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尽在--书本网 . - 手机访问 m. 在线阅读:.
流离碎
作者:高瞻
回归(1)
偌大的D市国际机场。身后是空旷的机场大厅,身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孑然一身安静站着的姿态,安蓝拎着轻巧的行李箱,恍然出神。高大的落地窗倾泻过温暖的阳光,打在安蓝的脸上,落下一小片纯色的阴影。
“安蓝,你到底还是来了!”她哑然失笑。这样的自问自答,倒也一直是她的作风。承认不需要问题的答案。
“哥,如果我无处可去了,你收留我好不好?”
“好!”
安蓝犹记得几天前的聊天记录。曾经清河大学金融系七班的所有毕业生都因为班长徐啸然的一句话,而不得不在物质发达,精神文明日益进步的年代保留着最原始的QQ号。够古老,也够……亲切。安蓝极少上线,除却偶尔会潜水进一下空间看看有没有那个人的最新动态。
终于等到他上线的时候,安蓝便是如此问。而那人,亦是回答的爽利。
只不过半秒,她余下的话还来不及发出,那人就已经暗了头像。安蓝仿佛听见心脏缓慢下坠的声音,寂静,并且绝然。
“谢谢!”安蓝犹豫半晌,仍是删掉。只能自我安慰,那个人只是太忙了,既然他已经答应了,她就不必自己走那个死胡同去猜他是有几分的真心的了。她是个自卑到极致的女子,反过来是用骄傲来伪装自己。猜疑,不该横亘在那里。
“蓝儿!”
安蓝还未回过神来,便见不远处一个火红的影子急急的蹿到自己怀里。初见面,就赏她一个硕大的拥抱,紧迫的力道几乎让她窒息。那股子冲劲差点让她受力不稳而跌倒。
“蓝儿,你可是想死我了!”怀里的人松开她之后,还不忘蹙着眉头埋怨。大眼睛滴溜溜的在她的身上来回转悠。肆无忌惮的目光,和当年一般。
“我这不是来了吗?”安蓝优雅的微笑。标准化无懈可击。心里则是忍不住暗忖,死女人!这可是我来到D市的第一个拥抱啊!你可真是残忍!
“又这样!”火红的身影不满的嘟囔,“真是没劲!”她的一腔热情碰到这样的一个面瘫,只能化为乌有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己撞了一个软钉子呢?不过呢,事实也确是如此。林乐佳不禁为自己好友的身份暗暗叹息。
“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林乐佳关心道。
“还行吧!”清淡无味的答案。刚刚还晴朗的天气,彼时竟然下起了太阳雨。安蓝定定的望着车窗外变化太多的街景。细密的雨丝一行行的滑过。四年了,自己的离去和回归似乎都是一样的。所有的事都在悄悄改变。只是那个人,那一份宠恋,不知道褪色了多少。
“我也是!”林乐佳自得其乐的本领还真是没怎么减退?安蓝笑着望向她,佳佳余下的话就没怎么听在耳里了。“只不过这几年怎么就没见你写的文章了?该不会是?……”
青岚色调的咖啡屋。
“我已经给他发过几百封email。”安蓝漫不经心的搅着咖啡一边说道。眼睛里飘忽着的色彩不被隐藏,散发出隐匿的光芒。
“五百二十一?”林乐佳精准的念出一个数字。不过是年轻时候的一句玩笑话,竟然还真给她实现了。
那个时候才十七岁的女生安蓝就破天荒的告诉她,若是哪一天能为自己爱的人写上五百二十一封情书,倒是挺浪漫的一件事。
只不过,现在的林乐佳可是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好浪漫的,生生的给熬到二十五岁了。真是可惜!林乐佳不爽的摇头叹息。安蓝向来固执,她倒是没打算开口劝说什么。凭空浪费口舌。没劲!
安蓝茫茫然点头没有逃避的意思。“你竟然真的写够了?没有废话?”神哪!你还是不是人?林乐佳瞪大了眼睛望着她,彻底默然,气馁着说不出话来。这丫的从来都没干过一件常人该干的事!自己也真是的,这么多年,竟然没被她洗脑,奇迹啊奇迹!
“不知不觉吧!我也没想到。”是没想到,没想到这么多年以后,她最念念不忘的那个人竟然还是他。一些事因为不知觉,所以从一而终的做着,并未发觉其实那是找不到出路的潮水。疼痛在心里翻卷,难受的几乎窒息。
不过就是几天以前,发件箱的数字忽然醒目的展示为521。那一刻,她忽然就想,不如回去,回去看看那座城市,看看城市中心里的那个人。
“我佩服你!”半晌,林乐佳才吞吐出这么四个字。安蓝忽然就笑了,看着佳佳凝神皱眉可爱的模样,不解的放下才放到唇边的杯子。屏住了微有急促的呼吸,笑问道:“为什么?”
林乐佳怒了,除却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就差拍案而起惹得众人围观了。“你用了八年的时间来说那么三个字,你这不是让我无地自容吗?还不让人佩服了?”小嘴翘嘟嘟的,煞是可爱。安蓝的笑意愈发浓烈起来,抿进口中的味道倒是不见了几分苦涩,佳佳还是那么的有品位。这家咖啡厅的咖啡确实是涩味清淡,余香绕唇。颇有些回味无穷的感觉。
“他早就知道了!”安蓝无畏的笑笑。这么多年,倒是有些看得开了。只是映彻进林乐佳的眼里却是演变成另类的牵强。“那可不是!傻子也该知道了。”林乐佳无语的翻了个硕大的白眼,末了,仍是不解恨,暗道:“更何况,那就是一疯子!”也就疯子才会连一个正常男人的知觉都没有。
有时候,她就奇了怪了,像安蓝这么好的女孩子他都看不上眼,他到底是不是男人?会不会有可能是搅基?八年哪!别说是八年,就是八个月,有一个男人对自己表现出矢志不渝,自己早就缴械投降了。这个楚言希,真是无良的没话说!
林乐佳想过无数种可能,可惜每一种都太打击人了,想想也就没说。
安蓝仍旧细致的搅动着杯子里已经暗暗发凉的褐色液体。微微垂首便望见太阳的余晖洒落在青岚色的杯垫上。橘黄色的暖光,小心翼翼的提醒着某一刻时光的来临。
安蓝望一眼手腕上的钟表分针指向。五点四十分。刚刚好,这个时辰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已经到家了。
“佳佳,我要去了。”安蓝突然就迫不及待的站起身。得体的优雅在无声中悄悄崩溃。林乐佳不屑地睨她一眼,惊得她以为发生了什么。想想也就不大惊小怪的出糗了。只是摆了不大不小的臭脸,冷淡的摆摆手,“去吧去吧!明明有我,还去找别人。”小心不被人欢迎,别被赶出来才好!
她和楚言希虽然不是在一家公司上班,但是偶尔谈合同的时候还是会遇见。风流俏公子。能有什么好的传闻?
林乐佳望着安蓝急急地拎着行李箱离去的背影。习惯性爽朗上扬的唇角,弥漫起太过浓重的苦涩。
“真是死性不改!”她暗骂,可还是蹙紧了眉头暗暗心疼。八年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安蓝独自一个人坐在出租车里,手里紧握的纸条是楚言希给她发送的地址,然后她宝贝的打印下来。细腻的掌心微微汗湿,骨骼分明的手指,握紧的拳头。
往事里的故事有太多都已经不甚清晰,安蓝却依然记得,她会给他打电话,请他收留她。她叫他哥。那是她许多年前说过的话。却不想今时今日,终于还是应验。
八年前,他们相识。
六年前,她的生命突然生了变故。梦靥缠身的日子并不难挨。玩笑一般的请求,“哥,如果有一天,我无处可去了,你收留我好不好?”那个时候的她,声音里还带有浅浅的撒娇的意味。像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小妹。
他说好。回答的毫不质疑。
四年前,大学毕业。他身边的人换了几换。安蓝迫切的想要离开那座城市,那只是她的大学城,却不是她的家乡。千里之遥的路途,逃不开奔波。
那是她发给他的第一封邮件。
希望彼此以后再也不要联系。邮件里有简单明了的告白。我喜欢你。安蓝还记得点击发送之前,低着头,咬着嘴唇沉默了许久的时间才下定决心。像是抵达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没有时间再用来错综迂回的慢慢挨住时光。
“你信不信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他的回复里有这么一句话,安蓝一直悄悄地感动,可是又不敢完全的相信。他们都是一样无知的棋子,命运的轮回,不会那么蹊跷。
安蓝坐在他家门口等。怎么也没预料到一直到深夜也未能看见他的影子。她不想催促,亦或是不敢。楚言希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安蓝蹲坐在地上,倚靠着行李箱不住地打着瞌睡。
回归(2)
皮鞋踏在楼梯上的声音不自觉的加重。楚言希不可置信的望了一眼在门口坐着的女子,酒意熏然,高大挺拔的身子就不住的摇晃起来,几乎跌倒。
安蓝听到声音,睁开惺忪的双眼。这一路颠簸虽是累极了,但是心里小小的紧张,这一刻见到他,仍是瞬时就清醒了过来。清冷的空气拂过手臂,寂静无声的宣告着等待的结束。
“你喝醉了?”安蓝丢下行李想要去搀扶他。声音里的缱绻温柔一定会让林乐佳嫉妒抓狂。十多年的好姐妹了,可都没被这么善待过。
只是,手指还未相触瞬间就被人猛力的箍到怀里。扑面而来的酒气,浓烈的像是三月阳春竞相袭人的花香,躲避不及。安蓝极力的控制住自己微醺的意味。晕红的脸颊在暗色的灯光里看起来稍显模糊。她刚欲开口,樱唇就被人蛮横的侵占,笨拙的连思考都停止了,只是安静地倚靠在未打开的门上,任由着他的胡作非为。
“你来了。”朦胧中也只听得他说了这么一句话。像是意料之中做好的安排。
是不是迂回曲折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尘埃落定了呢?安蓝心里的小人还没有来得及喝彩,耳畔就响起一个陌生的名字。猝不及防的冲了进来。
“Angel。”他忽然轻唤,暧昧不明的语气。安蓝的身体像是被拔掉电源的木偶,顿时僵硬。瞳孔倏地扩散开来。最后的力气是推开他,然后收起几乎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不甘不愿的说,“我是安蓝,你的钥匙呢?”他以为的那个人是那个叫做“Angel”的女人,不是她。他的亲吻和温存,都是她错借来的。
楚言希一声不吭,对她的话完全不知所谓。只是微眯着漂亮的桃花眼斜睨着她。若有所思一般,却是愣怔的样子。像个痴傻的孩童。
安蓝兀自摆摆手,尽是无可奈何。在他的衣服里寻找钥匙的时候,楚言希还是倚靠在墙上自己找到着力点安安静静着的,直到安蓝意欲搀扶着他进去的时候,他就忽然瘫软无力像八爪鱼一样的贴在了她的身上。安蓝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单手紧紧地扶住门框,才不致两个人都躺倒在地上。
“知道自己不能喝,干嘛还喝那么多的酒?”安蓝翘着小嘴暗自嘟囔,两个人紧紧相拥的姿势,她自然无法知道楚言希的笑意是有多么明媚张扬不可一世!
安蓝只是简单的给他擦洗了一下脸,翻箱倒柜也没能找到胃药。只是在转身准备去客厅的沙发上窝一晚上之前,在他的床边,留了一杯温水。
只不过,背后漆黑深遂的眼眸分明清新玩味,再清醒不过,哪里还有一点醉酒之后的不清不楚?
安蓝窝在沙发上抚摸着自己冰凉的脚趾,还有白皙姣好的肌肤,双臂紧紧地环抱住自己。佳佳已经有四条讯息过来催问,情形如何?另有一条是她刚刚离开那间咖啡厅的时候,佳佳说,“安蓝,你应该安定下来。”但是,楚言希,绝对是最坏的那个选择。
这两年她沿着铁路线游走了太多的城市和乡镇,偶尔歇脚住几晚,通常都不会停留太久。她是一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人,生命的错失已经承受不起。
佳佳其实一直都清楚,她们偶尔联系亦是发email的形式,她的ID变换的速度几乎及得上佳佳换衣服的频率。
安蓝一直觉得自己就应该是个流浪漂泊的人,没想到的只是,自己终于还是以卑微到尘埃的姿态来寻求自以为是的真爱。
挺好的,他大约还记得我。回复的内容和安定无关。
编辑好之后,仍是果断的删掉。现在早已不是夜幕低垂的时辰,佳佳想必早已睡了,还是不打搅了。
想想又是苦笑。对于佳佳的回复,只能说是庆幸他还记得我。如若是不记得,也不会允许一个陌生人进他的家门。亦或者,他的风流已经到了来者不拒的地步了吗?
不会的!安蓝暗暗否认。如今,他是D市最大集团辰裕公司的总经理。还不至于缺少女人到了随便捡一个就带回家的地步。他楚言希是一个有着轻微洁癖的男人,这一点,她还是清楚的。
他喜欢处女,从不吝啬感情,每一个都真心相待,又不倾尽全部。游刃有余的脱身,然后重新开始另一场游戏。
他开口说喜欢,简单明了,但是不相信爱。亲情,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除此以外,女朋友的身份,实在是有些微不足道。
安蓝打开手边的台灯,才将一室明亮的灯光关掉。从行李箱里取出手提电脑,开机后显示的只是简单地原始画面。像是从未设置过电脑壁纸一样。她原是一个极懒惰的人,能够清楚而感受到身体深处的疲倦,省略的不必要。
许是太麻烦了吧!安蓝告诉自己的借口,通常没有什么说服力。
收件箱里弹跳出最新的邮件。安蓝微微蹙眉,忽而又觉得有些开心。原来在深夜里,辗转支离破碎的情境中,还不止她一个人难以入眠。
“是不是所有有关爱情的东西,一旦走进去,就再也无法抽身退离呢?”
只是一个问题。
安蓝几乎没有思考,就伸了纤细的手指敲击键盘,给予了最完美的答复。
“相信我,无论你的爱情走到哪一步,你都可以全身而退。除非是,你自己不愿意。”安蓝回复以后才发现来信的人,昵称处竟是一片空白。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情形,只是在暗夜里看到,难免有些不安和小小的惊悚。沉淀的记忆会一厘一厘的将她湮没。
“你能够给我这样的答案,可是,如果换做你自己,你能够做到吗?”最新的邮件再次弹跳出来的时候,安蓝抿紧了嘴唇,倒抽一口冷气。“你能够做到,不就好了!”安蓝还是镇定自若的笑笑。点击发送之后,另一端的人竟是再没有任何的质疑。
那不过是她的职业。况且,标准化的答案未必适用于每一个人。
只是?安蓝微微蹙眉,全身而退?可是很难的。
八年前她与他在清河大学相遇,又巧合的被分到同一个班级。那里是不是还有着被时光错乱值得纠纷的情节呢?安蓝垂下眼睑,浓厚的哀伤被遮掩,不曾有半分的显露。
“你知道吗?喜欢一个人的感觉,竟然那么美好!”安蓝忽的就想起很久以前,楚言希在她空间上的留言。
你知道吗楚言希?你就是那么问我的,这么残忍的问题,是你问我的第一个问题。安蓝甚至想象得到他悠然自得的笑脸,映彻进她的眼里,狰狞了画面。那是第一次,她的心狠狠的被人践踏。同样的话楚言希再也没有说过,可是他身边的人却是换了几换。
安蓝出现的时间,没有刚刚好,没有在楚言希的初恋之前,甚至不是他和他的现任女友分手的时候。
后来终于有了交集。是他喝醉了。那一年,楚言希十九岁。年少轻狂。那是他的第三场恋爱。是他主动开口说离开。亦是他念念不忘。所以,那么痛苦。楚言希喝了许多许多的酒,但是没有流泪,那是安蓝最欣慰的事。可是,路过的侍应生无意间说的话立刻让她心如死灰。他说,“也就难受的,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吧!”轻巧的嘲讽,或是同情。
楚言希的第四场恋爱,快要终结的时候,他说,“安蓝,把你的初吻给我,我就和她分手,你说好不好?”
楚言希的第六场恋爱结束的那一天,他说,“安蓝,我想要你。”
安蓝恍恍惚惚从往事中苏醒过来,仿佛是骤然之间才发现自己的抉择是有多么荒谬!
楚言希从来都是太漂亮太英俊的男人。坚毅的眉宇下是迷离的桃花眼,转畔多情。薄唇微抿的时候,悄悄上扬的弧度,刚刚好的自负妖孽。他的身边绝不会缺少女人,多得是为他趋之若鹜的绝色佳人。暖床的宠儿,或者发泄的工具。
那么,她算什么呢?她来的时候早该想到楚言希势必有名正言顺的女友,那么她的身份,仿佛就该算作是……情人了?
如若不是回忆起当年,安蓝竟是忘了,楚言希的一大优点就是不会劈腿。换言之,他的女朋友只有一位,其他的,自然另当别论。
情人?或者情妇?安蓝紧咬住唇,心痛如绞。往事不堪回首,这么多年,她从来只有他。
翌日醒来,房间里早已是空旷的只余了安蓝自己。甚至冰箱里都是干净的没有任何可供食用的东西。怎么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安蓝暗暗蹙眉,简单地梳洗过后,就从网上下载了地图,跑到最近的超市里进行大采购。
回到楚言希的住处以后,又开始一丝不苟的整理房间。空洞洞的冰箱被塞得满满的。做完一切之后,差不多就到了午饭的时间,刚好佳佳的电话打来,说是要尽一下地主之谊,请她吃饭。
“小姐,你几天没吃东西了?”林乐佳睨她一眼,难不成这刚来就被那臭男人给蹂躏欺负了吧!
“一天半!”安蓝头也不抬的回答。虽然是尽力保持着优雅得体的姿态,可是,事实胜于雄辩,她实在是太饿了。从昨天早晨上飞机到现在都还没吃过一点东西。之前是不饿,现在是饿的快要虚脱了,恨不得把这一桌子的饭菜统统填进自己的肚子里才觉得够。
“你以前不是饿两天也还活蹦乱跳的吗?”林乐佳白她一眼,“现在是怎么了?他欺负你了,还是你自己找罪受?”根本就不用二选一。林乐佳暗咒,那个楚言希还真是安蓝的克星了。
“我给他整理了一下家务。”安蓝吃了七分饱,随即放下筷子,恢复为清淡无畏的样子。“可能就是这两天奔波的了,有些累。”
“随你!”林乐佳没好气的看着她。“你自己乐意,我也管不上。”死女人的固执,早就见识够了。说了等于白说。反正是没用。
“佳佳,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安蓝牵住她的手,微微笑笑。清楚她的口是心非,所以心底才会愈发的温暖起来。无论如何,总还是有一个人是真心关心着她的。
“什么事?”林乐佳莞尔,含笑的音色清明了然。
“帮我看一下有没有距离辰裕总公司较近的地方,有店面要盘出去的?”
“你想开店了?”林乐佳大惊,她什么时候有那么多的钱啊?市中心盘下一个店面,价格可是相当不菲的!“开什么店?是自己开?还是和别人合伙啊?”林乐佳一串联的追问。
“你先帮我找找看,我就是想开一家普通的咖啡店。店面的大小,嗯……就和昨天你请我喝咖啡的那个地方差不多就行!”
“安蓝,你不会是觉得昨天我们去的那家咖啡厅,规模有些小吧?”林乐佳不可置信的盯着她。“还行吧!”安蓝淡淡的应下。不解佳佳为什么是那么震惊的口气?
“还行?”林乐佳瞪大了双眼看着她,却见安蓝眸波流转人事不知的反问,“怎么了?”
“好好好!”林乐佳无奈的摆摆手,深吸一口气,挫败的叹道:“我不跟你理论,能把人活活气死!”
“佳佳,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拜托了!”安蓝目光灼灼的盯着她,惹得林乐佳不住的抖动手臂,怕是能掉下来一地的鸡皮疙瘩。真肉麻!到底是拧起眉,“原因呢?”
“我不想别人知道,不想他知道。”安蓝垂下眼睑,正午的阳光暧昧的射进来,打在她微微苍白的脸颊上,合着翘起的睫毛落下一道明净的剪影。末了,又是淡淡的补充:“只说是你有意盘下来,别提及我,等到要签合同的时候你再通知我。”
“你要做什么?”林乐佳警醒地看着她。安蓝刚来这座城市,不可能会那么忙碌。即使要找新的工作,也绝对不会在有闲钱开咖啡厅的歔欷朝不顾夕。这不正常!
“可能会做一些坏事!”安蓝阖下清冷的眸子,浅笑。
林乐佳看着,倏地怔住。怕是再没有那个人能够如安蓝这般,唇角分明噙着随性安逸的笑容,瞳孔里散发的却是决然坚毅的冷冽。那是会让人望而生畏的东西。可是,这样的表情她似乎曾经在安蓝的脸颊上见过。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林乐佳晃晃自己一边是水,另一边是面的脑袋,整个的浆糊,更是难得理清思绪。只来得及嘱咐:“你自己小心就是!”她倒是不担心安蓝会不会触犯法律,只是极有可能伤害到她自己倒是真的!
“我知道!”安蓝侧过头,终究摒弃掉了自欺欺人的说辞,声音淡而飘渺。
回归(3)
安蓝回到楚言希的住处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根本就没有房门钥匙。眼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暮色垂青的天际,稍显冰凉。
楚言希没有太晚回家,至少比着昨天,是早了许多的。
安蓝见是他回来了,尴尬的站起身,轻声唤道:“哥。”饱含水雾的眸子轻颤,安静无声的垂下,精致的脸颊微微抽搐,见他始终不语,更是紧张无措的不知怎么才好。
“哥,你饿不饿?我今天在附近的超市买了米和蔬菜,不如我做饭给你吃吧!”安蓝小心翼翼的说道,声音颤颤的,根本无法平静下来。似乎不论多久,她见他,都是会有些紧张。只有日子久一些,才会慢慢地恢复往日的习惯。
“好啊!”楚言希揉揉她的头发,宠溺的笑笑。“今天公司加班,到现在都还没吃东西,真是饿了!”
“好好!哥,你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好!”安蓝开心的几乎跳起来,只不过要在楚言希的面前维持良好的形象,所以也就刻意的压抑着,却仍是不忘喋喋不休的提醒着他时间,“半个小时,哥,最多半个小时,我就可以做好饭了,你一定要等我哦!”不然的话,等她做好饭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可不是什么好高兴的事了!
“嗯。今天一定尝尝你的手艺!”楚言希笑着应下,将翻涌的情绪尘封在眸底,随即打开电视打发无聊的时间。眼睛里闪过促狭的温柔,不知所措的被掩藏。厨房里紧张忙碌的身影,楚言希偶尔看一眼,再别过去,然后再看一眼。来来回回,游戏一般,仿佛还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四菜一汤在餐桌上摆放好的时候,楚言希惊艳一般的望着她,由衷的夸赞:“安蓝,你还真是适合做老婆!你看,我还是挺有眼光的!”无知觉的得意。他的眼光,从来都是高水准的。况且,早在六年以前,楚言希就真的曾经说过,“安蓝,其实像你这样的女孩子是最适合娶回家做老婆的。”
言外之意,不必挑明也看得出来,那就是只适合做老婆,不适合做恋人。安蓝的性子太过安静闲淡,落到男人手里,基本上会说是没有情趣之类的结果。
“哥你喜欢就好!”安蓝垂下长睫,敛去眸中骤然间开始涌动的失落。
“你还在写?”楚言希一边吃饭一边询问道。细长的眼睛微微眯着,饶有兴趣地盯着她。多年不见,安蓝确是比以前还要漂亮许多。不止脸蛋好看,就是整个的韵味都已经提升了许多。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眉目不安的蹙紧,心里微微的疼痛蔓延开来,眼底的戏谑却没有半分的收敛。
“嗯嗯。”安蓝点点头。有些痛恨自己怎么就这么的小心翼翼,不是叫他一声“哥”的吗?既然是小妹,又怎么需要这么的小心呢?
