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只有到了这―天,盛天霸必定开怀痛饮,尽情而醉。
但他却从不愿别人知道他也有喝醉的时候。他的仇家实在太多。他绝不能给别人一点机
会。
王锐目光如刀锋,盯着杨麟:“这件事既然没有别人知道,葛停香怎么会知道的?”杨
麟的脸色变了。
王锐又道:“我们是在后院喝酒的,无论谁要闯进去.都得先闯过六七道暗卡,我们必
定早已有了警戒,可是那天葛停香去的时候,我们却连一点影子都不知道。”
那天葛停香突然出现时,就好象飞将军突然从天而降。
王锐的手紧握道:‘他们去的一共有十三个人,这十三个人是怎么通过外面那些暗卡守
卫的,这件事我一直想不通。”
杨麟道:“所以你怀疑双环山庄里.早已有了他们的内线埋伏?”王锐道:“不错。”
杨麟道:“你怀疑他们的内线就是我?”王锐道:“不错!”
杨麟道:“你救走我,带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要查明这件事?”王锐道:“不错!”
杨麟也握紧了双拳,闭上了嘴。
暴雨如注,在他们之间隔起了一重帘幕。
他们就象是两只负了伤的野兽一般,在暴雨中对峙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锐才一字一字道:“你承不承认?”
杨麟突又冷笑,道:“其实我也有件想不通的事。”王锐道:“你说。”
杨麟道:“他们来的那十三个人中,除了葛停香之外,最可怕的,就是杀了盛大哥的那
个灰衣人。”王锐道:“不错!”
杨麟道:“他杀了盛大哥后,就转过来,跟另一个人联手对付你。”王锐道:“不
错!”
杨麟冷冷道:“你一向自命是少林正宗,打的根基最厚,所以才看不起我这个出身在下
五门的师弟,只可惜你也不是那灰衣人的对手。”
王锐居然立刻承认:“不错,他武功远在我们之上。”
杨麟道:“他练的本就是专门为了杀人的功夫。。王锐道:“不错。”
“他杀盛大哥时.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但却没有杀你!”王锐的脸色似也变了。
杨麟道:“他本可杀你的,却放过你,而且居然还放了你一马,让你逃走,这件事我也
一直都想不通。”
王锐问道:“难道你认为我才是内奸,所以他们才会放过我吗?”
杨麟道:“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别的理由。”王锐也闭上了嘴。
两个人又彼此对视了很久,王锐忽然道:“那个人也姓王,叫王桐。”
杨麟冷笑道:“原来你认得他。”
王锐道:“我当然认得他,还在三十五年前,我就已认得他。”
杨麟很惊奇:“你今年岂非才三十六岁?”王锐道:“不错。”
杨麟道:“难道你一出世就认得他了吗?”王锐点点头。
杨麟耸然动容,失声说道:“他也是姓王,难道他是你的兄弟?”
王锐道:“嫡亲的兄弟。”
杨麟怔住。
他其实想不到他们之间竟会有这种关系,更想不到王锐居然会承认。
王锐道:“我们虽然是嫡亲的兄弟,但却已有多年未曾见面了。”
杨麟道:“有多少年?”王锐道:“十四年。”
杨麟道:“你投入双环门已有十四年。”
王锐道:“我脱离少林门下后.就已发誓永远不再见他。”杨麟道:“为什么?”
王锐的手握得更紧,目中又露出悲愤之色,缓缓道:“因为我出家做和尚,就是为了
他;被逐出少林,也是为了他!”杨麟道:“我不懂。”
王锐黯然道:“这件事我本不愿说出来的。”
杨麟道:“但现在你却非说出来不可!”
现在的确已到了非说不可的时候,否则两个同门兄弟,也许立即就会象野兽般在这暴雨
荒冢间互相厮杀!
他们心里的悲愤和仇恨都已积压得太多.只要一点导火线,就立刻可能爆发。
王锐叹息着,终于道:“我们虽然同父,却不同母,我是嫡出,先父去世后,他就毒杀
我的母亲,几乎也已将我置之于死地。”扬麟又不禁动容。
他当然也看得出王桐是个多么心狠手辣的人。
“你出家做和尚,就是为了躲避他?”
王锐点点头,道:“我投入少林,本是为了要练武复仇。”
杨麟道:“但后来你却并没有去找他?”
王锐长叹道:“因为我出家之后,受了少林诸长老的薰陶感化,就已将仇恨渐渐地看得
淡了,何况,他毕竟还是我的兄长!”
杨麟道:“后来呢?”
王锐道:“谁知我不去找他,他反而来找我了。”
杨麟道:“他知道你已在少林?”
