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萱子

穿过几条大街又拐过几个胡同，来到主街的积善堂门前。
  
  积善堂掌柜的老远就瞧见他了，听闻他是业兴来的总捕头更是热情地不得了，匆匆从柜台里迎了出来，“陆大人您来得正巧，杜大夫亲自忙了一中午，那‘玲珑膏’已熬成了，不过还没晾凉。杜大夫都说了，药治好了再给您送过去，您何必还亲自跑一趟。”说着就往堂里请，“您稍坐，这‘玲珑膏” 晾了有一时了，很快就能入罐了，等包好了您再拿走，很快的。
  
  陆轻容谢过他，又问道：“杜大夫现在可在？”
  
  “在的在的，在后堂呢，我这就去请。”说着掌柜的便向后堂跑去.
  
  陆轻容拉过一把圈椅坐下，杜姓实在是稀松平常之姓。这杜大夫年纪轻轻，却能一眼看出自己手中的药方出自海小青之手，可见见识非凡，应该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可武林各大家却没有姓杜的；再看那掌柜对杜大夫的态度十分尊敬，绝不会只是个普通的大夫，想来很有可能是这积善堂的幕后老板。做药材生意的江湖人不多，也没有一家是姓杜的；武林中近些年也没有什么特别出门的医药世家，江湖名医海小青师承神秘，也未曾听说她有收过徒弟；湘北段家虽是医术也不弱，可是段家是靠毒药闻名天下，是施毒的天下第一，而且两个小姐的夫君一个姓陆一个姓沈。这位杜大夫，到底是何人呢？
  
  
☆、庄县疑案.4
  小六在唐府院中上蹿下跳了一时，对他师傅说道：“师傅，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了。”幕晨风紧锁眉头看着他比划，沉吟道：“如果你模仿得没错，这的确不是中原地区的轻功路数，瞧着像是北疆那边的。”
  
  “北疆？天罗教啊？”小六嚷嚷起来，“可是师傅，那人穿得是中原的服饰啊。”
  
  “衣服装扮可以改，没什么大不了。若真是北疆的人，那可真是奇了。”
  
  “幕先生，你刚刚所说的天罗教是怎么回事？”刘捕头好奇地问道。
  
  幕晨风表情严肃，显是还在思考什么。小六抢着回答道：“那是北疆苗人组成一个门派，有些邪乎，爱使蛊毒。你可知‘天下第一庄’陆家庄的大公子？就是中了天罗教的蛊毒，差点连命都丢了。幸好陆夫人姓段，费了好大力气，才保住了大公子的性命，可惜人已经变得疯疯癫癫了。”说着摇头以示可惜。
  
  他自以为已将这件事说得清清楚楚，哪只刘捕头还是一脸的迷惑，追问道：“为什么说‘幸好’陆夫人姓段？”
  
  小六张大了嘴，一脸的不可置信，目光中写满了“二表哥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的神情，倒是他师傅一拍他脑袋，骂道：“刘捕头不是江湖中人，不知道这些事有什么奇怪的？谁教你说话说得如此不明不白的。”幕晨风已经恢复了平时那种轻松的神情，微笑着说道：“湘北段家是江湖上使毒的名家，自然也擅解毒了。”
  
  刘捕头恍然大悟，心道：你们江湖太复杂了。又说：“若今日早上埋伏在唐府外的真是那什么天罗教的苗人，可会就是杀害唐老爷的凶手？”又奇道：“唐老爷难不成和苗人结了仇了？”
  
  幕晨风摇了摇头，分析道：“天罗教中人很少有用如此直接的方法来杀人。一来他们爱用毒药折磨人；二则苗人身材瘦弱、矮小，直接的肢体冲撞对他们而言没有优势。”说着摸了摸唐府的大门，大门是榆木所制，漆成黑色，配有铜锁，看起来十分结实。幕晨风远远瞧着管家走了回来，对小六说道：“你去后院看看。”小六点点头走了。
  
  管家回到院中对刘捕头说道：“捕头大人，夫人已然醒了，不过受惊过度，有些虚弱，行动不大方便，怕是要请您过去夫人房间了。”
  
  刘捕头点头答应，与幕晨风一起向唐夫人房间走去。
  
  唐夫人拥被半靠在床上，一脸的苍白。幕晨风见她年纪已过三十，眉宇间竟还有些小女儿的俏皮神色，说话也软绵绵地：“两位大人辛苦了，妾身身子弱，不能起身见礼，真是失礼了，还望二位大人见谅。”
  
  刘捕头忙说不妨，他还在惦记着刚刚听到的苗人的事情，便问道：“唐老爷可有什么仇家？平日里和北疆那边有什么往来联系没有？”
  
  唐夫人摇摇头，诧异地说道：“北疆？”听口气仿佛都不知道这世上有北疆这么个地方，“我嫁过来这些年从未听说老爷有仇人。我家老爷为人最是和善，平日里行事也不出挑，和本县之人都没什么来往，哪里会和什么北疆人有瓜葛啊。”
  
