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上人衣来

又对着女儿说：“这没你的事儿了，你别在这添乱，今日去铺子里头看看吧。”
  陆优见母亲说的认真，也应了一声，朝琪心道：“好好照顾父亲。”便走了出去。
  三年又三年，陆老爷总共考了九年。陆优叹息，若是平常人家，考个九年真的不算什么，多少穷苦人的养着个书生只为养出个秀才好减轻税利。九年可以做什么？媳妇娶了，孩子生了，反正也饿不死，扎书堆里才是正经事儿！可是陆夫人不能等了，如今家中也有了些底子，若是再无继承人，估摸着宗嗣里的人再过几年就要嚷嚷着让他们过继了罢。
  一想到这，陆优就气愤。古代有规定，凡是无继承者家中财昂全交由官府没收，当然官府也允许无继承人的人家可以寻旁亲的子弟过继过来，但是也有的是被迫过继。这些过继的要么是冲钱银来的，要么就是冲着名利来的，碰上好的知恩图报的许是会真心孝敬，当然，穷苦人家便没有这个苦恼，谁愿意过继到穷人名下。
  那些真正家中无子的人，选择只有两个，要么官府，要么旁亲。
  陆优打心里着急，不是她爱钱也不是她小气，实在是不甘心就这么把家产拱手让人，特别还是她的旁亲都是叔叔婶婶大奶奶诸如此类的，于是更加不愿。
  半月过去后，朝廷的试榜出来了。陆三老爷再次名落孙山，此事关陆家一家兴旺，阿吉不敢隐瞒，陆夫人深知相公此人，也没想过遮掩，直接道出结果，病榻中的陆三老爷气顺不上来，懊了半天一口血吐出，吓得陆夫人三魂不见了七魄。
  陆优收到消息后，半天没说话，亲自下厨煮了碗粥送去父亲房中，自进了父亲房中后陆优便想着开解父亲，谁道父亲反而看开了，一碗粥哧溜哧溜的喝下去，又尝了几块可口的酥脆芋头糕，午后天气渐暖，陆三爷睡下了。
  陆府那边，收到消息的叔叔大笑：“这老三本来就不是读书那块料，你瞧这会又落榜了吧！”大爷应对着叔叔的口气，笑道：“本来嘛，当年就是二弟早已捐了官了，那三弟死活非要走这条路，老太爷当年是不同意的，可他傲了性子似地死活非要读书，老太爷也随他去了，本就没打算他能成，这不，考了三回，还是这样。”
  叔叔话锋一转道：“你那儿子也是，人家临考之际定是埋头苦读的，精心专研的。遂哥儿非逗留烟花之地，称什么与人打个会面，日后道路顺调，如今呢？名是肯定提不上了，若是考个一二十名也罢了，连前三十都无，叫我怎么好在大人面前举荐？这考不上也罢了，还带个风尘女子回来，哼！”
  大爷一见叔叔面色不善，心里几分着急，这儿子考不上，也不能怪他啊！心里对着儿子又是可恨又是可气的。
  叔叔好似心情极差，一顿奚落了大爷，末了加上一句：“我写了封信与周大人，让他在官衙里寻个差事给遂哥儿，能不能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大爷一听急忙感谢，叔叔又道：“我还写了封信给予你家老三，你寻些礼品一块使人送过去，对外就称我们陆家体恤自家人，可不是分了家就断绝来往的人家。”
  “是是是，叔叔说得好，那三妹子是个无知妇孺，平白造出许多谣言来污蔑叔叔，好在叔叔大人有大量的...”
  叔叔不知怎地今日极其不待见大爷，打断道：“行了，就这样吧。”说罢离去。
  大爷愤恨的看着叔叔的身影，握拳忍了许久，还是松弛了下来。
  信件与礼品就这样送到了陆三爷的手上，一旁的陆夫人没说什么，冷眼瞧着，心里只道：“且看那等子小人如何奚落老爷你罢。”陆三爷打开信件，才看前几行，便气的浑身发抖，抖得信件也拿不稳，唇色泛白，眉头紧皱。
  “哼！”陆三爷一把把信件撕烂了，大呼道：“陆家子孙有此人，命数已尽！命数已尽！”屋里几个下人一时慌乱，都道陆三爷是气糊涂了，说错了话，陈嬷嬷忙给三爷顺气，陆夫人此时真想上去捂下陆三爷的嘴，甚么个命数已尽，他跟优儿还活得好好的呢！无奈劝道：“相公，有道是大难临头个自飞，若是你今日考上了，那送来的便不只是信了，相公...你看清人罢...叔叔心里根本没有我们三房的地位，我们富贵荣华了才是姓陆的，我们穷困潦倒那是我们活该的！”
  陆老爷不说话，抿了口嘴唇，呆了半晌。
  无人知道信里说了些什么，陆优猜测大概是考不上还不如回家做做生意这些风凉话罢，叔叔是何人也，怎会真心实意的来关照父亲呢？只有父亲还当真以为是血浓于水，不可断也。如今这样也好，人父亲早点看清人，早点打消了那些念头，只消好好养身体，三五年载的，平平安安，这便够了，这也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着，却也是真心的盼着。
  陆府上下自打知道自家老爷落第了，也不敢声张，大伙儿依旧做着差事，日子便一天天过去了，陆三爷依旧消委不振，陆夫人开始坐不住了。
  “姐姐，你告诉我，我到底是哪做错了？”陆夫人与窦夫人吐着苦水，吐着吐着便掉眼泪，窦夫人忙劝着道：“妹妹啊，这男人啊，最要紧的便是面子，你....唉!”
