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君执

第16章


我问你,我们同那女人相处的一个多月中,她这样失态过几次?”
    慕容显还当真想了想,迟疑道:“好像没有耶,而且我只见过两次原姑娘如此激动,一次是她师傅被害那日,另一次……便是今日了。”突然之间他如遭雷击,“大、大哥,难道原姑娘……”
    “你终于明白了!”
    慕容显呆了半晌,突然扑到前头慕容谈的肩上放声大哭,“呜,大哥,我失恋了――”
    什么?!这回轮到慕容谈被雷劈了――
    他怎么会有这么没眼光的小弟啊?  
 第7章(1)
    又是一年芒草黄时,城中的街上这几日又多了行色匆匆、携带兵器的人士,往日盛景却已不在。
    一双淡蓝布鞋在气派的店门外停下了,抬头一看,“连湘阁”三字跃然入目。她嫣然一笑,宽大衣袍越过门槛,朝柜台上正在查看账目的老者问道:“柳老板,竹间现在可空着?”
    “竹间已封了,不供人用膳……”柳老板下意识应道,抬头目睹来人时却愣住,忙从柜台中出来,“原侄女今日怎么来了?啊,该是来给庄主的婚事拜贺的吧?”
    原烟波微笑不答,只道:“竹间如今封了吗?不知我师傅的画还在否?方才经过时突然忆起,忍不住想再瞧一瞧。”“当然还在,侄女稍候,老夫这就领你去。”
    下了锁,往日的气息扑面而来,一瞬间,她仿佛见着师傅一手扶着烟杆,一手持着画笔笑眯眯地转过身来。她呆了半晌,缓步移到那半壁画前,默然凝望。
    良久,她终于转身道:“可是这幅未完之画累柳老板将竹间封了?您何不找人将画补上,或是重作一幅也未尝不可。”
    “侄女有所不知,我与你师傅交情匪浅,”柳老板示意她入座,亲自为她斟了茶,“你师傅未成为画师之前,我总称他一声‘黄兄’,你应当不知他当年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气吧?”
    原烟波呆了半晌,“师傅从未对我说过。”
    他只会故弄玄虚地谈些江湖轶事,而且真假掺杂,她一向以为他是道听途说信手拈来逗她的。
    “当年黄兄使一对判官笔,生平最喜携妻一同云游四方,将所览美景入画。我总取笑说若他何时想退出江湖了,还可做一介画匠混口饭吃,没想到一言成真。”
    “可是与刹血老魔有关?”
    “侄女心思聪慧,黄兄正是在游历途中无意遇上刹血老魔与人缠斗。其时那老魔邪功尚未大成,又以寡敌众,眼见就要落败,竟乘隙挟了你师娘,逼黄兄让他吸去毕生功力。可恨的是那老魔得逞之后又将你师娘杀害,在场的人也伤了个十之八九。我闻讯赶去,侥幸救出身负重伤的他,悉心照料了半年,他才能下床行走。可怜他痛失爱妻,一身功力又尽失,不能亲身手仞仇敌。未过几年,听闻刹血老魔为枫晚山庄庄主所杀,黄兄遂抱憾离去,自此之后隐居山野。我与他相交甚笃,平日也最是艳羡他们夫妻的伉俪情深,这一番变故连得我也心灰意冷,退出江湖开起了这家酒楼。如今黄兄遗作未成,我再怎么贪利,也做不出毁他遗作之事,干脆将竹间封了,闲时来此小酎,悼念一下故人罢了。
    原烟波怔怔听完他这一番话,心下黯然。师傅,莫怪那天你舍身寻死,你总是叫我莫执着,自己却才是那个执着的人呀。
    她当下朝柳老板一拱手,“如此说来,我该唤您一声柳伯伯了。侄女不知这一段渊源,否则这两年定会多到此地与您叙旧。”
    “不怪你,这地方让人触景伤情,若不是前来枫晚山庄拜贺,侄女怕也不会再来此地。”
    原烟波微笑不语,没告诉柳老板她才刚从枫晚山庄出来,她这次来,并非拜贺,倒是来促成喜事的。
    两年前她听闻刹血门主提出不合常理的约战时,早已心生不安,便嘱咐慕容显在山下寻找通往崖底的路,自己混在人群中上了断肠崖,没想到真碰上夏晚清坠崖。
    之后慕容兄弟赶到,于是兵分两路,慕容谈负着伤重的夏晚清避到附近的偏僻村落疗伤,轻功较好的慕容显则连夜偷来尸首调包。
    好在那日大雨,岩湿石滑,从崖上下来的江湖人士颇费了番周折于第二日凌晨才下到崖底,使得他们的计划得以成功。雨水将坠崖的痕迹都冲洗得干干净净,那尸首穿着夏晚清的衣物,面目摔得血肉模糊,原本有血纹标记的左臂也断在了碎石当中难以拼凑成形,再加上她这个“饱受惊吓”的小画师的证词,人人都深信夏晚清已丧生崖间。
