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之初,吾本善

20 好娘子之圈二零


“看来,小迟果真是受委屈了。”萧棠之似是轻笑了一声,继而下巴蹭了蹭我的发顶,“小迟,你可以不必信我,但是我想要你明白,我定不会害你。”
    “也不欺我瞒我?”
    我忽然很想知道,萧棠之此时该是何种神色。我正欲回首,他突的将一手移至我眼前,将我眼睛轻遮住。我抿唇笑了笑,有些期待萧棠之的回答。
    “恩,不欺。”
    三个字从他口中吐出,轻得已不能再轻。我心中嘲讽一笑,想是已经欺了我,否则何来这些犹豫和不确定?
    “主上——”马车稳稳停下,城主府已至。
    “好,若我日后想知何事,便直接来问了你,到时可莫要食言啊。”
    “定不欺你。”
    他微微叹一声,将我手中的小棺材拿出,抱起我挑帘下车。忟青垂首立在车旁,萧棠之甚至不瞧他一眼,便收了收抱着我的手,将我更护在胸前,直直朝正门行去,一路未曾停歇,直接往“风月园”而去。
    他将我安置在塌上,又给我扯了床薄毯。我皱皱眉,想告诉他,我不过是多睡了几日,并不是病着。可难得瞧他转来转去瞎忙活,也将话咽了下去,只含笑看着他从候着的丫头手中接过一只碗,朝我走来。
    “将药先吃了。”
    我一直将视线放在那丫头身上,果然,萧棠之话音方落,她便猛地抬头,愣愣盯着萧棠之的背影。我不由“噗——”地笑出来,萧棠之的异样,果真将小丫头给惊住了。
    我推开药碗,问道,“这丫头好生面熟,似是有见过。”
    “过来回夫人话。”萧棠之放下药碗,坐直身子,又恢复成“面瘫萧城主”,声音冷冷硬硬。
    我斜眼看他一眼,这变色速度,可敌得上浅墨逍那厮了。
    那丫头行了礼,几步走上前。动作利索大方,却又是规规矩矩,丝毫挑不出错。方才还是一副诧异模样,此刻已然恢复到寻常之态,从容淡定。啧啧,善收敛,知形势,此女定然不凡。这话是谁说的来着,隐约有些印象,却又想不出。
    “奴婢善儿,曾在城外客栈伺候夫人沐浴。”
    她这一说,我倒是记起来了,忟青第一次带我进城时,曾在一家客栈暂休,当时有三个丫头说是替我沐浴,后来又被我打发了,眼前的善儿,应该是最后替我穿衣梳理头发那人。可她不该是在城外的么?
    “回夫人,忟护卫今早遣奴婢回府,安排奴婢日后贴身照顾夫人。”
    忟青?说起忟青,我这才想起,他似乎与往常有些不同,便是给萧棠之行礼,也只用了一只手。且行过他身边,还能闻到药味。
    “是你的意思,还是忟青的?”我偏首问端坐在旁的萧棠之。
    他示意善儿带着其余人退了出去,边起身边道,“白草三人护主不周,忟青识人有误,犯了错自是该罚。日后也便不必再跟着你了。”
    “你罚他们了?”
    “恩...”
    他伸过药碗,眼神示意我将药喝了。后来我才知道,他将白草三人遣出了萧府,又“失手”将忟青右手打断。
    我伸手挡开,眨着眼继续问,“为何不把独一无二还我?”
    他拿着药碗的手一顿,慑人的黑眸将我牢牢锁住,神色黯了又亮,“小迟,我知你并不愚钝,我可以将独一、无二还你,可是,你真会信了她们?”
    我垂眸,他的话,将我噎了住。独一、无二两人,已然不可信,五年不曾在我身边,我已经不能确定,两人是否还能对我如往日那般。何况,我也有自己的算计,她二人告知我的往事,似乎都在刻意恶化萧棠之,更似乎在刻意离间我与萧棠之。不过,也不排除,萧棠之本就是如她二人说的那般,毕竟,我都不曾记得。
    “小迟,我知你的顾虑。你且放心,善儿并非是我的人,她是当年你父亲救下的,如今跟了你,你大可以放心。”
    我继续垂首不语,毯子下的双手,紧紧绞在一起。心间生出的孤寂和绝望,几近将我打垮。果真是没有记忆,便似穿山甲没了衣甲,时刻得悬着一颗心,防着身边之人。
    “先喝药,莫要多想,明日带你出门。”他叹息着又将药碗端起,却再次搁了下,“都凉了,来人——”
    “慢着!”我止住他,歪过头不看他,却坚定道,“萧棠之,你便是将药热上千百遍,我也不喝。我再不喝药了...再也不喝了...”穗娘,我再也不喝药了......
    蜷起双腿,将头埋进手中,我试图抛开那日在墙角听得的穗娘的话,然而终究无果,只能任由眼泪淌进指缝。
    “小迟...”萧棠之从身侧抱住我,抬起我的头摁进他胸前,“你无缘无故昏睡两日,期间可是有何内情?”
    我只顾埋首落泪,未曾想好该不该对他吐露。他也不再继续追问,只柔柔抚着我后背,无声伴着我。
    默了许久,正挣扎着是否要将心中之事说与萧棠之听,想起穗娘给我游魂之事,我忽然思绪一滞,萧棠之又是为何要我服药?