“这次来,是旅游,还是久住?”楚言希随意地问道。就这样面对面的坐着,恍然若梦。心底里翻涌而来的奇异感无法言喻。“你的ID地址总是变换的厉害!”楚言希冲她笑笑,眼睑安静的垂下,看不出神色的异常。
安蓝却是骤然欢呼雀跃起来,眨巴着大眼睛,“你都看过?我发给你的邮件,你都看过?”迫不及待的追问,不小心的就乱了分寸。
“电脑有自动显示功能。”楚言希扬起眸子,细长的眸子一眨不眨,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只淡淡的说着,不痛不痒的语调。安蓝的神色瞬时就黯淡下来。“这样啊!”微微沙哑的声音,掠过飞扬的疼痛。如有针尖刺过,留下细密的孔洞,却还是需要放大镜还分辨寻找。
“如果你要在这个城市定居,不如就先在我这里住着吧!至于房租的话,偶尔帮我做顿好吃的,就行了。”楚言希一连串的话就定了全局,是作为一个领导者宣布事项的口气,不容置疑。安蓝自然乐意,乖巧的点点头,以为他只是在公司里发号施令习惯了的,温暖的笑笑,“谢谢哥!”破碎的流离心开始缓慢而又漫长的凝固。心底里最深处黑暗的角落里,是最熟悉的寂静的声音。
“那嫂子呢?”犹疑不决的问出口。不是多余,是需要准确的知道那个女人的名字。安蓝如此清醒。
“Angel和她父母住在一起。”头也不抬的回复,清冷无谓的神情在清澈的灯光下,悄悄地显得刻意。
安蓝知道她终于可以像一只昆虫一样在这个陌生的城市落脚,以她最依恋的方式。
心里暖暖的滋味,没注意就放进口中一筷子的麻辣炒菜,连细嚼慢咽都没怎么注意,还以为是米饭呢,结果呛得猛烈的咳嗽,眼泪亦是不住地流。楚言希一边给她递餐巾纸,一边强忍住唇边的笑意。声音清明柔软,“慢点,你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那么暖暧的语调,安蓝几乎沦陷。纸巾握在手里没擦拭干净所有奔腾而出的热泪。一滴,缓缓滑落急切的坠入口中。楚言希看她愣怔的俏模样更是觉得好笑,伸了手指帮她拭去残留的泪痕。
只不过停留了两秒的时间,楚言希坚硬的指腹拂过她嫩滑的肌肤,柔软的温度和眼泪的酸楚一并在心底弥漫开来。
安蓝的小脑袋里忽然迸发出强烈的灵感。也顾不得珍惜最美好的瞬间了。摸过手边最近的纸笔,就刷刷的写道:“那一定是一场最隐匿的谋杀,她躺在他的怀里,幽黑的瞳孔开始散光,唇边噙着的血滴还来不及留下。她是不是会说,我爱你,即使是死,在你的怀里不要永生,我也甘愿。”
“还是这样的习惯?”楚言希眸色薄凉的嘲讽,桃花眼里的薄情浅浅的公诸于世。这样暧昧迷离的情境,也亏得她还能想起其他的事,记录下灵感来。安蓝放下纸笔,习惯了他的打击,况且,从一开始她就清楚他那一张不饶人的嘴。争辩可是最费力气的事了。安蓝倒是神情不变,丝毫不吝啬的点头表示承认。
“写出什么名堂了吗?”楚言希别有深意的看她一眼,皱了皱眉头。她的淡定和安然,似乎是有些碍了他的眼。这个欲望奢靡的都市,竟然还存在着这样遗世独立的女人,而且就在自己身边,尽是想想都觉得有那么些怪异。
“在一家时尚周刊做外编。”安蓝喝一口清淡的紫菜汤,压下口腔里余留的辣味,微顿,抬起眸补充道:“可以养得活自己,养得活……家人。”最后两个字吐出口终究是有些艰难。楚言希冷淡的回眸,勾起唇瓣,留下一记华丽的浅笑,再无别话。因为清楚的知道彼此身上的故事,所以多说无益。
六年前的楚言希说过,“安蓝,你说,我们就做永远的知己好不好?”
安蓝说好啊好啊,笑得明媚开心。那是在那一夜过后,他们的身体痴缠的□着。安蓝不清楚他是不是无法分辨友谊和爱情的界限。他们之间的温情混合着□,安蓝在回去以后,笑着笑着就一个人哭了。那是他数不清的又一次,却是她的最珍贵。
那个时候的安蓝已经弥足深陷,楚言希温暧潮湿的瞳孔缓慢的将她吞噬。措手不及的温情,芳香,并且有着让人忽略不计的糜烂。
八年过去了,十九岁少年年轻漂亮的脸,开始蜕变得英俊并且锐利。是精致打磨过的刀锋。安蓝在无人的时候,莫名地叹过一口气,八年的时间,就好像是一场醉生梦死的过往。看得见看不见他的日子里,生活就好像是坚硬的乌龟壳,负在背上,忽略掉沉重,就只剩下柔软的身体,没有尖锐的痛苦,开心并且绝望的沉沦。只要,不去揭穿背后的真相。欺瞒自己,其实是最容易的事情。
安蓝躺在还残留着楚言希暧昧气息的大床上,白色的被单轻柔温软,像是有温暖的怀抱可以安静的依靠。美丽的绸缎一般的头发随意的披在脑后,笑起来,仍是明眸皓齿,安静可人的模样。
安蓝一个人开心的笑出声来,“哥,我是不是再努力努力就可以如愿了呢?”空寂幽暗的房间里,空气里漂浮的尘埃味道浅浅淡淡,她一个人,还是渐渐沉寂下去。
暗战(1)
手机闹铃响起的时候,安蓝微微蹙眉,这两年漂泊的日子过得虽是有些辛苦,可是睡眠倒是从未欠缺。想想要做的事,仍是麻利的起床梳洗。空荡静谧的房间分明就显示着那个人一早就离开。安蓝原本打算为他整理一团糟的被子时,却不由得怔住。那床面上干干净净的,分明就是从未有人睡过。
他昨天晚上就出去了?安蓝苦涩的笑笑,是不是因为自己在这里,影响到他的生理需求了?在往事里无休止的缠绵扑入眼前时,眸光撇过一旁的台灯,瞳孔这才倏地扩大开来。他的手机竟然忘在了家里。那是不是意味着?
紧紧地握在手里的时候,安蓝的手心才不住地冒出冷汗。手指艰难地滑过屏幕,竟然没有开机密码,一连串的打开其余的项目,更是畅通无阻。安蓝不可置信的翻开通话簿,通话时长排在首位的竟是一个叫做明轩的男人。直接忽视!安蓝继续看下去,更是清一色的陌生男人。甚至电话簿里,都是极艰难的才找到那个叫做“Angel”的女人电话。连忙输入到自己的手机上,安蓝轻轻舒一口气,这才将他的手机放回原位。有关于他,她的感觉器官向来敏锐。
照例在八点四十分的时候准时打电话给佳佳。天知道,那丫头最讨厌被人搅了好梦了。王子的驾临不都是在那个时候吗?
安蓝抿唇笑笑,嘴角渐渐僵硬无措的时候,是电话几次三番都在“嘟”的一声后被人恶劣的挂掉。
到底是无所谓的叹息一声,她向来有能力让自己清冷淡定,无所悲哀。不是没有想过佳佳每天打出租上下班的艰难。这座城市繁华是归于繁华。拥挤,也确实是让人不耐。若是佳佳正焦急的拦的士,没空理会是什么人的打扰也是正常的。那丫头虽然是个手里握着月薪几万的主,怎么算也是个都市白领丽人了。只可惜,偏偏她是一个车盲。轻微的恐惧症。只喜欢骑自行车,而且定是要座位放得较低才行。林乐佳美女有云:脚够不着地,没安全感。
安蓝百无聊赖的环顾着整个房间。也就是这时,才有心情细细地看着这个充满他的气息的房间。床头柜上有言希自己的照片,是未经过专业修饰的真人版。言希站在不知名的高山上,背后甚至看得见漂浮的云朵,他的手臂张开来,像一对傲人的翅膀。明眸紧闭,似是在感受微风拂过耳畔的惬意。
安蓝站在窗边端详着相框里的男人,猛然惊觉,原来他闭上眼睛的时候,竟会是这样沉静的模样。萧索的身影在山顶处得到压抑已久的释放,精致的五官,略去漂亮的桃花眼带来的错觉,却是一个俊逸潇洒的男人。沉静的,安然。惆怅的,不被打扰。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安蓝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抱着言希的相框,顾自一人傻傻的回味往事里的点点滴滴。
“什么事?”气恼至极慵懒无谓的语气。林乐佳略去哈欠声,就暴吼:“安蓝,说吧,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大清早的,你也不看看时辰,这么多年不见,你忘了我的癖好了是不是?”
死女人!是谁不看时辰的?安蓝暗忖,仍是柔下声来,优雅得体的提醒,“亲爱的乐佳小姐,我现在给你报时,整整九点钟。有什么问题吗?”绝对无辜的小模样。林乐佳即使看不见猜也能猜得出来。顿时,怒气飙升。“九点!才九点!安蓝你以前是在美国居住的吗?时差还没到过来呢姐?”彻底崩溃了!说罢,林乐佳就又窝回自己安逸的被窝,寻找走散的周家公子。
“你不上班?”安蓝这才觉得是哪里不对劲,愈发疑惑,担忧的询问,“还是你生病了,所以才请假在家?”明明昨天还是好好的,怎么会这么突然?
“安蓝!”林乐佳忽的想要仰天长叹了,这个死女人被楚言希折磨的还有没有最基本的常识啊!“今天可是周末,你放过我,行不行?”
“呃……”安蓝心虚的扁扁嘴,林乐佳却是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气恼的皱眉,“好啦,被你搅合的都睡不着了,说吧,到底什么事?”
“你对他有什么基本的了解吗?”清眸微微闪烁着不安,安蓝下意识的咬紧下唇,小心翼翼的解释,“毕竟,你们是在一个城市里的。”
林乐佳听她如此说,顿时蔫的没了一丝为自己宝贵的睡眠抗辩的心情。只是懒懒的回应,“只知道他的顶头上司是一个叫顾明轩的家伙,两人关系貌似很好。”不然呢,就凭楚言希那张妖孽的脸,不被人收了才怪呢?林乐佳一阵腹诽,一股脑的把怨念之气统统丢给了楚言希。
安蓝用楚言希的手机直接打给顾明轩的时候,屏息调整好最佳的状态。直至听到一个颇具磁性的男声,才暗暗地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您好!请问是顾总吗?”标准的一级甲等普通话。只是半晌都听不来一个回复。
却不想,另一端的男子,正饶有兴趣的拷问沙发座上长腿交叠的人,那副悠闲自得的模样,难得不让人记恨。
“说说,什么情况?”顾明轩极有兴致的锁住他,将手机调至为静音方又不依不饶的追问,“可别说你的风流史要告一段落了?这话说了我也不信!”
“那我就没话可说了!”楚言希耸耸肩,桃花眼微微眯着,不甚多情。
“坦白从宽!”顾明轩扬手在他面前晃晃手机,作势要将静音设置解除,不料楚言希极为爽快的就迈出总裁办公室,轻轻地撂下一句话,就连背影也看不到了。“你随意,我不过就是将手机忘在了家里,这有什么稀奇的?”轻微嘲讽的声音落进顾明轩的耳里,顿时恍然大悟的不住点头。
你将手机忘在家里自然是没有什么稀奇的,但是有位美女捡到了你的手机,自然是在你的家里。这就稀奇大了。
言希这小子十多年来有过的女人数不尽数,尤其这两年更是换的频繁,但是有一点就是,从未让女人去过他家,更别说留宿这样的事情了。
“太稀奇了!”
顾明轩仍是忍不住惊呼,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和一身的正统名牌西装剪裁得体显得分外格格不入。解除设置以后,就迫不及待的追问。“我是顾明轩,请问您哪位?”顾明轩难得这样好脾性的等待答案。
“我叫安蓝,是楚言希的朋友,他把手机忘在家里了,您能告诉我你们公司的具体地址吗?我想把手机给他送过去,不然,若是刚好有客户打来,就不太好了。”中规中矩的说辞。
“哦?”顾明轩有意拖长了尾音,颇显诡异戏谑。
“顾总有什么问题吗?”安蓝深吸一口气,音色仍是镇定自若的没有破绽。“还是说,楚总经理今天并没有去公司?”那么,就是还在那位Angel小姐那里的吧!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吧!顾明轩眸中青芒狡黠的闪过,故意的叹息一声,“是啊,他今天没来。”微顿,又极好心的补充道:“大约明天也不会来,他昨晚就和我提过。可能,会比较忙。”
“那就打扰了顾总。”眉目不自觉地抽搐几下,耳边的声音却不是简单地结束语。甚至,多了一丝丝兴奋的味道,“怎么会呢安小姐?不如我将地址发给你,到时,我会在附近的咖啡厅等你可好?”
“顾总,这……?”她刚欲开口拒绝,就听见耳边微微嘲讽的声音,“难道安小姐不想知道言希的一些什么事吗?”顾明轩循循善诱的督导着,“或者说,你是他请来的保姆,抑或,是他的租客?”
“那好,我会去的。”
她承认她心动了。顾明轩开出的条件刚好是她要的样码。这位顾总和他的关系也许会比佳佳以为的还要好。那一声“言希”叫起来似乎比自己还要顺口。
暗战(2)
十二号桌子正好是靠窗的位置,寻找的时候并不困难。安蓝深吸一口气,才优雅的走了过去。
两个人的谈话比意想中的要顺利许多。这位顾总是个很随和的人,性子亦是直爽,安蓝得到最要紧的两个信息。一是,顾明轩和言希在高中的时候就已经是好兄弟,言希的工作能够这么顺利,也是多亏了他。二来,言希身边的女人如过江之鲤一般,数不胜数。
“安小姐,你们果真是朋友吗?”顾明轩轻轻啜饮一口杯中的酣甜,眸子却是锁住她,“就只是朋友?”他丢下公司不管,可是没期望被人否认。再者,若是朋友,也没见楚言希什么时候让自己留宿一回。印象中自己偶尔喝醉了不省人事,即使是半夜三四点,他都会独自一个人开车把他给送回去,然后再回自己的住处。,来回可是至少要折腾两个小时,那么变态的人,还真是不可理喻。
不是没有揪住他询问个究竟,楚言希懒懒的声音就充斥在耳际,愈发显得他一个总裁在那里没完没了的是有多没劲。“它不过是缺个女主人,不缺男人。”
顾明轩挫败的叹息,谁和你纠结这房子的归属权了?
“不然呢?”安蓝轻笑着反问。轻巧的就将难题抛了回去。
顾明轩隐忍着不做声。虽然清楚的知道原因,但是这些事隐藏些个日子,或许是会更有趣的吧!
顾明轩挑眉,睨着她,勾起唇瓣轻笑道:“过会儿,言希大约就带着他女朋友过来了,你们认识认识,兴许可以成为朋友。”但是,他倒是很乐意他们成为情敌。
无论鹿死谁手,都会是极有看点的事!这个女人看起来并非不懂得交际,相反,他甚至很看好她这样拿捏分寸得体的人。微微的有些让人,欲罢不能。
那样轻巧的挑衅的姿态。是个不错的载体。
安蓝端起茶杯的动作还是有了瞬时的停留。即使是再怎样故作镇静,还是不能够接受,她千里奔波的情形,见到的会是他们亲密无间的画面。她的心态还是不如想象的好。自以为是的胸襟,想想也就那么的小。
安蓝咬紧嘴唇,压抑住自己轻微的颤抖。
“安小姐,是哪里不舒服吗?”顾明轩愈发的有些得意。幸灾乐祸的神情稍显夸张。她的无措停留的时间并不久长,但是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作为一个商人,敏锐的嗅觉和洞察力是最基本应该具备的能力。他突然有些庆幸,被老头子训练的这些都是不可或缺的。虽然,更多时候是用在了观察女人的时候。
“没有。”安蓝干涩的抿唇笑笑,红润的唇瓣上还余留着清晰地贝齿印。“大约是累了。”说罢,浑身乏力的感觉果真就席卷而来。兴许不是累吧!安蓝嘲笑自己,还是说,你就那么脆弱?
“那就好!”顾明轩随意地说,微妙地,气氛似是有些凝滞。顿感无聊的他这才扬起眸子细致的打量起眼前这个话不多的女人。眼大嘴巴小,微挺的鼻子,细长的眉宇,柔和弧度的下巴。再看身材,虽然不是超级火爆系列的美女,也算是中上等的。只是……顾明轩顾自蹙眉,一个人暗暗纠结了一会儿,才弄清楚是哪里看着不舒服。她的肤色,白则白矣,却不是健康的颜色。不很明显的苍白,已经是经过精致的妆容修饰。
火辣炽热的视线,安蓝察觉到的时候,猛然间抬头,两人目光就错愕的撞在一起。顾明轩刚想说什么,就望见对面的女子忙不失迭的跑向自己身后的方向。
细皮带子的高跟凉鞋踩踏在地上,却是轻碎的愉悦。
安蓝也不知道她自己是怎么了,明明想要斥责顾明轩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余光里就望见楚言希的影子强势的射过来。她知道她无法平静,更何况,他身边还有那个娇媚可人的女人。不出意外的话,就是那个叫做“Angel”的女人了。安蓝暗自揣测,身子已经是稳稳地撞入言希的怀里。
顾明轩转过头,望见的就是这么一幕。茫茫然不解的欷歔,还是对那个安静的女子抱了赞赏的态度。最直接的方法,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合适。而且,她寂然安静的小脸,却又可以那么强势的姿态,他喜欢。
安蓝几乎是小跑着冲到两个人的面前,浑然看不清事态着,□裸的就将他身边的女人无视掉,软软的身体贴紧言希的胸膛,扬起小脸就奉献上自己娇软的红唇,贴上他的。只是,一触即走。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楚言希不自觉地舔舐唇角,清甜的味道还有余留。并未张扬的笑意浅浅的留在唇边,桃花眼微微眯着,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会怎么来圆这一场误失?
“言希,你怎么才来?我们不是说好的,怎么能让顾总等我们这么长时间?”安蓝用着连她自己都鄙夷的娇嗔的声调,却又蛮横霸道的宣告着这个男人所有权。说罢,就拉着楚言希就走。目光有意无意的望见他身旁的女子时,才恍然大悟似的微笑,语气愉悦的打招呼,“你是言希的同事吗?不如一起来吧,四个人正好,二对二,就是打麻将娱乐还三缺一呢?”俨然女主人的姿态,安蓝保持着优雅得体的微笑,不卑不亢。
“言希?”那女人扯扯楚言希的衣袖,明显无法力敌。盈盈水润的眸子,尽是安蓝看了都觉得疼惜。只可惜,心软不过就是那一瞬间,手上的动作却是更快了一步。双手亲昵地挽住楚言希的手臂,还不忘善解人意的嘱咐:“你们有事就先去处理吧!我来陪着顾总,别忘了妈还在家里等着呢就行!”安蓝说罢就优雅的放开他,不曾有一丝留恋的走向顾明轩的位置。
安蓝坐回自己的位置,望见顾明轩云里雾里不明所以的笑意。其实细致的看起来,这个叫做顾明轩的男人也算是个极品了。家世好不说,连脸蛋长得都是那么棱角分明,细长的丹凤眼微微勾动,怕是就极难有女人能够抵抗得住诱惑吧!
“你就这样就回来了?”顾明轩不解道。自信心十足?或者,战败了?
“不然呢?”安蓝挑眉,啜饮在口中的咖啡,味道浓郁,可是却少了那么一股干涩。咖啡的味道,即使再酣甜,还是不能失了本真的。
“你!”顾明轩一句话噎在喉中,紧握住拳头轻咳一声,“你就那么确信,言希他会选择你吗?”说言希的妈妈来了D市,这个谎撒的可是不小!况且,没有人会喜欢这样明显的谎言。太过直接,而且,让听来的人无法躲避。
安蓝撇过眼,楚言希正和那个女人说着什么,两个人最后拥抱过后,就是他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喏!来了。”安蓝轻笑。
顾明轩忙不失迭的转过头,大跌眼镜的看见楚言希满面笑容。平日里的邪气不加任何的收敛。赶忙趁他还未到达之前,揪住安蓝追问:“怎么可能?”这绝不可能,这个Angel怎么说也算是正当人家的女孩了,交往的时间也是最久的一个,虽然也才三个月,但是,怎么可能单凭安蓝无凭无据的两句话,就把人家给抛弃了?不可能!
顾明轩暗自笃定。却见安蓝不轻不缓的启唇,“他不喜欢懦弱的女孩子。”那个女人小心翼翼的扯着他的袖子时,就已经输了。那样的柔弱,承担不起风雨。
“这……”顾明轩顿时无语。挫败感一阵阵袭来。自己这么多年的好兄弟,怎么就不知道言希是这样的脾性?
楚言希在顾明轩旁边坐下来的时候,安蓝正扭转过头看窗外急促奔跑的背影。是Angel。安蓝看着看着,倏地就笑出声来,声音轻碎爽朗。
“你很开心?”顾明轩忽然身子前倾伸手揉揉她披散开来的长发,宠溺的疑问。当然,顾明轩,还是暗忖,这个动作自然归自然,还是要略掉某人不爽至极的目光毒杀的。或者,某些人的重要性,还是需要被提醒的吧!但愿他的好心,不要太快被人践踏了就好。
“是啊是啊!”安蓝应下。她愿意承认,看着那个叫做“Angel”的女人气急败坏离开的模样,她很开心。说不出的开心。仿佛她捍卫的不止是她的小心思,还有不可言说的爱情。她不说,可还是觉得开心,微微的自豪。
楚言希看着面前小女人的笑脸,心里愈发的莫可名状的不是滋味。倏地冷声道:“你不是说我妈来了,我们回去吧!”说着,站起身就来扯她的手臂。
“呃?”安蓝一时愣住,这样的话也会相信?她不过就是顺手牵给他一个借口,不至于面对那个女孩时太过为难。
“与人斗,其乐无穷,是不是?”楚言希暗哑的音线低吼,猛地钳住她的手腕就拖拽着向外走去。心里忍不住暗咒,以前怎么就没发觉这丫头其实聪明的厉害!庸俗的套路都可以用的这么有技巧。
“顾总再见!”不甘的转过头对着身后的男人告别。那可是你的顶头上司啊,胆肥的!安蓝暗叹,虽然是这样的方式,被他并不温柔的牵着,可还是开心。眉眼里都是满满外溢的开心。
暗战(3)
有谁知道呢?整整两年的漂泊,几乎每一天不是阴暗空洞的旅店,就是火车行驶在铁轨上的路途。那些时间终于还是随着沉重的步履呼啸而去,可是希冀的,却是越来越难以抵抗。她的开心,有关于那个叫做楚言希的男人,一点点,都克制不住。
“哥,你不会是吃我的醋了吧?”系好安全带,安蓝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故意挑衅他。
楚言希沉默着一语不发。安蓝垂下小脑袋。不再作声。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她知道那是他的习惯。从前的时候,偶尔聊天,他不愿意说的时候,会很直接的就回复三个字给她,“不解释!”
总是同样的回答,以至于后来安蓝只能顾自猜测。现在的情形不过是更深沉了一步,直接就是简单明了的一言不发。真是干脆!
偏过头望向窗外的时候,路边的公园里隐隐约约看得见有一对情侣正缠绵着接吻。安蓝瞬时就记起在咖啡厅里自己那个蝴蝶一般的吻,放肆的,温暖的。虽然是蜻蜓点水的姿态,可是,梦境一般的熟悉。
七年前,言希快要过二十岁生日的时候,他的第四次恋爱亦是快要走到尽头。安蓝清楚,他对女生的好感大多是停留在有新鲜感的时间里。那天,安蓝突然接收到他的讯息。【安蓝,把你的初吻给我,我就和她分手,你说好不好?】
【我在学校外面的公园等你。】
接踵而至的讯息,几乎断绝了被拒绝的可能。安蓝看着手机上安静躺着的字体,狠命的揉自己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它。终于劝慰自己的方式是,反正他们也快要结束了,言希不过就是想要一个借口。而她自己呢,保留了十八年的初吻,终究都是要给那个人。并不会错失什么的吧!
安蓝暗暗思虑,小跑着就去了约定的地方。
她跑到他面前的时候,背后的马尾还在轻微的摇晃。局促不安的预示着什么。
午时过后的阳光并不刺眼,却明媚的灼烫了她的视线。安蓝还未站稳,身前的男生就倾身环住她的腰侧,蜻蜓点水一般将两个人的唇瓣贴合在一起。却是一触就走,短暂的,她还没觉察出和暗恋的人接吻是什么感觉。激动,或者手足无措。她还没准备好,所以,只是傻傻愣愣的站在原地。不晓得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哥!”半晌,安蓝才含混不清的唤道。
阳光下明媚的少年忽然就笑了,俯下身子,薄唇滑过她的脸颊,在她的耳侧暧昧的低语,“谢谢你安蓝。”
谢谢?
谢谢做什么?
安蓝讶然的抬头,少年早已跑开,唇角漾开的笑容藏在安蓝目光的背影里。
楚言希不悦的皱眉,“想什么呢?”一记问号冰冷的打断安蓝对于往事的回想,记忆迅速地被沉淀下来。但是看见言希愿意和她说话,还是明眸皓齿微笑着坦言。“在想我给你初吻的那个夏天,我还真是笨呢!”
“有自知!”楚言希闷闷地说道,极努力地才忍住不去看她一张一合的唇瓣,诱惑就在唇齿之间徘徊。香甜的味道似乎还有余留。楚言希暗道,今天也许可以不用放过她。再忍下去的话,这股子克制的拼劲,难不成就是自己爱上她了?怎么可能?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楚言希正压着不被开罚单的状态下飙车。安蓝瞥一眼他严肃的样子,就顾自接通了。“喂!”
