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我动了你的老婆

第26章


    我跟着她走在后面。
    然后,我们两个傻眼了。
    没有看到什么肃穆、哀伤的场面,却看到两个拖着鼻涕的小屁孩儿正在靠窗
的一张空床上打着玩儿。
    这个病房总共有三张床、三个小斗桌、三把油漆磨光的木头靠背椅、两个锈
迹斑斑的将近两米长的大号氧气钢瓶。病房里的地面比大厅干净,墙壁比厕所干
净,只有少许的斑点血迹、痰块儿和苍蝇屎,不过好像都是陈年的,沾的很结实
的样子,比墙上起皮的白涂料绝对贴的牢靠。
    另外两张床上各躺了一个老人。一个是位胖大老太太,有四层下巴,几乎要
把床压垮;一个是位瘦小干枯的小老太太,半躺在床上,好像是装在礼品盒里的
一截老山参。这两个病人有气无力的躺着。给他们陪床的妇女彼此倒聊得热闹三
光。
    两个小孩儿也不知道是她们谁的,这会儿又开始玩儿摔跤了,“我当爹,你
当妈!开始!”大点儿的男孩儿骑在小丫头身上,上下甩着自己的屁股。
    “你给我死下来!”胖老太的陪床大婶儿起身过去,揪住男孩儿的耳朵把他
拽下来。
    看单勃的表情,好像是自己到了火星。
    找错门了?没错,这是七病房啊,那张空床就是 14 床呀!
    我上前一步,“大姐,14床的病人呢?”
    这个穿着黑布棉坎肩儿的大婶儿扭头看看我,“拉家去了!”
    哈哈,难道真是好了,真是和单勃开玩笑!
    我惊喜地问,“她出院了?”
    大婶儿恼怒地瞪我一眼,“拉到太平家(间)去了!”
    一回头,发现单勃已经摊在地上,哭的没了形。
    十分钟后,我扶着单勃找到了那个缩在医院角落的太平间。
    所谓的太平间,实际上就是靠近医院后门的一个独立小院子。破烂的砖墙,
里面一大间水泥顶的平房,门尚好,窗户很小,玻璃全用三合板代替。那个小院
里已经黑压压蹲了一地人。看穿戴都像是农村的,单勃的小姨站在院门口,身后
站着一个头发粗硬的中年人,神态腼腆、谦卑,估计是单勃的姨夫。
    小姨一看见单勃,马上哭着过来,两个人哭成一团,“今天早上走的,你婆
没受罪!……”她姨夫带我走到一边儿,示意我和他一块儿蹲下,然后又递了根
纸烟给我,低沉、沙哑的嗓音中带着点感慨,“老婆儿可争气!”
    我有点不太理解“争气”这个词用在这儿是什么意思。
    她姨夫狠狠地吸了口烟,“老婆儿争气啊,走得及时!再拖两天就得卖房子
了。
    只要一进去——“他指指那座病房大楼,”不脱层皮出不来。“然后,他压
低声音对我说,”可别跟姣姣说,老婆儿原来还自己藏过二十多片安眠药。她有
点失眠,81
    大夫给她开的有安眠药。谁知道老婆儿自己又偷偷藏了不少。幸亏被她姨发
现了。
    这都没敢跟姣姣说。唉,这老婆儿,好人啊!其实平常已经够争气了,啥贵
药都不让用,啥便宜挑啥,……“
    那一天,蹲在那一小片坑坑洼洼的水泥地上,我了解到了另一种方式的“争
气”!
    虽然,这种方式的“争气”让我觉得有点憋气。
    可是,那个头发硬、乱、牙齿黄、长的汉子说起这个词的时候,却带出了些
许悲壮。只是,他自己丝毫没有觉察罢了。
    这个外表毫不起眼的朴实男子在我面前表露出含着悲伤的庆幸:人虽然“亡”
    了一个,还好,家没有“破”。这都要归功于那个“及时”死去的“老婆儿”
的“争气”。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的这种庆幸。
    也许,这庆幸本身就是一个无法回答的难题。
    我没有准备在那个小县城长待,第二天还要上班,并且,这后续的事情也太
庞杂了。
    单勃姨夫说,“现在实行火葬,但老家里的人要求土葬。”相对那些农村来
的亲戚,单勃的姨夫就是城里人,“老家的亲戚好攀比,你伺候的再好,治病的
时候花钱再多,他们都不管!可要你没把老婆儿埋好,那你就不孝顺了!那些远
房亲戚,老婆儿有病的时候基本不露脸儿,人一死,好,全冒出来了。净都是挂
着老婆儿在村里的老房子……”
    她姨夫不知为什么把我当成近人,可能我们两个都是“女婿”的缘故吧。单
勃老家的人很有意思,把我称作为“姣姣家的”,把单勃姨夫称为“春兰家的”。
    这种七姑八大姨的事情我最头疼,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姨夫,只好无比认同
地盯住她姨夫鼻尖与两个内眼角所构成的三角区,频频恰当地发出疑问、赞叹、
愤慨、鄙夷的“嗯?”“呦!”“嘿!”“啧!”等语气助词。让她姨夫把多日
积存的苦水畅快地朝我倒了个干干净净。
    最后,他拍着我的肩膀,“兄弟,你真有水平,到底是大城市人,见识就是
不一样!”
