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泪之城

51 恐龙怎么死翘的?


春节期间麦央和叶子不一样,叶子撒丫子在小镇上瞎逛,说要把她这么多年没回来的劲补上来。
    麦央在北京真累着了,假期结束以前发誓要在家里躺着虚度光阴。睡了吃,吃了睡。偶尔陪着她外婆出去逛逛,满足老人家虚荣心。
    小镇上到处张灯结彩,喜庆而热闹。每天上街采办的人挤得镇上车都走不动,麦央想,这才是她熟悉的世界,从小生活的地方,就算北京再繁华也比不了这里。
    在北京的一年,遇到的那么多人,还有那么多事都跟做梦一样不真实,回到这里才发现这才是她真实而朴实的生活。想起自己的矫情要是让身边的叶子知道了,她得笑话成什么样子?结果转眼一看,人叶子比她更矫情,眼睛里冒着气的热烈。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家里来了不少亲戚,都是因为外婆住她家来的。她二姐因为马上结婚了,就暂时在长沙准备,明天才回。
    叶子听说镇上允许燃放烟花,乐得快把镇上的烟花都买断了,那店老板乐得跟来了个财神爷一样,嚷嚷着不够他再进货。家里一群小家伙吵着要什么她都买,叶子说把那些小家伙伺候好了,这年才过得有意思,说得也像那么回事儿。
    买完所有东西,麦央说要不去找司宁吧?叶子一个正经,说行,多少年没见着那正经姑娘了,她得去看看人家。
    麦央一想,叶子这话新鲜。意思不会是说她不正经吧?可后来再想,司宁确实不是她们能比的单纯女青年,从小跟她二姐一样,善良得连只蚂蚁也要让道,真就是唐僧转世。
    叶子说她其实挺怕见司宁的,说怕玷污人清纯姑娘,和郁意一个样。麦央一个白眼,“你就不怕玷污我?”
    一见着司宁,叶子真像个正经姑娘,说话的声音都特斯文。叶子在那跟司宁一阵回忆,说她们以前多么多么青涩,多么多么可爱,多么多么……让麦央打断了,要说司宁青涩可爱行,别把自己拉进去,还要不要脸了?
    司宁是她们这伙人中最不喜欢闹腾的,以前她们疯的时候她就在一旁看得起劲,把她们当唱戏的一样。还拍着手说,好玩好玩,别停。自己打死也不参与,想着都聪明这孩子。
    郁意说她特别怕司宁,弄不明白这女娃,太正直了!主席真该让她当。
    说跟她们是一伙的吧?初中时候司宁当纪律委员,每天本子上记着的同学名字里总是有她们这伙人,如何如何扰乱班级秩序,如何如何欺凌弱小同学,如何如何聚众打架……记得特详细。
    有次老师找她们几个训话,郁意气不过,冒着气找司宁问“是不是你记的名字?”
    司宁睁着大眼睛特淡定地说“我天天都记呀。”
    郁意胸口堵得呀!从此司宁把她们的事迹记的特清晰,实事求是地传达给老师是她每天必做的事情。还乐此不疲,特别淡定。
    说她跟她们不熟吧,有次别的班有女生说郁意她们的坏话,小姑娘特别淡定地劝人把手指甲剪了,开始那几个姑娘不明白,忽然让她们剪指甲干吗?看她是学校团总支干部,以为学人当官的摆官腔呢,照着真把指甲剪了。结果指甲一剪,司宁照几个姑娘脸上打啊划的,把人小姑娘抓得呀,哭着喊着说再也不敢说郁意她们了。
    柯瑞都说司宁这姑娘相当有自己的想法,不是她们这群俗类能明白的。
    麦央倒觉得每次和司宁在一起,总是能感觉进入了另一种世界,那个世界跟桃花源一样与世无争。
    到了司宁她家,跟人长辈拉着手表达了一下思恋之情,就让司蒙开着辆面包车载了出去。麦央边打量兄妹两边先发表一下感叹,再把柯瑞那事拿出来拷问。
    “我说司宁,你哥怎么还是那副德行,跟一土狮子一样,不修边幅的。”
    “你都说他是土狮子了,还指望他洋气起来?”
    麦央一想,傻啊?司蒙在那开车呢,这哥哥脾气暴躁着呢,一个不爽,把面包车当赛车开,直接开沟里去,那她还怎么过年啦?
    叶子忽然说,“司蒙,在上海发财呢?车都买上了?”
    其实这面包车一看就是运货的,听司宁说过,她哥在上海什么都干,主要是体力活,还特淡定地说,她哥那没脑子的穷得只剩力气了。
    能靠卖力气赚到钱买上辆面包车难得呀!哪能和叶子比!
    司蒙在那就痞子一样笑,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爱说话,就爱用拳头说话。
    麦央忽然有种幻觉,觉着司蒙和陆北海有那么点相似,板着个脸不说话的时候真像。一想到陆北海麦央就赶紧甩脸,怎么大过年的想起那座冰山!
    司蒙虽这样,可他们这群人中就是他朋友最多,还尽是心甘情愿跟着他这穷小子混,说他的义气就足够笼络这么多人。
    想想,柯瑞不会也是因为这个喜欢他的吧?麦央心里有点沉默,因为忽然苏阳又连带着想了起来。想着苏阳以前和司蒙一样特英雄的保护着她们,无怨无悔的,前端时间却有了他老婆小姨子就忘了曾经的她们。
    麦央问,“司蒙,去哪呀?大过年的,你不会把我们抓去哪卖了吧?”
