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柳上原

第2章


青年送开了她的胳膊,给她倒了杯茶:“大小姐,多听话,少看热闹。天武镖局的事情你最好还是不要多上心。天武镖局和你家一样是武林十三世家之一,和你家还有点过节。要是知道了你是南宫家的大小姐,虽说不敢真的对你怎么样,不过多半是不好。喝点茶。” 
  “一个镖局也是什么世家?”南宫梦对于青年的拉拉扯扯没有丝毫不快,只是好奇的看着他问道。 
  “回家问你爹去。” 
  “说嘛,大家都是江湖中人,不要那么遮遮掩掩的,”南宫梦催促着。 
  青年看着她那对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落在自己脸上,知道躲也躲不过,只好说道:“天武镖局不象你们南宫家,不是豪门出身。可是这几十年来经营淮河以南的镖局生意,号称淮南总镖局,其他小镖局多半都依附在它的门下,这才被称为武林十三世家之一。论钱财,你家是无人能比,可是论人力,天武薛家的势力却远在你们家之上。天武镖局在这片地界上算是一手遮天,薛家父子又有一身草莽出身的贼胆,你最好还是不要去惹麻烦。” 
  “唔,”南宫梦只好乖乖的喝茶。 
  此时一干人等停在了得意茶楼的大门口,少年微微扬手,身后的一群弟子忽的散开,铁桶一样把整个门口封了起来。吆喝的弟子也闭上了嘴巴,周围的人更是没有一个敢出声。一时间,整个小街上静到了极点。一种冰冷肃杀的气氛悄悄弥漫在周围,远处来不及跑远的人们也不敢再走,大人门悄悄把孩子搂进了怀里,遮住了他们的眼睛。 
  这不会是什么好事,金华镇上的人都知道。 
  少年无声的冷笑着,抽出了他雪亮的苗刀,又掏出一张雪白的丝巾,默默的擦着刀身。刀已经很亮了,无须再擦。可是少年就这么擦个不休,越是擦到后来,他的笑容越是冷酷,冷酷得有些残忍起来。 
  “少爷,要想做怕是得快一点了,衙门的捕头来了,我们就做不成了,”师爷在他耳边小声道。 
  少年点头,挥了挥手,师爷悄悄退到了远处。少年反手提刀,独自跨进了茶楼。 
  茶楼里的老少战战兢兢的看着那个少年,谁也不敢说一个字,老板却早已经躲进了内房。一片死寂中,少年踱着步子,走向了东首最靠窗的桌子。那桌上坐在三个人,两个寻常农夫打扮的汉子一脸冷汗的把手探在桌子低下,而一个戴斗笠的人依然不动声色。从纤细的腰肢和丰隆的胸脯看去,那分明是个年轻女子,可是紫色面纱后面森冷的目光却没有半点娇柔。 
  楼下的雅阁里,青年把南宫梦的胳膊牢牢的按在桌子上。她虽然想去看热闹,却是根本不能起身。 
  “江湖仇杀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随便插手。那孩子好象是薛家的少爷,叫薛小海,性子暴虐得很,大小姐你名门闺秀,犯不上去和这孩子纠缠。”青年淡淡的说。其实薛小海的年纪还大过南宫梦,他却称薛小海为孩子,不屑已经溢于言表了。 
  薛小海在离桌子一丈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月七娘,自己做下的事情,难道想这么一走了之?”他横刀胸前,冷冷的问道。 
  “我做下的事情?”紫装的女子笑一声,笑得冷涩凄凉,“薛家财大势大,称霸一方,我躲不过。今天既然要赶尽杀绝,还装什么好人?” 
  “你若是老老实实的离开杭州,去北边讨生活,我们薛家哪里又有闲心追到北方去讨你的麻烦?可是你月七娘胆子大到包了天,居然敢来金陵惹事生非,这次让你们悄悄的逃了,我们薛家的脸面往哪里放?天武镖局的金字招牌往哪里搁?” 
  “我丈夫给你们杀了,我弟弟也给你们逼死了,我爹活活给气死,”月七娘凄然道,“薛家不让人活,难道还不让人死不成?今日在这里做个了断,我把命留在这里,反正我家破人亡,孤苦伶仃,再也没什么可活的了!” 
  忽然间,紫装的女子拍案而起,一手从袖子里抽出闪亮的峨嵋刺,一手掀掉了自己头上的斗笠。 
  “唔,这姐姐生得好美。”南宫梦终于趁青年不注意的时候溜到了门边,悄悄掀起竹帘的一角往下看去。原来月七娘不但身姿诱人,面孔也生得极秀气,尤其是一双眼睛里隐隐含着泪花,更有几分凄惨和愤怒,合起来便是一种绝美的风姿。 
  “紫罗刹月七娘是江湖上有名的美人,你不知道么?” 
  “不知道,我爹不给我说江湖上的事情。” 
  “嗯,你爹是聪明人,”青年点头道,“月七娘原先是青楼里的娼女,后来被四平镖局的少镖头封少刚赎了身子,娶作夫人,又传授了一点武功。这是七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江湖上不少人说封少刚为色所诱,为人不够检点。可是这些人亲眼见到月七娘之后,却都是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为什么啊?” 