王锐道:“他说他一知道我的下落,就立刻赶来找我,因为他也已知道他以前做的太过
份,所以来亲忠原谅他。”
杨麟道:“你当然接受。”
王锐黯然道:“我非但接受,而且还很高兴,我实在想不到他还有别的图谋。”
杨麟问道:“图谋的是什么呢”?
王锐道:“就是少林寺的藏经。”
少林藏经,在武林人的心目中,一向比黄金珠宝更珍贵。
只不过无论谁都知道,少林七十二绝技的可怕,所以谁也不敢左轻捋虎须。
杨麟动容道:“他去找你,为的就是利用你.去盗少林藏经?”
王锐叹息道:“后来他虽然没有得到手,但我也被逐出了少林。”
杨麟凝视着他,过了很久,才长长叹息,道:“我是个孤儿,本来―直都在埋怨苍天对
我的不公,现在我才知道,你的遭遇实在比我更不幸。”
王锐笑了笑,笑得很凄凉,道:“其实我也没有想到,他今次居然会放过我。”
杨麟道:“他也是个人,每个人一生中.至少总有片刻天良发现的时候。”
王锐苦笑道:“他也许早巳算准,纵然放了我,我也逃不远的。”
杨麟道:“不管他是为了什么,我都已相信你绝不是内奸。”
王锐道:“你……你真的相信?”
杨麟笑了笑.道:“你虽然有些自大.却绝不是会说谎的人。”
王锐看着他,目中的憎恶,似已变为感激。
杨麟道:“现在你若还认为我是内奸,就不妨过来杀了我,我也毫无怨言,因为我根本
无法辩白解释。”王锐没有过去。
两个人又动也不动地站在暴雨中,互相凝视着,却已不再象是两只等着互相厮杀的野
兽。
王锐忽然冲过去,紧紧握住了杨麟的手,叹声道:“其实我也知道不是你。”杨田道:
“你知道?”
王锐道:“我仔细想了想,你若是内奸,就不会被他们砍剩一条腿了。”
杨麟道:“也许他们是想杀了我灭口。”
王锐道:“那么他们就绝不会让我将你救走,就一定要第一个杀了你!”
杨麟笑了。王锐也笑了。
雨虽是冷的,但他们胸膛里的血却已在发热。
王锐苦笑道:“这两天来,我们遭遇的不幸实在太多,心里实在太痛苦,总难免变得有
点失常的,所以我才会胡思乱想、疑神疑鬼。”
恐惧本就会令人变得多疑,多疑就难免会发生致命的错误。
杨麟说道:“所以我们一定要冷静下来,想想内奸究竟是谁。”王锐道:“我想不
出。”
杨麟道:“但这次双环门之惨败,一定是因为有人出卖了我们。”
王锐凄然道:“可是除了我们两个外,双环门下,已没有活着的人。”杨麟道:“还有
一个。”王锐立刻问:“谁?”杨麟道:“萧少英!”
王锐道:“他已不能算是双环门下的人。”
杨麟道:“但双环门中秘密,他知道得却不比我们少。”
王锐道:“你认为是他出卖了我们?”
王锐不说话了,双拳却又握紧。
就在这时,突听“格”的一响,竟是从旁边一座荒墓中发出来。
墓已颓败倒塌,露出了棺材的一角。
破旧的棺材里,竟突然伸出一只手来了。
(三)
一双灰白色的手,手里还托着个酒杯。
棺材里的这个人,无论死活,都一定是个酒鬼。
王锐和杨麟的脸色都变了。
他们都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鬼,但现在对他们来说,人却比鬼更可怕。棺材里是什么
人?
托着酒杯的手.正在用酒杯接着已渐渐小了的雨点,已接满了一杯。
手缩了回去.棺材里却发出了声叹息。
一个人叹息着.曼声而吟:“但愿雨水皆化酒,只恨此生已非人。”
王锐、杨麟又对望了一眼,脸上忽然露出种奇怪的表情。
他们竟似已听出了这个人的声音。
杨麟突然冷笑,道:“你已不是人!”棺材中的人又在叹息。
“既不是人.也不是鬼,只不过是个非人非鬼,非驴非马的四不象而已。o
又是“啪”的一声.棺盖掀起,一个人慢慢地从棺材里坐了起来,苍白的脸,满脸刚长
出来的胡碴子,还带着一身连暴雨都不能冲掉的酒气,只有一双眼睛,居然还是漆黑明亮
的。
杨麟盯着他,一字字道:“萧少英,你本不该来的。”
(四)
雨已小了。
暴雨总是比较容易过去,正如盛名总是比较难以保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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