“安小姐?”顾明轩意外的笑出声。一时落下还可解释,这般事事躬亲,就是另一种情形了。
“请问顾总有什么事吗?”言希听见声音皱眉转过头来,微微犹豫,还是任由她去了。
“问问那小子是怎么处理Angel的?”原本是想确认一下言希还回不回公司,如此这般倒是不必确认了。只是揪了之前的问题好奇,毕竟,这样聪明又机警的女人,他还是很喜欢的。
“处理?”安蓝失笑,这样的词汇用来形容一号大美女,听起来总是怪怪的。又不是废品回收?安蓝撇过眼睛,楚言希仍是安静的开车,似是全不在意一般。于是,按照自己的思路无所谓的开口,“顾总,这就是他的私事了,他想要怎么处理是他的事,我只要结果不就行了。”
“宾果!”顾明轩了然的打了个响指。安蓝刚想再说些什么,手机就被人蛮横的夺了过去,紧绷着脸,重重的按了关机键。安蓝的那一声“哥”还未唤出口,车子就猛地转弯,倏地停下的那一刻,安蓝还紧紧地抓着上面的扶把。
登时放大的俊颜,安蓝惊慌失措的瞳孔来不及收缩就被迫紧紧地闭上,他的薄唇微凉,覆在唇上,感觉像是冬天里清甜的果冻。身子也被人霸道的欺压,安蓝配合的启开贝齿,熟悉的感觉排山倒海破空而来。柔软的舌缱绻缠绵的纠缠,不知休止。
两个人分开的时候,安蓝的小脸还是绯红一片,楚言希却是真的开始飙车,一路的红灯均是视所未见一般的闯过。
什么罚单都见鬼去吧!
回到住处,楚言希拉着安蓝措词不清的吩咐:“去我房间里的浴室洗澡,马上!”
“啊?”安蓝愣在原地,根本就是还未从那一场激吻里走出来。
“不然我们一起?”楚言希戏谑着挑眉,把她推进去,自己亦是自觉地站在里面。安蓝这才反应迟钝的反抗,“我自己,我自己就行了。男女授受不亲,你出去!出去哈!”
“好!”楚言希倒是干脆的应下,却又忽然将她揽在怀里,凑近她的耳畔,呼着热气,吐字清晰又循循善诱的说道:“我等你!”
“我?”安蓝想要再说些什么,浴室的门已经被人无理的关上。我的睡衣。安蓝小小的纠结了一下。到底是只能抽了浴室里仅有的他的衬衣当成睡衣了。
安蓝洗澡的时候抚摸到自己柔滑的肌肤,才忽然觉得,二十五岁其实也不是太老的年纪。除却苍白的脸颊,这一副身体还是完好的没有褶皱。只是她隐藏在身体里漂泊的灵魂,终于可以安定下来。她就已经知足。
骨骼分明的手指滑过锁骨时,安蓝注意到镜中的女人只是解开了一只纽扣。风情尽数被遮掩着,应该是刚刚好。她浅笑,言希喜欢的和别的男人略有不同,带有清浅的玩味,会恰到好处的添了浅尝辄止的甘甜。
安蓝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那个时候已经是他无数次的吻过她之后。她不知是从哪里看来的道理,说是:你如果真心喜欢一个男孩子或者女孩子,就一定会有亲吻他的冲动。安蓝照实做了。开口比想象的要艰难许多,还特意说让他先闭上眼。
绝对过了有好久好久以后。楚言希要是再闭目凝思一会儿,估计就能睡着了。安蓝这才懊恼的拍下自己的脑袋,“真是!我也太怂了!”有自知!他暗道。眼见着那丫头又是安稳的放下踮起的脚尖。是她先说想要主动吻他来着,明明很神经质的一句话,却还是没有勇气做出来。
安蓝赤脚出现在楚言希面前的时候,掌心里微微汗湿,紧握着被事先挽好的袖子。
“还真没有别的女人穿过我的衣服。”楚言希慵懒的斜靠在床上,静静的审视着她。白嫩的皮肤露出的肌理刚刚好,只是分辨得清修长的脖颈性感的弧度,“不错!很漂亮!”楚言希啧啧的赞叹。
这么说,我是唯一的一个了!安蓝心里的小人欢欣鼓舞的跳跃着。终于还是抿唇轻笑,低低地唤了一声:“哥!”
安蓝垂下小脑袋,言希的身影折射在她视角的余光。一样的慵懒无谓,俊逸洒脱。勾唇一笑,就是万般风情。安蓝从来都不敢小觑这个男人勾魂摄魄的能力。至少与她,躲避不得。
她柔顺地勾住他的脖子时,两个人的身体紧紧的纠缠,安蓝还是开心的不可自已的微笑。安蓝知道,即使是很久以后,她还是会开心。言希,她悄悄地说,我是唯一一个可以穿着你的衣服在你眼前晃悠,你又不会生气的人。我已经觉得自豪。
衬衣上最后一颗纽扣即将得到解脱的时候,楚言希的手机在床头柜上突兀的响起。言希丝毫未尝察觉一般,倒是她热切地回应他滚烫的亲吻,还不忘记伸手拿了手机查看来电是否重要。
“Angel?”不小心惊呼出声。身上的男人亦是怔住。只不过一秒的犹疑,安蓝就轻轻推开他,顾自将衣服整理好站起身,刚刚有所回温的肌肤渐渐冰凉,连眼泪都来不及流,就按了接通键递给他顺便转身离开。一直到门口的时候,微颤的手指放在门把上,才轻轻地说了句,“哥,我想把你堆砌杂物的房间收拾好,然后我来住,可以吗?”
没有答案。
转身的那一瞬间,酸楚的眼泪在眼眶里来回的游动,就已经无法控制。
一双大手忽然从背后揽住她。楚言希的头紧紧地埋在她的颈窝,薄唇不安地游移在她的耳垂和颈后,含混不清的说,“安蓝,我和她已经结束了。”
微微的刺耳,可是彼此之间却是温暖的暧昧。即使可耻,可是缺失了太久,只能劝慰自己,什么都不要太觉得。
安蓝突然就扬起唇角笑了。
她怎么可能不清楚他的习惯。只有可能的,才会用“我们”这两个字。其余的,无关紧要的,结束的,就只是简单地“我”和“她”。
空气中终于还是蔓延起□的味道,夹杂着尘埃的重量,混合着漂浮着。他们两个人,不受任何世事的惊扰。她美妙的身体是四年来从未开放的花蕾,疼痛,可是甘之如饴。
安蓝紧紧地倚靠在她的怀里,不再是漂泊不定时,常常感觉到的孤立无援的悲伤。她身前的男人,是她所爱。亦只有他,能够给她这样强大的安全感。
宿醉(1)
“言希,你又得到我了。”安蓝醒来的时候身边的男子仍睡的酣甜,眉目不自觉地锁住,忍不住轻声呢喃。
记忆中六年前的第一次,似乎也只这样。不知疲倦的一次又一次的来,再来。第一次,许多次。那一个夜晚,安蓝甚至想,是不是这一辈子的所有都要在那个夜晚里倾尽繁华。都要用尽了才会甘心。言希像是误食了罂粟的毒,上了瘾,而她的疼痛亦是在不知道多少次以后终于初尝甘味。
言希英挺的俊颜近在咫尺,安蓝伸了食指悄悄刮过他的鼻翼,和从前一样坚硬熟悉的触感。安蓝乖乖的窝在他的怀里,腰侧被人强势的揽着,时间久了手脚有些麻痹,小心翼翼翻身的时候,抬眼就望见言希意味深长地微笑。
第一次过后,言希很久才会主动来找她。因为得到了,所以失了兴趣。安蓝就像是白纸一样,终于有过他的图画。此外,几乎没有任何的用处。安蓝几乎想象得到他是怎样耸肩抖动的样子,无所谓的扬起眉毛,颤颤的,那么令人心动。
“哥,你在干嘛呢?”明明亮着的头像,却是半晌都得不到回复。安蓝垂下头,清澈的眸子颤颤的,泫泪欲泣。那时候的安蓝已经卑微的开始被她的现任女友在背后咒骂。安蓝辗转着听来,甚至不必向楚言希求证什么。他在失恋后的一个月内就又有了新的女友。安蓝知道,所以更加小心翼翼的同他相处。那一声“哥”,唤得没有一丝的底气。他偶尔心情好,抓住她用来打发寂寞的时间。
安蓝和他都是嘴巴挺毒的人。
“哥,总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让你……降服不住的人。那个人呢?你一定会爱,却绝对不是现在这样只是不想自己一个人的喜欢。”他只是不想自己一个人,只是寂寞,只是需要一个人来陪。安蓝从来清楚,所以甘心做着他的备胎。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一如,没有情感的洋娃娃。大眼睛上面忽闪忽闪的睫毛,在他逗弄的时候会轻微的颤动。
却是,骨子里最隐秘的希冀,不为人知,还是奢侈。
“你就不能不打击我!”楚言希发来一个愤愤的表情,他的华丽的外表,总是会经不住这丫头的一针见血。刺在骨头里痒痒的,却又不痛。总让他忍不住想要抓挠,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舒服。怪异的,奇特的,难耐。
“哈哈!人,贵有自知!”安蓝裂开嘴笑得自得其乐。人贵有自知这样的话常常用来形容自己,其实呢,用在言希的身上,是一样的合适。她那么了解他,甚至胜过了解自己。这差不多是她最引以为傲的事情了。她业余时间修的皮毛心理学几乎全用在他的身上了。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楚言希突兀的说道,安蓝倒是反应极快,骨骼清脆的手指噼里啪啦的一同打发,就嬉笑着回复了过去。“那是那是!我就是太了解你了,这样的话,连一点幻想空间都没有了。也就是知己了啊哥!”
楚言希半晌都没有回复,安蓝的唇角渐渐抽搐。码好的字复制粘贴到了其他的位置。“我知道,我没有能力让你做一些改变,我不是你生命中那个合适的人,所以,只能一路相陪。”
有一些人,总是明知自己会放下所有的姿态,还是固执的不肯妥协。放肆的笑,在一个人的时候,然后想哭,都没有泪水可流。
“早点睡吧!”
“我不困!”安蓝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发送出去,或许下一秒,那个头像就又暗了。仍是习惯的莫名其妙的姿态。
“女生熬夜对身体不好,你早点睡吧!”
“我不困!”安蓝的感叹号发的有些固执。肆无忌惮的,想证明什么。“哥你困了就睡吧!不用管我!” 他的借口拿捏过来的相当习惯,她也懂。不会没完没了的纠缠。
“我困了,你早点睡!晚安!”
安蓝的手指僵硬在键盘上,愣愣的看着回复迅速的讯息。
“晚安!”
安蓝沉默的垂下头,眼泪突然悄无声息地流下来。她的脑海里猛然回忆起两个人在一起时浓重的喘息声,夹杂着浑浊的味道,不清不楚的流离。两个人心跳的声音“砰砰”的碰撞在一起,捕捉不到合适的节奏感。只是,薄汗在额上迭起,隐匿的黑暗中。不似城市里,霓虹的柔媚光线,明明灭灭着,还辨认得清方向。安蓝只记得在他怀里的时候,身心都是摊开来的。花蕾瞬间绽放的疼痛,都是涩涩的甜。
很久以后,安蓝才知道那是因为他的许梦琪正在准备英语八级的考试,不小心冷落了他。他一个人寂寞了,无事可做了。然后就来找她。三言两语,打发空寂的时间。他嫌她无趣的时候就会说,早点睡吧,我困了。原封不动的借口,言希都懒怠的换一个。安蓝尽力的找话题,还不敢话太多,小心翼翼,也得到不到末微的青睐。
“想什么呢?”言希对她宠溺的笑笑,漆黑深遂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她。“是不是想起我们以前了?这么入神!”毫不质疑的戏谑。安蓝却是注意到他口中亲昵的“我们”,而有些小小的雀跃。一些细枝末微的情节,安蓝的脸颊登时就飞上红晕。被人一针见血的戳中心事,看起来并不是不很尴尬的事情。但他接下来的话却是愈发的不饶人。“你还是那么喜欢我?是不是?”清凉的笑声蔓延在还残余□味道的空气里,一如既往的暧昧,且不堪。
如果第一个问号代表疑问的话,第二个就是多余的自问自答了。安蓝仰起脸直视他灼热的目光,否认的话说的有些底气不足。“怎么会?你还是那么自我感觉良好倒是真的!”转眼就想起今天貌似是周末,天蓝色系的窗帘虽是紧紧地遮着,却还是看得出外面光线的明媚,那样□裸的提醒着:时间不早了。空气里沉着的味道,有些见不得光。“今天公司里没事吗?”安蓝眨眨眼,他坐到如今这个位置,总不会有这样忙里偷闲的时间。
“晚上倒是有一个舞会,”言希微微蹙眉,似是并不喜欢那样的场合,“不如你和我一起去吧!”言希撇嘴笑笑,无畏的模样,安蓝有些看的痴了。
“我?”安蓝错愕的指指自己,说不出来的惊喜,还是不安。
言希睨她一眼,心不在焉的鄙夷,“顾明轩的规定,必须要有女伴。”
“这样啊!”安蓝垂下眸子,刚刚亮闪闪的瞳孔瞬间黯淡下来,楚言希分辨的清楚那里面的失落,不自觉地扬起唇角微笑。得意的,却不张扬。
言希出门以后,安蓝一整个下午都在纠结该穿什么样式的衣服才最合适。不大的行李箱被丢在大床上,里面的衣服零零散散的摆在那里。安蓝一件一件的勾起来对着镜子比划,终是无比颓丧的跌坐在床上。满眼的格子衬衣,突然地让她有些无语。
整整两年的流浪,或者说是出行。这些格子棉布衬衫,竟然是她最后留在手里的东西。英伦咖,藏蓝色格子,悠悠茶。几乎全部是素净颜色的纯棉衬衣。最喜欢的那件英伦咖的翻领,还是在西藏的一座小城逗留时,在网上无意间看见的。那种不张扬的感觉,修身型的料子,贴在皮肤上熨慰,像是一双温软的大手,熟悉的,不舍得放开。隐匿而苍白的流浪,在身体里穿行,像是还有干净纯洁的东西。
“安蓝,你还是会愧疚的,对不对?”清澈的瞳孔闪过一丝丝侥幸,还是垂下头,不知所措的抱住自己。
她就是“小三”,就是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者。在言希的世界里,她已经不止一次扮演这样的角色。像是两个人的身体会在静谧的夜里沉默地纠缠一样,不懂厌倦,一次又一次的。可是,还会受到谴责,她的良心隐隐的不安,还是不可遏制。
言希开车停在楼下的时候,安蓝已经收拾停当。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几乎全部用来浪费,最后还是跑到最近的商场,买了并不怎么合身的露肩短裙和细高跟的软皮袋子凉鞋。那家商场不是没有合适她的衣服,只是稍稍贵了些。她准备用来开咖啡厅的那几百万,怎么能一双鞋子就破费几十万呢!想想,还是没舍得。这几年的积蓄,不是很多,却从未怎样奢侈。安蓝几乎是扭着纤腰一步步的迈向那个自己深爱的男人。他就斜斜坐在车边看她。漆黑深遂的眼眸看不出有什么开心,或是叫做“惊艳”的东西。她从来都是一个保守的人,至少,除了和他。安蓝的脚步并不稳妥,这双鞋子顶多算是合脚,可是高度和束缚,还是有些挑战。
快要靠近他的时候,安蓝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言希眼明手快的扶住她,眉峰紧锁,不悦的骂道:“不能穿就不要逞能,算了,你回去吧,我找别人。”深邃瞳孔里的眼色,飘忽迷离。
冰涩的声音来不及穿越过耳膜,被大脑接受,安蓝就一个人怔怔的站在原本两个人相聚五十公分的位置处,看着他一个转身就上车发动了离开。漂亮的黑色兰基博尼落在视野里,有些晃眼。安蓝极力的睁大双眼,不让自己流泪。言希从不会这样对她,即使是偶尔暧昧不明的逗她,也是温软的,许多时候,真的会像是对待小妹一样的宠溺。不然,她的胆魄其实并没有那么强悍的赶走他身边的女人。
安蓝忽然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言希的表情分明就是不悦的。甚至,就是生气?可是,为什么呢?
安蓝软软的跌坐回沙发上时,光着脚丫蜷腿抱住自己,不明所以。
宿醉(2)
印象中的清晰地记忆,言希只和她闹过一次别扭。
“哥你还在玩游戏吗?”十九岁的安蓝已经绝对的明晓他的所有习惯。隐身在线,隐身在线的设置只是针对现任女友。不是没有说过要将同样的权力赋予她。是安蓝口是心非的拒绝。或者,隐匿的第三者,总是好过明目张胆的破坏被人鄙夷来得轻松。尽管,同样疼痛,并且宛转着伤害自己和别人。
她只是猜测,只是推断。常常半个小时也不会有人回话。她习惯了。
“嗯,你什么事?”
漫不经心的。安蓝安静地注视着屏幕上跳出来的字体。黑色的黑体字,十号大小。他还是那么懒,两年间,他的选择都不曾变化过。
“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啊?”我仿佛是在对着你笑,有点牵强。家里早就已经乱成一团糟,可是没有告诉你。你已经知道了吗?怎么可能?安蓝自嘲的笑笑,即使是佳佳都还不知情。你对我的关心,还没有那么炽烈的吧!
“我讨厌你说没事。”安蓝接收到他的信息之后,才不过刚刚亮起来的头像迅速按了下去。
安蓝好像恍然大悟一样,可是还是不理解。你是讨厌我明明没事还打搅你?还是讨厌我有事却不对你说?我她不知道,可是没勇气问。
其实,你可以更直接的。你应该说,你讨厌我有事没事都来打搅你。安蓝扣着心里的小九九,自作主张的下定结论。
言希从来不需要她的解释,只是莫名其妙的。他就生气了,讨厌。这样的词汇听来刺耳,却是让人费力地说不出什么道理。像是喉咙里明明有着歇斯底里的呐喊,可是,就那么按压着,难受的张不开。
楚言希极速转弯的时候,还是通过后视镜看清楚身后的女人错愕的站着,身不由己似的无辜。
无辜?
楚言希讽刺地笑笑,从一开始,她的表情都是那么真诚无害。用无辜这个形容还真是贴切。只是,心底沉闷地意味,满满的堵塞着胸腔,却是愈发的浓重起来。
冷眸不自觉地眯紧,脑海里浮现的仍是她美妙身体若隐若现的凹凸有致。裙子那么短,才刚刚遮住翘臀,甚至那抹胸也是太□了。
“怎么,你介意的竟然是这个?”楚言希讽笑出声,骨骼分明的手指握紧方向盘,几乎脱节。他比谁都清楚,安蓝并不会跳舞,连最基本的舞步都是僵硬无措的。她说过,她的身体总是僵硬的,像是木偶。可是,当她在他的身下绽放,美丽的曲线像是钢琴的黑白键上跳动的弧度。诱人的花蕾,抵挡不住诱惑。她的美,他其实是那么介意被别人发现。
车子猛然提速到允许的最大时速,风里掀起的尘埃,星星点缀着不知道是谁的沉默。安蓝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清澈温和,那么,变化了的那个人,是他吗?
楚言希摇头失笑。掌心的力度猛然收紧,车子在喧嚣的市中心不断的超越任何一个可能的对手。他甚至还不清楚自己是在疼痛一些什么,耳中就已经传来警笛声。
结果并不严重,楚言希终于恢复常态,漂亮的桃花眼严肃的眯着,只是递交了两百块的罚款。吊销执照这样的事,对于他这样平时都懒怠的做违法乱纪的人而言,是有些多余。
安蓝刚刚出了新华书店的时候,不多时就发现自己身后似乎是一直有人静静地跟着。夜色渐浓的时辰,不过是因了这样繁华喧嚣的街市,而不显得那样荒凉。
安蓝猛然转身,那人顷刻之间就映入眼帘。是和言希差不多的身高,月色朦胧,只有不远处的路灯打在脸上看得见他浓黑的眉宇,还有那一份闲淡的优雅洒脱。那个男人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安蓝微笑。一面之缘的人,还好只是十分钟之前的事,留下了艰难的印象。
她是一个可以走路忽视掉周围一切的人。常常漠不关心,对于别人,对于自己。可是,这个男人明细是不同的。在书店里的时候,他们的手指接触到了同一本书,然后他微笑。说,“你也喜欢格桑梅朵的字?”
安蓝微愣,太久了不和男人交流,几乎忘却了同异性相处的方式。只是他的微笑分明和煦,像是有温暖的阳光照耀过,安蓝突然不忍像很久以前的自己一样,可以坦然的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只抿了抿唇,淡淡的说,“还好!”之后两个人就错身借过。她没告诉他,其实她是喜欢他问的方式。不是作品,而是格桑梅朵的字。只是听起来就让人觉得亲切。
安蓝的记忆里她似乎是从小就内向不爱说话,但是却从不至于不和男生说话。是从什么时候呢?大二那一年,那一场变故,消磨了她所有的希冀。甚至一度,对于那个偷偷暗恋的男生,都开始心存芥蒂。一步微妙,一步亲近,再一步就是撕扯。
“你知道我在后面?”那男人双手懒散的插在口袋里,轻笑着。安蓝这才看清他是一身休闲的服饰,尽管那个牌子已经标志了两个人的不同。不是贵族少爷,就是某财团的未来接班人。
“你的技术并不高!”安蓝直言。小碎步迈着,只是相隔不到十步。太令人察觉。安蓝清冷的眸子抬起,有意无意的直视着他。他却是饶有兴致的开始了自我介绍,并伸出手,“你好,我叫江哲瀚。不知小姐?”
“安蓝。”她突然微笑,伸出手去,握住他的。只是一触即走,连温度都还未尝到。
记得七点半出门的时候她还兀自告诉自己,即便不能够陪言希去参加舞会,也并不代表她不能钓到一个优质男人。
如今,气质长相身材都是绝佳的男人还真是出现了。
她身上的格子衬衫是她最钟爱的英伦咖,洗得泛白的纯蓝牛仔裤,鞋带随意系着的帆布鞋。像是随处可见的大学生。看时下的流行胃口,富家公子貌似都是很喜欢清纯的大学生的。安蓝忍住笑意。应下了他的邀约。在不远处的西餐厅坐坐。
安蓝随着他的脚步,走进去的时候,不小心回望了一眼身后繁华的街道。一晃而过的出租车瞬间就淹没在苍茫的车海中。忽然就发觉,这座城市其实不过就是一个栖息地,没有谁永久的停下,漂浮着,或是锐利,或是隐藏的凶恶。都是在时常变幻的。一如言希时常暧昧不清的挑逗,若是她有勇气,总归逃得开。
“安小姐,很喜欢格桑梅朵吗?”在书店的时候,江哲瀚分明清澈的看见她似乎是第一眼就望见书架上的那一本《寂静》,仅仅是侧面的书写就已经那么的迫不及待。他看得出她并不是一个做事会心急的女孩子,但是她不经意的加快的步调,还是吸引了他的注意。大概是个乖巧的女孩子。
“嗯。”安蓝轻轻点头,将手里一直握着的书放在桌上。浅笑道:“你也是她的读者吗?”格桑梅朵,取自藏语里幸福花的寓意。那是她的奢求,无论是否有可能,总归是希冀。
……
分别的时候,安蓝执意拒绝了他的护送。只是微笑着接受了他的名片。
她从来都是懂得察言观色的女人。有些人,无论有意或是无意,都不该轻易的得罪。她在这个城市,或许会长久的待下去。
江哲瀚,RH国际公司一级设计师。二十八岁。没有婚史,目前单身。家族事业正等待继承。性子执拗,多数时候像只绵羊温顺无害。爱好设计,工作的地方正是父亲的总公司。无奈挣扎要逃脱过,可是放纵了那么多年,也是够了。这是安蓝得到的所有信息。
他们端起高脚杯,碰在一起啄饮的时候,安蓝才看见江哲瀚倾斜的笑意,亦是这样才注意他拥有的几乎是和言希同样漂亮的桃花眼。斜睨着眼前的人,不发一言,就是让人窒息无法推拒的挑逗。
安蓝坐在客厅里,侧耳听得见言希房间里急促的喘息声和旖旎的叫声。他平时都是这样带女人回家的吗?
安蓝一个人傻傻的坐着,一句话也不说,电视上的频道来回不停的更迭,却是从一开始就选择了静音。
她的脑海里突兀的冒出几个字的时候,就爬起来摸到茶几上的纸笔,弓着腰,狠戾的写道:我的情妇生涯。许是力气太大了,最后一笔划下去的时候,半面纸张都破了。安蓝不可自已的掩面蹲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D市漆黑的夜色里,她紧紧地蜷缩着自己瘦弱的身体。阴暗的东西盘踞在心里,慢慢地融合在一起。安蓝还是知道,她已经足够的残缺不全,身体上,心理上。她已经残废掉。那个叫做楚言希的男人,从未爱过她。从来都没有!
