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婿乘龙

第一百一十二章 情愁(上)


    许叔用夜明珠照着路,凌青琦跟在他身后,竟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酒香,待走了十五级台阶,许叔便停下来,向右侧一推,又是一个门。
    凌青琦跟着他走进去,酒的香味再闻不见。借着微弱的光,她看到这里似乎是一个卧室,屋子里的摆设极为简单,左右两侧各一张床,中间一张方桌,上面放着一只茶壶几只茶杯,一只粗壮的蜡烛,桌旁放着两张椅子。
    许叔脚下不停,一直向前出门左拐,又七拐八绕的走了大概一刻钟的路程,待稍稍见到光亮,他又将那颗夜明珠放进墙壁内,借着那光亮向前,走到近处才看清那是一篷籐草,光亮是从籐草的缝隙射进来的。
    拨开籐草走出去,竟看到一片空地,四周都是茂密的树木。
    一个人正手持长剑翻转腾挪,其身矫健尤如猛虎蛟龙、其势磅礴似可回山倒海、其影飘渺恰恰若云若仙。
    凌青琦怔怔的看着他,不知自己所为何来,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一招结束之后,墨语迅速的收势剑还入鞘,蹙眉看过来面露不耐,“你怎么来了?”
    他的气色很好,有着刚运动的红润,看来许叔把他养得不错,凌青琦在心里嘀咕着,继而正色道:“我想同你谈谈。”说着转身,却不见了许叔的踪影,“咦,许叔呢?”
    “刚离开了。”墨语垂下眼睑,坐到一个木桩上,再不搭理她。
    她悻悻的走过去,见他四周就只一个桩子,便撇撇嘴,蹲下身来——她喜欢说话的时候看着对方的眼睛,虽然这个人的眼睛藏在他头发的暗影里。
    看着他,她还未开口,他却命令道:“站起来。”口气不善吓了她一跳,她愣愣的问:“做什么?”
    “一个大家小姐,成何体统?”他始终垂着头,叫人看不见他的眼睛,说过了话嘴唇便是一如既往的紧抿。
    她就有些委屈,“我又不是没蹲过!”之后又觉得他管得太多,瞪起眼睛嗤道:“再说了又gan你什么事?”
    以牙还牙,他不是经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么?她也要叫他尝尝听别人说这句话是什么滋味。
    不想他竟忽然站起来转身就走,“的确是不干我事。”步伐飞快,她喊了两声起身追他,见自己的速度根本不能同他相提并论,不禁气得在他身后跺脚。
    这就生气了?小气鬼!她哼了一声,忽然身体仰倒大声叫起来:“救命啊!”只一声他就几个纵跃飞奔回来,风拂动他的长发,露出他一脸的关切。
    她不禁小小的幸福了一把——无论他的关切是因为什么,这一次她都只当成是纯粹的对她。
    他落地之后迅速的四下查看,之后才蹙眉问:“什么事?”
    终于能看见他的表情了,她坐在地上扬唇得意洋洋的问:“不是不gan你事么?”他顿时气结,不过这次却没有调头就走。
    “冰菱给我绣的手帕子还我。”她抬头直截了当的说,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就惹怒了他,还是早些将要紧事说出来才好。
    他神情一顿,继而眼中的神色更冷,口气也更加冷漠:“你来是为此事?”
    她不明白他的怒气从何而来,却下意识的去解释,“那条帕子原是冰菱送给我的,我母亲和嫂嫂她们都知晓此事,你因为那是冰菱的第一件绣品便留下来,按理是没什么的,可是男女授受不清,若是叫有心人看见了编排了去,你一个男子倒无所谓,我日后要如何做人?”