  窦夫人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接着道：“按你说的，你做错了三件事，一是没给你家老爷面子，你说你与官府通信，要跟那边断绝来往，说着就去做了，也不问问你家老爷，即便是开个铺子买块地，你也一向自己拿捏，那你家老爷心里自然不舒服了，这不是带了个女人回来了吗？这是跟你表明了态度，他依旧是陆家的主儿，没得你什么都把持着。”
  陆夫人一听姐姐这话，也觉得有三分理儿，自已一向害怕相公顾及着什么三纲五常，有什么好东西都往那边送，却忽略了男人到底要面子。
  “可是...我也委屈啊!”陆夫人说道。
  “我知道妹子委屈，可做女人的哪个不委屈呢？”窦夫人抽出袖口里的手帕，说道：“你这人啊，就是太直了，什么弯弯绕绕的都不愿多想一分，不愿去琢磨，你们家老爷我也是知道的，不是个真正读书读到迂腐之人，只是一直以来得不到父亲哥哥们的关注，急着想出人头地罢了。”
  陆夫人抬起头瞪大了眼睛道：“姐姐真是聪明，这点子我怎么没想到呢？”
  “是以，你这般做法，等于狠狠的打了陆三爷一巴掌，至他于一番心思付诸东流之地了，你想啊，好不容易等了三年，机会到了，你却与人家反目成仇了，届时他即便考上了，终于能挺直了腰杆子跟他的叔叔哥哥说话的机会也全无了，这不是心里堵得慌吗？”
  “姐姐说的是，是我太强势了。”陆夫人听着窦夫人认真总结的话，又觉得有了五分理儿。
  “这第二条，你便是无视他的威望，拿你的嫁妆说事。”
  陆夫人却气道：“那可是我的嫁妆！”
  窦夫人打断道：“妹子别急，听我说完，这陆三爷到底是陆家子孙，虽然是个输出，但是老太太是他的母亲，于情于理上，他都不能不仁不孝，可是一方面他有对你有愧，你嫁到陆家，好日子没过几年，嫁妆也没了，还被人赶出去，陆三爷不是不知道你的苦楚，只是无法安抚你，所以你说起嫁妆，他脸上无光，这才避着你。”
  陆夫人也同意此话，说道：“我也不是真的在意那些嫁妆，我早年与娘家反目了，如今再回去也是不行的，我母亲也过世了，父亲娶了个会来事的也不是什么善茬，早早断了关系，当年那几件事闹的多大，直把老太太气出病来着，下死命我不得与娘家来往，唉！”
  “这就是了，你嫁到陆家，便是陆家人，没得老朝嫁出去的女儿要权要利，居然还大着胆子要官位，他们以为官位是什么，街上大白菜啊，说要就要！”窦夫人气道：“这第三件事，便是你不能把家底子藏着掩着，你若是想与陆三爷重归修好，便要交出心，真心实意的，不能防着瞒着，这就是再好的夫妻也经不住这个。”
  陆夫人此刻早已觉得窦夫人的话十分有理儿，赞同道：“经过叔叔这事，我想我那老爷也想开了，我这就寻个机会告诉他。”
  窦夫人端起茶盏，说道：“你如今头一件大事便是生个儿子，好巩固陆家地位，没得正事不干天天跟自家相公赌气，别便宜了别人。”
  陆夫人自觉愧疚，低下头思索。
☆、第六十一章
  鉴于父亲从落榜后一直意志消沉，陆优提议既然庄子置了，不如走一趟，过去小住几日，父亲可以散散心，她们也得好好看看庄子的情况，决定种些什么。陆夫人听到女儿建议后想来也是，这庄子的人手都是外头买来的，难免有不规矩的，且先看着也好，便点头同意了，话里话外不离庄子的事宜，完全不提父亲。
  陆优头一回用不是女儿对母亲说话的口气说道：“母亲我知您心里有些不快也有委屈，可是到底欺负人的是大叔叔大叔叔大奶奶她们，父亲能做什么呢？即便当时他在这里，他又能说得上什么话呢？叔叔有权，大爷有钱，父亲又有什么能力能反对分家事宜，即便能，分了家之后呢？如果当初父亲在这里，想必分家的时候我们连房子铺子都没有，大叔叔定会以男子当创业为借口，要我们净身出户的！为何老太爷当年让父亲再考一次便作罢了，那是因为老太爷早就知道大叔叔是个怎么样的人，他老人家的意思便是若是再考一次中了便好，若是不中，也得早早的寻个活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