    “萧棠之,”我晃着脑袋,离开他怀中,不悦道,“我为何要喝药?”
    他先是一愣,而后竟兀自笑了出来,边笑边摇头道,“我竟是忘了,你若醒来,便无需再喝此药了。”闻言我正准备好生取笑他一番,却又听他道,“小迟先歇着,过会儿让人将祛寒毒之药送来。”
    见他替我捏好毯子欲要起身离开,我皱皱眉头问,“萧棠之,你去哪?”
    他转身指了指塌边书案,“这几日尽折腾了些琐事,你再合会眼,我将公文批了,待你醒了一同用晚膳。”
    “哦”,躺回榻中,缩在薄毯之下,侧首盯着已在书案后坐下的萧棠之。自那晚我稀里糊涂与他同眠之后,他似乎变不少,就连现在洒在他身上的阳光,都变得柔和了些。他案头堆了一大叠卷宗,明眸停留其上,一双眉时而皱起,时而舒展,薄唇轻抿成线。我猜想,失忆之前,我该是很喜欢他的,因我觉着,他这副冷若冰霜,似鬼判般的模样,我瞅着甚是满意。
    于是,我嘴角一勾,自语一般轻道,“萧棠之,我很想去信一人,哪怕那人确实伤害过我,你说,我该如何?”
    他握着笔的手一顿,怔了片刻后,方闭上眼道,“正如你所言,既是‘伤害过’,何必又再记挂着不放。闹着自己的心,也未必好受...”
    “依你的意思,我该信她?”
    “若是可以,便该信他。”
    “哦...”
    萧棠之提笔继续批他的公文,我望着他微垂着的脸,狠狠拍了拍心口,既然决定信穗娘,便不可再胡乱猜测,反正我脑子不好使,就当我又失忆忘了那日“偷听”之事。我也不知自己盯着萧棠之瞧了有多久,总之最后实在敌不过眼中的酸胀,便迷糊着闭上眼,几近半眠。
    隐约听见忟青在屋外问了两次话,大抵何事听得不大清晰,只隐约捕捉到“清夫人”、“城相府”之类的字眼。我猜想是他的另一位小夫人又耐不住“相思”,欲要见上萧棠之一面。我下意识的嘴角一勾,拱着身子翻了个身,心下畅快不已。萧棠之与他三位小夫人的“三年之约”甚是有趣,竟接连着数次,以此拒绝夫人们的“邀宠”。
    这一浅眠,时间掐的着实精准,我恰恰睁眼,便见萧棠之从案后起身,向我而来。我晃了晃仍旧有些昏胀的脑袋,这一晃,将浅墨逍的话给晃了出来。“伤心失落,我从不曾见过,除却他带了一个女人回府,那几日你倒是夜夜醉倒在我的朱墨楼。”良清辰,清清,清夫人?
    我眯起眼,望向坐于塌边想萧棠之,“萧棠之,清夫人,可是你的清清?”
    人人都道,欲看人心,便需透过此人的眼睛。我努力想从萧棠之双眸中看出点什么端倪,却一无所获。他眼中除了漆黑,便是幽深,我期待了许久,终是瞧不见我想看的“眸中微光一闪”之状。我略有些失望,别开了眼。莫非我失魂落魄那几日,醋的不是这位清夫人?
    “小迟记得清清?”
    我摇头,复有点头,“不记得,但似乎梦到过,那时候你要歇在清清屋里,我似乎与你吵了一番。”那梦境如今已只余零碎片段,不过,也足以我拼凑重现一番,唬弄萧棠之。
    “恩...你偏就记得这些。”
    偏就记得这些,“这些”又是哪些?我鼓着腮偏首看他,却被眼前萧棠之的反应给怔得扁了腮帮。他似入了定魔怔了,视线看似落在我身上,我却感受不到丝毫。他双眸幽黑依旧,却黯淡无光,了无生气。我由不得咽了咽口水,抖着手试了几次,才将手移至他眼前。摆了摆,他无回应,又晃了晃,他还是没有回神。
    我被怔得不轻,咬牙将手凑近他颊边,闭眼偏过首,深吸一口气,狠狠打了下去。
    “起来用膳。”
    也不知何时他回了神,将我的手恰好挡在半空。我轻扫他一眼,讪讪收回手,假意左右打量道,“天...天黑了啊。”
    他貌似懒得戳破我的窘迫,眼神淡淡一撇,便唤了人传膳。
    这萧棠之,我这不是还没得手么,居然摆脸色给我看。我以为他只是脸色不悦罢了,却不想,这一顿晚膳,其实是他一人之膳。我只被允许喝了少许白粥,继而,便对着眼前这一大碗青灰色的奇怪苦药。
    白色热雾从碧绿瓷碗中氤氲而出,蜿蜒而上,缠绕一处,恰似我纠蹙的眉间。我酝酿了许久,却终是不敢对着萧棠之的冰冷神色,拒绝这碗汤药。此刻我方有所悟,我对萧棠之难得的温和真真怀念啊。末了,他搁下筷子,拿帕子净了手,然后撇一眼药碗,再撇一眼我,便端坐着不发一言。我一咬牙,一拍桌,终是毫无骨气的端起药碗喝了个见底。
    挣扎捶地的我并不知,我这一时的“让步屈服”,即将面对的,便是接连十几日的“苦口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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