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契约

  迪塞尔的声音温润清澈，一边婉述着灯尾花的故事，一边从身边折下朵正散出柔色蓝光的小花，轻插在少女滑软的金发上。
  “后来骑士经受住了考验，对美人们的歌舞媚诱都不为所动。十年之后在带到自己面前的老妇人中，他一眼就认出了自己挂念的爱人，可就在伸手要将艾尔黛丽拉出来的时候，太阳神摘下了自己的头盔，他金色发丝闪出的亮光刺伤了骑士的眼睛，他最终还是拉错了人。艾尔黛丽被迫回到空中，骑士也在她离开的那晚悲伤而死。月神夜夜哭泣，被她泪水浇灌的小花发出微弱的蓝光，为盲眼骑士的灵魂引向去往冥王神殿的路。”
  “那后来呢？”少女撅起小嘴，低头看着躺在自己腿上的黑发男人，眉头皱的弯弯。
  “后来冥王为他们的爱情所感动，破例允许仅是人类灵魂的骑士走到冥神宫殿的塔顶，在距离天空最近的位置与月神道别。骑士却在那里把自己的灵魂撕得粉碎撒入空中变为繁星，与艾尔黛丽永久相伴。”
  “月神和骑士跑到谁都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该多好？为什么一定要和太阳神做那场愚蠢的赌注？还有骑士眼睛看不见了，灯尾花怎么给他引路呢？”金发少女认真的盯紧迪塞尔问个不停。
  “传说就是传说而已，关于这花还有很多不同版本，比如夜魅歌唱时引来的花灵，独角兽路过时留下的脚印之类的。” 突然回想起曾经那个扯着他袖子问东问西的小女孩，迪塞尔一下噗笑出声，伸手在女孩的小鼻子上轻点了一下。“伊洛蒂，你那脑袋里怎么装了那么多问题。”
  “我还是最喜欢你讲的第一个故事。”女孩缩了缩肩膀，从旁边的果篮里伸手摘下一颗嫩脆的葡萄塞到嘴里，合齿咬破舌尖被凉滑清甜的汁液沾满。
  “不过我更喜欢你说的结局。”浓黑的眼眸凝视着星空看了好一会，迪塞尔低声回答到，声音中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和自己从没见过面的人结婚，梵狄雅会是一种什么心情呢。”想到之前自己的那段恶心经历，伊洛蒂面带忧色，这几天所有人都满心欢心的在为王宫即将举行的婚礼忙碌，似乎并没有人关心过他是否喜欢自己的未婚妻。
  “他啊，可能现在睡觉都在咧嘴笑吧，玫绮洛可是珈特嗒安最出名的美人，哥哥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喜欢的不得了，整天总是喊着：好可爱啊，好可爱的，把她抱在怀里又是喂蛋糕又是讲故事，看都不让我看一眼，连埃莉诺都嫉妒的坏了，还跑去母亲那里狠狠哭了一鼻子。”
  看出她的心事，迪塞尔顺口说了个谎，梵狄雅当时表现出对公主的极度宠爱倒是真的，玫绮洛现在也的确是盛传已久的美人，不过她和哥哥订婚的时候，还只是个满脸雀斑，缺着门牙性格刁钻的小丫头，除了身上精制的礼裙以外跟可爱什么的完全占不到边。
  “真的么？不过，我记得……”
  不等她追想起年龄的问题，迪塞尔撑坐起身，温唇轻擦着少女的额角继续开口。
  “埃莉诺告诉了我，遇袭那天你让她转达给的话。”
  “啊？那是……当时是……”突然被他转了话题，伊洛蒂低下头，错开那对把她脸颊烧成通红的温柔夜眸。迪塞尔却在这时从后背将她搂紧，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从透过薄软的白色衬衣微散出来，感受到包裹全身的暖热气息，心脏在胸口狂跳。
  “还记得我说的那个出游计划么？我想把出行的日期提前，等梵狄雅的婚礼一结束就走，直接去冬临岛，虽然这个季节那里会很冷，但是今年正好是三十年一次的冰龙的孵化期，可以欣赏到数百只幼龙破壳而出的奇景。”
  伸手划过她的发鬓，把垂散的发丝顺到耳后，温柔持住少女纤细的小手，直到伊洛蒂甜笑的向他点点头，迪塞尔才继续开口。
  “在离行之前，我想先邀请你去一下母亲平日向月亮神祈福的小祀庙，当天为哥哥主持婚礼的大祭司会在那里多念上一次祝词。”
  深吻上爱人的指节，纯黑如夜的眼眸被期待与忐忑占满，声音仿佛在念动着世间最神圣的誓词。
  “伊洛蒂，你愿意以我妻子的身份开始这段旅程么？”
  世界仿佛为他的问语凝停，伊洛蒂惊喜的睁大眼睛，满布四周的灯尾花闪烁出斑斓的幽光，把她湛蓝清澈的双眸映衬得璀璨如繁夜星辰。
  “这样我会害怕的，一下子把所有幸福都抱在怀里我会害怕的。”甜蜜的水气在眼中胀满，少女紧揽住他的脖颈，用一个缠绵的吻作为回答，让自己肆意沉浸在他温暖的怀抱中。