  “我见尤怜,何况老奴?”青年淡淡笑道。 
  “那月七娘为什么会和天武镖局有过节呢?”南宫梦打破沙锅的脾气发作了。 
  青年想了想道:“我只知道一点……一点点。月七娘的丈夫封少刚两个月前保了一趟镖去开封,路过宿州郊外的时候正好和天武的镖队歇在一个客栈里。当晚一伙山贼得了消息,下山来劫镖,山贼的头目手头硬得狠,硬生生将两个镖队杀得大败抢了镖银去。可奇怪的是,山贼只抢了天武的镖,却没有动四平的镖。” 
  “难道是封少刚和山贼勾结?”南宫梦瞪大眼睛问道。 
  “也不好说,镖银本来就不是放在一间屋子里的,山贼没有注意到有两个镖队两笔镖银也并非不可能,”青年道,“可是天武却一口咬定是封少刚和山贼勾结。最后封少刚要走,天武的镖师不让,双方恶斗了一场。封少刚武功平平,又要赶上镖期,不得以,只好夜间偷偷带了镖队上了路。天明的时候天武的镖师发现了,当即快马加鞭飞报在开封的局子,一边追赶封少刚。最后天武的镖队和开封赶来的帮手在开封近郊劫住了封少刚。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封少刚死了,四平镖局的十五个趟子手也没一个活着回来。” 
  “难道天武镖局是杀人抢镖?”南宫梦觉得难以置信,无论如何薛家也是和南宫家齐名的武林世家。 
  “谁知道呢?也许是一言不和动上了手,刀剑无眼,也许是天武失镖丢了脸面,要把勾结山贼的罪名挂在封少刚头上,也许封少刚真的勾结了山贼,准备拼个鱼死网破却被天武的人杀了,”青年耸肩道,“江湖上的事情,又有谁说得清楚?” 
  南宫梦沉默了,过了好久,她又问道:“那月七娘呢?” 
  “月七娘当时不在,后来天武向官府告状说四平勾结山贼。月七娘唯一的弟弟也在四平当镖师,被拿下了大牢,过了半个月,不明不白的死在大牢里了。封少刚的爹,四平的老镖头瘫在床上,听说儿子死了,镖局散了,当时就给活活气死。想必月七娘是想来金华找天武讨个公道,不知道怎么的冒犯了天武,现在想走。天武这是追杀过来了。” 
  此时月七娘含泪向身边两个农夫装扮的汉子各拱了拱手:“苏大哥,李大哥,局子已经散了,两位也不是我们四平的人了。承两位帮忙,带小女子来问个是非曲直,我代亡夫和四平的老小谢谢两位。今日我死在这里就是,却和两位没有关系。我这里有些首饰,两位拿去另外讨生活,算是小女子一点心意。”随即,她将一个小小的手绢包塞在了一个汉子手里。 
  南宫梦正在楼上看得聚精会神,此时忽然觉得有点心酸,于是她对青年招招手,喊他去门边一起看。青年摇了摇头,却还是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往下看去。 
  两个汉子本来确实有退避的心思,可是此时手里捏着那一小包首饰,想着老镖头和少镖头死得不明不白,心里猛得升起一腔悲愤,“咣啷”、“咣啷”两口快刀出了鞘。 
  “局子都破了,走镖的也该死了,还能由着龟孙子欺负不成?少奶奶,并肩子上吧!”一个汉子虎吼一声,瞪着一双环眼冲了上去,另一个镖师也是长刀一振,欺身抢上夹攻薛小海。月七娘阻拦已经来不及,只得亮出峨嵋刺挑向了薛小海的眉心。 
  三人的兵刃幻化出三团银光,攻势极其凌利,转眼间已经把薛小海全身都笼罩在里面。两柄单刀走的是沉雄的路子,峨嵋刺却险得惊人。南宫梦不禁看呆了。青年斜眼瞥了一下,微微摇头。 
  不出其所料,薛小海放声冷笑,苗刀刀光大炽,将足长五尺的窄刀挥舞成一个刀圈,滚雪一般的刀光里力道极其浑厚,一举将三柄兵刃完全震了出去。月七娘呻吟一声,肩头的紫衣竟已经撕裂出一道尺长的口子。薛小海刀势霸道到了极点,荡开三柄兵刃后,余势尤然不绝,如果月七娘的闪避稍微再慢一分,胳膊已经被卸了下来。一片白净的肤色从她肩头的裂口中透了出来,隐约能看见贴身的红色小衣。薛小海笑声更加刺耳,苗刀的刀势竟有七成都是往月七娘而去的。月七娘不顾自己衣衫残破的难堪,一刺更快于一刺的反击回去,完全是舍命的招数。苏姓和李姓的镖师单刀也被震出了缺口,可是一身的血勇却让二人更加凶猛,双刀大开大阖,如铁剪一样钳制了薛小海对月七娘的进手快刀。 
  “月七娘他们会不会赢啊?”南宫梦一边关切的看着生死激斗,一边抽空回头问那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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