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皇后

宋清侬以为在这种地方慕容则仪是坚持不了几日的，没想到他一住就是八个月！时间很快就来到这一年的八月十五——宋清侬倾尽一生也无法忘怀的日子，因为六年前的这一天，上官筑永远消失不见了！
    但是令她和慕容则仪都没想到的是，这一天已经成中原天下象征团圆的日子了！
    而且，就在这一天，大甸王朝皇家出资的位于离河边上的一座塔建成，皇帝钟离陵亲自给塔命名，并且由皇后李可儿题字：清侬塔！
    看到这三个字的人都有一种感觉：皇后娘娘这三个字不见得多么还看，但是那种神韵却不是一般人能够写得出的！
    西方高原上依旧寒气逼人，相对于这里，中原地区就显得适宜多了！
    高高的清侬塔上，一个孤傲的身影独自登高而忘：清侬，这是大甸王朝第一个中秋节，你和他，还好吗？
    年前，他收到一封慕容则仪的信，上面只说了一句话：我们在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
    他甚至没有说这个“我们”到底指的是谁，因为他们清楚，各自心里所想！
    钟离陵以前总是看不惯她跟上官筑还有任九超出兄妹情谊的亲密，所以他自己也承认那是在吃醋，只是没想到最终能够拥有她的，却是一直躲在幕后的慕容则仪！这不能不说是一个讽刺。但是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反倒震惊下来了，所以他撤回了所有寻找的人马——既然这是她自己选的，那他就尊重她！
    因为有一天他去金小鱼宫里的时候，正好听到念儿说道：“为什么父皇从来没有抱过念儿呢？”这件事给他的震动很大，也正是这件事让他开始仔细思考目前的情况！当初他答应过宋清侬要好好对金小鱼的，但是自己就一直没有履行这个诺言呢？从金小鱼那里，他知道了这两个女孩子的一切，包括她们的前世今生，尽管很难让人置信，但是他关注的却不是那些显得很诡异的事情，他想的是如何在想着宋清侬的时候，公平对待金小鱼——诚然，这本就是最大的不公平，甚至是跟她肌肤相亲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宋清侬的影子！
    所以，很多时候他都是寂寞的！朝堂上处在万人之上的位置，朝堂下面也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那些选进来的宫妃他连看都没有看过一眼，这样是很不公平，但是皇宫本就不是说理的地方！
    此刻他站在清侬塔上，极力向远处望去，他有个可笑的愿望，他希望可以在视力触及的某个地方看到那一抹清丽的身影，或许她正一个人默默前行，或许是倚在慕容则仪的身边，又或者，她手里拿着兵器，想要找自己替上官筑报仇。
    但是一直到眼睛酸涩的有了湿意，他还是没能看到心中的那抹亮色！
    “皇上，该起身回朝了！”贴身太监拿着风衣，在一边低眉顺眼地等着他的示意！
    “嗯，皇后的身子最近有没有起色？”舒展着身子让太监为他披上风衣，一边随口问道！
    金小鱼的身子自生产过后就一直不好，再加上他征战五年来她在家里的日夜操劳，先前选进来的八个夫人被她一个一个收拾掉，其间所费的精力可想而知！
    “皇上，皇后娘娘她……还是老样子，您是不是打算去看看娘娘，奴才这就去安排！”太监说这话的时候，更加诚惶诚恐了！
    “唔，好！”算算来圣金的时间，也有十几日了吧，但是来到这里之后就一直被琐事缠着，根本没来得及去看看她们母女！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仅仅是十几天的时间，金小鱼就病到这副样子！就连他进来她都是浑浑噩噩的半睁着眼睛，似睡非睡！
    他的心紧紧揪在一起，胸腔里的怒火直往外涌：“为什么没有人通知朕？”他生气的样子让一屋子的人跪了个遍！
    “皇上，是皇后娘娘说皇上日理万机，这才不让奴婢们去打扰皇上的！”
    说话的人是春晓，自从宋清侬随军离开王府后，她就重新回到金小鱼身边做了大丫头！
