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长安

  “安然。”楚碧城说，“北昭的安然。”
  “是他啊。”楚连城说，“难怪了。”
  这次轮到楚碧城惊讶了：“你认识安然？”
  “不认识。”楚连城干脆的摇头。
  “那你？”楚碧城挑眉。
  “我不认识，我只听说过。”楚连城吐吐舌头，“这次司空跟我们一起回来，据说就是要打听一些关于安家的事情呢。”
  “他？”楚碧城挑了挑眉，若有所思，余光瞥见楚连城红着眼眶站在那儿的样子可怜兮兮的，心中不忍，“我先送你回去休息，我可怜的妹妹，赶了这么多天的路终于到家了，好好回去沐浴睡个好觉，然后好好吃顿饭，过几天我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了，就陪你去外面玩玩。”
  被楚碧城这么一说，也困了，楚连城揉了揉眼睛，停下脚步：“对了哥哥，帮我准备些东西，明天我就给念之解毒，今天真的有些累了。”
  “恩恩。”楚碧城随意答道，“不会让他死的，灵芝人参什么的续命的东西我这儿还有不少呢，一会儿就让你准备齐了。”
  “恩，我还想吃家里厨子做的饭菜，这几年在外面吃的都没有他做的那么有味道。”
  “知道了知道了，小馋虫，芙蓉鸡片，什锦八宝饭，青丝莲蓉羹……以后留在家里慢慢吃吧。”
  “那……哥哥，今年明年我都不出去了，桃花开的时候你要记得带我去看啊。”
  “还没忘记呢……一定会带你去的。”
  “哥哥，我明天去看看娘亲。”
  “……那是应该的，现在什么都不用想了，好好休息吧。”
  送了楚连城回房，楚碧城才阴着脸出来，疾步走回书房，狠狠一拳打在桌上，震得桌身不停的发着颤。身边伺候的人都不敢近前去，不知道他怎么忽然就生气了。
  楚碧城眯着眼口中低喃：“许长安啊许长安，哼，我还真是小瞧了你了。”
  瘫坐在椅上双目无神的盯着房梁，脑中却在飞快的转着。
  待到天色变黑，月辉洒满庭院的时候，楚碧城心中这才有所决断，命人去招两个善口技的人去。
  楚连城回到家的第一觉睡得香甜异常，直直睡到了第二天的大天亮。
  食盒中提着的是楚夫人从前最喜欢吃的那些：稻香蟹肉、荔枝肉片、海米锅巴虾仁溜扇贝，还有半壶香醇的桃花酿。
  夏天天亮的早，楚连城一大早便起床亲自上厨房做了这些菜托着楚碧城一起去祭奠楚夫人，司空亦步亦趋的跟在楚碧城身后，楚碧城却只当他是空气。
  将这些菜肴一一放在楚夫人墓前，楚连城掏出手帕小心翼翼的擦着墓碑下面的泥土，生怕楚夫人被这些泥土玷污了似的。
  “娘，女儿回来了。”楚连城跪在楚夫人墓前轻声说。
  楚碧城倒了半盏酒给楚夫人：“娘，妹妹回来了，一大早就要来看你呢……这些你最喜欢的菜，她都还记得，今儿个起了大早专门给您做的呢，您尝尝。”
  因为怕打扰楚夫人安睡，楚老爷请人看了不少风水宝地，最终将墓址选在了离楚府不远的山脚，专门请人照看着。
  墓前是一条乡间小路，墓后是大片四季常青的万年青，墓边则是供前来祭拜的人休息的小栈。
  清晨的时候只有楚连城楚碧城司空三人，安静异常。
  祭拜过了楚夫人之后，楚连城和楚碧城又携手在楚夫人面前磕了三个响头，才互相搀扶着起来。
  司空难得安静的站在一边充当背景。
  “连城。”楚碧城声音喑哑低沉。
  “哥？”楚连城不解的回头，“怎么了？”
  楚碧城背着楚连城双手紧篡成拳：“长安……”
  楚连城讶异道：“长安怎么了？”
  楚碧城缓慢的摇了摇头，抬头眯着眼睛看向远方的天际，声音低沉犹如喃喃自语：“不知为何，这些天我总有些心神不宁，唯恐我身边的人又出了什么事情……你和爹是我在这世上唯二的亲人了，我……”
  “哥，你刚刚说什么呢，我没听清。”楚连城担忧的看着他，“出什么事情了？”
  楚碧城弹了弹未沾灰尘的袖口，潇洒的掀袍转身，坐在栈中的矮凳上，直视着楚连城，苦恼的问：“连城，当初你和长安的事情……我都记不清了，你再给我说说好不好？”
  楚连城不着痕迹的僵了僵，躬身仔仔细细的擦着板凳，好像上面布满了蛛丝灰尘。
  楚碧城也不打扰她，就那么看着她的动作，布满了深意的眼神却又像是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没看。
  太阳渐渐从东方的山那边爬过来，身披五彩朝霞将东方大片的天空云朵都染得五彩绚丽。