    丧子心痛的庄主夫妇亲眼目睹她随着夏晚清跳崖,强留她在山庄里“养伤”,一点点擦伤也用燕窝鱼翅补了足足一个月,她只得托付慕容兄弟照顾夏晚清。待到终于能脱身,也只赶上将他送走,见了最后一面。
    两年间,她与他并未通音信,倒是跟着弟弟回到师门的慕容谈偶尔去探望夏晚清,会给她带点消息来。十天前,慕容谈突然找到她,说是那人托他们送封信到枫晚山庄,他向来对名门正派无好感,干脆将这差事推给了她。
    她并不知信里写了什么,不过山庄的掌事者看了之后,不是喜极而泣,便是面上黯然。枫晚山庄这些年愈发收敛,老庄主年前本已把庄主之位传给了莫远,看完信后更是当场宣布将义女许配于他,择日完婚,而一直为情所伤的莫远与云芷也一脸释然地接受了安排。
    她想,若这封信未到,庄主夫妇只怕终生都会沉溺在丧子之痛中,一对侠侣也将因愧疚耽搁下去,终成怨偶吧。
    “还有一事,”柳老板开口打断她的思绪,“两年前的江湖变故之后老夫就一直想告知侄女,不过侄女行踪不定,老夫便也一直搁在心里。当年黄兄遇害后,侄女随枫晚山庄中人入住山庄,不久少庄主便派人来我这里,打探侄女之事。”
    “打探我?为何?”原烟波一怔。
    “老夫也觉奇怪,本以为只是山庄对外客的例行探查,但这种事一向由莫管事处理,怎会由鲜少管事的少庄主出面?老夫也不好多问,只略述了你师傅的来历,并以老夫名义担保侄女决无任何问题。”
    “没想到少庄主很快就有了回应,指明想知晓的乃侄女的身世,而非其他。老夫虽觉蹊跷,却也看不出有何不妥之处,便将黄兄先前告知老夫的情况悉实报上了。之后惊闻夏晚清乃邪派余孽,忆起此事,不由担心他会加害侄女。虽然此人已死,兴许尚有同党存在,侄女日后行走还是要小心为好。”
    原烟波面色古怪,“伯伯是说……他探查我,早在师傅遇害那时?”
    “正是。”
    “确实是少庄主,而非莫管事?”
    “便是这一点奇怪,故老夫印象极深。”
    原烟波沉吟半晌,某件旧事忽地掠过脑中。
    “难怪……”她喃喃,突地长身立起,“柳伯伯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若非柳伯伯,侄女定然后悔终身。侄女现有一事急着去办,日后定会再来拜访伯伯。”
    柳老板连忙拱手回礼,目送原烟波匆匆离去,不由心下纳闷:后悔终身?会如此严重吗……
    滁阳城以西,群山连绵,山势忽高忽低,道路更是峻峭险阻,故饶是满山的翠林修竹,也鲜少有人前来采伐。相应地,人烟也较为稀少,方圆百里也就这么一个半镇半村的居住地,还是因了附近有个求签甚灵的古刹的缘故。
    他就住在其中一个较为开阔的山头上,除了眼前这个固执地定期送来一些物事的男人外,几乎见不着他人。两人都是惜字如金之人,男人沉默地放下东西就走,他也沉默地目送他远离。
    回身入房掩了门扉,月牙初升,今夜风有些急,惹得他的长发轻扬。他一向不喜扰人心神之物,便拉上纸窗,也不点灯,取下墙上竹箫吹将起来。
    曲调幽怨,若是山中有赶路的人听到了,莫不会以为哪朝的孤魂野鬼在对月嗟叹身世,但稍通音律的人便可听出那箫声里其实无心无绪,空无一物。
    静寂中,耳边捕捉到轻微足音,步履轻浮,不似练武之人。未几,那人行到竹屋前的空地,移至他的窗前,不动了。外头的月光将他的身影映在窗上,隐约可见男子发巾随风飘动。
    会是谁?他心下闪过疑惑,箫声却不停下,待到一曲尽了,他才淡声道:“阁下深夜上山,只是为了吹风吗?”
    那身影摇晃了几下,似是心下慌乱,片刻才朗声:“自然不是,只不过怕扰了少庄主的雅兴而已。”
    带着笑意的嗓音入耳,夏晚清心下一震,手中竹箫竟滑了一截。倾刻间心神已敛,他缓缓推开木门,“是你。”
    门外原烟波一身风尘仆仆,只是那笑容仍爽朗如昔,“少庄主,别来无恙?”
    他凝视那张没有多大变化的容颜,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少庄主?”该不会真让她待在外头吹风吧?
    移开目光,夏晚清回身点亮桌上油灯,身后的不速之客也不请自入,往矮榻上一趴啧啧连声:“少庄主,你这里可真难寻,我足足走了一天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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