    他定定的看着她,也不开口,过了好久才轻声说:“帕子不在我身上。”隐隐约约的声音里似有叹息。
    她只当这一声叹是他对世俗的不耐,连忙追问道:“那在哪里?你找出来还给我才好。”却见他深蹙眉峰,说了句:“我现在就去拿。”之后转身就走。
    这是又生气了?她有些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自地上爬起来快步追上他,在他身后问:“墨语,有些事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们家那样好?一次一次的帮我们?”如果只是因为凌家收养了几个孩子,以他的能力到金敬升麾下轻轻松松的做一个护卫便完全可以使几个孩子过得衣食无忧。
    听到她这样问他猛然停住脚步,她一直在他身后急步而行,来不及停住硬生生的撞到他背上。头好疼,她抬手抚额看见他高大的脊背越来越僵。
    停顿了好久,他才淡淡的开口:“当年你父亲去南楚巡察,对我有救命之恩。”
    原来是这样,她总算弄清楚了,满意的扯起唇角,可是心底里却升起淡淡的苦涩。他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报恩。
    呵,原来与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她只是一个他报答她父亲恩情的媒介罢了。“那你又为什么将冰菱送给我照顾?”虽然知道了一切,还是希望自己在他面前有一点点的与众不同,哪怕是一丁点。
    “因为你对几个孩子的态度,并不是居高临下的怜悯,而是真实的心疼。”他一直未转过身来,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再次大踏步向籐草那里走去。
    她再不多问,静静的跟着他进入籐草遮掩的门,看见他也像许叔那样自墙壁内取出一颗夜明珠,紧随着他的脚步来到最初的那间卧室,点燃了桌几上放着的那只巨烛。
    屋子里顿时亮起来,她不禁四下打量着,除了之前看见的东西之外,在角落里还堆放着一大摞书和十几卷画轴,整个房间干净整洁,一个大男人的住所能如此着实不易。
    她四下张望的当儿,墨语不知从哪里将帕子掏摸出来,极不在意的随手丢到桌几上,道:“还给你。”她走上前将之握在手中,也不同他告辞,拿了他放在桌上的夜明珠转身便走。
    听见他在自己身后走了两步,便再无动静,她推开通往楼梯的门,步上楼梯,身后的门也悄无声息的关合。
    她却再也忍不住,转身软软的坐到楼梯上捂着嘴痛哭起来。
    原以为她可以不在乎;原以为她可以放得下,可是当她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与他见面,自此再不相见时,她的心还是忍不住绞痛。原来他留在她心里的印已经这样深了,可是她却后知后觉,直到此刻才懂得自己的心。
    他对她并没有什么,她只是单恋,她何苦还要再挣扎?不过是一场小小的暗恋罢了。她闭上眼睛给自己洗脑:你可以离开他;没了他你依旧可以活得很快活;以后你一定可以找到一个如意郎君;他会比他好一千倍一万倍。
    她仰起头,告诉自己她已经将他丢在了脑后,用手里的帕子胡乱的抹了一把脸,这才起身。
    可是无意间手指触到一件东西,她顺势摸过去将之拿了起来,凑到夜明珠近前她才发现那是一只卷轴。
    她又坐回到原来的位置,将卷轴打开平摊在膝上,待举起夜明珠看清楚那上面的东西,她的心不禁痛如刀绞。
    其上画着一个女子,眉目清秀、神态淡雅,旁边题着一首诗:
    枉思卿
    夜深更静烛垂泪,
    目不交睫痴子颠。
    明识此情难得续,
    却难忘却三生缘。
    恻然何觅梦中影?
    笑貌音容画帛宣。
    此命相思终枉矣,
    只求吾琦幸余年。
    这上面的字迹,分明是她铭记不忘的;这上面画的人,分明是她。
    她哭得更凶,不顾一切的站起身捧着这幅画撞开旁边的门,看见他低着头坐在桌几旁边,似是在想什么。
    一把将画贯在桌子上,她冷笑着问:“这算什么?”
    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到眼前的女子哭得一塌糊涂,却强自扯起嘴角,眼中满含着毅然决然的气魄,墨语不禁缩了缩脖子。伸手过去要将那幅画收起来,却被她用双手狠狠压住了。
    “做什么?”他冷下脸来,想似以往那样用怒火逼她退缩,不想她却也瞪起大大的杏眼,气焰比他的还要嚣张,“我在问你话呢!”
    他看着她,最终在她的直视中溃败下来,垂下眼睑思忖了好久才开口:“我闲来无事……”话只说了一半,就被她打断了,“为什么不说‘不gan你事’?”见他顿在那里,她又气势汹汹的叫:“你闲来无事画什么不好,凭什么要画我?我同你什么关系?”
    原来是因为这个,他神色一僵,表情渐渐冷峻,“毁了它便是。”说着就伸手要去夺那幅画,不想她却猛得将之扯起来抱在怀里,珍宝似的别过身护着,“你做什么?”
    他的身子顺势一探,直接抓在轴头上,稍稍用力想将画轴从她怀里抽出来,不想她整个人都被这个力道拉得站立不稳,一个趔趄倒过来。他松了手横着手臂要扶住她,又立即因为男女授受不清而收了势,眼见着她的肩要磕在桌角上,她却倔犟的不肯撒开手里的东西,他的双手便不受控制的伸过去拦住了她继续跌下去的势头。
    她一身轻薄的夏衫,他又挽着衣袖,皮肤感受到她身体的温度,那一头青丝顺着他的胳膊滑落,难耐的麻痒传到他心头,继而使他的心一阵悸动。
    这该死的感觉!他愤恨异常的要松开手不再管她,不想她却忽然丢了画轴撞进他怀里,放肆的大哭起来,嘴里含糊的唤着墨语。他的心再一次沦陷。
    生平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原本的空洞虚无都被填得满满的,心底里油然升起一股含糊不明的情愫,自那次生变之后这还是第一次,也许,这便是幸福?
    墨语扎煞着双手,任由凌青琦将眼泪鼻涕抹在自己身上,鼻息间传来她独有的淡淡的清香,他闭起眼睛享受着这在他认为下不为例的一次放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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