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时空中之时雨祭

46 异度空间的重逢——亡者言灵


所谓异都,同样的环境不断回环往复,阴森的树木,冶艳的碧桃花凋零,触手即化,如同污黑的雪花一样。
    男人一边观察着四周的背景,一边心不在焉的往深处寻觅。有一种直觉告诉他,这是和西之暗有着莫大关系的地方,并且源千夜也在这里。
    因为细微的听觉中,有另外的脚步声若隐若现。
    已经到了异都,原本空间里的背景全部退散,徒留空旷的石壁,碧桃花的装饰以及看不太清晰的碑文。
    古老的文字,甚至奇形怪状的雕刻,麒麟图腾,将四神踩于脚底,口中撕咬着苍龙,更有一天一地两条龙神盘旋,引发麒麟的咆哮。
    像是昭示着麒麟一族的霸气和威武,以及想要逆天的命运。
    碧桃花的圣火熊熊燃烧,麒麟遍体鳞伤,却依旧屹立不倒。男人的指尖触摸上墙壁的圣火,一瞬间仿佛被烫着一样,□□出声。
    指尖残留一点灰烬,男人抚摸上受伤的麒麟,相互融合的力量仿佛漫游在身体和壁画间,不曾有过的记忆快速的掠过脑海。
    上古时期,真正的龙神诞下九子,为了争夺世界的主宰权,九子自相残杀,终于在千百年之后迎来人皇时代,天龙与地龙为了阻止血腥蔓延给无能的人类,便转世化身为其中一员,震慑九子。麒麟一族遭受诅咒,子嗣单薄,永生孤独;苍龙一族失去不死之身,世代遭受轮回之苦。龙神将时代的操纵权一分为四,献给子嗣和人类,各自的力量抗衡,维持着世界和平。
    而经过漫长的腥风血雨之后,九子只剩余了麒麟族和龙族。
    所谓东之光,是苍龙一族的代表;西之暗,是麒麟一族妥协,和人类和平共处所诞生的基地;南之炎,乃侍奉天龙与地龙的阴阳师,掌控着四神,届时代表沉睡的天龙与地龙惩处九子□□;北之寒,便是麒麟一族的领地,宁可永世孤寂也不选择归附的高傲的族人长眠于此。
    这些内容清晰的展现,仿佛原本就属于自己的认识一样,橘友雅抬头瞻仰这一片辉煌,轻轻皱眉。
    壁画即刻散落,陈旧的灰尘扑面而来,等到男人伸手遮住,却又在一瞬间消失,随着空间的移动,下一步便踏入麒麟族的领地。
    阴冷而严肃的气场,各种远古的血气夹杂着吹来,转过拐角,眼前肃然陈列着百千棺木,男人目瞪口呆。
    因为时代的久远,越往里,棺木的灰尘越厚,从外往里阅览,碑文上的名字从源氏过渡到麒麟真正的姓氏——神无月。
    有一种预感,走过这一片亡者之林,再往前就是麒麟族的禁地。在源千夜的回忆,她是十六岁来到这个地方,召唤始祖,这让男人的好奇心一下子加大,毫不犹豫的前进。
    空间即刻陷落,陈旧的门雕印染上无形的空气,伸手推门,发出沉重的声响,只轻轻一点,石门便自动开到最大,里面的布置完整的映入眼帘。
    一地散落的锁链,尽头是三级台阶上的王座,侧站在王座之后的女人转过头来。
    “是你。”黑暗的空间,视觉却是无比清晰,源千夜的银发是唯一靓丽的色彩,随着她的转身,轻轻拂动。
    她手里紧握的龙渊剑,似乎在男人进来前就准备好攻击的趋势,“怎么……是你。”
    “你以为……是他吗?”
    “非常相似的气息,你一靠近我就能感觉到。”
    男人不可置信的低头看自己,若有所思,“怎么可能。”往前走几步,源千夜并没有在意他的到来,仰头看着王座之后的浮雕,最上方则是五个深深印刻的大字:
    坤元中宫卷。
    “这是——”
    女人仰望这一片至高的记载:“这是副本,为了不给外界的人类所知,刻在这里,”说着有意看向男人,“除了麒麟族,是没有人能进入‘异都’的,更别说走到这里。”
    “如果是机密的话,我可以立马忘掉。”
    “不过,但凡得到过麒麟血的人类也可以进入这里……就像我当年擅闯的时候,用的就是源时雨的血。”
    “原来如此。”男人靠近她,搭手在王座上,“这就是始祖原本沉睡的地方吗?”