    呵呵,我什么也没有说啊?
    不过,我也知道,她姨夫实际上是个大好人。听单勃说,他伺候“老婆儿”
    的时候就像亲生儿子一样尽心。嘴是稍微有点碎,这不算毛病。
    把老太太的尸体送进火葬场的冷库排上队,我们这些人都回到她小姨那儿。
    火化也是有顺序的,有权有势的人才能随到随烧。
    以后的事情还多着呢,现在城市里规定火葬,在乡里得土葬。那怎么办?只
有先把人火葬,然后再把骨灰盒放进棺材里土葬。
    他们那儿就是这么“丧事新办”的。灵棚、戏班、响器,等等,啥也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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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走的时候,我先和单勃告别,让她自己多多保重。单勃红着眼点点头,
已经哭得没有多少泪水。
    然后,我把“春兰家的”拉到一边,“这是四千三百块钱,别嫌少。把咱姥
的事儿办好!你们自己也吃好,把身体弄好。姣姣也交给你跟小姨了。我得先回
去上班。”
    她姨夫没有推辞,伸出两只大巴掌把钱和我的手紧紧捏在一起,“兄弟!哎
呀,哎呀,兄弟!你真是我的好侄儿啊!”
    他力道惊人,几乎把我的手骨捏碎,也使那叠崭新的人民币在我的掌心勒出
两条非常明显的红印子,两天后才彻底消退。
    这握手,是温暖的。
    回到家,越发觉得自己不知道要比他们幸福多少倍。
    星期一下午,我收工的时候从儿子学校旁边经过。
    心一动,我就在学校门口等他,基本就是放学的时间了。
    人群中,我一眼就看见儿子。
    我的儿子最帅吗!
    “跳跳!”我向他挥手。
    儿子歪着头走过来,“有事儿吗?”
    我心里一凉,强笑笑,“没事儿!就想看看你,那我走了!”
    唉,什么也不用说了。
    “唔,拜拜老爸!”儿子随意地冲我摆了摆手。
    我惊喜地转回身来,“跳跳,你喊我什么?”
    儿子莫名其妙,“老爸呀,那你想我喊你什么?大哥?”
    我激动地搂住他亲了一口,“叫老爸好!”
    他红着脸使劲儿擦擦我亲的地方,“老爸,羞死人了。我可不是同性恋!”
    操,这个混蛋小子,脑子里都装些什么吗!
    虽然如此,我还是很欣喜,放开胳膊,我摸摸他的脑袋,“你不是有新爸爸
了吗,怎么还认我这个笨爸爸!”
    儿子撇了我一眼,“我又不是他的蝌蚪变的,为什么要喊他爸爸。”
    再晕一次!
    “那你喜欢他吗?”
    “喜欢,当然喜欢!老爸,他可比你有意思多了!球打的可棒了,人又黑,
我叫他乔丹!”
    操,那小子给乔丹提鞋都不配!
    我又无话可说了。
    “老爸?”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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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没精打采的,离婚吗?没什么了不起的,你不还是我爸!我不还是你儿
子?赶快再找一个不就得了。不过,我们秦老师那样的老处女可不能找,你顶不
住!你要是再找个后妈我就爽了。嘿嘿,过年能弄四个大红包!
    其实你和我妈也不合适,要早知道,你们结婚我头一个不同意!“
    我的头又开始大了。
    “跳跳!”
    那边又有个人在喊我儿子了。
    扭头一看,是个瘦高个子的黑脸老青年,刚从一辆黑色别克里出来。
    “yes ,乔丹!”跳跳从我身边跳开,晃着背后的大书包朝别克跑去,边跑
回头朝我喊,“老爸,回头你有空来看看奔奔,它好像有点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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