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契约

仿佛说完了临终遗言，博格茨长舒口气。
  “我够老了，就让这条命来承受你的愤怒吧。”
  第三十三章
  当日下午，瑟拉斯带着被白布包裹的尸体从荒木林赶回王宫，经过卡谬辨认，清晨站在公主贴身侍女旁边的几个骑士全在其中。袭击马车的黑衣蒙面人的尸首经过仔细检查，衣着和身体上都没什么特殊标记，他们的武器也是强盗常用的弯刀。而对于博格茨的抓捕是秘密进行的，就连负责追查此事的瑟拉斯将军也没被告知，一时间袭击事件的调查陷入僵滞状态。
  集聚在城市上空的翼龙，从新披上石甲覆盖城市，苏斯奥卡又恢复从前奇异的风貌，只有自发庆祝的人群簇满街道喧闹不停。王都的术士和祭司们全部忙碌起来，从新核对石龙的数量着实是件非常耗费人力的大工程。
  探访过被秘密囚禁的博格茨后，国王凯默索斯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出来，王后佩托拉忙着照顾受到过度惊吓的女儿。回复各国发来的贺信，以及处理各项大小紧急事务的担子，都压在了梵狄雅身上。
  忙到深夜的王子看着依旧挤满议事厅的人群，决定给自己放个小假，去花园凉亭喝上一杯浓浓的苦酒，再爬回来啃那座堆在公文桌上的纸山。可柔冷的夜风还没把发烫的额头吹凉，醒神的浓酒刚举到唇边，骑士铿锵作响的甲音和刀刃相撞的厉声，就瞬间把他难得的片刻清静搅的粉碎。
  梵狄雅长叹口气，放下酒杯招来身边的护卫，抬步向躁动嘈杂的花园西侧赶去，一行人刚穿过玫瑰走廊，就看见前方火把围簇的聚集地，一个棕发少女被两个身穿重甲的骑士按在地上，周围躺着几个抱伤呻吟的士兵。
  “殿下，有个女人夜闯王宫，已经被近卫军抓住了。”一个青甲骑士迎面跑过来，向他欠身行礼后低头说到。
  “那小姑娘身手不错嘛。”远目打量了一下棕发少女略显细小的身材，和倒在他身边的几个魁梧士兵，梵狄雅笑叹了一声。“把她交给瑟拉斯去审吧，挖出点东西再来向我报告。”
  布下命令后梵狄雅背身而去，打算步回刚才那个幽静的小凉亭，继续享受自己所剩不多的休息时间，末了他长舒口气。“今天可真够热闹的。”
  “迪塞尔！！！”被士兵绞手强拽起来的少女，透过火把晃烁的微光，注意到了远处背身而去的黑发男子大喊到，她拼命扭动着身体想挣脱钳住自己肩膀的那对铁手。“如果殿下有什么闪失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少女的叫嚷声让梵狄雅猛刹住脚步，回头正对上青甲骑士和卫兵们茫然不解的眼神。
  “哎呀～我的小心肝，几天不见就把我和弟弟的样子搞混了么？这太让人伤心了。”梵狄雅快步冲倒少女身前温柔扶上她的肩膀，他急转的甜腻语调顿时让周围的重甲卫士们全身窜起一阵恶寒。“虽然我忙忘了今晚的约会，但这里毕竟是王宫你怎么也不应该硬闯，万一被卫兵伤到怎么办？
  紧拧住少女手臂的士兵，见状立刻尴尬的松开手，退站到两侧。
  “谁跟你……呜！” 女孩挥手想甩开眼前这黑发男人过分亲昵的动作，没想到却被对方一把搂进怀里，狠刮了下她的鼻子。王子顺势而落的拇指紧压住她的上唇，食指卡住下巴，还没骂出口的话就这么生捂了回去。
  “哎～！恋爱中的女人可真是调皮，不过我就喜欢你生起气来的泼辣样子。” 王子温吞的声音充满宠溺味道，嘴角拉起如深入爱河般的迷恋微笑，只有垂视的眼神肃冷无温，足以让怀中人深刻体会到‘闭嘴’这两个字的意思。
  便侧目望向周围开始低头数自己鞋钉的卫士们，梵狄雅揽住少女的肩膀，推她跟自己走向前面的玫瑰走廊。一旁的青甲骑士快步追了上来，面带难色的曲身拦住王子的去路。
  “殿下，她夜闯王宫，还打伤了卫兵，这件事……”私闯王宫是重罪，更别提还对守城的近卫军刀刃相抗了。
  “那么这事还得劳烦侍卫长大人替我保密了，无论如何也是我失约在先，怎么能让可爱的女士因痴情而受到惩罚。”梵狄雅停下脚步，满是怜爱的吻了吻少女的额头，接着声如冽刀的说了‘让开’两个字后，便头也不会的把僵硬撤身的骑士抛在身后，带她快速消失在鲜花走廊末端。
  “……”
  “我要见……哎呀！”
  “……”
  “你这人……呃！”
  “……”
  “迪塞……哎！好痛！”
  “……”
  “卡谬……啊！”
  “……”
  “伊……哎呀!哎呀!哎呀！我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说话了！”
  “……”