    “是的。”
    源千夜突然有些失落,收剑入鞘,转身走下台阶,“既然源时雨不在这里的话,我们就走吧。”
    重新路过那一片祭奠着上百麒麟族人的地方,男人突然停下脚步,“千夜,你的父母也在这里吧?”
    源千夜纠正道:“是父亲而已,我的母亲是人类,在我出生不久就去世了,埋在了西之暗。”
    “是吗?”男人在一群荒冢之中寻找,“我可以祭拜一下吗?”
    源千夜冷漠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直到发现他突然之间的震颤:“怎么了?”
    男人快步走到某处棺木边上,仔细去看墙壁上的碑文,有些变异的音调:“源氏……盈姬?”
    源千夜顺着他的步伐走过去,大致看过碑文:“盈姬,曾经西之暗的成员,和源时雨是一个辈分,因为同为麒麟之血的继承者,我有些记忆。”
    男人抚摸着碑文的手指似乎有些发颤:“她……她是御赐源氏,而不是王族旁氏的源氏?”
    “怎么了?”已经发现不对劲的源千夜低头仔细看碑文,勾起久远的回忆,“盈姬有不死之身,是麒麟族的正统,当时稍逊于源时雨,所以没有夺得保护王室的权力,她当年应该是派遣给了四大家族……”
    “保护橘氏。”男人闭眼吸一口气,“保护我的父亲橘景时……盈姬是我的母亲。”
    仿佛一切静默,男人伸手擦掉碑文上的灰尘,关于上面的记载,没有过多的关于婚姻和家庭,却全部讲了盈姬这一生的功成名就。
    “在我很小的时候,盈姬就已经去世了,关于她的印象只有一个名字而已……源氏盈姬。”
    “因为不曾有过交集的人生,所以从来不去关心母亲的真正来历,到了现在……”
    源千夜望向男人的表情,带着各种冷淡的情感,一时间想的太多,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盈姬保护橘氏五年,后来就回到了西之暗,不再继续守卫的任务,而加入了远征一列,出去肃清平安京的敌人……到了最后,应该是死在了那一场灾难。”
    五十年前的西之暗,源时雨只手遮天,就连同伴也没有放过任何一个,除了神乐。
    像是不忍开口,又像是想起很久以前橘景时对男人的警告,让源千夜的心底有一些微小的触动。
    ——更有……她是麒麟一族,有不死之身……你拿什么和她天长地久呢?
    这一句话,不仅仅是警告自己的儿子不能对麒麟族产生莫须有的感情,更是对自己曾经的爱恋给予否决。因为即便生有两个儿子,盈姬也没有把不死之身遗传给下一代,和橘景时厮守。
    她放弃了亲情和爱情,而选择永生。
    所以直到她逝去,刻录的碑文上记录的依旧是源氏盈姬,而没有冠以橘氏。
    她永远属于麒麟族和西之暗,而不是四大家族的人类。
    面对着最残忍的现实,橘友雅感慨的不是自己没有继承到不死之身的身世,而是遗憾上一辈的感情,盈姬没有选择和父亲在一起,就算有了孩子,她也能为了西之暗和麒麟族的骄傲,放弃一切感情。
    那么,自己最后会像父亲一样吗?或者说,根本连曾经拥有都是奢望呢?
    伏着棺木动容的男人突然发现碑文最后有奇怪的内容,便伸手擦拭掉厚厚的灰尘,“什么?”
    源千夜道:“这是亡者言灵,麒麟族的传统。但凡生前的夙愿,死后书写在碑文上,希望后代为她达成。”
    橘友雅照着模糊的字迹念出声来,一字一句越发诡异:“敬上,源时雨?”
    “摧毁西之暗!”
    两个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思?”
    下面并没有更多的解释,盈姬的愿望就是让同辈的源时雨,摧毁西之暗。
    所以……才在西之暗被摧毁时,她哪怕有能力选择抵抗,是不是也选择了灭亡?这其中究竟有什么过往,让她对西之暗报以这么深的仇恨。
    “盈姬……是不是被迫和父亲分开的?”唯一的可能也只是这个,“难道……源时雨喜欢盈姬,所以为了她摧毁西之暗?”
    谜团越来越乱,盈姬的言灵让人摸不着头脑,“不,源时雨当年和盈姬是争锋相对的敌手,纪由神乐才是他的搭档……如果论喜欢的话,源时雨应该留下盈姬的性命,而不是神乐的。”
    “那……是因为巧合吗?盈姬痛恨安排她命运的西之暗,而源时雨正好为了独占《坤元中宫卷》而摧毁西之暗,两个对手之间形成某种契机,源时雨正好完成了盈姬的心愿。”
    这样想来像是通顺一点,更让自己舒服一点,“所以……盈姬是因为宿命,才没有选择和父亲在一起吗?”