    “有没有传太医？”他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起，知道这些人没有这么大胆子隐瞒，之所以他不知道这些，多半也是金小鱼的授意！
    事过境迁，当初那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如今却凄凉地躺在这深宫大院里！究竟是谁错了，谁又圈禁了谁？
    “钟离……”金小鱼终于有反应了！
    “可儿！”他走过去将将她揽起：“你觉得怎么样？”
    “钟离。”金小鱼一把握住他的手，看着虽然用力，但是他却感受不到一点力气！
    “找到清儿，求你帮我找回清儿！”金小鱼说到宋清侬的时候，眼泪大颗大颗地滚下来，他擦了好久都没有帮她擦干净！
    “好好，我这就去找，你放心，不出十天，我一定把她带到你面前！”钟离陵反手轻拍着她骨瘦如柴的手背，轻声说道！
    “哦，谢谢你，钟离……”金小鱼的嘴角有着浅浅的笑，就这么靠在他的怀里睡过去了！
    “则仪，你看看我这根筷子做得怎么样？”宋清侬得意地展示着她的“杰作”——一根精巧的木筷！
    “嗯，有进步！”慕容则仪瞄了一眼后，心不在焉地答道！
    “喂，你怎么跟生瘟了一样？”宋清侬用手里的筷子狠敲了他一下，怎么早上出去一趟回来后就变成这副模样了？都说女人是善变的，看来他这个大男人也是此道中人！
    旁边埋头苦背阵法的周瑞也莫名其妙抬起头，认识慕容老师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消沉呢！
    “瑞儿，老师早上出去的时候见到你娘了，她让我告诉你要你今天回家吃个饭，现在时候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你爹娘还有弟妹好长时间都没见着你了！”慕容则仪突然对周瑞说道。来这的日子里，这孩子一直都跟着他学习各种东西，虽然他脑子不是很灵活，但是人却老实，也愿意吃苦，所以短短八个月的时间，倒真学到不少东西！
    周瑞前脚一走，宋清侬就皱着眉说道：“什么要紧事一定要把瑞儿也支开？”
    “清侬。”慕容则仪放下手中的刻刀一本正经说道：“我的门人带回一张皇榜，我想你应该看看！”
    说完，真的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包裹，一层一层打开后，里面静静躺着的正是一张榜！
    带看完榜上的字后，只听宋清侬手里刚做好的筷子“啪”地一声，慕容则仪眼睛望过去，只见那根筷子竟被她生生折成两截，而她自己却丝毫未曾察觉！
    “我的人已经确定了，大甸皇后真的病入膏肓了！”慕容则仪盯着宋清侬，像是要把她的心思看透！
    几个月前他通过特殊途径给钟离陵去了一封信，告诉他不用再继续费力找下去，其中的挑衅意味不言而喻，当时他还在嘲笑钟离陵枉为一国之君，殊不知有时候官家的力量远不如贫民百姓来的有效，就像这找人的事情，一旦官府插上手，群众内部必然会有抵对情绪。但是他们就不一样了，他们找人的时候以百姓的身份，很容易就得到了百姓的帮助，所以他才会在这一局中暂且占了上风！
    但是现在他不得不对钟离陵叹服，那张皇榜他一定费了不少苦心，皇后旧病复发，寻找不辞而别的诊医！
    呵呵，钟离陵，你当真聪明！这样的话你就可以不费一兵一卒，让这天下间唯一的“诊医”自动现身了！
    外面的风又开始大了，寒冷将要袭来！这里果然不适宜长久居住！
    “则仪，这两条路哪个比较近？”一脸风霜的女子指着地图上标注的两条路，沉声问道！
    他看了一眼，指着其中一条说道：“这一条近，但是这条路路况不好，我怕你的身子会受不了！”
    “那就走这条！”说完，宋清侬收起地图，想也没想就起身上了马！
    瞧着女子坚强的背影，慕容则仪心里五味陈杂：这样不分黑天白昼的赶，已经十多天了，这个傻女人当真就这么不懂得爱惜自己吗？
    第二十三天黄昏的时候，他们二人终于来到西良城！
    但是这时候宋清侬却怎么也没有进去的勇气了！
