孪花落

18 壹捌 春游


不知从何时起,大地变得酥软起来,一切都欣欣然睁开了眼,蠢蠢欲动的不仅是蛰伏在地里的小虫,还有路边树枝上星星点点的小嫩芽,张着婴孩般的小嘴,微睁着惺忪的睡眼;护城河的水露出了破冰微波的喜样子。也许就在一场春雨中,一阵春风里,春天就在不经意间来了,苏妍的心里开始有了生气,却总带着一份悸动与惆怅。
    学校按惯例组织春游,课任老师被分到各班,同学们因为孟林分到自己班里欢呼雀跃着,苏妍和许宁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往年去的地方实在是无聊,从小到大,踏遍颐和园、圆明园,最远不超过香山。可这次,学校为了配合爱国主义教育,大方地安排去八达岭长城,同学们鼓噪着,又是一阵欢呼。苏妍虽然从小长在这个城市,可从来没爬过长城,心里也暗暗高兴。
    头天的一场春雨一扫几日来风沙带来的暗尘,温暖的风吹在身上还有些湿湿艾艾的,好象情人的初吻那么的令人不可抗拒。
    许宁身穿一件海军服样式的帽衫,下面一条水磨蓝的牛仔裤,显得朝气蓬勃、与众不同,惹来许多女生羡慕的目光和男生的偷瞟。一路上,同学们欢唱着,做着小游戏,像一群出笼的鸟儿,那些考试和习题全都扔在了脑后。苏妍静静地坐在位子上,眼望着车窗外旷野中渐渐浓密起来的绿色,听着同学们在车里的喧闹,班主任不时提醒着大家注意纪律,不要影响了司机驾驶,可大家在片刻的安静中不一会儿又会发出阵阵欢笑声。
    苏妍无论做什么,总能感到自己在魏涛一双眼睛的范畴内,她假装看不见,却也不刻意躲避,偶尔还会静静地扫过他的注视。自从上次她把诗集的钱装在信封里,如法炮制的放到魏涛书包里,他没在和她说过一句话,她依旧如同往常那样,不和任何一个男生多说一句话。现在,她感受着他如火的目光,肃然地把持自己的一言一行,对于她来讲,他那点可怜的执著不足以燃起她更多的热念。
    孟林三言两语地应酬着一旁的班主任陈老师。许宁的眼睛时时向孟林瞟去,苏妍偷偷掐她的胳膊,两人心知肚明的用眼神交流着,不明所以的暗暗兴奋着,希望孟林做点什么,可以满足她们的某种期待。
    不知谁带头让许宁来个领唱,许宁倒也不拒绝,大大方方地唱起来,车内学生的声音整齐、嘹亮,一片明媚。孟林向车厢后方看了看,很快的又回过头,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一副偷得半日闲的懒散。
    长城的雄伟和延绵使同学们激动不已,体力好的男生三步两步冲到前面就没了踪影,女生们也不甘示弱的紧跟其后。许宁背着画夹,脚下轻松地往上爬着。当许多人由健步如飞变成缓步慢行的时候,长城的景色随着高度的递增变得越来越壮丽、广阔起来,许宁和苏妍的脑门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到了人较少的地方,许宁打开画夹,开始勾勒起来,苏妍靠着灰色的城墙,静静地坐在墙垛的另一侧,眺望着远方,脸上一片润潮,欣赏着这难得一见的风光。
    这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来:“不要从细节开始,从整体的走势着眼。”孟林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了许宁的背后,许宁笑着,很认真的又再画布上补了几笔。孟林拿过她的笔刷刷地画了几下,几条蜿蜒而有力的主线条跃然纸上,然后她画,他继续看着,时时地指点几笔。两人靠得很近,苏妍默默地注视着他们。蓝天下,一群飞鸟划过长城,越过他们的头顶向远处的山峦飞去,纵横起伏的长城、青懋叠翠的山麓、还有孟林和许宁,此时此刻全都融进了远空那令人心旷神怡的澄蓝里。
    几个同学凑过来看许宁的画,孟林很自然地与许宁拉开一些距离。许宁没画多久便说累了合上了画架,邀请孟林一起同大家又向上爬去。苏妍不禁回头一览,蓝天下,长城上,一片空荡荡。
    春游回来没多久,许宁的妈妈从国外回来了。许宁盛情邀请苏妍去她家,苏妍找些借口推脱掉。许宁也不再强求。于是苏妍有很长时间便不再去许宁家。于是她又陷入了另一种莫名其妙的怅然中。
    许宁每天快活得像只小鸟,在学校里飞来飞去,一会儿参观美术展览,一会儿又去排练舞蹈,一会儿又忙忙碌碌地准备英语演讲比赛。还把她妈妈从国外带回来的巧克力分给同学吃,自然,孟林的桌上多了一块同样包装的巧克力。另一块留给苏妍,许宁漂亮的眼睛笑成一条缝,可苏妍吃在嘴里一点不觉的甜,满嘴苦味,比起情人节那块巧克力的滋味来,不言而喻。