    “是这样吧。”
    祭拜之后,男人起身,拉住就要离开的源千夜:“你的父亲……我也想祭拜一下。”
    垂视的眼眸可以完全展露一个人的心情,源千夜淡淡的指着不远处:“那里……源氏长崎。”
    面对外人的尊敬,源千夜的态度反而这么冷漠,橘友雅祭拜的时候,她一直面无表情的看着碑文,目不斜视。
    等到离开,也是没有任何动容,仿佛那个人不是自己的父亲一样,橘友雅走在身后,回望一眼最后的亡者言灵:
    “敬上源时雨,守护源千夜。”
    走出异都,这个世界的空气都好像变得清新几分,但是包围着两个人的气氛却没有改变。源千夜全然一副活死人的模样,漫无目的的往前走。
    “是去继续找他吗?”
    “嗯。”
    “不回平安京了?”
    “是的。”
    “是你自己的意愿……还是一开始你就没有告诉我们,这根本是元老院的安排?”
    源千夜回身,男人也是旋即停步,两个人的距离很近,彼此注视着彼此的目光,“我奉元老院之命,已经脱离王城的保卫队,成为远征一员,负责肃清新西之暗,包括源时雨。”
    如此相似的话语,像是刚才听到的一样,没有任何甜蜜的过往,她就这样远征离开,而自己得回去平安京,迎娶别的女人。
    “你一个人?”
    “除了源时雨,没有人能杀得了我,我是不死之身。”说这些已经足够明显,是为了解除他无谓的担心,和给自己必胜的理由。
    “你连对方究竟有多少人都不知道。”
    “已经全灭的前一支远征队伍得到了消息,新西之暗有七个人,只有源时雨是不死之身,其余都是寻常的人类。”
    “寻常的话,前面的人就不会都死了……千夜,等七曜集齐之后,我们一起行动不可以吗?”
    “抱歉……”源千夜慢慢走过惊讶的男人身边,“侍奉元老院,如果连这点也办不成的话,就不配去为西之暗报仇了。”
    大家各有各的任务,出生入死,在所不惜,“而你,是平安京被保护的四大家族,元老院会维护你们的存在——”
    从一开始,我们就是不对等的存在,那个元老院绝非你们认为的阴暗,虽然手段残忍,冷酷到底,但若是没有铁血的政策,又怎么会有效忠的属下,又怎么能保护万千百姓,维护王权和四大家族的利益。
    “拥有着力量,就有相应的责任,对吗?”
    所谓的万众敬仰,要经历多少痛苦和绝望,“从一开始,我只是全心全意西之暗的复仇,至少是元老院的安排,让我明白了保护的重要。”
    “我手里的剑,因为保护的愿望才能拿捏准确,才能更有力的斩杀敌人……”
    “……保护你们。”
    蜷起的指尖暗示着男人的愤怒,因为这股愤怒所产生的力量席卷起周围的落叶灰尘,“千夜,你是知道的,我需要的不是你的保护,而是——”
    像是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又是痛恨源千夜的冷漠无情,“究竟要怎么做,你才能摆脱曾经盈姬的命运,选择成为一个正常的女人呢?”
    源千夜离开的脚步停住,倾听他怨恨的话语:“我不想你到了最后像盈姬一样!什么都舍弃了,什么都没有了!”
    男人已经走到了跟前,高她一头的姿态盛气凌人,让人仰视,“所以呢?”
    “所以放下你手里的剑,跟我离开,忘了元老院忘了西之暗,忘了平安京甚至是七曜,忘了……”
    “敬上源时雨,守护源千夜。”
    看到她呆滞的眼神,男人将她抱在怀里,紧紧箍住,深深呼吸:“千夜……和我在一起,做一个普通的女人,做我的妻子。”
    “从此以后,由我来守护你。”不要再去想力量的悬殊,时间的限制,有多久,我们就相守多久。
    这种深情极致的感觉,通过密不透风的拥抱传达,已经搞不清是因为嫉妒还是恐惧,如果结局是我们不能在一起的话。
    像是精致的人偶,表情温柔而木讷,正因为失去了曾经誓言保护着自己的人,所以才这么拼命的想要弥补,如果不能被保护的话,那就选择保护吧。
    因为她知道失去安全和归宿的感觉,究竟是多痛苦。
    男人捧住她的脸,每一点都仔细的抚摸过去,眉宇间散发的不忍和伤怀,让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敬上源千夜……忘了源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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