  楚碧城像是被那壮丽的色彩吸引了，着迷的看着东方的天空，温和说道：“你和爹是我最重要的人了，我总不希望你不开心，我们总希望你能够幸福，可是许长安，我看见的是他给你的痛苦远远多于幸福……你说你会脱离以前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我相信你，可是妹妹，我不放心……我听有人说，腐烂了的伤口就要用利刃狠狠的剜了去，让他重新长出新肉，那样，才算是新生。”
  楚连城终于坐下来，同样看着天边的霞光，轻声笑着：“我就知道，哥哥永远是对我好的，也许我并不能完全理解哥哥的方式，可是哥哥永远都用他的方式爱护着我……可是哥哥，我从来都不承认我和长安的以前是腐烂的伤口，不论是好的坏的甜蜜的心酸的，那些都是我人生中的一部分，都是我认真经历过了，值得我牢牢记住甚至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回味的。”
  楚碧城淡笑，不置可否。
  两兄妹并肩坐在一起，一起昂首看着天边的日出，初晨微凉，阳光将他们的剪影拉的老长老长的。
  第二十九章
  在楚连城关于她和许长安从前的记忆中，她和许长安相识在她十四岁及笄日的那天。
  自从楚连城十四岁之后，她便不再整年整年的去回春谷了，反而几乎每天呆在家中，做着每一个大家小姐都会做的事情——刺绣作画，更多了一件看医书的事情。
  女儿已经及笄了，没两年便要嫁人了。对于这个从小都不曾生活在身边的女儿，楚家人对她又怜又爱。
  楚夫人噙着泪欣慰的看着她和楚碧城相携出门，兄妹两一青一粉的衣裳颜色，真真一对金童玉女，羡煞旁人。
  初春的天气还是有些凉意，楚碧城知道楚连城怕冷，细心的替她披上了披风，大红色的披风映衬着她粉面含春的脸庞越发的喜庆。
  恰时正值一阵微风吹过，带起了她披散至腰间的发丝轻舞飞扬，有几缕发丝飘到她脸上缠住了脸庞。她想伸手将这些发丝梳好，却被初春的空气冷得一个哆嗦，只好求助的看着楚碧城，哀求道：“哥哥……头发头发……”
  楚碧城被她撒娇的可爱模样逗得忍不住哈哈大笑，笑着帮她打理凌乱的发丝。
  正值此时，不远处有个好听的声音响起：“楚兄。”
  楚连城还未回头的时候想，这个声音的主人一定像是月夜清辉般清冷淡然却让人不能不注意到他，回头看到的时候，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人为何和楚碧城这么亲近了。
  这真的是个让人看着便舒服的人啊。
  身材瘦削却很结实，和楚碧城一般的身高差不多的年纪。挺鼻薄唇剑眉星目五官端正，不是那种令人一见便倾心的模样，但是他周身自由一种沉着的气势吸人心魂，即使身着着普通布衣，却不会让人小瞧了他去，也不会显得盛气凌人。
  果见楚碧城笑着招呼了一声：“许兄。”
  那是楚连城和许长安第一次相遇，相遇在青州河边的拱桥边。
  杨柳依依吐新芽，流水潺潺自向西，身边行人不断，楚连城眼中的只有款款而来的那个身影。
  许长安惊艳的看着她道：“这位一定是楚兄说过的妹妹连城了，对不对？”
  楚连城昂着只到他胸膛的脑袋看着他好奇的问：“你怎么知道的？”
  许长安笑笑：“楚兄常常说楚家有女楚连城，年方十四却风华绝世，坊间也多有流传楚家小姐貌美无双的话语……这么美丽的小姑娘，一定是楚连城了。”
  楚连城闻言，害羞的同时还是忍不住羞红了双颊，捏着楚碧城的袖子瞪他一眼，轻哼一声对着许长安问：“哥哥一定说的是‘我妹妹怎么会不美丽，我楚碧城的妹妹那可真是天仙下凡！’对不对？”
  许长安勾着唇连连点头：“便是如此……甚至连语气都一模一样，果真不愧是亲兄妹。”
  楚碧城捏了捏楚连城的双颊，直到她捂着脸躲在他身后才放了手：“哼，胆子大了，居然敢打趣你哥哥我了。”
  楚连城朝着他吐吐舌头，紧紧扒着他的手臂防止他再次动手。
  楚碧城又转头问许长安：“老师说，现在看到我妹妹了，可觉得我有所虚言？”
  许长安长长的作了一个揖，老实道：“第一次听你提起的时候，真的就以为是你是多端爱护妹妹，所以才一直夸奖的……现在看来，果真不愧是你楚碧城的妹妹，端端一个绝色丽人。”
  楚连城羞得快把头都埋到楚碧城的怀里了，但是还是忍不住抬头看这个人。
  楚碧城挑剔的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一手紧紧的护着楚连城将她圈在怀中，最后哼道：“你小子，即使我比较欣赏你，可是你也别想打我妹妹的主意。”
  “哦？”许长安意义未明，“连城虽小，但是终有一日会成亲会离你而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