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只剩下我和忧伤

  女生的肩膀动了一动，也许是做梦了。
  欧阳毅猛地收回停在半空中的手，没有再落到想要到达的地方。他坚定地告诉自己：不要再动摇了，已经作出的决定将会是最好的选择吧。
  夜越来越深了。
  也许是因为用的时间长了，放在桌上的立式手电本就昏黄的灯光愈发暗淡起来。偶尔闪烁的亮度像极了伏在桌上的女生此时摇摆不定的心情。她也好想大喊出声，作为回应把一切想法都说出来：“你走开！不是已经要走了吗？不是觉得我太过依赖？！那么为什么还要来关心我，为什么要拿衣服给我盖，为什么还说只要让我开心你什么都愿意做。我没有什么要求的啊，我是真的愿意放手让你去追求自己的梦想。只是，在你那无数个彩色的梦想当中，就没有一点点是关于我的吗？”
  带着不时的停顿，刚才男生有些断续的话语仍然仿佛一圈圈淡淡的涟漪，在夜晚静谧的空气中层层漾开，没有散去。有一面镜子，出现在眼前，里面映出他们在一起的样子，从出生开始。两个可爱的宝宝，裹得严实的，被并排放在铺有白色床单的柔软大床上。女宝宝眼睛大大的，嘴角翘翘始终很高兴的样子。而男宝宝却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用他漂亮的眼睛好奇地注视这个陌生的世界。远处传来妈妈们的对话：“看这两个孩子多可爱，真希望他们能变成很好的朋友，永远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不清楚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声音穿透了镜面，穿过了空气，涌进她的身体里。女生感到脸上痒痒的，有暖热湿润的液体迅速滑过了发际。
  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四月夜晚里，世界上的每个角落有多少故事正在发生，多少离别正在上演――虽然年轻的孩子总是有所错觉，认为身边种种均会为自己所影响，为自己而改变。但，这也只是错觉而已。置身其中的我们，只不过是浩渺宇宙中两粒小小的尘埃罢了，再窒息的疼痛也不会令既定的轨道产生变化吧。
  第76节：只剩下我和忧伤(76)
  8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直到背后有人把自己拍醒。
  “小晴。”恍惚中附在耳边的声音，“起来了，门开了。”
  啊……门开了？
  她猛然从坐了一晚的位置上弹起来，带着一张有些脏兮兮的脸。
  欧阳毅皱了一下眉头，随后从口袋里掏出纸巾。
  “脸……这里，这里。”他在自己的脸上示意比画着。
  “……”她不明白，似乎还没有从梦中清醒过来。
  “我来吧。”他不再坚持，而是默默地抬手擦拭她的脸颊，动作轻柔。
  “不，不用了。”有些尴尬，女生抓过纸巾，一下子后退了好几步，“我自己可以的。”
  于是，男生也低下头来，看不清脸上是什么表情。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已经变得这么生疏了呢？
  他送她回宿舍的路上，头顶有树叶轻轻摇晃。
  一路寂静，别扭的孩子们总是无法表达心中所想。
  “什么时候走？”雨晴打破怪异的气氛。
  “快了。还有……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说好了。我想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我吃惊的了。”她意有所指。
  “……前不久我遇见过季然，在校教学处。”
  “季然？她怎么样，还好吗？你有没有问她什么时候回来上课？”惊异与焦急让一连串的问题蹦出口去。
  “你先别激动。她是回来办理休学手续的。”
  “……休学？为，为什么要休学？”她转过头去喃喃自语着。
  男生以为是在问他给出答案：“我也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她只说想要冷静一段时间，开始新的生活。我想，等安定下来之后，她自然会来找你的，大可不必太过担心。”
  “你懂什么！”被触到痛处了，女生突然一脸愤怒地看过来，“什么叫做‘大可不必太过担心’，你不知道的话就不要乱发表意见。像你这种人，是永远也不会明白被人背弃是怎样一种感觉！”
  她甩出的话语像一个巴掌重重地打在他的脸上，让他于一瞬间几乎回不过神来。
  “背弃……吗？”男生望着从身边跑开的背影，心中一阵揪紧。
  知道吗，现在的我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其实非常简单。我只是想要待在你的身边，像从前一样，看着你叫你名字的时候，你就会回过头来给我一个最好看的笑容，那是只专属我一个人的。只是，今后应该不会再有了吧，原本平凡的幸福。当听到这样的字眼从你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真的彻底失望和伤心了。可是，欧阳毅，这不正是你想要得到的结果？勇敢些好吗，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