安蓝澄澈的笑声在空气里回荡的时候,惊醒了房间里已经沉睡下了的人。
楚言希最先出来,安蓝披散着头发转过脸。湿润的泪水黏着垂下的发丝有些诡异。寂静的,什么都不说。心里的声音几近绝望,却不敢赌。她在和他同居,同居的第三天他就带给她这样钝重悲哀的疼痛。沉闷的,在空气中徘徊,发不出声响。
本来我以为,呵呵!我那么天真的以为,你起码有一点点是因为爱情,可是我……我一直到现在才知道,那样子不过是本能,只是冲动。同样的事,你对每一个人都做得来。我与你,不会有差别。
她越来越清楚,六年前的第一次水□融就清楚,现在的痛彻心扉,竟是可以平静地等待着房间里的那个女人是否会离开。不然,她离开。
妩媚妖娆的女子不轻不缓的走出来时,仍是衣衫凌乱,娇嗔欲滴的模样。安蓝正好按了开关,一室的灯盏都亮了。
她的妆容稍显浓,嫣红的嘴唇还细致的化了唇线。是个极具妖艳之姿的女人。
只是,那张轮廓,却是昭然若彰的给人强迫的熟悉感。
“许梦琪!”安蓝惊呼。大脑浑浑噩噩的,极力的搜索记忆里所有有关她的信息。
宿醉(3)
他们一起在时光的转盘里兜兜转转,却没想到,不期而遇竟是在这样的场景。莫不是命定的情敌?安蓝兀自嘲笑自己,干枯的泪水倒流回心底。只有酸涩。
“你们?”安蓝咬住嘴唇艰难地问。清澈的眸子却是紧盯着许梦琪,一眼都不曾看向那个一直饶有兴致盯着他们的男人。他的话,他的谎言,听来都是没必要的。
“我们?”许梦琪摊开手,随意的摆动着性感的身姿,摇头讽笑,“你是说我们这样算什么,还是,你根本就是看不出来?”眼瞎了是不是?许梦琪挑眉看她。这个楚言希认的妹妹,还真是不可理喻。
“你是哥的女朋友?”安蓝涩涩的开口。微垂的眸子里余光只看得见言希慵懒的站着,一副莫名地保持着默不作声的姿态。只是,她伤心的却不是这个。许梦琪嘲讽的笑笑,并不说话。“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安蓝紧咬着下唇,局促不安的解释,“我刚刚在看电视,看到搞笑的地方不小心笑了出来,真的是……”微顿,就跑回自己的房间拎了包包,抱歉地说,“我这就出去,你们继续,真是对不起!”
那样卑微小心地姿态,安蓝的手指放在门把上的时候,身子忽然被人覆在阴影之内。一只大掌贴在她的小手上,安蓝错愕的瞬间,楚言希忽然就闷闷地开口,“安蓝,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我……”安蓝刚刚想要说什么,许梦琪突然就冲了上来,亲昵地挽住楚言希的手臂,“安小姐,你不是言希的女朋友,更加不是情人!只是,宠物而已!难道你不清楚吗?”许梦琪冰涩的嘲讽。空气里还残留着她低低刺痛的余味。
“我不……不……不是的!”安蓝抬眼看向她,艰涩的开口,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双腿愈发软软的,要扶住墙壁才不至于摔倒在地上。漆黑的瞳孔转而深深凝视着那个一言不发的男人。哥,言希,果真如此吗?
“好了梦琪乖,我送你回去。”楚言希的视线只在她的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就错过她,伸了手臂揽许梦琪在怀中,柔声安慰。“我们去你家里,乖!”眸光微撇的角度,却是看得清电视上播出的却是无聊透顶的新闻。还是,重播,静音。眼角的底色稍有不忍,仍是不回头的离开。发泄一般的扣紧怀中女子的纤腰。许梦琪舒服的软笑。咯咯的笑声刺在空气中,尤为清冽。
安蓝怔在原地。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陡然阖上的时候,是楚言希拥着许梦琪毫不留恋的离开。晶莹的泪滴坠落在静谧的暗夜里,只倒映出楚言希英挺的侧颜。唇角弯弯,是澄澈的笑意。那是她最迷恋的沉静的味道。安然优雅,却又无法触摸。
安蓝手中轻巧摇晃的是他精致的杯子。殷红的液体在电视上微弱的亮光里显得愈发妖娆。一室的灯光暗了,只映得见苍白的脸颊和唇上薄凉晶莹的液体。冰涩的味道顺着喉咙滑进温暖的胃里。安蓝忽然觉得有些冷,蜷缩着身子抱住自己。
楚言希回到家的时候,一推门进去就嗅见宿醉的味道。那一整夜的酒香环绕在空气中。瞥一眼沉重关闭的窗帘,楚言希微微蹙眉,外面的天空不过是才刚刚泛起鱼肚白,清冷的孤寂。繁华喧嚣的都市,竟也是人潮寥落。拥挤的车流,还没来得及进入角色。
楚言希将茶几上歪倒的酒杯扶正,走近她的时候,深邃的眸子突兀的泛起心疼和腥红的悲伤。
“傻丫头!”
安蓝,你真傻!楚言希宠溺的笑笑,鼻头却是酸涩的厉害,几乎湿润了眼眶。倾身抱住她软软的身体,小心的走回自己的卧房。
安蓝醉得厉害,她从来都不胜酒力,大学时代,她最多只不过是能干掉两瓶啤酒,原本微红的脸颊就已经苍白得吓人。而昨夜安蓝喝的那两瓶红酒却是他的珍藏,是他生日的时候明轩送的。度数,显高。
楚言希将卧房内的温度调好,细心地为她盖好被子。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指,一指一指的亲吻过去。眸子里微疼的宠溺,在温软的景色里不为人知。
被打断的时候是听见客厅里扰人的铃声。
江哲瀚。
纯蓝的字体肆无忌惮的,张扬着跳出来。楚言希握着安蓝的手机,恍恍惚惚的,仿佛刺伤了他的眼。在第二遍的铃声响起之前,楚言希暗暗咬牙,随即坚决地选择了关机。他瘫软的跌回沙发上,懊恼的抱住头,他这是怎么了?明明是和梦琪□眠,心里该是得意的才对。时隔那么多年,梦琪竟然还是喜欢他的。这里面微末的虚荣还是得到满足。可是,现在的他又是为什么?
他是哪根神经被触痛了,竟然满脑子都是那个陌生男人。他是谁?他是做什么的?他有什么企图?一连串的问号徘徊在脑海的时候,楚言希愈发难以自制的揪紧自己的头发。
网上搜索来的信息并不齐全,留学归来事业有成的珠宝设计师。看样子,倒是年轻英俊,神色内敛。
楚言希忽然就觉察到威胁。有关安蓝的往事他几乎全部知晓,甚至她高中有哪些要好的朋友,发生过哪些有趣的事。只是,楚言希蹙紧了眉头,这个人的名字却是从来都不曾听她提起过。
江哲瀚数年前就去了国外,家世不明。但是RH公司倒是一直有所耳闻。
莫不是那一晚遇到的?楚言希敏锐地感觉到屏幕上沉静温和的男人所引线的锋芒毕露,那种沉默或许会是强大的阻隔。
“言希,明天我会去你们公司面试,你看看……?”许梦琪拿捏准了口气故意的犹疑不决。她亦是没有想到会在舞会上遇见他。她陪朋友过来充个数。却是偏偏巧望见他。那一眼,绝代风华的绰约。她再次怦然心动,不是不清楚楚言希换女人比换衣服的速度还要快,但是,凭借她的资质,做一段时间的女朋友还是绰绰有余的。果不其然,当她摇摆着身体出现他的视野里时,即便那时的他正一个人喝闷酒,也是撩起猩红的眸子凝视着她。灼灼发亮。暧昧的,充满欲望和渴求。
楚言希“砰”的一声关掉电脑,又是关切着调笑,“宝贝,你应聘的职位是什么?说来听听!”她的声音还是一如多年前那般温软,娇柔的细碎。说罢,却是愈发拧紧了眉头想要将那间无关紧要的事抛在脑后。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已经戒不掉了有她在身边的习惯?他频繁地更换着身边的女人,连那些女人在他身边都分辨得出他没有用上几分真情。她们热爱他的社会地位,喜欢他的年薪,馋腻与夜晚他的疼爱,甚至,由了父母的话,叫做门当户对。
他早在四年前他就习惯了那个丫头偶尔的喋喋不休,常见的毒蛇和一针见血,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漫长岁月默默相陪。
他是习惯了她,还是说,允许那个女人在他身边长久的呆着,就已经是有了其他不可明了的意义。顾明轩学着那丫头的口吻质问他的时候,他几乎是夺路而逃的不敢正视。
“我想做你的助理,言希,你说好不好?”楚言希完全想象得到许梦琪正勾起深红发紫的唇瓣娇媚的笑,不知怎么的,就是一阵反胃。强力压下,才淡淡的说了声“好!”那样一层浓厚的口红涂在唇上,他都不清楚自己亲吻的是她的化妆用品,还是她的柔软。她变得性感了,却是不再是原来的她了。许梦琪察觉出他的疏离,三言两语就结束了电话。他不喜欢别人的纠缠,这一点她一直清楚,所以当初才会比别的女生在他身边呆的时间稍久一些。
瞥向窗外的时候,才发觉刚刚还晴好的天色忽然就阴了。深蓝色的白幕,楚言希扯开窗帘,眯紧眼睛,忽然想,要不要下去买些醒酒药备着?转而又觉得怪异,他又怎么会有这么无厘头的念头?
他在商场中混了这么多年,自然清楚里面的暗规则。除却最初时初出茅庐不懂事之外,他再没有让自己真正的喝醉过。
甚至那一天,他知道那个自己刻意想要去忘记的人要来找他了。她编排的借口一点都不高明,可是他答应过她,许多年前那丫头就不止一次的在他耳边聒噪,难得他不敢记不住。唤了明轩泡酒吧,第一次没控制自己喝得有些烂醉。微醺的意味还是固执自己开车,他比谁都清醒。清醒的连应酬时习惯的装醉都有些无措。不然,不会看得清明轩欣慰爽朗笑起的样子,不会看见安蓝蹲坐在地上瞌睡的样子忍不住心疼,不会……看见一张一合的小嘴忍不住想要狠狠的欺压。清醒着,却还是说不清的懦弱,需要借助酒力,做些不敢相信是否是真实的事。来证明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不是梦。
宿醉(4)
楚言希和衣将安蓝拥在怀中,浓烈的酒香嗅在鼻中,看怀中的女子难受的蹙眉的样子,想想还是利落的起身下楼。醒酒药倒是免了,以后看着她少喝些酒就行了。不如买些暖胃的食物来的实际。楚言希步履匆匆的下楼,还未意识这样做是不是会有些不合时宜?
暗灰色的天空,呼吸里堆积了太沉重太腐朽的味道。安蓝一个人晃晃悠悠的来到大学时代的校门口,稀少的人群清冽着,各自有着他们每个人的轨迹。马路中央忽然出现一个一袭白衣的女鬼。
是的,安蓝很清楚那就是一个女鬼,她隐隐约约听得见那女鬼说话的声音,清甜的,还带有微微的磁性,很诱人的感觉。她说是要打车去什么地方。
可是,很快就有一个素衣尼姑阻止了她。安蓝只能看见那个尼姑的背影,不像是故事里会佝偻着腰的婆婆。她听不见她们之间说了些什么,甚至没有预期的争执。安蓝只看见那女鬼终是随着那尼姑怏怏的回去了。一直到一个街角的地方转弯,然后就不见了踪影。
安蓝一身的冷汗猛地惊醒时,眼前恍然闪现的却是那女鬼投向身边路人哀求的视线。无助地。又不得不向什么顽固的势力低头。
安蓝跳下床,冲进洗手间洗了一把脸,头发湿湿的黏在脸上,还是看见镜子里那个女子。她穿了丝质的睡衣,漆黑的头发,齐眉的刘海,就那样直顺的贴了下来。有几缕发丝粘粘的贴在脸颊上。那女子,好像也是一个女鬼。
她虽然惊恐,却是迅速的安静下来。许梦琪的声音撕裂般的响彻在耳边,“安小姐,你不是言希的女朋友,更加不是情人!只是,宠物而已!难道你不清楚吗?”
只是宠物而已!
真的吗?哥,这样的话,连一个小妹都算不得,就只是宠物,或者,玩物?还是说她的爱已经卑微到要以匍匐的姿势哀求。或者,是她的爱天生都是贱的,一文不值。
安蓝疼痛的抱住自己,连身上的格子衬衫和牛仔裤什么时候被换成了睡衣都忘记注意了。甚至,这睡衣分明不是她的。她喜欢的是纯棉的触感,像是柔软的手抚贴在身上。温柔地抚摸,没有危险。
言希推开门的时候还在急促的喘息,“你醒了?”他焦急地唤道,“怎么下床了?头还痛吗?”楚言希一阵懊恼,轻声斥责,一把将安蓝抱起放回床上。安蓝错愕的看着他,一时更是清醒地和糊涂地分不清楚。恍然之间才想起这间卧房似乎是他的。那她又是怎么会在这里的呢?身子凌空而起时,安蓝赶忙紧紧地搂住他的脖颈,小脸惊吓的说不出话来,那个噩梦的余悸还在肆虐着。甚至,言希将她放好,她都忘记了要将手松开。
言希顺势将她压在身下,这丫头素面朝天的模样,还是从来一样的干净,寂然。心里隐晦的渴望悄悄爆发。那样的孤独,或者依赖。
安蓝怔怔的看着眼前硕然放大的俊颜,两个人的额头紧紧地贴合在一起,她惊得大气都不敢出,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沉默的耳朵,也猝不及防的飞上一朵红云。娇羞着,引诱。
“不烫啊!”言希兀自皱眉,抬起头时,却是更加紧实的压住她,恨不得当下就吃干抹净了,连骨头都不要剩下。“你吃醋了,是不是?”突然的逼问,安蓝有些措手不及的想要起身挣脱开来他的束缚,却是徒劳的。反而更是让他找准了最合适的位置,紧紧地钳住她的双腿。暧昧的磨蹭。
安蓝不自觉地轻声呜咽,娇喘着,还是倔强的断然开口,“没有!”
“那你喝酒干什么?”你不知道你不胜酒力的吗?万一是在外面……楚言希不敢想,这个小女人的魄力,他实在是清楚,除非是她心甘,否则受不住任何束缚。典型的,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行。
“我……”一句话噎在口中,安蓝终是扬起头,扁扁嘴唇,“是又怎么样?你是我哥,我吃醋可是很正常的!”再说了,那个女人说话也太难听了。面对言希的关心,还是不可抑止的委屈泛滥。
“知道就好!”楚言希叹口气,猛地起身,不去看她勾起的嘴唇,火热的身体几乎控制不住。若非是看她身子还难受着,非得……他兀自转身,却还是清澈的听见身后的小女人浅声嘀咕,“要是我也有一个前男友就好了。”
“为什么?”楚言希揪住她轻声疑问。大手托起她的脸,细细的凝视着,实在不算国色倾城,可是总能轻易的摧毁他的意志。
“那样就可以看看你会不会吃醋了啊!”安蓝的小脸上泛着天真无辜的神色,可是,鬼知道这句话在很早以前她就迫切的想要表达出来。恰当的时机,并不容易找到。
“说什么呢你!”言希的声音陡然之间就有了轻微的鄙夷,像是自鼻孔之中发出。末了,又拍拍她的肩膀,一板一眼的郑重,“我当然不会吃醋,只要他会对你好。”
真是恶心!
楚言希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忍不住觉得虚伪。恶心的要命!那样陈旧又拼命的想要装作大度的声音,真是够了!
楚言希负手离开。记得这四年自己是如何度过没有她的生命。现在呢,她想他了,就又从消失无踪到这样□裸的闯进他的生活。那么强势的力度,他甚至有些措手不及。他拼了命的想要忘记当初那份遗失的美好,当做那不过是一场繁华遗梦。他才刚刚习惯这样平淡忙碌的生活,这个小女人就又来打扰他。他以为他可以也有能力在这样的都市里慢慢让心溃烂掉,却是在看见她的第一眼,最无助的已经是心痛。
四年前,安蓝说,我喜欢你。
他不得不承认他是欣喜地,欣喜若狂。可是那时的他到底是年轻稚嫩,不懂得留下最珍爱的东西或者是人。甚至,他太清楚他们彼此的性格。不是不合适,却是安蓝那样的女孩,他掌握不住。她安静的时候总给他一种无法触摸的错觉。
宿醉(5)
大二的时候,她微笑着对他说,几个月以前,她的妈妈出车祸死了,爸爸离开家,抛下她和她年幼的弟弟,再没有回来。
她的身边,只有八十岁的奶奶。
是那般风轻云淡的口气,甚至是在时隔那么久以后他才知道。
她的内心强大诡异的连他都觉得承受不住。
他将她轻轻地小心翼翼的揽在怀里,说,“你哭出来,哭出来就不再那么难过。”只要,别这样笑。
楚言希忽然有些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只能更加用力地抱住她,紧迫的力度几乎要两个人骨血相融。
安蓝推开他,长长的睫毛垂坠下来,遮住她从来透明清澈的眼睛。那是第一次,楚言希知道他看不懂她的心情,隐匿着,不为人知。阳光射进来的时候,她的刘海在脸上留下一道阴郁的弯曲的剪影。淡淡的,像是黑色的月光。
“他临走前,说我们两个都不是他的孩子。他不知道我们是谁的孩子。我们是野种。”
楚言希听见她的声音,那么平静,像是中学时代被老师点到名字站起来念书一样。朗朗上口,平平仄仄,还有余味。他想要再次拥住她,他知道她不会有泪水,她的眼睛恐怕早就已经干涸。她阖下眼谁都不看的时候也都没有脆弱。可是,她仰起脸看他,无畏的模样,似乎真正可怜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是不是……已经哭够了?”是因为早已经自己一个人偷偷流了太多的泪水,所以累了!他突兀的问,无论如何,总要发泄了,心里才会好过一些。心里强烈的钝痛,不是针扎的,可以痛过后就了无痕迹。这样的疼痛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箍紧了自己的心脏,性命垂危的忌惮。
“怎么会?”安蓝大气的拍拍他的肩膀,随意的摆摆手,颇有些鄙夷不屑的意味,“我还没流过眼泪呢,那样可不就是太懦弱了!”她不允许自己哭,那样的柔弱委屈,会扛不起肩上的责任。
她将她的苦痛掩饰的毫无破绽,可他还是觉得心疼。第一次,发觉自己的同情心开始无限制的泛滥。却因为年幼和偏执,以为那只是同情,亦或可怜。心疼的真切不可阻挡,就被掩盖。那时的楚言希还不知道,池塘中心的舞蹈注定是一场湮没。而轮回的隧道里,不是谁想要躲,就可以不受伤。
楚言希记得安蓝喋喋不休追问他那些有的没的问题时,她说,“有没有那么一个人,你有想要吻她的冲动?”他说有。很诚实地回答,不需要遮掩。开口说出的名字却是记不清的前几任女友。她说,“那有没有想过要一辈子在一起的呢?有没有?”……
最后,她问,“那……你想要帮她实现她所有愿望的人呢?”所有的答案都与她无关。楚言希没察觉什么不妥。脱口而出的却是坚定地一声“你!”
他犹记得那时安蓝怔怔的模样,和随即欢呼的向他确认。她的开心太容易获得满足。安蓝不是没有说过,她只不过不敢奢求。他呢?只是很快的想起她所受过的苦,觉得那么可怜的一个女孩子,应该获得帮助。
那时的他只是明白那是喜欢。可是开口表达的瞬间,却还是玩笑。相爱,是太沉重的字眼。他们不合适,或者,她的心,他掌控不住。漂泊流动的浮萍,不该受到束缚。
楚言希回过神的时候,客厅的电视闪动着热播剧的重播。
没有声音。
静音的调试作用还在。只看得见上面的男女嘴巴一张一合,下面的字幕朦胧模糊,看不清。
他还是不敢,不敢做无望的事。
安蓝窝在他的床上,暖暧的吸着熟悉的气息。大脑却是不由自主的陷入回忆。初恋男友?怎么会没有呢?只不过那个时候,真的是太年轻太幼稚了。只是时隔这么久以后,偶尔想起,还是会觉得是自己辜负了那个同样青涩干净的男孩子。
“因为年轻,所以我期临生命终结。因为怯懦,丢掉属于自己的东西。”那是十五六岁的小女生安蓝写出的句子。当她二十五岁的时候,再想起来,却是真切的觉得,因为年轻,所以,错过的就那么理所当然。
安蓝不知何时沉沉的睡下,是被一阵强烈的压迫感弄醒。不悦的抬起眼,却是看见楚言希正紧实的贴着她,一只手臂撑在她的身侧,另一只手却是蛮横的箍住她的腰。
楚言希猛地低下头,贴着她的耳朵,缓缓的呼着热气,一字一句说,“安蓝,如果可以,我甘愿做一只鹰,永远将你庇护在我的翅膀下面。”永远不受伤害,不受打扰。他看得太清楚,她的笑,面对他时的真心,和对待别人的牵强。她的心里有太强大的阴影。不说出口,才更加难以解脱。
安蓝的双颊不受控制的泛了氤氲的红,原本清明的眼眸,理性开始渐渐退却。艰难地开口想要拒绝,却是又害怕某人会趁虚而入。
楚言希倾斜的笑意,扬起悠扬的弧度。
安蓝突然想,她的泪他会不会心痛呢?那么,就不要再让她在想起许梦琪的时候承受这样的折磨了吧!
可是,干涸的眼睛分明诉说着无力的推拒。
楚言希的唇轻轻落在她的眼睛上。天知道,他的话全部是真心的。天知道,他没想在她明明已经筋疲力尽的时候再来打扰她。可是,她的头发凌乱的披散在枕头上,澄澈的眼睛泛着轻微的挣扎,那样妩媚娇嗔的模样,他控制不住。俯首快速封住她的唇,薄唇轻轻撩起怀中的温香软玉,深沉的夜色,他那么迫切的想要揉碎了她,永远永远的,只让她栖息在自己的怀里。不被别人觊觎。
那个叫做江哲瀚的男人。一句话不说,就激起了他的占有欲。不然,他又怎么可能会暗自赌气在昨晚丢下安蓝一个人。不承认又如何,不代表他不够清醒!
她最怕深夜里一个人,深切的孤寂。他清楚,所以更加心痛。
一次比一次强烈的冲撞,他不遗余力的,拼命地想要触摸她身体里最深处的灵魂。是不是不会那么遥远?是不是会痛?是不是还会流泪?
安蓝疼痛的扭曲着,手指攀在他的背上,不长的指甲还是刻下一道道划痕。她不想他疼,受一丁点的伤都不可以。可是,他漂亮的桃花眼已经混浊的分辨不清自己是谁。额头上已经渗出丝丝汗水。她自己呢?像是拿钱买来侍奉的小姐,还会迎合。安蓝紧紧地咬住嘴唇,移过视线,看了看黑暗的房间。他急促的喘息在耳边那么清晰,没有丝毫的模糊,延续着,不知道结束的时辰。
宿醉(6)
清晨四点,安蓝摸摸身边留有的余温,言希,你又走了!你的电话又忘带了,最后一个人的来电显示是:Pearl。安蓝无奈的笑笑,继续闭上眼睡觉。
大学时的外教课,老师规定每个人为自己起一个英文名字。许梦琪的就是Pearl。这么多年,都还没变。
泪水滑过眼角,落在温软舒适的枕头上,不着痕迹。
在迟到的时间。
在他期盼她可以稍稍脆弱可以流泪的时候,她流不出来。时光错过了,没有人看见。
哥,我是那么了解你。我怎么会不知道怎么样才会让你一直对一个人念念不忘?她是那么聪明的一个女子,我怎么会不知道?只是,我做不到。我舍不得离开你。我害怕深夜里,自己一个人嗅着冰冷的气息。我害怕,视野里看不到你。我越来越贪婪,越来越什么都放不开。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还在佯装什么。你从来没有多少的在意过我。一个暖床的工具,确实是什么资格都没有的呵!
你……只有愈是得不到的才会愈是难忘。而且,她与你断的时候,是那么的干净利落,你就愈发的无法忘怀。
我从来都晓得自己的不堪过往。你没有嫌弃过,那是因为,我这个人连引起你的注意,都不够资格。
十七岁的安蓝在清河大学的校园里第一次看见那个叫做楚言希的男生。已经知道他的名字。
他们是网友。
他迟到了。在大学开学后的第二天才迟迟赶到。言希说希望她去接他。安蓝无法拒绝。没有时间,楚言希开口说出的请求让她措手不及。他们相识半年,安蓝知道他和她一样考上了D市的大学,知道相片上的他怎么也算是五官端正,知道他长她两岁,知道他的脾气温和。可是,一个人在火车站呆愣的等了一个上午,九月的太阳依旧耀眼,安蓝甚至察觉背上的汗水几乎湿透了衣襟。
有关于,两个陌生人的辨认,需要太大的力气。
安蓝接到他的电话时,他说抱歉。他没有找到她,所以就自己来了学校。现在,入学手续都已经办好了,是不是可以见见?
