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春风吹满园

林缘君被他吹得浑身一颤，只觉得一股热气从耳上逐渐蔓延到全身，脑子像是被人撹得稀烂的豆腐，一脑豆浆，晕晕眩眩，不能思考。可是脚上却比脑子反应快，膝盖一弯，向着叶十七的小腹踢过去。叶十七却身子一退，拍了拍手笑道，“多谢林公子请在下喝酒。”说罢，转身走了。
    林缘君摸了摸右耳，脸皮一抽，暗忖道，姓叶的，你敢调戏我，我定让你菊花不保。
    天已黑下来。林缘君回到客栈一头躺下去，许是方才喝酒的缘故，脑袋昏昏沉沉，眼睛一闭就悠悠睡着了。次日醒来时头还有些晕。他揉了揉眼睛，看着周围的环境，半天想不起这是在哪儿。迟钝了半日，方想起叶十七带他出来找元龟前辈。可是，他眯起惺忪的眼睛，这里却不是昨日的房间。
    这里摆放着的什物虽也朴实，却远不是客栈的简陋。与床相对的墙上挂着一幅老翁醉酒图，右墙窗台上放着一盆雏菊，菊边是一罐酒。艳阳初升，洋洋洒洒，阳光落在菊上，□□更显娇嫩。
    林缘君摔了摔头，刚要起身，门却吱呀一声开了。进来的人一身麻布褐衫，乱发上插着一根树枝，双眼深凹，颧骨微凸，双唇干涩皲裂，一副营养不良之貌。那人见林缘君醒来，咧嘴一笑，“睡的可好？”
    林缘君清了清沙哑的喉咙，“阁下是谁？为何带我来这儿？”
    那人抓起窗台上的酒壶，坐在凳上猛喝了一口，一手擦着嘴一边道，“被叶十七给骗了。”
    林缘君茫然道，“什么？”
    那人站起身走近林缘君，抹过嘴的手捏住林缘君的下颚轻轻摩挲道，“本来好奇叶十七怎么喜欢上男人了，想劫过来看一看，没想到是个假的。”
    林缘君心尖一跳，抬眼看着他，“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捏着下颚的手顺着林缘君的弧度摸到前颈，轻轻一揉，摸下一个东西来。那人把东西放在林缘君眼皮底下，“这假喉结岂能瞒过我？”
    林缘君脸上一热，连忙抢过来重新贴上去。
    那人在他胸口又摸了一把，在林缘君反应过来之前又了坐回去，笑起来，“也罢，也罢。怎么能躲得过叶狐狸？”
    林缘君摸着跳动的眼皮，“在下不明白？”
    那人又灌了一口酒，“你不知道？叶十七自然知道我对他的那些事感兴趣，才在花满楼演上那么一出，引诱我劫你出来。他自然就闻着你的气味找到我咯。”
    林缘君想起在花满楼时叶十七调戏他的那番动作，“阁下是说，叶十七为了引你出来，拿我做诱饵？”
    那人嘿嘿笑道，“你们不是窜通好的？不然怎么会拿个假男人来骗我？若不是真以为他有这爱好，我才不会半夜三更劫你出来，看看你是什么人呢。”
    林缘君待要再问，门却开了。叶十七踏着从窗口透过来的阳光走进来，只见他桃花眼中金光折射，眼底是浓浓的笑意，薄唇轻勾，似笑非笑。“皮九，好久不见。”
    那皮九把酒罐子往桌上一放，“叶十七，怎么没大没小的。”
    叶十七笑眼看着林缘君，“皮九，抓他来作甚么？”
    “呸，叶狐狸，你十三四岁的时候我是怎么教你在青楼混的？你以为我爱管你些儿破烂□□儿？你倒好，借着她来引我现身。我好歹也是你的性启蒙先生，你要真是个断袖，我以后还真不管了。”
    叶十七不理他，走到林缘君身边，柔声道，“你可还好？”
    林缘君鸡皮疙瘩又起了一身，明白叶十七又在这皮九面前演戏，心里犹豫着要不要配合他。叶十七却不等他回答，径自在他旁边坐下，搂着他，转头对着皮九道，“皮九，这么久不见，请我去喝一杯如何？”
    皮九横了他一眼，“你还有脸问我讨酒喝？”
    叶十七轻声笑道，“我每次找你，你都躲着。若不用这样的办法，怎么能见着你？”
    皮九又呸了一声，“若不是你每回都敲诈我，我吃饱了撑的躲着你。”皮九瞥了一眼林缘君，“她？新宠？”
    林缘君一听，拧起眉头看着叶十七，叶十七翘起嘴角，“轮凤老头特意关照，你可别打她的主意。”
    皮九呀地一声跳起来，“我倒糊涂了，既然你来了，轮凤那老头子怎么会不跟来？他在何处？前年你发病的时候拐走我两坛好酒，我要跟他算账去。”
    元龟轮凤，先皇的左右丞相。林缘君想到车夫老头，原来他便是轮凤。叶十七笑道，“这杜康城不大，你要找他自然不难。”
    皮九斜眼看着他，翘起脚，一脸奸笑，“怎么有兴致来杜康城了？这儿的姑娘可是想念你的紧呢。”
    叶十七抱着林缘君的手臂紧了紧，林缘君蹭了蹭，对这个姿势颇为不满。叶十七看着他一笑，“你也看到了，如今有轮凤老头看着，我不好把怀中这位给扔下。”
