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初晴

人倒霉的时候喝口水都能把人呛死。
    沧海被七夜拽着，直往来时的穴口冲。她还不住朝身后看，一人半高的火球，也不晓得用的是什么火药沫子，轰隆隆地冲着他们滚过来。火药，显然这是火药，才能瞬间燃起那么大个火球，然，她一个激灵，火药，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即将要爆炸！
    无色无味的火药——如果些许炭味，敏感如她早就闻到了！
    沧海一边跑，额际一边流着冷汗。
    死亡，如此靠近。
    她紧紧拉着七夜的手，十指酸疼。
    光线，越来越近。
    终于，刺目的白光下，只见七夜转身将剑一丢。剑笔直插入地面，火球戛然而止，卡在修罗剑白如霜的剑身上，蠢蠢欲动地想要熔尽一切企图阻挡它的物体。
    来不及迟疑，七夜朝沧海睇了眼，沧海心领神会地伸出手，攀着他的肩膀，轻跃出了穴口。
    阳光的暖度如此诱人！
    脚未着地，她便张嘴大口呼吸着。虽然初冬的空气稀薄冷冽，但仍旧叫她心悸不已。
    忽地，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她还没触上地面，便硬生生地掉了下去。
    直至落至七夜怀里，她才愤慨地发现自己过长的裙摆缠住了石壁上的凤甸。
    火光撩人，日光穿过的穴口却益发狭隘。
    沧海费力地拉扯裙摆，桔红色的洞穴内，白絮飞扬起来，飘飘散散。
    火球碾压过修罗剑，过高的温度将修罗剑的剑身烫得火红火红，剑尖的火凤浴火重生，暗红色的宝石发出妖冶的光，剑身弯曲，火球倏地滚过来。
    七夜赶紧将沧海拉到身后！
    沧海抬头，穴口的石碑已经翻至一条臂粗的缝隙。
    “怎么办！”她被挡着他身后，零碎的裙摆狼狈地贴在身上，身前的人呼吸也逐渐急促。
    火球吐着嗤人的焰舌带着刺目的光朝他们滚过来。
    怎么办？怎么办——
    她开始手足无措。指尖紧紧地刻进他的肩口，血腥味丝毫不能褪减她此刻的慌乱。
    火的气息逼近她的鼻翼，她感觉浑身都要教高温所熔解。
    她还不想死。
    她只能闭上眼。
    面前的人闷哼一声。
    她缓缓张开眼，惊恐万分地看到他用手掌抵住了火球！
    怎么办？怎么办！
    她几乎听到火油滋滋的声响。
    不，不，她需要冷静，必须的！
    沧海沉吸一口气，咬着下唇。火球，凤甸，修罗剑，底下墓穴，北云芷，紫金月，紫金流月，第十三块地砖……一定遗漏了什么！师父，我熟记你所教的每样东西，为什么此刻我遍寻不到可以脱困的法子呢？
    “走！”七夜难以自抑地低喊。
    “不。”她抬头，石碑已然覆盖了整个穴口。白光隐没，徒留一室的火光灼灼。
    她看到他血肉模糊的双手，心里一阵阵抽疼，而下唇已经咬得失去知觉。
    北云芷说过，沧海，死人的地方我不会带你去。
    可是，死人的地方应该是什么样的呢？年少的沧海抬眸问道。
    北云芷勾起笑，身边的白梅红蕊顿时黯然失色，死人，活在每个人的心底。
    那年的圣坛里，北云芷这么跟她说，沧海，死人的地方不适合你，真的。
    死人的地方。这里是紫家祖坟。然，这里缺少了一样至关紧要的东西。
    水银，这里没有水银的味道。
    师父说过，水银是保存尸体最佳的材料。而这里，凭借着她灵敏的嗅觉，可以确信没有！
    沧海松开扣在七夜肩膀上的手，朝后却步，一、二、三，没有路，只有冷冰冰潮湿的石壁。
    不过没有关系。她扯动挂在石壁上的凤甸。几百年才绽开的爱情之花，北云芷逝去的情人紫金月，底室里隐约的水声，一切的一切，都无不在跟她暗示，这个墓室还有一层——
    终于，摸到了一个凸起的石板。
    沧海牵起笑，胸口剧烈起伏：“闷包，我数一、二、三，你松手跟着我往里冲。”
    “嗯！”七夜低沉的嗓音。
    就是这刻了，沧海拨动石板。许多人都不知道，别人素来习惯逆时针地转动物体，而北云芷的习惯往往与常人相对。
    只要是他设置的机关，哪怕你发现了其中关键，若是转错了方向，逃不了仍旧是个死字。
    这也就是孟浪上次为何在雪山掀砖引来雪箭的缘故。
    这个小习惯，只有沧海知道。
    开始拨动的时候，她忽然有了丝迟疑。
    紫家的祖坟并没有什么好让人觊觎的东西。北云芷设置这样一番机关……他防的是谁？
    心砰砰地跳。她的手指颤抖着，左，还是右？
    回头，望着七夜沉静的侧脸根本无从想象他手上正在遭受的炼狱。
    她要理智，她赌的不光是她一个人的性命，还有七夜无痕。
    “一！二！三！”石壁翻转，沧海猛地拉过七夜的手臂，往里冲去！
    火球被隔在了石壁外，炽热的火焰跳跃着，欲罢不能。
    沧海提起七夜的两只手，低头端望着，苦涩泛上心口：“闷包，疼么？”
    好不容易舒口气，沧海草草替七夜的手做了包扎。
    火球仍在燃烧。
    沧海朝石壁外的修罗剑睇了眼：“还要不要？”七夜低头看着手上的纱布，再看看沧海撕得不成形的裙摆，笑：“生死有命，由不得要不要了。”沧海没好气地瞥了眼他：“快死了你怎么还那么镇定自若的？”
    七夜不语。眼睛转向后方的甬道，黑幽幽不见底。
    “现在怎么办？”
    石壁外的火花噼里啪啦。沧海掏出怀里存着的火折子，嘶的声又升起簇小火，映着他们彼此红通通的脸，她不由苦笑：“火药的味道，不知道会不会爆炸……如果继续往里走，又不晓得还有什么奇怪的机关，我可不想被烤成焦炭！”
    七夜道：“也许里面别有洞天。”沧海道：“死人有什么好看的？”七夜看低头看看自己双手：“也是，人死了的话确实没什么好看。”沧海顺势推了他记：“怎么说我也算是个小神医，你若是跟着姑娘我闯墓穴挂了的话，指不定我会给别人笑死！”见他没给反应，沧海这才把视线聚焦到他的手上，道：“没事的，治疗烫伤的药出去我就能给你配。闷包，你不会是后悔刚才那么舍生取义了吧？”
    七夜抬眸，见沧海正摆着鬼脸冲自己笑：“你说呢，沧海？”
    沧海笑弯了眼，道：“闷包，你真闷！”
    巨大的火球带动了整个地下墓穴的升温。逐渐地，沧海意识到了一个不可置否的事实：如果再不往前寻找新的出路，他们会缺氧而死。
    而北云芷的机关，她不自觉地攥紧了手：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