安蓝微微皱眉,不知道如何拒绝。该怎么说,她极少与男生说话,不懂得最浅显的沟通和交流。半年的时间,没说过太多的话。尤其是在高考之前,顶多是偶尔彼此鼓励一番。除此以外,全不曾言他。
“我在早图书馆前面的广场等你,不见不散!”
话音坠落在空气中的瞬间,安蓝手指按着耳机的姿态就怔住。哭笑不得,纠结艰难地表情,都不知道是哪个最合适。
然后,电话突然就断了。没有任何声音。
安蓝握着手机站在阳光里,一阵清爽的风吹过,纯棉的白色长裙围绕着脚踝不安地盘旋。乌黑的长发飘飞起来,她迈着细碎的步子在阳光下奔跑,不远的地方,13路公车可以直达他们的学校。无论如何,她没来得及开口拒绝,见见,又不会缺失什么。
可是胆怯的,小心翼翼。
空旷寂静的广场显然因为新生的加入而喧哗热闹起来,许多社团已然开始了招新的活动。
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安蓝就垂着脑袋,开始放弃了寻找。踱着步子随意的徘徊。要怎么说,之前的那一通电话,是她第一次听见一个陌生人的声音。而现在她做的事却是和网友见面。好诡异的感觉。
安蓝暗暗纠结。长长的黑发在热气袭人的午后不紧不慢的恣意飞扬。
“嗨!”
轻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安蓝的眼前就突兀的跳出来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大男生。
真是……惊艳!
安蓝无法形容那一刻心里翻涌出的是什么样的感受。她从未见过那么好看的男生,五官长得那么端正。偏偏嘴角笑起时,微微倾斜着,动人的笑脸。漂亮的桃花眼在黑色镜框下烁烁的发光。她可以固执地相信,那是寂静的夜晚,暮色苍茫的天空上,漂浮的那一颗星星。点缀着,照亮了她的心。
“不好意思,没有事先和你说。”楚言希轻笑着,道歉的话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必要。安蓝的小脑袋垂下的迅速,揪起自己和他聊天时常用的口气,“没事没事!”只是,鬼知道她说没事没事的时候,已经轻巧的略去了一整个上午的艰辛,和一个人不停的徘徊时,小小的紧张无措。“反正我也是闲着没事!”她的声音清明爽朗,像是任何一个大气不拘小节的女生。可是,心底某一个角落建起的坚固城堡,开始像伤口一样慢慢溃烂。倒塌的,不在预料。
无能为力的,不是你爱他他不知道。而是,连你自己都还固执的认为,一切只是巧合。他的暧昧,会有清醒的时刻。他们彼此是那么交心的朋友,怎么可能会有没完没了的纠缠和伤害?
楚言希一路上都尽可能地埋下头,嬉笑着追问,“你怎么脸红了?害羞了是不是?”他请她吃饭,算是道歉。
安蓝只能焦灼不安的别过脸,没勇气像他一样凝视着对方。她的勇气常常不听话的适可而止。“没什么,大概是……现在的天气有些热吧!”
“是吗?”楚言希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继而又摇头,“可是我看你,倒是比照片上看起来好看的多了!”安静,并且天真无知的女孩子。楚言希的结论下的有些微妙,半年的聊天记录不需要回忆,记忆力良好。
“真的?”她条件反射的看向他,瞳孔里闪烁着明显的兴奋。
楚言希无声的点头,眼睛里的赞赏不会有欺骗。她清楚,她不是一个能够让人费力气来欺骗的人。甚至,后来安蓝也渐渐懂得,楚言希确实是不会费心力多想什么的。那一个“困了的”借口,都可以反复的用。麻木的让她自己都懒得去说什么。挣脱不开的其实是她自己,不然,又何必觉得痛苦?
“那你怎么会说你是恐龙?”楚言希静静地凝视着她。深邃的眸子热切地透露着期盼答案的真实。他记得她说过她的额头上有一个伤口,所以才会有那么浓密的刘海。他的手指开始不听话的想要探寻什么。
安蓝侧身突然伸手指向最近的一家饭店,楚言希他刚来学校,自然不可能像她知道的那么清楚。“喏,这里差不多就可以。”不贵,而且昨天还和新舍友来过,味道还不错。两个人一直保持一定的距离,他的小动作几乎要拂过她的额头,错过的瞬间,安蓝没有注意。
“嗯,好!”
各自要了一份鸡蛋面。安蓝挑挑拣拣总觉得没什么胃口。把青菜和鸡蛋勉强吞咽下去以后就再也吃不下一根面。
那是她第一次和一个男生面对面的吃饭。从小她就很少和男孩子接触,母亲的家教颇为严格,明令暗申,在学校的时候少和男生说话。她一路乖到大学,几乎从未和男生接触过。对面的男生却是轻松自在的态度,那可是另一种性别,安蓝的心里难免胆怯。
楚言希吃完面的时候,见她几乎没怎么动过,关切的问道:“怎么不多吃一点?”“我不饿。”蛮牵强的借口,早晨六点多就奔去了火车站一直到了下午三四点还没吃过任何东西。“在减肥吗?”楚言希瞅了一眼她微微泛着婴儿肥的肉肉的胳膊,一言不发的将她的碗端到自己面前,不多时,就吃了大半。
安蓝怔怔的看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诶,你还没说,你怎么会说你自己是恐龙呢?”明明不丑的嘛!楚言希暗自嘀咕,抬起头等着她的答案。
“呃?”安蓝一时没反应过来,扁扁嘴唇,自嘲的笑笑,“自卑嘛!自我感觉有点丑!”微顿,清澈的眸子忽的闪过狡黠的精芒,“人嘛!贵有自知。我就是那么一枚。”
那一整天,安蓝都晕晕乎乎的,像是喝醉了。不省人事,可是又真切的兴奋着。
她的手指常常不听话的就开始颤抖,骨节抖动的速率几乎跟得上心跳。激烈而又茫然。可是当他问及的时候还是会耸耸肩,扬着下巴微笑。没事人一样。
尽管,她仍会偷偷地将两只手交叠在一起,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抚摸过去。
最温柔懂得希冀的缠绵。尽管,她最讨厌的就是她的手指,那么僵硬。如同她的身体,常常僵硬无措的连最基本的正步和齐步走的交替都做不好。
初一和高一最黑暗的都是开学的前一周。被教官拿着细竹棍指点,恐惧,是会在过去以后的日子里偶尔来纠缠。
安蓝仍记得四年前自己发给言希的邮件里清楚地提到最初相遇的往事。
她说,“哥,我是不是一直没和你说过,第一次,你会喝我剩下的面,我是有多么感动。”
那是我感觉最幸福的时刻。安蓝默默地在心里补充。多余的话,还是隐藏在心里,表白的话语,却是像极了永远得不到救赎的罪恶,只能渐渐在时空里变得苍白。
暧昧(1)
暧昧含在口中不是舒适的滋味。十九岁的安蓝就已经看得清楚言希的态度,温暖微凉,暧昧的分明。话语不多不少,细细品味,是微末的亲昵,不清不楚。
大二结束的那个暑假,他们在各自的家里开了视频。夜深的时候,言希突然哑着声音说,“亲一个吧!”唇角上扬了挑逗的弧度。
安蓝在明亮的灯光下换了一个姿势。单手托住下巴,不自觉地扁着嘴唇,干涩的抿抿,微微有些气恼,终于清冷着声音勉强开口:“那你玩游戏吧!我要写了。”
言希浑然未觉有什么不妥。更加拿了耳机上的话筒对准嘴巴,轻声说,“你的初吻。”安蓝皱皱眉,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太小,轻微的几乎不能分辨。
言希突然就笑了,莫名其妙的笑了。安蓝还来不及错愕,羞恼的声音就坠入耳朵,疯狂的力度让人恨不得自己聋了,也要什么都听不见。
他说,“我突然想起你的初吻。”
安蓝好长时间没有说话。
原本美好的爱恋,经由他的口,忽然变得有些不堪。
那个夏天,在她的城市里原本炎热的无处可逃。
却是突然觉得,身心都陷入冰窖一般。
安蓝苦涩压抑的笑笑,真是比洗冷水澡还要好的效果!
他的声音嘶哑着在空气中裂开,故意暗哑的出入。安蓝躲避不及,猛然想起几个月前丢失的初吻。
两个人的嘴唇不受控制的碰撞在一起,她还记得她愣怔的呆着傻傻的模样。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难过。
不像自己在故事里写过的像有一阵电流击过,酥酥麻麻,真实地寂静的温度就好像亲吻的是自己的手指。或者,温软的皮肤。
他说,安蓝,把你的初吻给我,我就和她分手。那是言希的第四场恋爱。楚言希说完的时候,等不及安蓝的答案,已经单手勾住她的脑袋,狠狠地压了上去。
安蓝无法平静的说下去,“你早点睡吧!”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虽然,已经极力控制。屏幕上英俊明亮的少年正在渐渐长大,她的陈旧的壳却还不知何时才会脱落。
或者这一生,都走不出那个阴影。
“嗯。”楚言希笑着冲摄像头摆手。
安蓝想,那些个夜晚,清楚地不清楚地,都像是梦靥。
她在那个时候就该有预感。许多事,要让时间来验证。比如,她爱他,只爱他。即使一贫如洗的时候,心心念念的也是最美好的寄托。
只要他的一句话,她就会坠入万丈深渊。做的那一刻没有多少冲动,可是后悔,还是来得猝不及防。
因为心虚,因为愧疚。因为,即使再来一次,她的选择都不会改变。因为喜欢,因为爱。
安蓝起床,草草的吃过早饭。一个人在街上百无聊赖的溜达。商场里的衣服,她很少会试穿,偶尔浏览过后,还是会错身走过。标签上的价钱总会让她冰凉的手指愈发变得僵硬无措。一圈兜转过来,战利品却仅仅是一双较为合脚的高跟凉鞋。再不是尖细的根底,微微的坡度,穿起来至少不那么累。她的懒惰,常常让人感慨是有那么些不可理喻。
可是,在路边却是意外的看见一个摆地摊的阿姨。安蓝的视线被上面奇形怪状的石头吸引过去。
许多年前,言希的脖子里就戴了一个月牙形状的石头。被红色的细绳栓系着,深褐色的质感。她看得清晰,那上面有一个龙的图案。细小,却万分精致。
她曾经无意识的放在鼻尖嗅过,浅浅淡淡,像是有些腐朽的味道。干枯,可是分明滑润。
安蓝蹲下身的时候,没注意头上的天空渐渐变得阴沉。一个一个看过去,终于是没找到相似的石头。食指像弯曲的蛇一样在地上游移。言希说过,那是他自己买的。她不信。后来的许多年,跑过很多地方,却是再没有见过一模一样的石头。她的期望那么小,可还是无法实现。
她想要拥有……哪怕只是一个和他的一模一样的东西,脆弱的流离心,就不会再害怕漂泊。
不必歇斯底里,也找不到可以的依靠。
不必在旅店阴暗的光线里,抚摸自己冰冷的肌肤,陷入熟悉的柔软,以为可以借此怀念。
“姑娘喜欢的话就买一个吧,不然送给男朋友也不错呀!”对面的阿姨热心的推荐。
安蓝涩涩的点头。伸出的手指在地上捡敛突然就接触到冰凉的雨滴。她错愕的仰起头,不知何时,天空竟然已经下起冷冷的细雨。而她,竟浑然未觉。
安蓝苦涩地笑笑,这座城市向来阴晴不定,她竟然给忘了。随意挑了两个圆形的石头,伸手递了过去,淡淡的微笑,“就这两个吧!”
这样阴晴不定的天气,倏地让她有些振奋。只是稍稍,又归于平静。
一如当初,深夜里,她独自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候车厅里坐着。不觉得孤独,不觉得害怕。即使有,亦只是那么一瞬。
她身无旁物,没有什么可让人觊觎。自然安心。
常常是洗的发白的衬衫和宽松的牛仔裤,慵懒至极。连同背上的包包都陈旧的嗅得出日久年深的味道。
“十块钱!”卖石头的阿姨随意地应下,看也不看她一眼。安蓝这才注意一旁的木板上分明标着“五元一个”的字样。
许多年后,安蓝再回想起当初的流浪漂泊,一个人的孤寂。心里竟是满满的不可言说。
那些绝望,曾经试图慢慢地将她的心腐烂掉。
可是那些安全,却是意外的让她保住自己。幸运的或者不幸,都还不准确。
当晚,言希并没有回家。安蓝一个人安静地做饭,洗碗,收拾房间。
这是她要的生活,从来简单。有一个男人在外面为了他们的家奔波,而她每天为他洗衣做饭打扫房间。安静地,不被惊扰。
出门的时候有时间给她一个吻。晚归的时候,她会一直等他。心里有牵挂的人,是不是就不会寂寞?
安蓝一直记得她的出行方式从来都是选择火车。
她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路,都是在看窗外的景色。她喜欢那个过程。那个备受煎熬,又无比愉悦的过程。
轰隆作响的火车一路奔跑,中间流连过太多的城市。
安蓝会突然欢喜,拎了行李,就从过往的站台走了下去。
因为想要,有一个逗留。无论,喜与不惜喜。
安蓝其实清楚,她可以在一无所有之后找一个憨实的男人嫁了,安安稳稳的做一个家庭主妇。不再爱,也不再需要爱。操持一生的家务,也是另一种安宁。
“给不了你想要的幸福,所以选择退出。因为爱你所以……”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时,安蓝正蜷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狗血剧的戏码还不算过分无聊。这一首《丢了幸福的猪》还是大学时代,言希介绍她听的一首歌。后来,她还因此,在他睡着的时候窝在他的怀里偷偷哭过。
那一天,是他们第一次在一张床上。学校外的旅馆条件并不很差。舒适温软的被子,言希睡得香甜。她最先醒过来,就戴上耳机听那首《丢了幸福的猪》。
言希常常猪啊猪的唤她,玩笑的语气。那时的安蓝只不过是突然觉得,她还不如那只丢了幸福的猪呢?最起码,她还被人爱过。而她呢,只余留了浅薄的喜欢。还有身体的纠缠。
安蓝按下接听键,里面的声音微微嘈杂,可还是理得清挑衅。那嚣张的意味,有些底气不足。
安蓝赶到酒吧的时候,许梦琪正一个人坐在吧台边上一个人喝酒。抹胸的短裙尤为性感。许梦琪望见她,远远的便挥手让她过去。
“你还是那么爱他?”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一声“他”是谁。许梦琪摇晃着手里的杯子,嫣红的唇在旖旎灯光的映衬下愈发显得妖娆诡异。爱,这个字眼在许多年前,自己可是不相信的吧!
安蓝寂静的在她身旁坐下,“你喝多了!”这里可不是谈事情的地方。要知道,无论谁的退出,都不会心甘情愿。
况且,另一边的台上,还有一个打扮的极其诡异的男歌手,在唱妩媚的情歌。
“你还是叫他哥?”许梦琪忽然近身握住她的肩膀,戴了深褐色美瞳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审视着,“多讽刺,是不是?”
“许梦琪,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安蓝的声音隐隐透着冷漠。
她不喜欢人流多的地方。当初一个人流转,常常会选择租住在高楼上,不然就是偏远的郊区。她常常透过玻璃窗看下面人潮起伏的景观,拥挤,是她极讨厌的事情。
而这个地方,不止人多,还过分喧哗。
“你连我的住址都知道?”许梦琪反弹的推开她的搀扶,大叫着,“是他告诉你的?”说罢,又兀自摇头,扑了明亮银粉的眸子明显的闪烁,“不可能,绝不可能!我才是他的女朋友,我才是!”许梦琪“啪”的一声将酒杯丢掷在吧台上,伸了细长的食指,颤颤巍巍的指向她,厉声指责:“你是谁?你不过就是他的妹妹,你算什么东西?”他们三个,迂回曲折了这么多年,难道她还是输的那一个吗?不可以!绝不可以!
暧昧(2)
安蓝抿住嘴唇不再吱声。她的住址她又怎么会知道?不过是想要过会儿从她口中问出来,然后陪她安全的回家而已。
许梦琪,你的敏感神经竟然会这么脆弱!
安蓝忍不住扬眉冷笑。她听过了太多难听的话,这样的措辞,什么东西?呵呵!真是没有力度!
这些年,她的心常常安宁的像是一片死水。谩骂的,侮辱的,都带不来伤害。
或者,女朋友?
安蓝恣意的笑出声来。清冽的声音飘落在浑浊的空气里,出现一场浩大的幻觉。温文尔雅的女子,竟然也会有那样冰冷嘲讽的刺笑。尖锐的刺痛,在耳膜深处形成另一种不为人知的杀戮。
许梦琪你有一点自知好不好?八年前的楚言希可能会很需要女朋友,可是八年后的他需要的是一个老婆。你觉得你可以胜任吗?
安蓝微微的讽刺,不留余地。却是,到底在她眩晕之前带她离开了那个早就被人觊觎的地方。
性感迷人的单身女人,难得不被人觊觎。
却是怎么都没注意到,身后一闪而过的黑影。深邃漆黑的眼眸曾饶有兴致的盯着她。悠扬的浅笑掠到唇边,终是懒散的起身跟了出去。
出租车里,许梦琪睡的几乎成了一滩烂泥。安蓝皱皱眉,尽量让自己离她远一些。可是,稍不注意,她的头就会歪倒下去,那是很不舒服的姿势。终于是让她倚靠在自己身上。
套出她的住址果真是有些容易。喝醉的人总是有那么些不清醒。
安蓝望过一路的灯光,昏黄的颜色,即使想要有着亮如白昼的效果,却还是夜晚。肩膀上还在不住地颤抖的女子化了极浓的妆。安蓝的心里忽然就有一阵刺疼。
因为一个男人,就这样摧残自己,值得吗?
微末的罪恶感还是袭来。
唇畔不自觉地开启,“你不知道他是最讨厌女人喝的一身酒气的吗?”说罢,又觉得口腔里充斥了太多的矫情。淡淡的回眸,不再凝视她。
她的罪恶,从八年前就要开始计数。真是有些数不过来了呢!
安蓝苦涩地笑笑。逼不得已,是佳佳给她想到的措辞,可是,愧疚和心虚倒是从来都没有迟到或者肯少一点过。
一袭黑色西装的男子上了同样深墨色的奥迪之后,便嘱咐司机紧跟着前面的车辆。
深邃无波的瞳孔下,却是刚毅的俊脸,挺直的鼻梁。唇角上扬着肆意的弧度。微卷的睫毛垂落下来,将饱含着戏谑意味的丹凤眼遮掩在阴影之下。
车子在一个宾馆外停下,顾明轩微微蹙眉,不可思议的看着不远处的女人小心地搀扶着那个喝得烂醉的许梦琪,随即闷声吩咐,“回去!”
顾明轩凝眉沉思,到底,是他误解了她?还是,这个叫做安蓝的女人本身就是善良无辜的?
一直到半夜,安蓝才身心疲惫的回到言希的公寓。许梦琪刚开始还跌跌撞撞的能走几步,后来趴倒在床上就开始没完没了的嘟囔。
如何爱,如何生不如死,如何,放不开。
安蓝听在耳里,心里微微抽痛,她太明白这种感情。可是,再习惯的事也经不住这样反复地被提醒。
那些疼痛,她自己知道就好。
她的灵魂早就被附着在言希的身上。
可是,许梦琪呢,她喝醉了,所以才会这样肆无忌惮的宣泄着心里的痛苦,那么炙热的泪滴滑落进她的掌心里,安蓝终于还是,揉揉有些发痛的脑袋。她的泪,与她而言,已是无声的惩罚。
许梦琪伤害的是她自己的身体。而她呢,这么多年,摧残的却是那颗曾经明净透亮的心。
只是,执着的,又怎么会轻易改变?
安蓝心道,她若是心疼了她,谁来心疼自己。
好几次她都忍不住想要握住她不停挥摆的发抖的手臂,还是决然地转身。
她是自私的,爱情,不都是自私的吗?安蓝兀自嘲讽的笑笑。
入睡比想象中的要迅速。
安蓝阖着眼,唇角弯弯。却原来,原来只要让自己足够累,就不会失眠。或者,这个房间充斥着满满他的气息,不会像自己一个人时,没有安全感。哪怕他不在身边,只是嗅着曾经有过的味道,还是会觉得安心。
安蓝一直到第二天的正午才朦胧着睁开眼来,身上残余的酒气在洗过澡以后变得清新干净。
心底里轻微的寂寞还是蔓延。林乐佳曾经打趣的嘲笑过她,是不是就是害怕孤单,而不是舍不得那个人?
其实,无论是谁,只要身边有人相陪,就不会觉得寂寞。
安蓝在阳光下眯起眼睛,佳佳就站在她的对面,可是她看不清她。她的眼,在阳光下总是看不清晰。很多时候,只有眯成一条线的姿态,才能分辩。
“也许吧!”
懒得解释,懒得思考。
林乐佳看她一眼,终于是什么都不再说。静静地牵起她的手开始在广场上放肆的奔跑。汗水坠落的时候,还有心里的压抑一同宣泄。
她的慵懒有些时候常常让人无法言喻。
是不是可以打一个电话给他?这么久,应该不算是打扰吧!
电话里片言只语的关心,不算是打扰吧!说一句,哥我想你了,算是常情吧!
安蓝极力的忍住心底里对自己的轻蔑,小心地安慰。寻找合理的不合理的借口。
安蓝坐在阳台上,抿唇扣着手机,纠结着要不要付诸行动。下定决心的那一刻,才猛然间发现:她没有他的号码。
她竟然会没有他的号码?
小手挫败的拍拍头,懊恼的蹲下身,记忆里的数字已经是多年前的了。他肯定已经换了。安蓝不住地捶打自己,所谓愚蠢,不过就是如此!那次手里明明就拿着他的手机,竟然都没有想到这么重要的事。
顾明轩拨给楚言希时,是算准了他会闲下来的时间。那家伙每天中午无论多忙都会抽时间喝一杯咖啡,倒是不挑选种类,是咖啡即可。他曾笑言,“你的时间还不至于那么紧迫吧!”虽然公司的大多事都是言希在处理,但是身为总经理,的确是没必要那么忙的!
“这么宝贵的时间怎么能浪费在午休上?”楚言希毫不客气的反问回去。顾明轩顿时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好吧!他愿意承认,他是懒散了些,但是,您不能这么糟蹋自己啊!顾明轩默默叹息,不去辩驳。
楚言希的这个怪癖也就是后来才养成的。
那个时候的他,偶尔会不自觉地陷入沉思。思虑什么一般,问了,却又不说。
“处理完了?”顾明轩讶然的盯着手机,这小子接电话的速度是不是有些过于迅速了?转念就想到更合适的原因,“还是,在等谁的电话?”顾明轩心情大好的调戏他。
楚言希的深邃的眸子里,顿时就盛满愠怒和无奈的冰冷,淡淡的说道:“什么事?”
“你对那些女人怎么就那么绵羊?”顾明轩不悦的反驳。被戳中了心事,就又开始变换那张扑克脸,没劲!
“梦琪找你去了?”楚言希微微皱眉,她的工作倒是还没来得及安排。“你不用管她,等我回去就行了。”兀自安排好,却是听见另一端的声音突然有些克制不住的沙哑。“我说你小子,心里还果真只有那个许梦琪了。”隐忍的笑声透过话筒放肆的传了过来。
“说正事!”楚言希一本正经的纠正他。
顾明轩略舒一口气,不经意似的询问,“你出差,她们知道吗?”
“她们?”楚言希凝眉微笑,戏谑的口气不容置疑。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着,突然颇有耐心的解释,“许梦琪是知道的,我昨晚就和她提起过。至于Angel,不已经是过去时了吗?”他的声音愈发清冽,不知觉间,却又泛着难解的疑虑和轻微的嘲讽,“难为我们顾总还这么惦记着!”大有若是顾总喜欢,随意去追就是了!
“我是说那个叫安蓝的小姐。”我可没空跟你兜圈子!顾明轩闷声直接提醒他。“你逃避这么久,还不肯面对?”
暧昧(3)
楚言希绝对感受得到隔空传来的窒息和紧迫感。嘻哈并且不很正经的公子哥,突然很正经恨严肃地说话,是有些不习惯。
“我是她哥!”楚言希瞥过眼,目光掠及窗外的景色。心内忽然有些抑郁,这繁华都市里,竟是果真没有一个人可以让他在川流不息的变幻里,守一份亘古不变的真心。
安蓝或许会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她飘忽不定的踪迹,他连预测都做不到,怎么会有力气追得上?
这一次,安蓝在他身边留下,可是他却连问她一句会留下多久的勇气都没有。哪里还有什么可能的未来可言?
安蓝拨出去的号码,听来的却是标准的客服声音。
他正在和谁打电话呢?
