藩王的宠妃

孟轻尘(四)


    一晃又三年过去了,我的身子已经大好了,自打半年前莫谈前辈来茅草屋看过我的那一次,我已经有半年不曾再见过他了。
    这三年多,与我接触最多的就是莫谈前辈,他就像一个父辈一样照顾着我,于是看着他年复一年的衰老下去,我竟是无比难受的,心底俨然也将他当作了父亲看待。
    半年前莫谈前辈来看我,和往常每一次来茅草屋看望我时一样,莫谈前辈从来不会谈论下一次他会什么时候来。尽管他没有说,我也能摸出规律了,他总是每隔半个月就会来看我一次,给我把脉,然后指点我如何运用体内那越发与我配合融洽的真气。
    但自那以后,第一个半月,第二个半月,第三个半月……此后的好几个半月,我再也不曾见到莫谈前辈那单薄佝偻的苍老身影出现在我的茅草屋前。
    我不敢随意离开茅草屋,也许莫谈前辈因为什么事耽搁了,才一连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再来茅草屋过,这一待,就待了半年。
    那半年弓青偶尔也会来茅草屋与我说话,或是带了些吃食来,或是带些无用的奇珍异宝,这个简陋的茅草屋,俨然成了他的第二个藏宝库,我一度怀疑这些东西是不是他从哪里偷盗打劫来的,藏到我这等着销赃。
    这半年弓青经常不以为然地问我:“难道你要守着这座破茅草屋再半年,再半年,再半年,一直待下去?”
    我忙着为自己做吃食,从不会到会,也算小有成就:“也许莫老先生会回来,要是找不到我,怕他老人家会担心。”
    弓青干脆坐在了桌子上翘着二郎腿,不以为然:“这么久没来了,那老头怕是不会来了吧?”
    我手下的动作一顿,弯腰的姿势也渐渐地僵硬住了,好半晌,才不确定地反驳了一句:“不会的。”
    弓青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一人在那忙碌,无所事事地后仰着身子躺在了桌子上,搭在膝盖上的那只脚还一晃一晃的:“人老了,有些事情是避免不了的。”
    我没有再吭声,脸色却不自觉地凝重起来。
    的确,每一次见到莫老前辈,都觉得他比上一次更要衰老了许多,一次比一次衰老,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世间的人都是如此变化的,苍老的速度让人心惊。
    “和我回家吧,孟轻尘。”一直给我印象是吊儿郎当的弓青忽然坐起身,正色道。
    “回家?”我皱眉。
    “我们来打一个赌。”弓青忽然下定了决心,那语气颇有一瞬间的威严,让人不好拒绝:“明日你在你我时常对练身手的地方等我,丫头,你便随我回家。当然,你也可以不敢来。”
    “好!”我一时鬼迷了心窍,被他最后一句话刺激了,不假思索地同意。
    “一言为定。”弓青得逞地挑唇一笑,身子一晃,又大刺刺地出了我的茅草屋。
    这人越发随意了,我的茅草屋竟然也成了让他随意出入的地方。
    待弓青走后,我才惊觉他方才说的赌约有问题,让我在那里等他,若见到面就跟他回家,这是什么意思,若见到他,就算我赌输了吗?真是不符合逻辑,假如我打定主意不去那里,那赢的就一定是我了。这有何可赌的?
    ……
    我总觉得弓青是个看上去散漫,却极其狡猾的人,他应该不会那么愚钝,想出了这么一个毫无逻辑性的赌约。
    难道其中另有蹊跷?
    第二日,我还是决定去会一会弓青,去不去那里等他是我的事,要不要见到他自然也是由我决定,我倒要看看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如今我的耳目明识也随着对体内内力的运用而变得相当聪明,若是我不想被弓青见到,完全可以在发觉他在我千百米之外的时候就能闪个无影无踪。
    如此想着,我还是去了,就坐在那高高的沙丘上,等了很久,也没有发生任何特别的事,这让我不禁有些不耐,双手撑在后面,百无聊赖地晃悠着悬在半空中的双脚。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决定回茅草屋之时,远处忽然传来了马蹄声,然后是沙尘飞扬。
    难道那家伙来了?
    我立即来了精神,正打着主意是否要运气离开,可我的双目还是不自觉地朝尘土飞扬的方向望去,这一望,不禁有些待了,不是弓青?
    就在这一愣神之间,端坐在马背上的男子已经停留在了我的面前,他神色冷峻,深邃的眉宇间有一丝疲惫,大漠的风沙席卷着男子身上披着的黑色的斗篷,落日余晖笼罩在他高大伟岸的身躯之上,陌生,却有一丝莫名的熟悉感……
    在他的身后,跟着七八个看起来似从仆模样的人,其中还有一个驾着马的五六岁的孩子。
    他们为何朝我走来……我是否认识他们?
    “我是不是见过你?”我低下头看他,这个站在我面前的男子,不自觉地出声发问。
    他朝我伸出了一只手,他的声音很好听,像碎玉一般:“嗯,见过。”
    那只大手就停留在我的面前,鬼使神差地,我竟然朝他伸出了自己的手,脸上的困惑更深:“为何我不记得你。”
    “没有关系,我会记得你,让你再也不会忘记我。”他很有耐心,他的眼睛是我所见过的最温柔的眼睛,这温柔……是因为我吗?
    我的手才刚落入了他宽厚的大掌中,他便一把反握住了我,将我拉入了自己的怀里,我只觉得脸上一暖,满是莫名的熟悉的男性气息,他低沉得让人的心中隐隐颤动的嗓音在我的头顶响起:“轻尘,我们回家了……”
    他知道我的名字……他真的……认识我?
    “回家……”弓青也跟我说过这两个字,可我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到一股异样的电流钻过了我的心窝,我不自觉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娘亲,你忘记我们了吗?”衣摆忽然被人扯了扯,我低头看去,只见那生得漂亮的男孩正仰着头看我,眼里竟有一丝惶恐和浓浓的思念。
    他唤我娘亲?
    莫名的熟悉感……这个孩子……
    愣了愣,我忽然觉得“忘记”这二字会伤了这个漂亮的孩子的心,张了张口,我鬼使神差地用话哄他:“经历过的事是不会被忘记的,只是想不起来了而已,我一定会记得你。”
    “娘亲……”男孩眨了眨眼睛,突然绽放出了灿烂的笑颜。
    那拥着我的男子忽然将我抱上了马,我一惊,人已在马上稳稳坐定。
    这个动作好像曾经发生过无数遍一般,都显得那么的自然。
    对上男子温柔又忧伤的双眸,我忽然觉得心头狠狠一揪,脑袋好像突然被一道闪雷劈过一般,让我不自觉地颤了颤身子:“岩止……”
    岩止,岩止,岩止,这两个深深融入我血肉,刻入我骨髓中的字眼,怎么会忘记。
    “我在这。”那一瞬,他脸上的表情变化莫测,却只通通融化成一汪柔情。
    那一天我终究是没有等到弓青,也许我忘了弓青与我的赌约,也许他已经赌输了。
    (孟轻尘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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