    因为车开了挺久,现在窗外的天也黑了,满是乡下纯黑的夜下,一排一排的平房子在那亮着温暖的灯,和雪夜的冷形成冷暖对比强烈的色调。
    离镇估计挺远了,司蒙抓了几下本来就零乱头发就说“你们姑娘家的不都喜欢看星星吗?去一个星星看得最敞亮的地方让你们看个够。”还别说,他这一把抓的,还真把发型抓得挺时髦,整一个凌乱风。
    终于到了个空旷地方,周围偶尔有几家平房亮着黄色的灯,可就是除了他们四个没一个人走动,连只牲口都没有。
    麦央觉着有点像聊斋,有点小怕的左抓着叶子右抓着司宁,还让司蒙前面开道。
    司蒙说的那地方就是个特别大的坡,官方名字叫防洪大堤!洞庭湖泛滥起来用得着的泥土坡,在这样的枯水季节发挥了看星星的作用,只怕它自己压根都没想到土生土长的还能烂漫洋气一把。
    几个人躺坡上,叶子说“我靠,没想到还能这么诗意一把,干脆枕着这白雪睡一晚,明天直接回去过大年得了?”
    麦央本来不爱这种矫情,却也配合着叶子,“行啊,等下星星看我们躺着,也一把一把的落下来,跟雨一样。”
    本想着叶子会配合她,结果司蒙兄妹两在那笑,叶子不干了,把她在外头跑业务那操行拿出来。
    “都说胸大无脑的,你丫胸也不大呀。那星星说掉就掉?还一把一把?人类不早灭绝了?不知道恐龙怎么死翘的?星星砸死的!”
    “……姐姐,我错了。您接着躺你的雪看星星,行不?”
    麦央一听恐龙是让星星砸死的,就觉得恐龙死的真文艺。
    司宁还是以前那样,特淡定地看着她们笑,不插嘴不涉足,小孩子一样看得特起劲。再一看司蒙,小青年好像有心事。
    麦央忽然问,“司蒙,怎么啦?有心事?司宁,你得看着你哥,指不定哪天干出什么大事来。”
    司宁不说,就笑,还让麦央跟她闺女一样摸着她的头笑。
    司蒙开口了,说“看了你做的节目,不错啊,郁意也混得那么好……柯瑞也这么红。一个个都挺好的,挺好的。”
    看他说道柯瑞的时候有点意思啊,叶子胳膊肘戳麦央,示意继续问。却不知道麦央被她那一下戳得真疼,又不好发作。
    “什么好,也就运气好,那不都是时间的事。你早晚不也得发达,到时候记着我们点。”
    麦央知道这个青年的意思,说她们都发达了,只剩他还在那拼着命赚着小钱。
    麦央老想起柯瑞那天喝醉的样子,就问,“司蒙,你为什么不接受柯瑞?那么一好看心也好看的姑娘你不要,你傻啊?”
    司蒙不说话,连呼吸都快听不见他的。司宁挺无奈的说“他呀,估计觉得柯瑞实在太好了,他长得跟狮子一样配不上她,美女与野兽,那画面不是谁都接受得了的。”
    叶子一看气氛不太对劲,司蒙没有接话。
    忽然叶子就叹了口气,她叹气的一瞬间,三人都注意她了。觉着她忽然变了一个人,正经了起来。
    “你们现在什么感受?”
    没人回应,叶子就接着说。“我觉着心里踏实,这里没有外面的华丽,复杂。净是最简单的成分,你们说,我们满世界瞎跑换来什么?整天拼死拼活的,到头来换来的还不如躺在这穷乡僻岭里看星星……”
    叶子叹了一口气,麦央她们还是没有说话。“以前我觉着那些温室里的花骨朵没能耐,靠着家里长辈给他们铺垫好未来,什么都不要干等着享受,还一副理所应当的屁样。我以前特看不起那种人!觉着自己真能耐,没人管我还能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可是谁知道,我心里特别的怕,人一怕就喜欢羡慕那些不怕的人的一切。我现在开始觉得那些温室里的花朵比自己这朵悬崖上风吹雨淋的野花强多了,他们起码走到哪都有人惦记着,也有自己想惦记的人。我看着不穷其实穷得一无所有,真的,一无所有……”
    麦央侧过头去,看着黑夜里尽管有漫天的星星和地上白皑皑的雪双重映衬都看不清叶子的脸。
    别说司宁司蒙了,就是麦央也从来没见过叶子这么无力的说这么严肃的话,一瞬间她慌了,胸口堵得慌。
    这还是叶子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说这种话,以前叶子只跟麦央打电话哭着说,不等麦央开口说完了就挂电话,一见面又跟那个哭着跟她诉苦的姑娘压根就是鬼魂不存在一样,在那装大姐头。
    那一晚,麦央庆幸自己穿得多,四个人真在那坡上看了一整晚的星星。在那貌似说着无关痛痒的话,其实句句发自肺腑。
    偶尔吹着冲天的牛调节调节沉默的气氛,乐此不疲。麦央累了就睡,冷了又醒,跟着继续聊天。
    司蒙把他的羽绒服脱下来当三个姑娘的小被子盖着,自己在那冷得直哆嗦还说他热得冒汗,冒雪吧!
    模糊中,麦央不停的睡了醒,醒了睡,做梦都能听到他们聊天的内容,所以一直在那半睡半醒的摇头点头,偶尔哼哼几句。
    最后终于支持不住了,睡深沉了。发觉自己真缺乏烂漫情怀,人家在那伤感着看满天的星星在那闪啊闪的,她却只能在梦里梦到周围忽然雪化了,满地的嫩草绿油油的冒出来,一如它们死去前的那样绿得抖擞,还长着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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