安蓝蹲坐在阳台上摆好的棉垫子上面,盘腿大刺刺的坐着。放到唇边的咖啡,微微犹豫还是放在一边。
漆黑的长发在背后散乱的飞扬。不知觉的时候,下唇已经被咬得泛白。细小的齿印,浅浅的印在粉色的唇畔上。
她是想念他的。可是,他未必会觉得适当。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耳朵里的声音不需要没完没了的重复。安蓝果断的关掉手机。重新端起纯白干净的杯子,猛地一口吞咽下去,险些呛到。
想听见他的声音,不想自己那么清醒。可是,他不在,还是清醒一些。电脑里的存档是需要更新了。
浑浑浊浊的蹲坐在阳台上,沉浸入故事里的角色,电脑上明亮的光慢慢变得愈发的刺眼。
安蓝抬眼掠过对面的那一座高楼,深蓝色的夜幕已经变得暗黑。看不见星星的都市夜空,也是黑色的。
安蓝扬起唇角微笑,今晚的月亮一定是在背后的残缺的位置。炎夏的微凉,是有些奢侈。言希的公寓如今似乎变成了她的寄居地,她的窝。他去哪了,去了什么地方,做什么去了。她想知道,可是没理由开口。
话筒里终于如愿听见他充满磁性的声音。“安蓝,我在Flame,已经喝了四杯伏特加,点了三个小姐,吐了两回。”
楚言希像是一个讲解员一样叙述着,安蓝迅速的消化掉耳中听来的信息。Flame?是一间夜总会吗?还是只是普通的酒吧?天知道,她的英语烂的,当年的四级都是考了四次才勉勉强强过的。这个英语单词,大概是火焰的意思!只是……
楚言希单手扶着门框,握着还在房内停留的女人的肩膀,毫不怜香惜玉的就将她给推了出去。
“我听他们说,外面下着雨。你呢?”楚言希思维跳跃的摇晃,身形不稳的跌坐在沙发上。漂亮的桃花眼被点缀的猩红闪烁。“你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为什么要我打电话给你?为什么要我先打电话给你?”他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不遗余力的想证明什么,又没有足够的勇气。终于是,闭口不言。
安蓝,为什么不再打电话给我?你的电话簿上没有我的号码吗?当初你不是说,你会记得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楚言希丢下手机,端起明净玻璃桌上新上来的红酒一饮而尽。“这么快就忘了?”怎么会快呢?他兀自嘲讽的笑,清新冷冽的声音穿透的只是自己的耳膜,忽然渴望疼痛,可以减弱心底的疼。“四年,六年,还是八年,是太久了!”楚言希沉痛的低语。
他感觉到自己酸涩的眼泪滑进嘴角。混合着余留的酒香,竟是浓烈的苦味。丝丝入扣的渗入心脏,一寸一寸的侵袭。
毕业那一年,他在不同的城市奔跑,却是坚持着不肯更换已经用了四年的电话号码。他在等她的一个电话。只要她的一句话,他可以带着她走完这一生余下的路。
那一年他二十四岁。身边有太多的欲望和诱惑。唯有记忆,用来思念。欺骗自己的伎俩,用的不遗余力。
二十五岁的时候,已经不再那么坚决。
二十六岁,终于心冷。
二十七岁,磨灭掉可能的幻想。身边各色的女人不会减少。她们趋之若鹜,他也随着她们,各取所需。只是,不再有心悸。不再触动心底里最脆弱的柔软。
没有人会像安蓝一样那么的了解他,清楚地知道他的需要。每一个动作和微笑都可以准确的迎合他的欢喜和忧虑。身体深处的神经,浅缓的抽搐,楚言希在失去很久以后才发觉,他陷在拥有她的生命里,不可自拔。
无数个寂静的夜晚,楚言希独自躺在大床上,偶尔会换个女人陪在身侧,可是,那些妩媚娇柔或者清纯干涩的笑,总是看得他更加难忘当初的那个女人的脸。
那强烈的孤独感折磨得他几乎发疯。许多时候,直到夜里十二点,他还清醒地拥着她多年前送他的抱枕,脆弱不堪一击的如一个孩子。
清冷的风声从窗口吹进耳朵,他听着,愈发的想念。
那个女孩子霸道而又固执的占据了他生命最美好的思念,然后,说走就走了。比于康桥而言的徐志摩还要残忍。
安蓝,你真残忍!
楚言希红肿的眼睛,空洞的望着看不见的远方。心里翻涌的是像狼一样在山顶的嘶吼。破裂的沉闷,又那么的悠长。
他终于把她给盼回来了。可是,爱吗?
他不清楚,甚至,不敢去想清楚。
要怎么说,他开始觉得四年不见的她,变得愈发的美丽动人,他握不住她。她的眼睛更加清明,淡然的神色那么清冷。似乎是没有谁能够掀起她心内的波澜。这样的感觉,带给他太阴暗的无力感。像是多年前,她素面朝天的脸颊对着他微笑,说心里不堪的往事。说她孤身一人,说她以后要怎么养活自己,养活家人。
还是和以前一样,他什么都做不了。
无力的挫败,楚言希终于还是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废物!
茫然的无助,比起她清冷无谓的笑意,还要灼人。
安蓝赶到Flame的时候,“砰”的一声推开门,急促的喘息,还没来得及适应房间里旖旎昏暗的基调,就被人用蛮力扯入宽阔温暖的怀中。本能的挣扎,却是在嗅到熟悉的气息后,静静地,小心仰起头,“言希,你喝醉了,我们回家吧!”醺然的酒香刺入鼻孔,安蓝微微晕眩。
“安蓝……”楚言希含混不清的唤道,微眯着眼睛不能确认怀中的女子,是不是心心念念的那个。
他突然粗暴的将她推倒在墙壁上,朦胧的俯身寻找她唇畔的柔软。安蓝口中残余的气息被他吸尽,身子愈发瘫软的不能支撑住。楚言希赶忙揽住她的纤腰,一边帮她找到重心不至跌倒,一边又是狠狠的蹂躏着手上的柔软。
安蓝不自觉地嘤咛出声。对这个世界最后清醒的意识都在渐渐退却。她忘记了她来是做什么的了,忘记了眼前的这个男人是谁,忘记自己身在何处。只是知道,她爱他,只要他要的,她都愿意给。哪怕疼痛,只是要他开心。
可惜,难得如愿。
安蓝深深塌陷进去的时候,楚言希却是倏地清醒过来。他不可以这样,不可以这样对安蓝。他不能够,拿她像是对待别的女人一样。
她是不一样的。
可是欲望就在唇边。她带来的诱惑,他从来都会卸掉所有的自制力去迎合。那是他要的,是他欢喜的。
终于,还是拼尽所有的自制力,呢喃着开口,“梦琪!”
安蓝猛地推开他,没注意楚言希莫名地舒的那一口气。被欲望填充腥红的眼睛,漆黑浑浊的眸子正渐渐恢复清明,变得稍稍理智。
安蓝阖下眼不去看他。
“哥,我们回去吧!”脸色沉静,语气温和,听不出任何的不悦。
只不过,那一声简单的称谓的改变,就已经足以让他知道,她是如何的绝望和心底里无限泛开的冰凉。
楚言希怔怔的,想要分辨的东西在暗夜里看不清晰。安蓝却突然走过来揽住他的手臂,莞尔笑道:“哥,你醉了,我们回家吧!”
这一次,他看见了。安蓝拉开门,外面同样微弱的光线却还是照亮了她的脸颊。那微笑,淡的似是垂危时的脆弱,随时都会破灭。
他宁可觉得,他看不清晰。
她的声音明明亲切,明明柔和的唤着他“哥”。深沉的眸子却是那么沉静,不动声色的将所有的抑郁和难过沉淀下来。楚言希猛地一滞,目光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再无别话。
“给不了你想要的幸福,所以选择退出。因为爱你,所以让你选一个更好的归宿。我求你别再说我太残酷,谁能甘心认输。把自己的爱丢到了别处,谁能体会这撕心的苦。如果爱情的路,还可以再铺……”
同一首歌江哲瀚放在耳边不知是听了多少遍。终于是无比耐心地选择了发信息。
安蓝一直到搀扶着楚言希回到公寓,打开门的瞬间触到包包里的手机,才察觉到里面轻微的颤动。
暧昧(4)
安蓝一直到搀扶着楚言希回到公寓,打开门的瞬间触到包包里的手机,才察觉到里面轻微的颤动。
“哥,你要不要喝点水?”安蓝微微蹙眉。调好卧室内的温度才俯身问他。
楚言希赖在床上,毫无形象的摆成一个大字,含混不清的嘟囔,却是一个字也听不清楚。
安蓝去客厅倒水的时候顺手掏出手机,这才察觉,未接电话竟然有十余个那么多。竟然……全部是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江哲瀚。甚至,如若不是显示的名字,她几乎忘了。
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江哲瀚,他找她有什么事?
有没有空出来喝杯咖啡?
安蓝看看时间,竟然才九点半多一点。现在这样盛夏的季节,天色本来就暗的晚,她是被这繁华的都市,被那霓虹骗了吗?她还以为已经深夜,还是说,之前的那每一幕每一秒都是煎熬?
安蓝不自觉地扬起唇角,涩涩的笑:“现在应该不算晚吧?”犹疑的瞬间已是拿定了主意。无论如何,在这个已经陌生的城市,多一个朋友总是好的。
安蓝将水杯放在床边的桌子上,没想到楚言希会突然伸手箍住她的手臂,蛮横地拉过她跌向他的身体。
安蓝猛地一惊,杯子里的冰水倾倒在手臂上一阵冰凉,瞬间,仿佛是有彻骨的寒冷抚摸过温软的肌肤。如儿时,会不小心在雪地里跌倒,小小的身子软软的趴下去,手指触摸到纯净的白色。可是,寒冷,还是生了阴影。
温热的呼吸同样来的猝不及防。安蓝被迫着趴在他的胸口。沉重有力地心跳声传进耳朵,安蓝登时绯红了脸颊,没敢抬眼看他的表情。
楚言希却是沉迷的,不可自拔。
耳边没有了任何可能的不可能的喧嚣,只有她一个人在他的身边。他突然想,是不是鲜活冲动的生命还是可以继续的?是不是她回来了,他就不要顾及那么多了?这是他要的!
每一次更加强烈的冲撞,楚言希都深刻的体会到那样不可触摸的真实。那样空洞遥远的灵魂,他就在她的身体里,他想要看见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美好都是为了他才绽放。
所以更加剧烈,更加反复着不肯停下。
一度,他穿过她的身体,看见曾经消失了的自己。没有被这个繁华的都市湮没,没有空洞的躯壳。她的眼睛,总是可以让他拥有足够的幻想。美好的,龌龊的。都那么充实饱满,看得见真正的自己。
清晨醒来的时候,安蓝一睁眼,就望见楚言希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暧昧的,流离的。
安蓝猛地想起有过的狂乱的夜晚。没完没了的继续。羞红了脸颊垂下头,忽然就想,这样也好。不再是当初的稚嫩,不再有当初那么强烈的渴求。既然能够留在他的身边,还有什么是不好的呢?
她的身体,她的灵魂都是残缺的,不堪的。她曾经不止一次在阴暗的旅店里,透过不再透明干净的玻璃窗看见每一个还在奔波的路人,轻轻地说,“你们累不累呢?”
有时候,她总想,是不是突然她就会疯了呢?这是她对他的隐瞒。她的担忧,来的那么正常,可是不能开口。
安蓝从来都足够相信,某一些事的发生,必然会注定某一种象征性的结果。不是不遗余力,生活就肯妥协的。
“哥,你不去上班吗?”安蓝细细地声音在温暧的空气中碎碎的裂开。
楚言希微怔,“去。”晴朗的音线在蓝色的窗帘下映着不知名的沙哑。
安蓝简单的准备了早餐。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安蓝静静地,只是看了他一眼。他还在专注手边的报纸,不想被打扰。
他们彼此还是足够清楚,不是丧失掉了语言。只是,沉默,才是最好的对抗。和心里的另一个自己。
见到江哲瀚的时候,他果真是在当初相遇的那条街等她。一样休闲慵懒的衣服。名贵和奢华被悄悄掩在暗处。
安蓝穿过川流不息的大道,飞奔向他。按照约定的时间,她本就是迟到了,而司机师傅停车的地方亦是只能让她如此。
她的身体一度和一辆出租车擦身而过。
“怎么那么不小心?”江哲瀚顺手揽住她,哑着声音叮嘱。
“我这不是没事吗?”安蓝不动声色的挣脱开他的大掌在腰间的束缚,颔首浅笑,“刚才我还听见他的车里放的是很轻很轻,流水一般的音乐。你喜欢吗?”
江哲瀚注意到她微抿的嘴唇,还有额头上细微的汗水。突然觉察出她的孩子气。似乎有些顽固,不自觉地轻轻点头,“喜欢。”
他带了格桑梅朵最新的书给她。安蓝诧异的盯着他看,突然有些不知所措,随即笑笑接了过来。要不要告诉他,她其实一点都不喜欢那个叫做格桑梅朵的作家呢?
“你已经买过了吗?”江哲瀚皱起眉头。深邃的瞳孔里闪烁着道不明的犹疑和小心翼翼。连同握着咖啡杯的手指都有些僵硬。
“没有没有。”安蓝干咳着不知道怎么解释。“其实我……”
仔细斟酌的措辞还是被人打断。侍者突然送上一大束白色的花。
安蓝惊愣的坐着,颤颤的指指自己,那侍者微笑点头。安蓝这才小心地接了过来。目光里有些了然,还是放在一旁。
对面的人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她不会什么都察觉不到。“咖啡凉了,大约就不好喝了。”安蓝头也不抬的开口。“另外,这束花我很喜欢。谢谢你!”
“我只是猜……”江哲瀚凝视着对面不动声色的女人,寂静的样子,似乎会让人会感觉窒息。“白百合也许才最适合你。”
“你很聪明!”安蓝仰起脸,下巴的弧线衬托到美好的极致。柔和的弯曲,却是又有些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那我猜……”安蓝伸了食指毫不客气的指向他,一语挑破,“你是有几分用心,还是有几分精明?”这样留学归来又事业有成,甚至还有丰厚的家产等待继承的男人,可谓是极品。年轻,英俊,不可能难耐的找不到暖床的女人。
江哲瀚方才亮起的眸子登时恢复沉静。他未想到的只是,她的温软里掩藏的锋利。会这样伤人。
“你不信我?”他淡淡的笑。若有似无的飘飞在空气里。咖啡的香气在口中回味,却是艰涩的想要摆脱。
“信你什么?”安蓝反问,两个人这样面对面地注视着。心想,若是佳佳在的话,一定会觉得这么个优质男人不拿到手可就太可惜了!安蓝啧啧的叹口气,有些挫败。“不过,你确实很聪明,我很喜欢白百合,最喜欢的。谢谢你!”
江哲瀚的瞳孔倏地明亮起来,不再是惘然的辨不清方向。
“安小姐,你现在是自己一个人吗?”
“我?”安蓝失笑,轻咳一声,才淡淡的说,“算是吧!”
江哲瀚却是清楚的捕捉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惊慌。像是只有特定的时刻,才会透过太阳光反射的光线。
“你是第一次来这座城市?”江哲瀚避过话头,轻笑,“我看你,有些不守交通规则啊!”
“哪有?”安蓝扁扁嘴唇,干涩着声音辩解,“我们明明约好了时间,我怎么能迟到,太不礼貌了!”
“我还以为……”江哲瀚微顿,清澈的眸子微微眯起,调笑一般,“你是故意的!”
“呃?”
只有男女朋友的约会,或者是女生是有意与……才会故意迟到的吧!安蓝反应迅速的想清楚,反而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她向来不善于和男生交往,基本的相处也只是限于短暂的交流。时间久了,总是……说出口的话让人无言以对。
佳佳说过,她有极大的本领,让与她对话的男生瞬间没了交谈下去的欲望。
“我带了我的作品,想请你看看,好不好?”江哲瀚笑着询问她,却是已经将那深墨色的盒子推到了她的面前。
看起来很普通的项链。安蓝拎起来瞅了几眼,除了觉得好看,其他的倒是真的没什么。她向来不懂这些。故此,也只是迎合说了句“很漂亮!”
“送你的!”江哲瀚笑着看她专注的样子。仿佛忽然之间,背负的一切东西都消失不见了。他果真可以如同他的外表一样,自在的,散淡的。
他的话,说出口的时间就是那么刚刚好。她刚刚才赞扬过,他就那么大方的送给她。
安蓝自然清楚,她再不懂,也知道这条项链价值不菲。“我不能要!”安蓝将盒子扣好,重新推了回去。
安蓝的神色淡淡的,是最初他们相遇的那一晚,江哲瀚看见她。猛地转身凝望着不认识的陌生人。却是那样清冷,淡漠的表情。
有人会介意吗?
江哲瀚敏锐地察觉到她拒绝的缘由。可是不甘心。怎么办?他极少会有这样不甘心的心态。
“也许我们会更合适!”江哲瀚猛地抓住她的手。安蓝一惊,看见的却是他眼睛里的真挚。没有挑逗,或者不清不楚的信息。
他,在清清楚楚的告诉她。他觉得他们才适合的。
暧昧(5)
合适吗?
安蓝小心的抽出手来,阖下眼,才开始有力气静静地思考。
她依稀记得那一晚,他们也是在这一间咖啡厅里。他对她温暖的笑,干净的没有杂质。温暖的意味,像是冬日里最绚烂的阳光。
她需要那些。
安蓝突然抬起头,微笑地看着他。宁静注视的目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江哲瀚却在思索着,她的脸色微微的苍白,如若他们交往,他一定不再让她受一点苦。
他自然想不到,安蓝已经整整两年都没怎么见过阳光。自然是病态的苍白。
甚至到了现在,她在阳光下总还是睁不开眼。眼睛总要紧紧地眯成一条线才可以分辨。
“那么,若是我愿意和你在一起,你会娶我吗?”
安蓝突兀的开口,却是一字一句的说给他听。她没有冲动,而是认真的询问。要怎么说,怎么才能更清楚的表达,其实我不是你所以为所看见的那样。我的不堪我的丑陋,全不是你的想象。
江哲瀚呆滞住,迷茫的看了一眼仍是浅笑着的安蓝。艰难地冷静下来分析,“这样……会不会太快了?我们可以……”
“看!”安蓝摆摆手,愉悦的笑着打断他。声音却是异常的尖锐沉郁,“这不就够了!江哲瀚先生,我们都是俗人,你不知道吗?一见钟情,都是假的!”安蓝说罢就拎了包包起身离开。
她不喜欢和不相熟的说话。尤其是男人。尽管,他的确样样俱佳。可是,安蓝讨厌死了那样的沉默,轻轻搅拌咖啡的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
她承认,她有些蛮不讲理了!可是她想要的,阳光。是他拥有的。而她却是吝啬的。不是合适的人,连微笑,都还是会觉得浪费了力气。即使飘渺的幸福触手可及,还是会义无返顾的放弃。
身体的温度,手指坚强的伸展开来,破碎的时候,不会很疼。
安蓝太清楚,江哲瀚,不是她该招惹的人。他们彼此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除了打扰,没什么好结果。
安蓝从包包里取出深蓝色的墨镜才奔出咖啡厅。明亮的光线,仿佛会让她受伤。她明亮澄澈的眼睛,还是睁不开。
安蓝刚刚打到的士,就接到江哲瀚的电话。
“喂!”她的声音是明显的不耐。这样炎热的天气,是容易让人烦躁。
“你不信我,是不是?”另一端的声音在耳边笃定的响起。
安蓝失笑,“你拿什么让我相信你?”真是可笑!她向来尖锐,说话也未见得客气,觉得不妥的时候才改口,笑称,却是更加的不留情面。似笑非笑的说,“甚至,我们之间,有什么好相不相信的呢?”
“这样……”江哲瀚的脸色蓦地发白,极力保持的气定神闲的姿态被瞬间撕碎。“不……”再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已经听来果断的“嘟嘟”声。
不是这样的。是这样的。
她的话根本让他无从解释。但是她的的确确,是与众不同的。半晌,江哲瀚才顾自扬眉,笑得暧昧不明。深邃的瞳孔里,凹凸有致浮现的影像是第一天遇见就在梦里重新相逢的女人。
安蓝不知道的是,二十八岁的江哲瀚,突然想要……尝试一下久违的爱情。看看那味道,是否经年不变?
“你忙着做什么呢?”安蓝看着林乐佳来回不停奔走的身影。愈发的不解。佳佳一通电话把正准备回家的自己给叫过来,现在,却又不说是有什么事。
“你让我给你打听的事有眉目了。”林乐佳仍是一边在客厅和厨房间奔走,一边又是忙不失迭的跟安蓝解释,“是有一个人愿意出价转让,就是条件有些苛刻。”说着,又从厨房伸出头来,无奈的翻个白眼,“怕是不怎么行的通!”
“说来听听!”安蓝走过去,咬着苹果倚在门框上,静静地看她不知道在弄一些什么面糊糊。又是加果汁,又是调和的。“如果不是很过分,只要地段好,就可以考虑。”安蓝偏过头冲着她笑。只要是出得来条件,总归是可以处理的吧!
“她要你出三百万就将那个店面彻底的转让给你。”林乐佳突然转过头来叹息,三百万呐!“只不过……”
“不过什么?”安蓝走进去,随意地捡起一片切好的木瓜片放在嘴里。
林乐佳彻底地转过身,停下手中的动作。摘下塑料手套,双手郑重其事的握住她的肩膀,哀叹道:“三百万!安蓝,三百万呢?别说你没有那么多钱,就是你有……她额外要你两成的股份,也太过分了!”说罢,就又转过身摆弄起自己不知所谓的面膜。
“那你能不能带我去见见她?”
“这个时辰?”林乐佳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已经什么时辰了?五点半。天色是仍然亮着,可是这面膜,好可惜!林乐佳翘起小嘴有些犹疑,“你确定?”
“嗯嗯!”安蓝坚定地点头。
“那好吧!”林乐佳颓废的垂下脑袋。安蓝拍拍她的头,“好啦佳佳,麻烦你咯,有空请你吃你最爱的变态辣火锅。”林乐佳顿时瞪圆了眼睛看她,安蓝赶紧摆起手补充:“呃?另外,一定陪你压制你可能会泛滥的……小痘痘。”
“这还差不多!”林乐佳果断的丢下未调和好的面膜,准备和她一起出门。
外面的天气终究是阴沉下来。这是安蓝喜欢的状态,明亮的天色,总是会让她不自觉地想要逃避。仿佛是,这里并不属于她。
那位被佳佳称为罗姐的女人,一语道明重心的时候,安蓝方才了然的微笑。
“我愿意提高价钱,但是不分出任何一成利润。”安蓝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平静的仿佛一潭死水,即使有风拂过,仍旧安静的没有任何波澜。“您觉得……如何?”
安蓝挑眉,静静注视着对面的中年女人。妆太浓了,眉毛画得有些假,唇彩的颜色选的并不合适。只是,那布满鱼尾纹的大眼睛却是微眯着满是精明。
“那……”那一声“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罗姐的电话就突然响起。回来的时候,就突兀的换了措辞。“安小姐,不好意思,如果你果真想要盘下这件店面,那么好,就租一年为期,每月三万。”
“什么?”林乐佳瞪圆了眼睛不乐意了。“你说额外加五十万就加五十万,现在又不转了,你要怎样就怎样啊?”欺人太甚了!
“有人出了更高的价钱?”安蓝笑,心内迅速蹿升的怒气被压下,仍是不紧不慢地询问。“再或者,罗姐,您一年后还有别的用处?”
“这倒不是!”罗姐尴尬地笑笑,阖下眼闪烁不清的解释,“是我的一个远方表亲想要一年后来这里发展,所以……所以我想……”到底是底气不足,毕竟是早就说好了的,就这样临时变卦,确实是有违信誉。
“那就租一年好了!”
“呃?”倒是罗姐不明所以了。就这样,就可以了?
她笑,不可思议。“结果您满意就是了。”说着那罗姐就愣了。安蓝浅道“,不解释。”这样的话,脱口而出竟有些像言希。不解释,也懒得跟人解释。想想,确实是有些气人。
只不过,安蓝突然想起的是,这座城市,她兴许并不会呆上太长的时间。
等言希厌烦的时候,就是她离开的时候了。或者,等他结婚,她就会走。
“安蓝,我们就这样就走了?”林乐佳扯住她,下楼的时候还不甘的抱怨。
“不然呢?”安蓝无奈地摆手,都是无法改变的预见,何必要费那么大的力气呢?
“你不觉得你被虐待了吗?”林乐佳不再看她,死女人,向来有能力勾起她翻卷的怒气,又沉静着不发一言。她的安静,连抗争都不懂得。
“不会啊!”安蓝转过头冲她无谓的笑笑,勾住她的手指,十指交叉的穿过去,“你看我,哪里有能力经营一家咖啡厅,这样先试着开一年也是好的嘛!”