  在王宫里一条狭窄幽暗的镂窗通道中，棕发少女正被面色转为沉冷的梵狄雅拖的一溜小跑，她捂住自己红涨的脑门咬紧下唇，因为只要她一出声，对方就毫不客气的立刻在她头上猛弹个响栗。
  急步走回自己的书房后，梵狄雅把少女推进去，小声对旁侧的侍从吩咐一句后，快速反手将房门关紧。
  “你的佩剑上有没有刻家徽？”把女孩让坐到壁炉边的软椅上，看着她腰间的空鞘，王子温声说到。
  “我才没有笨到把那种东西带在身上。”少女撅起嘴，下意识的护住额头小声回答。
  “偸溜进王宫就很聪明？”看着少女别起的小脸，梵狄雅端起一杯热茶，半放半摔的搁在她手边的矮桌上淡声反问。
  女孩嘟囔了一声谢谢，可颤抖的双手怎么也没法把杯子稳举到嘴边，杯底在托碟上跳动的脆音让她脸颊涨的通红，最后赌气的把杯子又扔回了桌面。
  “现在知道害怕啦？刚才把近卫军撂倒在地的气势哪去了？”看着女孩蜷在软椅上的可怜样，黑发王子忍不住轻笑出声，顺手拽起沙发上的一条薄毯丢到她身上。
  “你刚才说迪塞尔是你弟弟，那你……不能不让我见见他,拜托……”抓过毯子，女孩再次道了个谢，然后不客气的裹在身上。
  “你真正想见的人……”
  “哎！！？”还没等他说完，女孩突然惊叫一声，
  “迪塞尔殿下是你弟弟！？啊！？你！你！你！难道你是梵狄雅王子殿下！？”她瞪大眼睛从椅子上猛跳起来，慌乱的想拉裙摆行屈膝礼，却又发现自己穿的是男装长裤，一时双手不知道放哪里好，只得在身侧乱摆。
  梵狄雅先是对她的唐突举动愣了一下，接着不可抑止的大笑出来。
  他一直笑，笑的不得不用手撑住墙壁才能稳住剧烈抖动的肩膀，直到书房的木门被推开，卡谬一脸状况不明的探进头，梵狄雅才重坐到沙发上，用手抹掉眼角笑出的眼泪，大口喘息着强压住还在不停抽搐的酸疼腹肌。
  “殿下您找我过来是……？梅伊小姐！你怎么会在这！？”目光从大失仪态的梵狄雅身上挪开，红发术士注意到站在他旁边，满脸通红面色尴尬至极的男装少女。
  “卡谬！你们把公主殿下到底怎么样了！？”虽然厉声向他逼问，但见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自己眼前，少女鼻子还是一下酸疼的厉害，视线被冲进眼眶的水气盖的模糊不清。
  “这……说起来话长，不过你别担心她现在一切安好。”注意到她的满身泥泞和脸上几块紫青的淤痕，红发术士眉心不由皱紧。
  “抱歉，刚才失礼了。”梵狄雅还带着噗笑的尾音站起身，走到卡谬身边轻拍下他的肩膀。“看来我猜的没错，你果然是德兰特家的小姐。”
  梅伊听到他提起自己的姓氏，不由得有些戒备的后退了一步，无论如何对于泽拉斐尔的王子来说她可是敌国将军的女儿。
  “我听卡谬说过，他在艾拉尼的时候接受了你很大帮助，所以请千万不要见外，只要有机会请一定让我们好好回报这份恩情。”梵狄雅迅速回复了他平时的沉稳常态，优雅的向前轻欠了欠身，声音温润诚恳。
  听到他的话梅伊绷紧的胳膊松缓下来，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来回回晃动，双手交握在胸前。
  “那……能不能让我见见伊洛蒂殿下……”
  “当然可以，不过还请梅伊小姐先在这委屈一晚，等我把你擅闯王宫的烂摊子收拾干净了，明天一早我会让卡谬带你去见她。”梵狄雅瞥眼看向卡谬，红发术士立刻点头应下，他又转回视线对向满脸感激之色的少女认真叮嘱道。“伊洛蒂殿下现在的身份是圣龙祭司图莉娜，在人前可千万不要叫错了。”
  看少女像捣蒜一样使劲点了半天脑袋，梵狄雅抽疼的腹部又有点绷不住笑。等卡谬和她简短的聊完受没受伤之类的话后，两人就一起离开了房间。刚一出门王子就叫身边的侍卫，调来一队人守在这间书房外，吩咐下不让任何人进出的命令。
  “艾拉尼最勇猛的铁骑军团就出德兰特家。” 正跟卡谬并肩齐行在走廊里的梵狄雅，像是自语一样若有所思的说着。“泰雷顿.德兰特，梅伊的父亲，你知道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铁骑将军，每次开战之前一定要做的事情是什么么？”
  满腹心事的红发术士，被王子莫名的问句从晃神中拉回来，僵木的看着梵狄雅那对海渊般深邃的黑瞳摇了摇头。
  “每每兵刃戎发的前一刻，泰雷顿都会亲吻他剑鞘上的雪燕和幼鹿嵌章，并虔诚的跪地祷告，雪燕是他妻子的家纹，而幼鹿则代表家中的长女。” 说到这梵狄雅突然嗤笑出声，脸上泛起一阵不易察的苦味。“她居然跟我道谢，真是单纯的小姑娘，如果两国战事爆发，我可是绝对会毫不犹豫的亲手把她挂在对阵疆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