    等到学校开始筹备五月歌咏比赛的时候,许宁静静地说:“苏妍,我妈妈又飞走了,她给我买的裙子我还没来得及穿呢。”“是吗,还有我陪着你呢。”苏妍觉得自己有点口不对心。“是啊,又剩下我和爸爸了,只有我们两个人。”许宁自我排解的说。忽而又说:“我爸爸可以陪我妈妈,为什么不爱在家陪我呢?妈妈一走,他又总不回家来。”苏妍不知何故,脑中闪过宋洁的影子,自己心里开始乱糟糟的慌,恨不得马上告诉许宁她偷看的经历,可她只能干看着许宁发愣,终究是说不得的。
    越接近高三,苏妍的爸爸妈妈唠叨就越多,现在哥哥躲出去了,她成了父母惟一的靶心。每晚苏妍都会装模作样地坐在台灯下翻看那些枯燥无味地习题,可她整晚都游离在书本之外,无法静下心来,仿佛有一种看不见的神秘力量羁绊着她的心,跳得更快,沉得更深,惶惶不可终日。
    快要期末考试了,所有的同学都减少了课外活动,教室里老师们汗流浃背的讲,学生们强打精神的听,嗡嗡的电扇像是绝妙的催眠曲,引人昏昏欲睡。还没有上高三,可同学们都已进入这无休止的战备状态中。许宁也减少了许多分神的事,将自己埋在一大堆书本和卷子中,总是将从别的学校里搜罗来的资料拿给苏妍。苏妍连份内的那点都应付不完,哪有精力做额外的这些,许宁的好意也不好拂去,只好收下来,堆积在书桌上,摞得像座小山似的。直到紧张而又刺激的考试终于像抖包袱式的一个一个卸下,才敢直起腰来走路,然后又陷入等待成绩的惴惴中和即将放暑假的期盼中。
    成绩下来的那天,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许宁的成绩依旧名列前茅,可苏妍除了语文是高分外,其余五门均败北。虽然比班上那些需要补考的人幸运些,可这样的成绩足实令人抬不起头来。
    女儿学习退步了,妈妈特意在放假前跑到学校找每个老师了解情况,这已让苏妍觉的丢脸,回到家,爸爸、妈妈联手给苏妍好好上了一课考上大学是何等重要的讲话,越说越是气愤不已:
    “这样的成绩别说上大学了,高中毕业都成问题,各课老师都是这个说法。”妈妈将问题说的格外严重,以达到鼓舞爸爸再接再厉的作用。
    “成日间,愁眉苦脸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哥哥已给你腾了地方,看你还找什么借口,哼,真是丢我的脸。”爸爸的话说的很重,刺得一直不言语的苏妍忍不住还嘴:“什么丢脸?干嘛挖苦人,班里很多同学都还不及格,那才丢脸,再说,学习成绩是我的事,丢的也是我自己脸。”
    父亲一下子倒立两道粗眉,吐沫喷到女儿脸上:“什么东西,要脸吗!好的不比,专比臭的、烂的,人家许宁的成绩全班第一,你怎么不比?我真是倒霉,有你这样的女儿……”,
    不等他把话说完,苏妍脑中冲血:“对,你说的对,我也很倒霉,居然是你的女儿,你就知道拿我和许宁比,可你知道吗,许宁的爸爸从来不会和许宁这样讲话。”
    母
    亲见父亲的脸都走了型,慌忙骂过来:“不许和你爸这么说话,越大越没规矩,你爸说你句句都在理儿,少拿人家比,人家许宁省心,她要和你似的,他爸也得骂她。”
    父亲弩着两只肉泡眼,不屑地说:“就你这样的成绩,也配我搭理你,告诉你,不把学习成绩提高,今后没好脸子。”苏妍的眼泪狂泻而出,在泪水的模糊中倒使父亲满脸的横肉突显得尤为可怕,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父亲痛心疾首的又甩过来话:“还有脸哭,就这点本事,别在我眼前,让人看着心里烦。”
    母亲见状,板着脸打算鸣金收兵:“好了,别哭了,哭也没用,爸妈说你也是为了你好,赶紧回屋去,抓紧时间温书,特别是外语,数理化,别老是在语文上下功夫,少看闲书,多看点正经的。”
    苏妍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间充满了羞愤与硝烟的地方,回到自己的屋中锁上房门,任凭泪水无休止的冲刷着自己的屈辱,在这片刻的安静里,脑袋嗡嗡作响一片,父母的话仍像一把把尖刀刺痛她的心房。她无限疲乏的倒在床上,绝望和悲愤使她不能马上平静下来。
    她喃喃自语地:“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是这家的女儿?为什么?”房间里除了到处堆积着一摞一摞的书本、考卷,四下里静悄悄的,不时传来外间父母不太真切的低语声。苏妍空洞地瞪着一双眼,心中从未如此强烈的渴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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