出门的时候,不经意地和一个男人擦肩而过。林乐佳还揪着之前的事小声嘟囔。安蓝却是看清了,那个男人在错过的瞬间冲她颔首微笑。很得体礼貌的姿态。却是,分明有些熟识。
一直到和佳佳分手,坐上回家的车,才恍然惊觉,刚才的那个人不就是大学时的班长徐啸然吗?
想想,安蓝不禁哑然失笑,四年过去了。再见的时候,竟然只是觉得熟悉,若非他曾经帮过她,她或是真的就一点也不记得了。
记忆里会重叠的往事在脑海里翻飞的时间有些短暂。林乐佳的信息悄无声息的提醒着她刚才的事,【丫头,你的怪癖是不是改改?是你的,为什么不争取?】
她一语双关。安蓝无话可说。
她确实是个有太多怪癖的女人。
就好像会固执的觉得徐啸然颔首微笑的样子很宜人,固执的自以为看得清他其实是个好透了的孩子。固执的不愿意去猜疑,为什么蜗牛会甘心背负那个沉重的壳。
那是因为,要掩护自己的柔软。
安蓝到达他的公寓的时候,楚言希正守着电视不知道看的什么节目。只看见一个穿了细吊带短裙的美女,摇曳风姿的从远处奔向一个男人的怀里。
安蓝一边抖落身上的雨水,一边换好鞋子准备进里面洗一个热水澡。回来的半路上竟然下起大雨,即使是短暂的步行,仍是将头发和衣服都淋得湿透。她冷得微微颤抖,轻唤了一声“哥”就冲了进去。
温热的水顺着绸缎般的皮肤下滑。安蓝紧紧闭上眼,任由水流肆无忌惮的冲下来。慢慢的调整好呼吸,才换了丝质的睡衣出来。
暧昧(6)
“我还以为……你会煮好了饭等我回来?”楚言希直视着她脱口而出,觉察出失言,才猛地转过头不再与她对视。
“我……”安蓝干涩的笑笑,小手不自觉的抓挠还在滴水的长发,转念一想,这样,是不是意味着……可是,心里的雀跃还没来得及泛滥,身体的动作就已经快了一步,“哥,我这就做,你等我好不好?很快的!”说着,就大踏步的迈向厨房。
楚言希瞥一眼手腕上显示的时间,沉默着,未发一言。
安蓝一个人在厨房忙碌的时候,嘴角还是一抽一抽的。说不上是开心还是难过。
他需要她。可是那么明显,他需要的不止是一个可以陪谁的人,甚至那个人,最好还是个全职保姆。
安蓝澄净的眼睛里泛起腥红的寒冷。她的性格始终处在残缺不全的状态,她生命里的阴影在她选择义无反顾要坚强面对的那一刻,就永远的,留下了隐患。
六年前,她选择放逐自己的灵魂。可是,她的灵魂早在很久以前就被圈禁在一个地方。因为逃脱不开,所以才想要不停地奔波,想要忘记生命里那个最让她疼痛的东西。
真相的□裸,有勇气,不代表时间会不停留。从指缝里川流而过的时间从来都停留在那一刻。
那个她叫了十九年“爸爸”的男人对她说,你妈车祸死了。
我要走了。
你带着你弟弟好好过吧!
不要找我!
我不是你爸,也不是他爸。
安蓝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阳阳躲在她的身后偷偷地看那个男人。那一字一句,冰冷的将她击向生命里最阴暗的角落。没有任何一束阳光肯奢侈一下照耀。
她的寒冷,在看见阳阳稚嫩无辜的眼睛时,通通像蛇蜕皮一样,全部换成了最崭新的伪装。
她的怀里紧紧拥着的是陶瓷的骨灰盒。阳阳哭着哭着就睡了。他才七岁。再聪明,也是人事不知的年纪。
楚言希不知道,她一直希望她能在某个充满阳光充满生命气息的地方,让灰暗无光的生活渐渐变得透明,变得生动起来。让灵魂的伤口可以慢慢愈合。
可是,她仍旧躲在黑暗里等待。期盼的是,变得扑朔迷离。
安蓝做好饭菜端出来的时候,楚言希开在沙发上睡着了。
“哥!”安蓝轻轻推他,可是一点反应也没有。接着连续叫了几声仍是睡得深沉。
“真好看!”安蓝不自觉的说出口,声音清脆的飘落在尘埃里。她静静地看着他有着一丝丝颤动的睫毛,忽然就想起记忆中有趣的往事。
安蓝倾身向前,瞪大了眼睛瞄准最合适的方位。微微启唇,就咬住了他的薄唇。
楚言希察觉到丝丝的疼痛,一睁眼就看见对面的女人。倒是反应极快的捉住她的唇,惩罚一般狠戾的吻了回去。霸道而又缠绵的吸进她唇中每一丝的美好。
“现在高兴了?”楚言希适时地放开她,今天是有些累了。本来就是加班到很晚才回来,却是要独守空房等她那么久。不过,看她还是那么容易被挑逗的羞红的小脸,不免扬起唇角,悠扬的笑起。丝丝入扣的得意。
“我没有!”安蓝埋下头死撑着。“做好饭了,起来吃吧!”顿顿,又突然嬉笑着补充,“是你最爱的红烧蹄子。”她故意说红烧蹄子,是因为他最爱的分明是红烧猪蹄子。
从前,她偶尔叫他哥,或者不客气了,上去就是直接唤他“猪”。更为甚者,就是直截了当的发一个猪的表情过去。
那一声的称谓来的倒是极为简单。他对她说的最多的就是,“我困了。”“你早点睡吧!”“我们下午还有课,先睡会儿!”“晚安!”
惟有猪,除了吃,就是睡。
曾经,安蓝还托着下巴对坐在旁边的他,不满的抱怨,“老哥,你怎么能这样呢?明明有着猪的气质,却没有猪的外形!真是天怒人怨啊!”安蓝差不多要仰天长叹了,大眼睛却是饱含着无比的真诚和天真的无辜。
楚言希转过脸挑眉,只对她不屑地笑笑,大手拍拍她的肩膀,抚慰一般。“好吧丫头,你要承认,你有的是猪的外形。认命吧!”
“去死!”安蓝怒不可遏的厉吼,换来的自然只能是他越发得意的笑脸。
可是,那么漂亮。长长的睫毛因为笑意而弯曲颤动起来,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着,安蓝逃离似的离开停留在他脸上的视线。男人长这么漂亮,还真是祸害!她暗自嘟囔,却依然弥足深陷,不可自拔。
“厨艺不错!”楚言希埋头吃了几口菜,啧啧的赞叹。
“那是当然!”安蓝扬着下巴得意地笑,“很久以前我的厨艺就是这么好,你不知道罢了!”
“是是是!”楚言希连声附和,“谁要是娶了你,可就有口福了!”
“就是!”安蓝嬉笑着,像是十八岁时的敷衍。差不多同样的话题,他看见了她的坚韧,称赞她这样的女孩子肯定会特别地让男友让身边的人放心。她就是这样嬉笑着应下。
小小的自恋的口气。将心底的苦涩完美的遮盖下去。
如果可以,她又何尝愿意这样整天摆出的都是一副刀枪不入的脸孔。连笑一笑,都是清凉淡漠的。只有和佳佳或是和他在一起,才会真的笑得开心,笑得微微地可以肆无忌惮。
“哥,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安蓝小心地转移话题。
“你呢,你出去做什么了?这么晚才回来?”楚言希微微蹙眉,凝视着她一字一句问道。她不说他倒还忘了,这丫头竟然那么晚回来,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才好?
安蓝愣了愣,随意地扒一口米饭放进嘴里,含混不清的解释,“我和佳佳逛街了呀!”她说的理所当然,稍愣,又尴尬地笑笑,手上的筷子不安地敲着明净瓷碗的侧延。“然后……又看了场电影。”安蓝小心地补充。她向来不善于撒谎,可是实话,又怎么能告诉他呢?
楚言希不动声色的瞟了她一眼,略一沉吟,“那也该提前和我说一声,失踪了的话,我怎么和你弟交代!”
我弟?和他交代?
安蓝瞪圆了眼睛,也亏得言希想出来的竟然是这样的借口。担心我就是担心我嘛!她的心里还是泛起蜜一样的甜。但是,理亏在先,而且,她看得懂他对她的关心。自然开心。
安蓝默默的吃饭,沉默着一句话不说。
她的脸上有怅惘不可言说的忧伤。笑容淡淡的,只停留在唇角。连眉眼的弯曲都没有飞扬。
哥,不是一些事不能对你讲,而是太繁复的过程你未必有耐心听。除了那一次我对你讲说我家里发生的事。你心疼的拥抱住我。
你不知道,我从来都不能够奢望对你诉说一些什么自己的伤心事。你总有事比我重要。有同学的电话,有故意搞笑的讯息,还有,你想要洗澡。或者,你在玩游戏,你在,你专心的等一个人,你在细细的品味一杯咖啡。
你总有事。到后来,我就再也不提。
那是我的自知之明。
安蓝收拾好餐桌和厨房,回到自己的房间时,楚言希正在扣扣上等她。这种沟通方式,倒是极容易让人陷进记忆里,觉察到发黄的落叶在生命里留下浅色的痕迹。
如同流浪无依的那两年,心里空荡荡的,唯有依靠回忆才可以填满阴冷的空虚。
“还是没想过做我的女朋友?”
安蓝猜不透他有的是怎样的神情,只知道,戏谑总归是有的。“哥,我要做你的第二十个女朋友。”同样的话,安蓝在四年前的那一封邮件里就说过。
她说,如果真的可以,如果他不介意,她想要做他的第二十个女朋友。不介入他未来的婚姻,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女朋友。得到他不同的宠溺。
可是,安蓝不知道,Angel就是那么刚刚好,是他的第十八个女友。那么许梦琪就算是第十九个。
安蓝不知道,他对着屏幕凝重的样子,像是面临了一场肃杀。悄无声息的吞没了耳边所有的声响。
抉择和哀求的声音吐出口,不可遏止的期待满意的答复。
“因为你换女朋友实在是太快了,不是你甩她们,就是她们甩你。”安蓝毫不客气的发过去一个鄙视的表情。她的牙齿向来尖锐,一针见血,是最常用的招数。
“去死!”楚言希丢来一个捶打的表情。
“哈哈!当然了!还是你甩她们的时候居多。”还是稍稍安慰他一下。
…… ……
“过来!陪我睡觉。”楚言希突然变了音色。他极少用感叹号,除非……是笃定了的事!
“才不!”安蓝几乎想象得到他骨骼分明的手指敲打在键盘上的清脆和随意。
只是,今天她真的是累了,不想再是一整晚的折腾。他的精力,她柔软的身体和脆弱的灵魂,真的是比不得。
安蓝斩钉截铁的发过去回复,自认为是板上钉钉的话,然后就小跑着去锁门。
结果还是晚了言希一步。
你只是需要我。或者,你只是需要一个女人。
安蓝闭上眼的那一刻,还是流泪。然后不及温热,就被他吞咽。
我与你而言,还是有用的,是不是?
安蓝心底的声音根本不必要让谁听见。两个人这样不清不楚的暧昧。
安蓝在黑暗中咬紧牙齿,漆黑的长发铺染在大床上,像是遇水分散开来的墨迹,美得那样无法捕捉,又是那么惊艳。
摧毁(1)
第二天清晨醒来的时候,身侧的温度已经冰凉。
安蓝拾过手边的纸笔,刷刷的写道:
萧瑟的秋风
枯干的枝桠冷的天
我等你来看不见的雨飘落不着痕迹
美好褪去的鲜艳
疼痛的撕扯不肯罢休
疼痛来的那一刻我强忍着,我不哭。你知道吗?我最怕的从来不是疼痛。而是无休无止的折磨。最怕不着痕迹的掠夺,你不在意,而我的痛却渴求不到停止的那一刻。
安蓝将笔丢在一旁的时候,拉开窗帘才看见外面阴沉无光的天气。似乎很远很远的一个地方,有一个妇女牵着一个弱小的孩童要穿过马路。安蓝紧紧地盯着那对母子的一举一动,害怕她们稍微一不小心就被来来往往的车辆擦到身体。
那个小孩终于是跌倒,那母亲没来得及回转身,再看见的就已经是小男孩躺在汽车旁满脸血污的样子。
安蓝怔怔的看着,心里如同被刀割过的蔓延起一阵强烈的抽痛。熟悉的刺激感让她纤弱无力的手掌不自觉地抚向平坦光滑的小腹。
那里,曾经孕育过一个生命。曾经鲜活的跳动在她的身体里。她的血肉她的脉搏,曾经都和那个婴孩连结在一起过。他们是一体的,所以,当他离开的时候,安蓝不止一次想,她的生命应该也到了尽头了。
楚言希从不知道,安蓝曾经有过他的孩子。大学的时候,她打掉了那个还未成形的孩子。医生说,是个男孩。
安蓝拼命地摇晃脑袋,手指不可自已的穿插在头发里,痛苦地皱眉。清醒的时候,眼前已经恢复了一片寂静。她知道,她终于开始出现幻觉。那个孩子的阴影,从来都没有离开她的生命。
因为对言希的贪恋。她选择回到他的身边,就会想忘也忘不掉那个死去的孩子。那个可能长大后会很可爱的小男孩。
二十岁的安蓝已经整整两个月都没有按时来例假。终于是一个人偷偷地买来验孕试纸。小心的按照上面的步骤,不敢有丝毫的差错。结果,事情依照最可怕的想象发展。
她有了他的孩子。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决定要告诉他。然后,她所希望的不过是他可以陪她去医院。那个冰冷无情地地方,她仍旧会惧怕。
一年前,她从医院里领回妈妈的骨灰盒。那轻飘飘的重量,一度让她误以为手中紧握的不是一条生命。可是,随时可以展翅飞离的鸟儿。不受控制。
那个和蔼的男医生还安慰的拍拍她的肩膀,声音里的疼惜明显的,让她觉得自己突然就有些可怜。
走出医院的那一刻,安蓝才对着天空轻蔑的尖声笑出来。尖锐冷冽的声音划破耳膜,还是难得模糊视线。
妈妈在遥远的天际对着她微笑。安蓝清楚地知道,那是她的幻觉,可还是沉浸其中。身心都不愿得到解脱。
她的泪在那一刻就开始枯竭。流泪,如果有用,她就不会失去曾经拥有过的了。都已经是失去了,流泪有什么用?凸显了脆弱罢了!
她的思想渐渐变得极端。因为,她还没有来得及感知灵魂的孤独,就要开始奔波各种大大小小琐碎繁杂的事情。
可是,当她兴奋地找到楚言希时。他却是那样冷冷的看着她,他说,“专属味道,你懂的!”
是啊,我怎么不懂?安蓝垂下头,安静着不发一言。表情淡漠的,像是对面的人只是空气一般不存在。
可是言希,你一定不知道,你从未用那样冰冷的神情望过我。安蓝心底翻涌的悲伤开始无休止的泛滥。
专属情人。
那是你给她唱过的情歌。她是你追过的最漂亮的女孩子。我一直记得。那一天你抱着我笑了,很开心很开心的模样。她好不容易才肯做你的女朋友。
安蓝什么都不必问,就已经清楚的知道。言希听来的话会是怎样的情形。而事实的真相呢?根本就不需要被知晓。某种隐约的秘密,辗转了几个人的嘴巴,自然会变了味道。
那个漂亮的女孩来找她。咄咄逼人的追问她和他是什么关系?安蓝只是说,“我是他的妹妹。”清冷无害的表情,淡淡地说,我是他的妹妹。
就这样!其实言希,你是觉得,当别人问起的时候,我是应该和你划清界限的对不对?
我就……做你的专属情人,好不好?安蓝沉默的眯起眼睛,突兀的缠住他的脖子,将自己吊在他的身上。面无表情。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她已经绝望。这个孩子,根本不需要被世人知晓。是个错误的生命。
楚言希忽然就不再言语了。只是,那一夜,她很疼。疼痛的,像是被人用蛮力给生生的撕扯开。
桌面的台灯晃得她眼疼。她的身体在明亮的灯光下弯曲成花朵的形状,几乎扭曲。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有光的情况下痴缠在一起。安蓝喜欢黑暗。因为在寂静的夜里,才可以更加清楚地感知到彼此灼热的呼吸。而这样的光,只能让她更深切地觉得莫名的耻辱。
她突然就流泪了。泪水划过嫩白的脸颊,也一同倒流回心底。坠落的那一刻,“砰!”的就碎了。
安蓝静静地想,那该是她第一次在他的面前流泪吧。他却是决然地冷漠,甚至没有给她喘息宣泄的机会,就迅速的将它们吸吮到口中。那一整夜,楚言希都没有停歇。而她的痛,从来都没有那么不可抑制的颤栗,她几乎想到会不会就这样痛死过去。
可是,她爱他,该怎么办呢?她安蓝做过的事,从不后悔。
第二天,安蓝就去将孩子打掉。
出门的时候,护士阿姨心疼的问她,“丫头,你男朋友呢?怎么没有陪你来?”
她的眼泪瞬间就不住的在眼眶里来回晃荡。仍是强忍着,抿唇微笑,“我没有男朋友。”
护士阿姨愣了愣,没继续问下去。
都是心知肚明的答案。
那是安蓝第一次打车。因为疼痛已经让她无法正常的走路。因为,贫穷已经让她难得奢侈。
妈妈的后事,爸爸带走了家里仅有的钱。奶奶的年迈,小弟的学业。她早已入不敷出。柔弱的肩膀依靠亲戚里和奶奶有关的,残余的血脉相连。可是,相欠的,丝毫的,都会清楚的记在心里。那样的冷眼旁观,她的心日益坚硬,像一块冰冷的石头。
安蓝请了一周的长假窝在寝室里睡觉。睡得昏天黑地的,直到觉得自己快要发霉了,才走出那一栋楼。想要晒晒太阳。
只是没有人知道,当她决定义无返顾去爱的时候,就已经出卖了自己的灵魂。这样的放肆,实在是卑微的,微不足道。她知道,她的爱,失控的是那一只脱缰的野马,除非死去,否则,怎会记得回头的路?
可是,每一晚的梦靥已经开始没完没了的折磨。那是她亲手扼杀的孩子。他还没有成形。她还不知道肚子里孕育一个鲜活的生命是什么样的感觉。只是,就这样,她就失去他了。还没有感知,就失去了。
安蓝在阴暗的旅店里,常常会莫名其妙的就看见自己的小床上安静的躺着一个婴孩。粉嫩粉嫩的肤色。一触即破的柔软。
她会在突然之间就感觉到自己眼睛里炙热的泪水。滚烫的力度,几乎让她以为自己是不是会失明了。
眼前突如其来的黑暗,预示着更加清楚地记忆。不肯被时光抹灭。
有时候在梦里,安蓝会浑浑噩噩的想起,在另一个地方有一个生命在等待着她。她是不是应该离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安蓝会觉得自己很陌生。梦境里的她,太过于脆弱柔软。她的灵魂飘在那个身体之外,好像是一个人第一次相见。
安蓝从回忆中惊醒。翻看了手机,忽然忆起今天似乎是言希的生日。
太阳开始向西偏斜的时候,言希突然打电话回来说,晚上他会回家吃饭。
安蓝开心的应下。脑海里所有的不开心通通被抛开。明媚的笑意泛开在苍白的脸颊上,有些无畏的诡异。寂静的房间,安蓝一个人光着脚随意地走路。地板微微薄凉的温度,提醒着她当下一切的真实。不是梦境。
安蓝想象得到言希对她说话时的表情,是不是充满疼惜爱怜?他声音里的不经意,安蓝仍旧开心的笑出声来。一个人笑呵呵的在厨房里准备饭菜。
他的气息,他的随意和不羁,他的漂亮的桃花眼的瞳孔。他的,每一秒的抚摸。和她不自觉地颤栗。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安蓝正在厨房里来回不停地奔走。瞥一眼上面显示的名字,微愣,仍是将手擦洗干净按了接听键。
“有空吗?”许梦琪的声音听起来颇有些强势霸道。可惜,那脆弱的无力感还是被察觉。安蓝不知觉的冷笑,不动声色的全没放在心上。
“什么事?”她笑,温柔婉转。
“我在楼下。”许梦琪突兀的开口,安蓝来不及反应,就更为惊讶地听到许梦琪坚决不容置疑的声音,“我要见你!”
“不好意思,我现在没空。”安蓝礼貌的拒绝。眸子里透出几丝无畏的慵懒。
“那我就上去!”安蓝站在窗边看得见楼下的女子突然大步的迈向这里,不免改口,冷漠的说,“不用了,我下去。”
安蓝远远地就窥见许梦琪眼里的得意掺杂的不安。她该是来炫耀什么的吧!莫名的恨意开始在骨子里汹涌的发芽,或者是苏醒。
摧毁(2)
隔街的咖啡厅,安蓝坐下的那一刻,许梦琪倏地盯着她不紧不慢地微笑。
“说吧,什么事?”安蓝将包包放好在一旁。身体里蠢蠢欲动的黑暗和尖锐,仍被刻意的压制。那么一张漂亮的脸蛋,换了不再那样浓妆艳抹的模样,确实是女人中的极品了。
六年前的她就是这么漂亮。如今的模样,增添了特有的妩媚。于是,更加动人。但是就容貌而言,安蓝几乎是不战而败。或许,在她眼里,她就是这样做着无力的抗争的吧!
许梦琪挑起秀眉,轻轻地将手边的信封推到她的面前。
她说,“安小姐,你要不要看看他给我写的情书?”安蓝打开信封,里面是已经泛黄的纸。“你看,为了我的一句戏言,他就真的写情书了。我很感动呢?不知道你看了,会是什么感觉呢?”
安蓝垂下眸,静静地看着。长长的睫毛垂坠下来,合着外面打进来的阳光,苍白光滑的脸颊落下暗黑的剪影。深邃的,不可捉摸。
“怎么样?”许梦琪笑着催问。
安蓝扬起眉,澄澈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对面的女人。若有似无的哀伤飘落在看得见的尘埃里,“文笔还不错!”
“什么?”许梦琪惊异地叫出声,注意到旁人射过来的目光才压低了声音,不甘的质问,“就只是文笔,谁让你看文笔了?这是言希的字,别告诉我说你不认得!”
安蓝眯紧眸子,凝视窗外来来往往的人流。粉色的唇畔轻启,记忆中被刻意压抑的往事,瞬间变得清晰。“记得。你是哥谈过的最漂亮的女孩子。或者,女人!”
“真的吗?”许梦琪几乎是开心的笑起,却是瞬间又别扭的改口,“这个是当然,我只是问你,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们的关系……”
“我是他的妹妹。”
安蓝看也不看她一眼。沉静压抑的声音,蔓延在空气里,许梦琪突然觉得似乎是有些许难堪。
这样的措辞,莫名的熟悉。
许梦琪不明所以的看她一眼。食指生硬的指向她,“你……你怎么还……”你怎么会仍然记得?这么久了,天知道,她许梦琪仍旧是怕极了安蓝这样的冷漠,她的话常常让她连辩驳都觉得没有力气。
安蓝是个太奇怪的女人。六年前就是,不争不吵,就是那么的站着也一声不吭。也不会哭,不会觉得难过。面对她的追问,半晌才会静静地说一句,“我是他的妹妹。”
“我当然记得!”安蓝随意地将手指穿插在乌黑的长发里,从上而下的划过。细腻柔滑丝缎般的触感。她勾唇,轻嘲的笑笑,“你杀了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忘记?”
安蓝睨着对面的女人。一动不动的盯着她,仿佛直愣愣的眼神看见的不只是她的身体。而是,她能够穿过她的身体,看见她的灵魂。丑陋的,或者不堪的。
“孩子?”许梦琪惊叫,再顾不得可能引来的目光。“我没有!怎么可能?你有过孩子,我怎么不知道?”她连连否认,却还是极快的想起言希提过的安蓝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请了一周的长假。在当时,她不过是以为,顶多安蓝是难过了。却没想到……
“都过去了!”安蓝垂下眼帘淡淡地开口。“倒是你,许梦琪,你还是那么自负!”
“我没有!”许梦琪艰难地抗辩。却是在安蓝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扯住她的袖子,“你说清楚,你什么时候有过孩子?”