    七年前，他们一行人结伴来到这里，西良就好像是她的家，因为在这里的时候她的身边有了好多人，钟离陵金小鱼上官筑任九古续卿，还有钟离诀，当然还有这个被她忽略了好久的慕容则仪！
    七年过去了，兜兜转转了多少圈子，她又重新站在这里，却感觉自己已经是个外人了！
    “进去吧！”在城门口站了好久，慕容则仪终于一把牵起她的手！
    “则仪，我……”宋清侬有些急，但是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慕容则仪看了她一眼，却终究什么也没说，拉着她一步一步往城中走去！从宫门的第一道，就不断有人过来领着他们，一道一道往里通报！
    宋清侬第一个见到的，却是钟离陵！
    四双眼睛相对的时候，他们真的有一种恍然若梦的感觉！好像又看到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在古沧兵荒马乱的皇宫内，他们第一次交手，却谁也没有讨到谁的便宜！然后就是并肩作战了十年之久！十年了，宋清侬当时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小丫头，一晃眼她都是一个二十七岁的老姑娘了！
    努力调平气息，她收回视线，平静地说道：“小鱼她，到底怎么了？”
    没有别的问候，只是单刀直入，直接奔到主题上！
    “她在‘祈莲宫’，我带你们过去！”还好，钟离陵没有摆出帝王的姿态！引路太监在一旁随侍，他走在了最前面。别人都以为他没有看见宋清侬和慕容则仪紧扣在一起的手，但是只有他知道自己是没有办法忽略这些的！
    但是跟别人对他的不解一样，他也同样不知道慕容则仪只是想给宋清侬安慰而已！
    看到床上睡着的女子第一眼，宋清侬就惊呆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就算是死她也不会相信，总是活力无限光彩照人的金小鱼，会在本该是艳惊四座的年华里，变成疾病的俘虏！
    背对众人的时候，宋清侬终于无声的哭了起来！
    当手被握住的时候，宋清侬才抬起眼睛！
    “清儿，我终于等到你来了！”此时金小鱼的样子就像是刚睡醒，微笑着看着宋清侬的脸！
    “小鱼！”宋清侬的手叠在她的手上，暗自吸了一下鼻子：“我回来了，对不起！”
    “我很开心，还有机会见到你！”金小鱼的眼睛里开始有湿湿的光亮！
    “没事的，我陪你，一直到你康复！”宋清侬几乎是在哽咽了！
    “答应我，不要走了！念儿已经长成小姑娘了，你都从来没有抱过她一次。以后，你来补偿吧！”金小鱼想要笑一下，可惜终究还是没能做出一个笑脸来！
    宋清侬终于忍不住，从后面看过来，瘦弱的肩膀一抽一抽的抖着！
    “你还记不记得在部队的时候，我们最喜欢唱的一首歌？”金小鱼嘴角翘起，闭着眼睛浅浅哼着：“曾经的日子闪亮又明媚，你我一起分享了青春的美味……生也相依死也相随相依相随……”
    “凯旋的日子，不醉不归！”
    流着泪，宋清侬哼出最后一个音调，低头想要对怀里的金小鱼说什么的时候，却见女子的眼睛已经紧紧闭上了，只是那双手，还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好像生怕一松手宋清侬就会离开一样！
    后面已经跪了一地的宫人了！有拼命压抑着的呜咽钻进宋清侬的耳朵里！
    丧鸣钟敲响八下，太监尖细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皇后娘娘薨逝！”
    “秦漠，我一直把你当朋友，你告诉我，小鱼她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宋清侬站在假山上，任凉风吹在脸上！
    秦漠沉默一会道：“那年，在沙漠的时候她就应经动了胎气了，但是她知道上官兄刚走你肯定很悲痛，所以就隐忍着没有说，而且自己硬撑着回到王府中，她的身子本来就弱，再加上后来不好的事情一件接一件，所以，就留下了后遗症！”
    “怎么会这样的？”宋清侬抱着自己的脑袋蹲在地上，金小鱼到底是因为什么要这样作贱自己？