  柔和的月光像水一样倾洒而落，清凉的夜风悄声卷入，散出柔美蓝光的花瓣从高架的花圃上纷然飞起，在空中如初雪般飘然落下，仿佛月神为思慕恋人所流下的泪水，一遍遍低诉着世人赋予的花语——永世之爱。
  “什么人在哪！”一个手提烛灯的巡夜花匠，站在存放灯尾花的圃田入口，左右摇摆着身体向里张望。
  本来暖暧的气氛顿时被敲的粉碎，听到男人粗重的高喊声，伊洛蒂立刻窜出迪塞尔的怀抱，趴在厚绒毯上慌乱的摸索着刚才顺手丢在一旁的金色面具。
  “这里是存放的是婚典用花！国王有命令不许任何人私自进入！”花匠看到在灯尾花暗蓝的幽光中，少女隐约晃动的身影，便更扯开嗓子大声呼叫着冲进来。
  “不找了。”迪塞尔拉起她的手腕，躲向堆叠在外墙边沿的花圃，在曲狭的小路窜梭，两个人就像是偷偷幽会却被发现的情侣，微带刺激的甜蜜感觉在相互紧握的手中相传。
  “你们两个站住！！我要喊卫兵了！！”巡夜的园丁急追他们挤进了那条由花圃堆出的狭窄通道，两侧架起圃土的铁撑把他肥圆的肚子刮的生疼，速度一下慢了好多。
  两个人很快就走到了小路的尽头，这个小花园是空架在王宫顶端的凸台，拦腰高的围栏后边就是城堡的外侧，从这里往下看地面上的那些零星的火把小的就像一个光点。
  远处胖园丁的叫喊声越来越近，伊洛蒂把长袍上的兜帽紧扣在头上，把小脸使劲往里埋了埋，完全做好了被抓到的准备，迪塞尔却笑着从怀中掏出一支小骨笛在唇边吹起。瞬时夜影闪动，一直纯黑色的翼龙随风滑到他们所在的花园末角。
  “莉娅！”见到腾然落到自己面前的救星，伊洛蒂伸手扶上翼龙凉滑的脖颈，轻唤出它的名字。
  身后传来圃架笨拙的撞动声，迪塞尔迅速抱起满脸笑意的少女翻上龙背，压住缰绳引领翼龙跳挂在边墙下方的凸石上。
  “别藏了！快点出来！这不是你们这些小侍女偷偷和人幽会的地方！碰坏了为梵狄雅殿下准备的灯尾花，我保证你们会受到最严厉处罚！” 紧追而来的巡夜人已经跑到了他们刚才站的地方，正拿着提灯四下搜找这凭空在这里消失的两个人影。
  被他的惊呼引来的卫兵手持火把也冲了进来，原本宁静幽暗的小花园一时通亮嘈杂起来。挂在凸台下的翼龙有些不耐烦的晃了晃脑袋，迪塞尔赶紧安慰似的拍下它的脊背，伊洛蒂也立刻冲它做了个‘嘘’的动作。
  围墙内，守夜的士兵和花匠迅速把所有的圃架翻了个遍，可也没找到半个人影，最后他们也只能把现场留下的杂物包起收走，陆续离开。听着他们渐远的脚步声，挂在墙影里的两个人，噗的一下无声抽笑起来，一直被压住翅膀的翼龙不明状态的轻摆起尾巴。搂紧怀中人，迪塞尔低头覆上少女的樱唇，继续刚刚被打算的缠绵之吻。
  直到，独自留下的花匠又仔细查了遍花园，嘴里带着百思不解的碎念走远，卧吊在石壁上的莉娅才受令展开翅膀，带两人转身飞入夜空。
  没过多久，面对卫兵们送到眼前的礼服外套和软金面具，外加巡夜花匠绘声绘色的描述，梵狄雅不得不用几声干咳强压住自己爆出的笑意，然后满是玩味的问了句：“除了这件你们就没找到别的衣服？”
  第三十六章
  这几日除了奔涌至王宫的花商，还有就是前来送上贺礼的车队了，各色繁多的珠宝，珍玩，奢华精美的衣料，都已经多的让负责点收记录的文官们，审美疲劳到就算有一颗鹅蛋大的宝石放在面前，都不为的动色的程度。
  然而当一位身穿素色大衣的男人，把一匹纯白小马牵到他们面前时，所有人都惊讶的差点扔掉手中沾满墨水的羽笔。
  “我能问下送出这样贵重礼物的客主的名字么？”身穿灰色长袍的记录官，难以置信的看着瞪大了眼睛，仿佛正看着意见传说中的稀世珍宝。
  “主人曾答应过圣龙祭司送她一匹性情温顺的母马，但由于要选出与之身份相配的佳品所以耽误了几日，还希望祭司大人原谅。”素衣男人把缰绳递到文官僵举在空中的手里。“主人的话劳烦您代为转达，至于家主的名字实在不方便透露。”
  说完，那男人简单浅行一礼后便迅速离开了那里，只留下围在小马旁边哗然一片的人群。
  这件无署名的礼物被立刻送去检查，没发现什么有任何异样后，梵狄雅便直接把小马牵去了被指名的主人那里。
  经过梅伊一通毫不客气的强烈抗议，伊洛蒂的私人活动空间加进了城堡西侧的一块小花园，虽然她本人完全没什么心情享受悠闲的下午茶，但还是被梅伊强拖出格罗特的房间。
  看着梅伊在一旁用悬铃花兴致勃勃的扎花球，伊洛蒂的心情就像她手中的藤蔓纠结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