  “嘿，雨晴。”回到宿舍，有舍友跟她打招呼，“你昨天不是说要住在宿舍吗，怎么不说一声就又跑回家去啦，亏我还给你留门咧。”
  “嗯，不好意思。因为昨晚突然出了些事所以就……”
  “这样，那也没办法喽。不过昨天下午欧阳毅有打电话找过你哎，我还奇怪他为什么会打到宿舍来。”
  “……那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啊，只是问你在不在。后来我就告诉他你去图书馆了。怎么，他没找到你吗？还是，你们吵架啦？我看你脸色好像不太好。”
  “没有。只是昨天都没怎么睡，感觉很累。”
  “听说他要去留学两年呢，你要好好抓住他哦，呵呵。”女孩子之间总爱开这种玩笑，“那你休息会儿吧，我出去家教了。”
  “好，拜拜。”
  看朋友出了门，雨晴一下子无力地跌坐在床上，脑中涌出许多许多……
  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
  ……
  喝醉的那晚，路灯下男生被拉长的温暖的影子；
  若纱说，“听说是前两天晚上为了送一个聚会喝醉的女生，结果着凉了；”
  空荡荡的资料室里，他为睡着的人披上衣服；
  以为她听不见时说，“只要能让你变得像以前那么开心，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去做的；”
  深夜中，隔着书架透出来的他查阅资料时昏黄的手电筒灯光；
  第77节：只剩下我和忧伤(77)
  舍友说，“他打电话找过你，我告诉他你去图书馆了；”
  ……
  这一切，是刻意，还是巧合？
  不愿想了，那些关于他的所有，因为，我是真的已经累了。
  9
  “欧阳，已经准备好了吗？飞机是下午四点的。”姚若纱轻轻敲着男生宿舍的门，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欧阳毅不在，去教授那里了。”里面有人回话。
  “哦……谢谢。”她有些奇怪。不是说好中午来找他的吗？这个时候去见教授会是什么事呢？
  数计学院李教授的办公室里。
  “欧阳，这是DOC.WU的名片。我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也把你的病情资料都给他了，你就放心地去吧。”
  “谢谢教授，我会努力学习的。”回答的男生表情模糊。
  “欧阳，其实你不必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教授拍拍这个年轻男孩的肩膀，示意他坐下来。“你这次去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治病，不是念书。你还这么年轻，又很有潜质，机会多得是，懂吗？”
  “嗯。”他微微应了一声，点头的幅度几乎要让人忽略不计，“只是教授，我害怕万一……”
  “没有万一。”李教授的眉头皱起来，“你还记得之前自己拒绝去留学的理由吗？你是怎么跟我说的？”
  男生没有回答。
  “你说，你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在这里，你没办法离开她对吗？”
  “……嗯。”
  “即使当时我很生气你对于学业的态度，但是却被你的勇气和坦诚所感动。并不是每一个学生都愿意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并且还敢在老师面前大声地说出听起来并不合理的解释。”
  “对不起，教授。”
  “你……你要我怎么说你呢。”这个年近五十的著名博士，看着眼前自己的得意门生，心中不禁感叹这个男生的倔犟。他是自己从教学以来遇见的最有天赋，也是最努力的孩子。头脑清晰，处事冷静，总是善于将原本一团乱麻的事情整理出头绪。只是，碰上感情，他还是显得太年轻吧。
  “欧阳，很多事情都会有一个急拐弯。远远地看过去，或许是死路。但是没有真正走到面前，你又怎么知道它的后面会不会有新的局面出现呢？我们称之为失败的东西并非摔倒在地，而是倒地不起。如果放弃希望，一味逃避，你就连百分之一的机会都没有了。你明白我要说的意思吗？”
  “嗯，明白的。”
  “……好吧，你明白就好。到了美国尽快跟我联络，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打电话找我。”
  “谢谢教授。”
  “去吧，一路顺风。希望你回来的时候会给我带来好消息。”
  她已经在外面等了十几分钟，直到欧阳毅默然地带上大门把手，低头从办公室里出来。
  忽然，他感觉有人挡在前面,是一个女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而他，亦面无表情地看回去。
  “什么意思？”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什么？”他的回答一如往常的冰冷。
  “不要隐瞒，我都听见了。你们所谓的‘治病’是什么意思，‘放弃希望’又是什么意思？！”
  “……与你无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