    “她是第一个知道你被下蛊的人，所以才跟老大一起演了一出戏给二殿下看，为的就是暂时保住你，以此拖延时间好让我有足够的时间去萨瓦那边调查！为了你，她真是什么都顾不了了！”
    秦漠的一席话就像一声声霹雳，在她头顶接连炸开！
    原来是这样！
    “她是那种为了自己在乎的人可以牺牲一切的女子。”
    上官先生的话又一次响在她耳边，宋清侬不知道，金小鱼把自己当成最在乎的人，而且是超过一切的在乎！
    对不起，对不起！
    宋清侬泪如雨下！
    “清侬，我以朋友的身份跟你说一句，不要走了，你们都受了那么多的苦，再多的误会也该解开了！念儿还小，需要一个疼她的人来照顾！”
    秦漠说完这句话，转身就下了假山！独留宋清侬在上面呆了好久，也想了很多很多！
    后记。
    三月初五。大甸皇族扫墓的日子！
    “小鱼，我们来看你了！”宋清侬牵着钟离念的手，缓缓走到金小鱼的寝陵前。因为怀有身孕，所以动作有些迟缓！
    “母后，父皇和清姨陪念儿来看你了！”钟离念的声音脆脆的，几乎跟金小鱼那时候一模一样！
    “母后，我昨天做梦见到你了，你穿的衣服真奇怪，还戴了更奇怪的帽子！哦，不过你这装扮我在清姨的画上见过，很漂亮！”
    “续卿皇兄说，我们马上就要有个小皇弟了，我真想早早看看他长什么样子？”
    钟离念不仅跟金小鱼长得像，爱说话的毛病也跟金小鱼一模一样！
    宋清侬跟钟离陵对望一眼，无奈地苦笑一声！
    “大家都在哇！”柏树林里施施然走出一个玉面男子，笑着朝他们过来了！
    宋清侬转过身去，不禁也笑了：“钟离诀，你终于疯够肯回来了？”
    钟离诀装模作样地对她行了一个国礼：“草民拜见皇后娘娘！”
    宋清侬斜眼看他一眼：“我去你的，当初放出假消息害我操了多少心你知不知道？”
    钟离诀嘻嘻一笑：“若不是这样，满朝文武肯还我自由吗？要说这还是你伟大的夫君想出来的馊主意呢，要怪你怪他去！”
    说完走上去朝金小鱼的墓拜了三拜，才捏着钟离念的粉脸说道：“还真是有你娘亲的模样，好好努力，长大了一定又是一条滑溜的鱼苗！”
    “你滚啊。”宋清侬拍掉他的大手，把钟离念护在怀里：“念儿咱们去看皇爷爷，不理他！”
    说完，拉着钟离念就走，留下两个大男人大眼瞪小眼！
    “哥，您这是怎么教的啊，这么不讲礼数的皇后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钟离诀一脸的不可置信！
    “要你管！”
    等了半天却等来人家这一句堵死人的话，钟离诀就像吞下一只大鸡蛋一样，傻傻看着备受大甸子民爱戴的王者撇下自己，颠颠地去寻妻女去了！
    “嫂，任九让我带话给你，他现在跟慕容则仪那家伙混得风声水起，让你不要担心！如果需要他的时候，尽管跟他说，他随叫随到！”
    “慕容则仪也让我带话给你，他现在看任九就烦，让你派人把他弄走！”
    钟离诀低着头教古续卿和钟离念摆弄他从外面带回来的小玩意，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宋清侬聊天！
    “哦！”宋清侬困极了，心不在焉从鼻孔里发出一个单音！
    “你这是什么反应，难道你就这么不牵挂那两傻货吗？”钟离诀奇怪地抬起头！
    钟离陵放下手里的奏折，几步从外间走进来，夺下俩孩子手里的东西：“你们赶紧回自己宫里睡觉去！还有你诀，你也赶紧走，说一晚上了不闲口渴吗？清侬，走，准备着咱们就寝！”
    “好。”宋清侬听见要就寝了，眉开眼笑地把手递给钟离陵，不忘回头叮嘱钟离念：“念儿你感冒没好，记得要喝那个姜汤……”
    “你们两个什么意思？”
    钟离诀委屈地大叫一声，无奈手牵手走掉的男女根本就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钟离诀无奈推开窗，正好看到正空中两颗闪亮的星星紧紧挨在一起，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