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空间

第42章


  
  “怪不得……”倪春燕同情地说,“我还以为……”
  “你以为我顺嘴胡扯的是吧?”穆昱宇说,“我不是会跟人说这些的,要不是跟你是老朋友,我也不爱提这茬,又不是什么好话。”
  “对,对不住啊,”倪春燕小声地说,“穆昱宇,我压根就没想你是这样……”
  
  “没事,”穆昱宇苦笑了一下,“我妈还在时我心里还有个盼头,就想着啥时候赚够了钱就歇一歇,让老太太好好安享晚年,可谁承想她这么早就去了……”
  
  他说到这句,心里涌上真实的难过,沉默了一会,说:“我还是走吧,你甭多心,这个店面租你了不会变,你好好安生在这做买卖,上回咱们说的协议,就那样吧,你要实在忙不过来,也不用每天做中饭,我偶尔过来蹭蹭饭就成了。”
  
  他突然变得这么通情达理,令倪春燕彻底手足无措了,穆昱宇不动声色地将她窘迫和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在眼底,知道说了这么多,这个笨女人心里绝对已经翻江倒海,没准已经开始谴责自己刚刚那么强硬的拒绝态度。他满意地微微眯了眼,趁热打铁说:“你忙你的吧,要遇到个什么事,跟我说一声,不用跟我见外。哦对了,你还没我的私人电话是吧?”
  
  倪春燕愣愣地摇摇头。
  
  穆昱宇低头从上衣内袋掏出名片夹,递上去一张,说:“找我往这个号码上打,我虽然忙,但这个电话一般都会接。”
  
  倪春燕双手接过,小心翼翼的模样倒好像那不是一张名片,而是一张契约。
  
  “他们回来了。”穆昱宇淡淡地说,“得,我也该走了。”
  
  他虽然说走,但事实上却没挪动脚步,他看起来像在等老陈把车停到他身边,但他心里知道,他其实是在等倪春燕松口。他是势在必得的商人,但跟倪春燕谈条件有点特殊,因为她性子倔强,脑子又不大灵光。他要是利益分明,把好处一条条地列举上去,倪春燕绝对会想也不想就拒绝。她那种穷人的自尊加上对上自己莫名其妙的防备,双管齐下,令这个笨女人很容易模糊了重点,白白损害自己的利益。而且她还喜欢动不动在心里打起小算盘,这小算盘还不是为自己打算,而是为他穆昱宇打算,生怕一不小心就占了他穆昱宇一点便宜似的。
  
  穆昱宇对市井小女人的小算盘一眼就能看穿,可他忍着没说破,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仿佛看着倪春燕,居然勾起了他长年没有的恻隐之心。他想这么多年,哪一个靠过来的女人不是处心积虑想从他这牟取好处?哪一个不是聪敏机灵将欲望掩饰在温柔浅笑底下,再适当而不失时机地表露一点半点出来。只有倪春燕没有技巧可言,她将这件事整个主次颠倒,早早将送上门的东西拒之门外,这不是故作清高,也不是欲擒故纵,倪春燕没那么高的情商,也没那么高的手段,她凭据的,就是小老百姓单纯而朴实的念头:拿人手短,她怕自己还不起。
  
  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她很穷,她比谁都明白天下没白吃的午餐,所以她早早就掐灭了心头不该有的奢望,她只看眼下,也只敢看眼下。
  
  就是这么目光短浅,可她让穆昱宇心里微微酸楚。他深吸了一口气,和颜悦色地说:“走了,大军还说给我找治失眠的土方子,我回去看他弄得怎么样了。你回吧,果冻别让你弟弟吃太多,不消化。”
  
  老陈的车这时开到跟前,车门打开,小白痴高高兴兴地向姐姐扑过来,叽叽喳喳的,努力想用有限的词汇表达他去了哪玩了些什么东西。老陈下车给他打开车门,穆昱宇临上车的前一刻,倪春燕突然鼓起勇气叫他:“穆昱宇。”
  “嗯?”
  “我,我当你家的厨子,”她涨红了脸,说,“我这个店还能开,对吗?”
  
  “当然。”穆昱宇说。
  “我不用住你家,我过去给你做了饭就走,成吗?”
  “可以,我派司机过来接你上班。”
  
  “那工钱什么的,我不用了,上回你给的还有富余,我也不懂什么参股……”
  “你不用懂,反正我不亏待你就是。”穆昱宇嘴角往上,说,“放心。”
37、第 37 章 
  穆昱宇是喜欢乘胜追击的人,倪春燕这一点头,好比一个外壳坚硬的果实被敲开了一个小口,照着他的脾性,那就是要趁机将口子拉到最大,不将里头能挖的果肉果汁全给掏出来不罢休。他知道倪春燕这一答应,没准只是一时半会心生恻隐,像她那种女人,吃过苦,挨过穷,也遭过罪,她又性子率直,大大咧咧,很容易推己及人,产生莫名其妙的同情心。他知道倪春燕的这种同情还包含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这点情愫是很有利的推动剂,它要不要萌芽,在什么时候萌芽,往哪发展,都要掌握在穆昱宇手里。
  