  刘捕头心下虽然奇怪，又继续问道：“听说是夫人发现的唐老爷的尸首？”
  
  “尸首”这两个字让唐夫人狠狠打了个哆嗦，将被子拥得更紧了，她嘴唇颤抖地说道：“妾身早晨醒来发现老爷不在身边，以为他又通宵看书、练字去了，想着去劝他回来躺躺，莫熬坏了身子。老爷这个人虽然年纪不轻了，可性子就如同小孩一般任性。总是一宿一宿地熬夜，实在困了就在书房的软塌随便躺躺，常天一亮就直接到湖边走走。他不大喜欢出门，却爱去湖边散步，说是空气好，人又少。”见她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还没说到重点，刘捕头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唐夫人被打断有些丢了思路，停了一会才继续说道：“哦，今日早上，我见老爷又不在房中，便叫上小雨一同往书房去，看书房内灯亮着，想着老爷一定在里面，便敲门唤他，可老爷不答应，我便直接开门进去了，一推门就瞧见，瞧见老爷躺在地上，身上都是血。我吓得眼前一黑，一下子就晕过去了……”说着又呜呜地哭了起来，边哭边问道：“到现在我都不相信，我家老爷是真的去了。总以为这是一场梦……”然后将头埋在被子里越哭越大声。
  
  刘捕头是那种瞧见女人哭就无计可施的男人，他局促地站在房中手都不知往哪儿摆。这时小六也来到唐夫人房中，他好奇地瞧了唐夫人一眼，偷笑低声对他师傅说道：“怨不得唐老爷保养地那样好，不然倒配不上他这娇滴滴的小妻子了。”
  
  幕晨风瞪了他一眼，一拉刘捕头的衣袖说道：“先出去吧。”三人便退了出来。
  
  管家听见唐夫人哭了，忙叫唤道：“小雨！小雨呢！快过来，夫人又哭了。”见没人理他，急得跺脚道：“这不省心的丫头不知道跑哪躲懒去了。”说着就往后院冲去。
  
  幕晨风竟也跟着管家向后院走，小六随在他身后边走边说道：“师傅，后院有一道小门，门是锁着的。”
  
  幕晨风点头表示听见了，见管家走向一排矮房，推开了其中的一间，站在门口骂道：“好啊小雨！你这个大胆的丫头！大白天的就躲在这里睡觉！夫人叫你呢。”
  
  那个叫小雨的丫鬟不过十三四岁，正缩在床上，满眼都是恐惧之色，浑身都在发抖，听见管家喊她哆哆嗦嗦还想爬起身来，可是手脚无力，又跌回床上去了。却听一人说道：“管家大人，这孩子吓坏了，不如换个人伺候唐夫人吧。看她这样子，也干不得什么活。若是伺候得不好，岂非让夫人更不痛快。”这人说话虽然温柔却十分有力度。
  
  管家觉得幕晨风有些多嘴，却瞧见他脸上表情很是坚决，身上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气势，另人不敢拒绝。他嘟囔了几句：“买你来就是伺候夫人的，活没干几天，这到休息上了。”听口气老大的不痛快。
  
  幕晨风又说道：“管家大人，现下你家夫人不能管事，不知那唐老爷的尸首要停放在什么地方？”
  
  管家一愣，道：“这……这个嘛……”
  
  幕晨风轻笑道：“不如就暂时停放在书房中吧，也方便查验现场。”说着向小六使了个眼色，“你去找刘捕头，帮着他将唐老爷的尸首安放好。”小六心领神会，拉着管家走了。
  
  小雨感激地看着帮她说话的人，那人着一身蓝袍，风度翩翩，模样比庄县所有的男人都要好看。他表情和缓，目若灿星，走到她床边，温柔地说道：“你叫小雨？是伺候唐夫人的？”
  
  小雨点点头，虽不知这人是谁，却没由来的生出一股信任之感。
  
  幕晨风轻轻拉过杯子盖在小雨身上，笑着说道：“你今日受惊了，别害怕，此事与你无关，好好休息一下明日便没事了。”
  
  小雨盖好被子老实地躺在床上，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全身流过，刚刚的害怕、不安、恐惧统统不见了。
  
  幕晨风在她床边坐下，和声问道：“我只问你两个问题，你仔细想想。若是想不起来了也没关系，若是觉得害怕不想回答也没有关系。”
  
  小雨盯着他好看的下巴、好看的嘴唇和好看的鼻子，目眩神迷地点了点头。
  
  “第一个问题，你是什么时辰和夫人去书房找老爷的？”
  
  “刚过卯时，天刚蒙蒙亮。我说用打灯笼吗？夫人说不必了。”
  
  “很好。第二个问题，你可还记得，当时唐老爷书房的灯可是点亮的？”
  
  听到这个问题，小雨眨了眨眼睛，想了半天不好意思地说道：“不记得了。当时太乱了，夫人一推开门就吓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