忽有凌厉的刀风袭至，五儿一把拉开我，挡下那一刀，旋身与夹击的两名黑衣人打斗起来，我惊魂未定，一把大刀已朝腰间横过来。我扭身避开，快速转至黑衣人身侧，匕首迅疾刺出，却刺了个空。身后忽又有两人伸爪抓向我肩头，五儿飞身过来替我挡开了。
  
  挽幽姐被那个面具人和其他五个黑衣人围攻，脱不开身，一抹水蓝上下浮动，飘转如风。忽然，面具人臂上射出几支短箭，挽幽姐俯身避开，如墨青丝散乱，随后她向一侧翻转，岂料背后已急急刺来一剑，剑招凶险，实难避开。
  
  “挽幽姐——”我眼角余光瞥到这一幕，刚想开口提醒，那两个阴魂不散的又提刀劈了过来。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把张开的玉扇自远处如刀一般削过来，只听一声环佩清响，玉扇已挡开了挽幽姐背后偷袭的那一剑，剑锋从肩头上方虚虚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