    皮九嗤笑一声，“老头子现在不仅管你的身体，连着你的女人也管起来了。想当年你跟着我混遍各地青楼，若不是你身子不好，哪儿来轮凤老头子的什么事？”
    叶十七放在床上的手轻轻扣起来，沉吟了半晌方道，“你既然知道不是轮凤老头出卖元夫人，为何还这般对他不满？”
    皮九轻哼了一声，“我岂敢对他不满？我若得罪他，他一个不爽快把你给弄死了，师傅还不找我算账？”
    叶十七眼中一亮，终于说到正题了。“说到师傅，他最近可在你这儿吃过酒？”
    皮九嘿嘿一笑，颧骨上的皮耸成一团，“前日刚走，又教了一套拳给我。”
    “他可说过这回去哪儿？”
    “应该是去雾山了。”
    叶十七满意一笑，拉起林缘君的手臂，“你要找轮凤，去陈记米酒。”说罢，牵着林缘君走了出去。
    林缘君回头看了看，原来是一家酒店。他拉住往前走的叶十七，抬着脸问道，“你们一个师傅？元龟前辈？”
    叶十七点头笑道，“自然是元龟前辈。他是我师兄。”
    林缘君抽了抽嘴角，“你们师兄弟差别大的很。”
    “他好酒好色，自然与我不同。”
    “好色倒一样，只是不知你好不好酒。”
    叶十七停住脚步，垂眼看着他，眼中又是流光婉转，嘴角微微翘起，笑道，“你如何知我好色？”
    “你不是跟着他混了许久的青楼？不是好色是什么？”
    叶十七弯起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林缘君也抬头看着他，这时日头已爬上树梢，斜着光照下来，在叶十七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柔柔的日光在他的半边脸上发着绒绒的金光。叶十七眨了眨眼睛，转身就走。
    林缘君愣了一下，赶紧跟上去。“莫不是因为在青楼混久了，伤了身子，所以轮凤前辈才要跟着你看着你的身子？”
    叶十七嘴溢出笑声，依然不理他，只往前边走。
    林缘君看着他的背影嗤了一声，想来就是这样了，还不好意思承认。
    林缘君回到客栈吃了饭，本要找轮凤老头好好聊聊，想到皮九必定找着他了，只好罢了，一人在客房里闷着，等着叶十七明日带着他去雾山。红日西斜，透过木窗照射进来，投下一片红光，空气静的安谧，让他心底舒畅至极。
    这几年来的奔波劳累像是一片波涛，随着流水消逝的干干净净。为了找元龟，他曾走遍各个山川河流，他曾在胭脂斋前等夏于等了三日，他曾为了建起九月楼与沈哥哥大吵了一次。现在一切像天边的霞光一般，不再是劳累，却是美好。无论怎样，他都不曾放弃。只要找到元龟，拿到伏羲琴，嫂嫂就有救了，他面对沈哥哥时就不用带着愧疚了。
    他舒展眉头，咧嘴一笑，突然想到那皮九揭开假喉结的一幕。他心里一跳，站起身来，往叶十七房间走去。还未敲门，却听见里面郡主娇声道，“叶哥哥，我不走。”
    林缘君歪起嘴一笑，情人相会呀。他在旁边胡着白纸的木窗上戳了一个洞，凑过眼去，看见房中郡主正娇娇弱弱靠在叶十七怀里。郡主抬着头，眼中水雾弥蒙，好不可怜。叶十七垂着头，眼中满是柔情。
    “郡主，五王爷的人就在外面。他们，定是要带着你回去的。”
    郡主伸手捂住叶十七的嘴，嘟起红唇，兰气轻吐，“叶哥哥舍得我走？”
    叶十七摸住她的小手移至他胸间，“你怎不知我的心？”
    林缘君暗自好笑，叶十七眼中柔情下的冰冷，那个傻郡主又何曾看到？这样一想，便为郡主有些不值了。叶十七除了张得一副好容貌，还有什么？
    郡主仰着头，眼中的水雾慢慢凝结，就要掉下泪来。叶十七突然一弯身，攫住她的红唇轻轻吻了起来。郡主身子微颤，闭着眼睛，脸上的红霞慢慢升起，一直蔓延到她小巧的耳垂，红得绚烂欲滴。
    林缘君张着嘴，瞪着眼，忘了反应。只觉得这活色生香的一幕，实在绝美，也不知以后会不会长针眼。
    叶十七抬起头，声音依然轻柔，“明日就要走了，郡主好好休息。我扶郡主回房去。”郡主显然没反应过来，眼睛望着他，随着他出门来。
    林缘君连忙躲到一锦屏之后，抚了抚胸，幸亏没看见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走，叶十七邪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公子好兴致，专门来听墙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