  他知道自己并未想清楚到底要将倪春燕摆在什么位置,但因为前景朦胧,他反倒莫名其妙的觉得踌躇满志,就如从竞争对手那抢得某块土地的开发权,他对于未知的成果感到一种由衷的兴奋。他模糊地想着,就这样吧,先把倪春燕弄到离自己最近的地方,以后要怎么办,以后再说。只有她还在自己触手可及,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下一步是进还是退,还是他说了算。
  
  但穆昱宇也不得不承认,把倪春燕安排进宅子里做厨子这件事令他很长时间都波澜不兴的内心起了涟漪。那涟漪一开始是不动声色的,只是心里发热发痒,到后来渐渐扩大,变成有些明确的盼望。盼望又进一步发展,演变成他居然开始不安,生怕底下人会错了意,太将倪春燕当回事,以为那就是他穆昱宇千方百计要弄上手的女人,这个可能性说真不假,可说假又不真,因为击中了内心隐约的渴望,它突然之间就令穆昱宇抗拒起来。
  
  无论如何,他还是穆先生,穆先生是不能如此眼浅手短,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需为了区区一个倪春燕而屈尊降贵?
  
  穆昱宇越想越对,为了做到这一点,在倪春燕头几天来穆宅上班时,他特地早出晚归,避开吃倪春燕做的东西,以示对这个厨子并不热络。接下来几天,他又故意挑三拣四,当着余嫂和其他佣人的面抱怨了几次,内容无非是倪春燕做的菜盐太淡或者太多的问题。接下来几天后,他甚至找了个鸡毛蒜皮的理由让余嫂把倪春燕叫来,当面训了她一顿,内容从她不穿厨师制服到她切菜的刀工不好林林总总。
  “我是没学过厨子……”倪春燕辩解。
  “可你现在已经是厨子!”穆昱宇呵斥道,“难道你不该有点厨子的基本素质?别以为我这还是你那间街边大排档!”
  
  训完后倪春燕看起来很沉默,她平静地瞥了他一眼,眼神中充满了然,似乎在说,看吧,我就知道你是这样。
  
  穆昱宇心烦了,他挥手让倪春燕离开,心里却忍不住问自己,这明明不是自己,可为什么他却非要如一个幼稚的男人一样表现得这么刻意?
  
  答案是,因为他不确知,他要拿倪春燕怎么办。
  他只知道自己想时时刻刻看着她,让她呆在自己身边,可他并不愿去想,这样之后呢,他要拿她怎么办?
  
  这天的事有些不欢而散的意味,倪春燕做完他的晚餐后就借口家里有事,早早离开了穆宅。穆昱宇站在书房的落地玻璃窗那目送那个女人坐车离去,他注意到天气已经深秋,早晚温差很大,可她还是没穿厚外套,而是只罩了件绛红色的开襟毛衣。她好像很偏爱这种低调的红,似乎像是对鲜艳夺目的色彩做出一个悄悄的退让,可这退让又只是一小步的,因为还勾着少女时代的回忆,拉扯着那点不愿意褪去的青春,还有遮遮掩掩的爱美之心。穆昱宇忽然想起了当年那个什么颜色都敢往身上堆,化妆画得惨不忍睹的十六岁女孩。她是那么明媚鲜妍,朝气蓬勃又俗不可耐。他这才意识到,好像自从重遇倪春燕以来,从未见她画过妆,从未见她精心收拾过自己。可他记得,那分明是个虚荣臭美的女孩,她穿着超短裙画着红嘴唇跑来见自己的时候,可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收敛。
  
  但是岁月怎么就能把那样一个女孩一层层地剥落她身上的颜色,一直剥落到成为这样一个女人呢?
  她连打扮都没了心思,她也没存嫁人的念头,她是怎么去逼着自己从鲜花嫩柳一样的女孩转变成灰扑扑的一心只想讨生活的女人?
  
  穆昱宇喉咙发干,他拿着雪茄的手不经意抖了一下。
  
  他有想过对倪春燕好点,不再对她吹毛求疵,可惜接下来事情太多,令他把这件事跑诸脑后。原公司副总李兆鸣被逮捕的新闻闹得沸沸扬扬,就如姚根江所预期的,这样的负面新闻甚至给公司带来不好的影响,一度造成股价下跌。穆昱宇指挥着一帮人应战忙得脚不沾地,又联系媒体封口,这才将这件事的影响压了下去。此时新区的地产投标又出现问题,穆昱宇亲自出马疏通关系,每天应酬各级官员忙得天昏地暗,回来后还得与公司高管开会商量对策,根本没时间理会其他。
  
  这天他终于忙得差不多,他忽然就想起了倪春燕,他想自己已经有好几天没见过她,也没吃过她煮的东西,也不知道他忙起来的时候倪春燕怎么样,他想这些的同时,脑子里就浮现起那天目送倪春燕离开时她穿着绛红色毛衣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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