孩子?如果有过,那么,是谁的孩子?许梦琪不敢去想,可是又那么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安蓝无奈,只得重新坐下。尽量冷静着不引发出身体里快要失控的阴鸷。“六年前。言希的。”
许梦琪呆坐在一旁,终于一句话也说不出。“还有问题吗?”安蓝冷冷一哼,斜睨着她。许梦琪,我竟然不知道,你还真是有追根问底的喜好!可是,哪怕是她从前刻意的将杀死她的孩子的人与许梦琪当做是不同的两个人。却还是经不住,这样被反复的提醒。
她心底的阴暗不可以爆发。她会恨不得杀了她。
安蓝一直刻意的将杀死孩子的凶手归结为自己的残忍。她太清楚,如果不能够给他很好的未来,就还是不要将他带来这个世上。一如,她自己。
有时候,她还是会怨恨自己的存在。
她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的生命。所以,另一个生命提早的完结,兴许会是另一种解脱。安蓝一直将所有的过错归结于自己。可是,在看见许梦琪的那一刻,往事在脑海里不住的提醒着,曾经那个女孩的尖锐和不可一世。她的心狠狠的抽痛着,越来越难以克制。
不是青春流水,悄然逝去。那是留在身体里的一道疤。再怎样风华极致美景,也抵不过那痛,曾经来过的撕心裂肺。
“为什么是因为我?”许梦琪不解的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厉声责问,“为什么?”不自觉地仍是咄咄逼人的气势。她向来自负。安蓝冷冷的甩开她,淡淡地瞥一眼手腕上的涨红,无畏的轻笑,“六年前,因为你的胡言乱语,所以我打掉了那个孩子。”安蓝自嘲的笑笑,“许梦琪,我们都是凶手,你满意了吗?”含笑的音色,安蓝沉静的不动声色的叙说着。可是,那冷讽的意味却是深深地击到许梦琪的心底。
阴冷森然的气氛压抑的许梦琪几乎是没有任何形象的跑了出去。安蓝微微蹙眉,眸中强烈压抑的恨意终于开始展露出来。
可是,不到一个小时。安蓝就收到她的讯息。她说,“对不起!”
除此以外,她再不知道说什么好。
道歉的话再怎样,都是苍白无力的。可是,如果不说,她会一直内疚。那可是一个生命啊!还是言希的孩子。尽管,她是那么想要知道,当年的事言希知道吗?可是,该怎么开口呢?怎么会还有脸开得了口?
年幼,不该是扼杀的借口。
安蓝怔怔的丢开手机。想起许梦琪跑出去的时候,突然地回转过头来看她的那一个表情。那样蠢蠢欲动的纠结。那样明显的挣扎,安蓝一眼就懂得。是想要放弃了吗?可是,怎么会那么简单?爱情,又是怎么会是那么轻易就可以舍弃的东西?
许梦琪不会知道,她曾经想过她只是言希用来发泄的工具。他打破了她对爱情所有的幻想。可是,再怎样的流浪漂泊,都不能带走那个人留下的记忆。安蓝终于还是知道,爱情,不都是这样千回百转的吗?
哪怕是走到千里之外,哪怕明晃晃的刀子被架在脖子上,一时间想起的仍是那一张妖孽的脸。想他,能不能见最后一面。想他,有没有忽然从梦中坐起身,觉得浅浅的不安。
接到许梦琪的电话的时候,安蓝正从窗户边看见言希的车停放好。他从车上走下来,按照约定的时间。
尽管他说过的话,他许下的诺言,常常不会兑现,可是,这次却是真的。没有谎言。
“我们公平竞争吧!”许梦琪的声音带了一丝凝重,安蓝抿唇,没有应答。“当初的事,我不是故意的,你知道,就算是换了别人,肯定也会……”
“我知道!”安蓝屏住呼吸打断她,暗暗计算言希上来需要多久的时间。她们的谈话不可以被撞见。
“你恨我吗?”
“你觉得呢?”安蓝轻笑着反问,映射在空中的音线有点讥。
“对不起……”
“我不会在这里留太久的时间。如果你有毅力,那就竞争吧,我没意见。”
我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的时间。安蓝那么清楚,这里并不是指这座城市,而是,这人世间。
她的生命已经开始枯萎。颓败的气息整日的充斥在身体里。她的灵魂需要歇息。两年漂泊的时间,刺激和放纵的生活,也是够了。
沉溺(1)
“这是手擀面。是我们那里很时兴的长寿面,一根面,做成整整一碗。”安蓝温暖的望着楚言希。
楚言希微怔,“我突然想吃牛排了,我们出去吧!”说着,就拉着安蓝向外走去。
“可是……”安蓝刚一犹疑,楚言希就说,“今天是我的生日,听我的!”
他的话向来不容置疑,安蓝垂下头,安静地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暖暖的享受着手牵手的安慰。
彼此的肌肤都在空气中□着,安蓝不知道它们是不是一样的寂寞,可是暧昧的交叠在一起。安蓝低低地笑。微弱的声音轻不可闻。
出门的时候,安蓝望了一眼,桌子上放着的面,还冒着热气。那是她算准了他回家的时间做的。生怕凉了,烫了。于是,没来得及将衣服穿好就随他出去。
眼底的落寞理所当然的有些软弱。她的爱,已经让她这样卑微。心酸的,难受。
果真是不远的地方新开的一家店。安蓝还是不习惯用刀叉,草草吃了几口,淡而无味。七分熟的法式牛排,安蓝吃不出什么味道的特别。
言希叫了红酒,一杯灌下肚的时候,冰凉的液体在身体里穿行。安蓝拿了纸巾掩住唇,难受的轻咳。
出门的时候一阵冷风吹过面颊,安蓝不自觉地颤抖。言希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肩上,单手揽她入怀。天空开始飘起细密的雨滴。微寒。
温热的气息,熟悉的心跳,安蓝闭上眼扬起唇角微笑。这一天,是她最难过也最开心的一天。
他仍就是她声声唤着的“哥哥。”温暖的宠溺,丝丝入扣的关怀。只是,哥,已经把什么都划分成界限。
言希接到一个电话就匆匆离开。将她一个人丢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安蓝静静地看着他的墨黑色的兰博基尼疾驰离开,小心地裹紧身上的衣服。
离开的那一刻,楚言希握住她的肩膀,仔细的叮嘱,“安蓝,乖,回家,早点睡觉,不要熬夜!”安蓝仰起脸看见他深邃的瞳孔里浓烈的疼惜。只是轻轻点头,说好。然后,在他转身之后,若有似无的道了一声“晚安!”
言希的背影没有丝毫的停留,闻所未闻一般。只是,忽然就加快了步速。
只有他自己清楚那样的姿态,事实上却是另一种不知所措的逃离。不然,晚一些,他怕……他的所有克制会濒临崩溃。
一直到戴上耳麦,才不耐的追问,“公司出什么事了?”
“老头子说,让我们把埃尔斯收购了!”
“什么?”楚言希大惊,“他以为我们是在办家家酒呢?埃尔斯那么大的一个公司,怎么可能说收购就收购了?”简直是痴人说梦!楚言希越想越是恼火。刚刚和安蓝分明是那么美好的气氛,就这么一个破理由就把自己给叫走!
到底是驱车来到约定的地点。Flame。
龙飞凤舞的字体在妖艳的红和暗黑的压抑衬托下,愈发衬托得像是火焰一样炽烈。又是,那么疯狂。
顾明轩示意身边的女人出去,才暗哑着声音询问,“你有把握吗?”
楚言希一挑眉,抬起头静静地凝视他半晌,才闷闷地开口,“八成。”
八成。几乎是全胜的把握。他向来不羁。除却漂亮的脸颊所带来的错觉,他工作的时候,却是沉静锐利的。锋芒隐隐的掩藏着,又让人难以捉摸。
“那我们就做吧!”顾明轩略为放心地舒一口气。还以为有多难,在商战上,七成以上的把握都是难得。更何况,是如今的局面。
“你以为就那么容易?”楚言希睨他一眼,手指里夹着的酒杯轻轻摇晃,暗黑色的光线,旖旎动人。“会有点危险,一旦收购失败,我们公司将会承受巨大的损失。”他仔细地斟酌,仍是不甚放心。伯父做出这样的决策,怕是已经决定,只不过是来简单的知会一声。
“多大的损失,会不会破产?”顾明轩忽然揪住他神采奕奕的追问。楚言希挫败的打掉他的手,斜睨着他,“不会不会!”辰裕集团怎么说也是几十年的基业了,是绝不会说倒就倒的。
楚言希挑眉,看一眼身边的男人怏怏的神色,戏谑道:“怎么?伯父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你坐拥,还是不乐意?”
“倒也不是!”顾明轩别过眼,“就是……”
他的梦想被困顿在这里,总是会觉得束缚。言希都懂,自然不用多说。楚言希看着他,也不再追问。只是,大掌拍拍他的肩,默默地叹口气。
明媚的午后,安蓝坐在咖啡厅里一个人打开电脑,准备最新一期的青春期特刊。她的任务就是解答每一个读者的来信,并且挑出最具有代表性的整合为当下的青春解读。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阳光下欢快的跳动。安蓝甚至想象得到每一个拿到杂志的人会不会忧伤的念出这几句话。
她的措辞,向来尖锐,向来残忍。微妙地婉转,已是极尽的难得。
【年轻的男孩子女孩子,那个人不是不懂你的心意,不是没有看见你的留言,没注意你发的讯息。是装作看不见,你懂得,就要学会放弃。每一个美好的得失都会是一个循环的连锁。你中意与他,他却未必将你放在心上。无论何时,再怎样卑微的姿态都可以,丢失了自尊又怎么样?你无比的清楚,你最亲爱的自尊她值不了几个钱,你有你最想要的。但是,永远要明白自己所处的位置。本末倒置是最可悲的事情。】
安蓝将定稿后的文本发送给她的审核编辑。
很快就收到清浅的质疑,“我最亲爱的幸福花,你是不是曾经就是这样的呢?”忧伤里的不确定,小心翼翼的追求。即使是丢掉了自尊,也没忘记清澈的看清自己的位置。
是太精明的女子。
安蓝苦涩地笑笑,品在唇中的咖啡是她特意挑的最醇香的种类。浓烈的,胜得过喷洒在身上奢华的香水。
食指按着鼠标轻轻滑动。太多的读者留言,是不是该更新博客了?苍老陈旧的像是家门前那一棵古槐树。
安蓝被那个叫做古槐树的人吸引住。他说,“朵朵,怎么还不更新呢?我们家门前的那棵古槐树都开花了,你呢?生活没有什么新的变化吗?”
他叫她朵朵,第一次有人叫她朵朵。好亲昵地称谓。安蓝扬起唇角不自觉地微笑。她的读者总是称她为幸福花。格桑梅朵,不就是幸福花的寓意吗?
可是这个人,他叫她朵朵。亲切地像是熟知了许多年的老友。可是,那一份小心地刻意,掩饰的过分明显。
安蓝突然想,或许是该更新了。尽管,来的初意,是看看当下的情形。
【我要不要说,我终于还是承认,我讨厌死了我掌纹里的粗糙和平平仄仄的痕迹。可是,你曾牵过它,就在……我记不清的哪一天。】
【我看见你眼里有谁癫狂过的痕迹。却原来,做一个瞎子,也需要太多的勇气。】
顺带着上传的图片是她在西藏时,对着夕阳,用手机拍摄的自己的侧影。大而亮的眼睛微微眯住,她的眼睛,在阳光下睁不开。而那样的姿态,即使是自己,也分辨不出是谁。侧影相像的人太多了。
安蓝敲打完之后就笑了。怎么会记不得哪一天?哪一天她都记得,记得的清清楚楚。
第一次,第二次,几天前的那一次。每一次,她都要用力的刻进骨子里。不可以忘记。不敢忘。舍不得。零星微末的记忆不知道是否足够可以在彻底的离开之后,用来度过残生?或者,离开前一刻的,用来忆念。
辰裕集团总经理办公室。许梦琪一袭贴身的职业装,穿的妖娆多姿,素衣暗裹的风情,在走进去那一刻,完美的身段婀娜多姿的巧妙地摇摆起来。不动声色的诱惑着仍在埋头处理公务的楚言希。
沉溺(2)
“总经理,我听说我们对面新开了一家咖啡厅,味道不错,总经理有没有空去坐坐?”许梦琪揉着嗓音丝丝入扣的勾起座上的男人对她的注意。她知道他热爱的咖啡,正是这个时辰。
“是吗?”楚言希眯起眼微笑,难得没有公事公办的开口拒绝,“那我们去吧!”末了,又拾起抽屉里的车钥匙给她,“我还有些事要和董事长商量,你先去帮我把车提出来,我过会儿就下去。”
许梦琪娇笑着离去。她终于如愿做了他的助理。清河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又是留学归来的海龟。留在跨国企业里,说是屈才自是算不得,但是可以更长时间的呆在他的身边,已经是一种胜利。
至于安蓝,她说过有一天她会离开。许梦琪半信半疑,她的话常常让她琢磨不透,那个在年轻时候就不得不承受太多压力的女人。
她的表情,常常诡异的让她觉得惊悚。尽管,她也有些同情她。
安蓝的妈妈出车祸死了。这事是极少人知道的。许梦琪绝对敢担保,怕是辅导员都未必清楚地知晓。而她,不过就是听过一次言希酒醉后的真言。他一张口就是对她的疼惜。不然,她又何至于怒不可遏的去找她!
言希对她的疼惜和在乎,远远超过了对待小妹的宠溺。甚至亲生的妹妹,也不该那么痛彻心扉吧!
许梦琪的心里愈发的明白一些事,所以,哪怕是在多年以后,再看见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仍是感觉到强烈的威胁。
安蓝,她时常让人觉得危险。不可捉摸的女人。
许梦琪和楚言希到达格咖的时候,安蓝刚好回了楼上自己的房间。许多言希夜不归宿的日子,她都是回到这里。卧室布置得相当温馨,堆满了曾经她和他的合照。还有她在精品阁里挑选的布娃娃。那些手机里存着的年久日深的图片,即使被清洗出来,仍是灰暗无光。安蓝一张一张的修饰好,才交到洗印的人手里。
有一张是他们在阳光下,言希亲昵的揽着她的肩膀,安蓝还在局促的挣扎。她的眉头轻蹙着,眼底的开心却是不很明显的被捕捉。
“传闻这家店的店主是网络知名写手格桑梅朵。那个每天被选中的格子里的问题,会被解答。然后登上时尚周刊。所以这家店才会一开张就那么红火。”许梦琪接过侍者端上了的咖啡,才细细地解释。微顿,又抿唇扬起眉温暖的笑,“神秘,而且味道独特。你试试?”
格桑梅朵吗?楚言希微微蹙眉,端起杯盏放在唇边轻轻啜饮。最先入口的甘甜的香醇,继而才是淡淡地苦涩。只是,那苦虽是苦,却是咖啡的原味。那香醇盘绕在鼻尖,已是极品。
“怎么样?”许梦琪定定的看着他。“是不是很特别?”这家店她一有空就会来,虽然这店也不过开张了这么几天。客人多,却是清静异常。咖啡厅里的音乐,被主人调试的很是恰当。
“很好!”楚言希眯起眼轻笑。漂亮的桃花眼在阳光下紧紧地眯着,心里若有所思。格桑梅朵?是最新晋的作家吗?如若是最新出来的,原不该只是开一家店就有这么多人捧场。这里的咖啡,价格可不是一般的人能够支付得起的。
难道她的读者都是这么有钱吗?
抑或,她是有资历的作家,怎么从未听安蓝提起过?想当年,那丫头喋喋不休的总是她的散文,她的。
许梦琪抽出墙上的暗格,拿出特质的纸笔,问他,“言希,你要不要写些什么?”楚言希微微诧异,茫然不解。“或许有一天,你就可以在时尚周刊上看见幸福花给你的答案了。”
“幸福花?”
“呃,幸福花是她的读者对她的昵称。格桑梅朵,不就是幸福花的含义吗?”
“你也很喜欢那个格桑梅朵?”言希挑眉,品在口中的味道确是极佳。倒是合了这么昂贵的价格。只是,单纯的讲,他对作家没什么好感。整天的写作,常常把什么都忽视了。
“是啊是啊!”许梦琪欢快地应下,精致的脸蛋上洋溢起些微的得意,“大学的时候我就爱死了她的言情。虐心虐的我的心都疼了。”
“是吗?”楚言希不自觉地伸手揉揉她的头,宠溺的笑笑,“那个时候你那么单纯,现在竟然也是,一点都没变。”楚言希怔怔的看着这个在他眼前笑靥如花的女人,多年的岁月消磨了所有过往,唯独那一份清纯和稚嫩,经年不变。
许梦琪垂下头,早已羞红了脸颊。
“虐心的,怎么还会喜欢?”楚言希突兀的提出质疑。
“呃?”许梦琪正陷在其中,一时不解。自然想象不到楚言希是为何在这么美好的气氛下问这样不着边的问题。
只是,天知道,他刚刚仿佛是看见了熟悉的身影。刚刚卸下的铠甲,登时又穿上了所有的伪装。温柔,似乎是给错了人。连笑意,都不够通彻到眼底。楚言希莫名的苦笑,那个人果真就那么的让他放不下么?竟然会这样见了一个相熟的背影,就会慌乱的忘了眼前的人是谁。
不是每一天都相见,不是每一晚只要他想,她就会甘心的迎合。妩媚的在他身下开成最美最妖娆的花朵。可是这样,还是会在工作之余想念。
楚言希,你真是疯了!
他暗骂自己,目光瞥向对面的女人却是不听话的已经没有了前一秒的柔情。
“怎么会喜欢?这个……”许梦琪埋下头一边啜饮杯子里的咖啡,一边又是绞尽脑汁的想,当初是为什么喜欢那个叫做格桑梅朵的作家的呢?当时年幼,天真。“哦!对了!”许梦琪恍然大悟的仰起头,炯炯有神的盯着楚言希,引以为傲的解释,“虽然,是虐了一点,但是总归结果是好的呀!那个时候的小女生不就是那么天真吗?总是想着,两个人在一起,不论过程有多么的艰难,只要知道结果是好的,就还是会有期待!”
“那么,现在呢?”楚言希挑眉,她没注意他的分神,倏地就轻松了许多。
“现在……”许梦琪哀怨的叹一口气,“现在她的文风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不止过程悲惨,连结局都是惨不忍睹的。”
惨不忍睹?
楚言希莫名的摇摇头。能够用惨不忍睹来形容的,那个丫头倒是也很适合。
她写的字,就常常想让他把她的电脑给摔了。不然,就是她随手拈来的餐巾纸。他总是恨不得撕了个粉碎。可是,又觉得那样的行为太过幼稚。安蓝是极讨厌男人幼稚的行为的。那是不成熟的代表。
所以,简直一个“悲剧”都不足以形容的贴切。
许梦琪递到手中的纸笔,是不同的截然相反的色系。纯白和纯黑的纸。纯黑和银白色的笔。没有用来稍稍中和的灰色,或者是温软的粉色。
楚言希乍一眼看到,就不难猜想,那个叫做格桑梅朵的女人,本身定然差不多也是个容易极端的人。
这样的极致,并不怎么好。
楚言希到底是没留下任何疑问。这地方,总有些怪怪的。那个身影,明明熟悉的就要刻进骨子里,却是在想要仔细分辨的时候就不见了。就好像,单单的只是他的一场错觉。与谁都无关。
当晚,楚言希却是接到安蓝发来的信息。她说,她有事晚上不回去了。反正,他也很少回去。安蓝赌气的想,却是心知肚明,中午的时候见他们那么亲密,心里的醋味根本就是把她淹没了。
她没她自己想象的那么大度。她介意的,生活中的一点一滴。都是满腔的妒意。
沉溺(3)
楚言希拉开车门的动作怔在原处,手上的青筋隐隐凸现。脑海里首先浮现的最坏的想象,是她在外面认识了什么男人,所以才夜不归宿。
楚言希猛地跌坐回车子里,骨骼分明的手指紧紧地握着方向盘,狠戾的气息几乎是要将圆形的无辜方向盘整个的抽离。
楚言希,你清醒一点!
他愈发的粗暴的提醒自己,阴鸷的眼睛垂缩着,仍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去做什么?最重要的,和谁在一起?男人,还是女人?
楚言希怎么可能不清楚?以安蓝那样清冷淡漠的性子,怕是有人主动上前来,她都未必热心的说上几句。至于陌生男人,旁人多看她几眼她都会厌烦。“那个有着怪癖的丫头!”楚言希恨恨道。
可是,他偏偏爱死了她这样的怪癖。愈发以为她就是他的。这辈子怎样的纠缠,她都不会逃脱。
可是,才不过是一晚的夜不归宿,他竟然就心急成这样。
猛地狠下决心,驱车来到许梦琪的住处。她显然是妩媚娇柔的,更加是兴奋的。
他知道,这一刻他需要另一个温软的身体,来驱逐安蓝留在他脑海里的执念。那执念,迟早会伤了安蓝,也伤了他自己。安蓝不是他能掌控的,这一次她是偶尔停留,他不该存了太多奢望。
安蓝说过,她是一个不会对未来抱有期望的人,生活也从来不让她活得拥有一丝的幻想。她是随风飘散流离失所的蒲公英。落在哪里都可以安家。
那一份绝望,看得他心疼。却是,突兀的明白,她的生命已经在很早以前就定型。她是他的过客。彼此,是互不相干的姿态。楚言希心里缓慢燃烧的希冀,终于寂静的熄灭。
楚言希紧迫的拥着怀中的女子,她较安蓝丰满一些,握在手中,尽是合适恰当的盈润,却没有多余的脂肪。是绝佳的身材。够让人销魂,难忘。
其实,他心里明白。只要是个女子,只要不像安蓝那样让他惶恐不安。都是,合适的。
几乎是意乱情迷的时候,口中呼喊的名字呼之欲出了。却是更为清澈的听见许梦琪在他耳边低低地呢喃,“言希,什么时候我们回家看看伯母吧?”
言希是个极孝顺的人,若是能够讨伯母的欢心,那么许多事就会容易很多。
只是,许梦琪当然不会知道。大学时代的安蓝早就已经去过楚言希的家。甚至后来,毕业后的那四年,她也断断续续的去过几次。
上大学的时候,楚言希就曾经认真地告诉过安蓝。我妈追问我怎么不追你?
安蓝惊讶地有些措手不及。仍是嘻嘻的笑起,“那你怎么说?”
“我说我已经有女朋友了,肯定不能劈腿!”
很长时间,安蓝才反应过来,“哥,你妈怎么会知道我?”
楚言希顿时无语。仍是无畏的解释,“我认识的女生,我妈一般都知道。”
“这样啊!”安蓝叹口气,心底里才缓缓升腾起的幻想泡沫,那么快的就破碎了。
“你妈为什么希望你追我啊?”豁出去了!安蓝打出这么一行字的时候,神经紧迫的几乎断裂。可是,不管怎么说,要是什么都没做就这么轻易的得到有可能是未来婆婆的喜欢。毕竟是大好事一桩嘛!
楚言希好长时间都没有回话。安蓝愣愣的,末了,又添了一个搞笑调皮外加疑问的表情发过去。
“我不是说过你适合做妻子?”
轻巧的反问。安蓝无话可说。
对!她会做所有的家务,洗衣做饭整理房间,没有一样是她不会的。她脾气温和,不会与人争执。她是保守封建的女子,将来一定会很孝顺公婆。即使不很会处理人际关系,可是脾性好,已经是最好的调剂。甚至,他妈妈的眼里,她是长相比较漂亮的女生,却又不是招蜂引蝶的那种。
楚言希不止一次的提过她是个适合做妻子的人。甚至,他还说,“安蓝,倘或多年后,我未娶你未嫁,我们就在一起。”
安蓝不知道怎么答言。只是,应了声“好!”
火热交缠的两具身体,楚言希登时坐起身,再没了任何的兴致。小心维系的不再想起,经不住这样的暗示。
原本想要发泄的念头,冷不防地被一盆冷水毫不留情的灌下。随手拎了外套,一声不吭的就走离了许梦琪的视线。
已是深夜。楚言希开着车,兜兜转转,竟是又去了那家新开的咖啡厅。
安蓝打开电脑,深沉的夜总是让她格外的清醒。顿顿,想来这么晚了下面也没人了,正好出去走走。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每每咖啡厅人多的时候,她总刻意的吩咐侍者适当地拦住一些。
本来享受清静的地方,怎么能喧闹的像个菜市场?
一抬头就看见倚靠着墨黑色兰博基尼的楚言希。修长的腿虽是随意地交叠着,安蓝仍是在缓缓靠近的时候察觉到他的不悦。
“你在恼怒什么?”安蓝上前娇俏的挽住他的手臂,抬起眸子,大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彩,“谁会惹得你这么生气?”末了,忽又暗自笑道:“真是太有能耐了!”
除了你还有谁!楚言希暗忖。
没理会是在街上,反手就箍住她的纤腰,大手蛮横地将她扣进自己怀里。微凉的薄唇急切地捕捉她的柔软。安蓝猝不及防的惊呼出声,却是正好给了楚言希进一步攻占城池的机会。她口腔里的空气被他吮吸殆尽。言希完全不知足的揉捏她的身子,安蓝几乎瘫软下去,身子一阵燥热,□被□裸的挑起。
终于是在无法呼吸之前,楚言希微眯着腥红的眼不甘的放开她。
“你怎么会在这?”
安蓝小心地蹙眉。微翘的睫毛安静的垂下来,遮住眼底的闪烁。安蓝暗道,真不愧是商战中的高手!这个时候,竟然还能记得这个茬!
“过来这里喝杯咖啡,晚上一个人睡不着。”许是怕他不信吧,又默默地添一句,“算是他们的最后一个客人了。”
“是一个人睡不着?还是晚上睡不着?”楚言希戏谑的挑眉,心情忽然大好。凝视着她,看她愈发羞窘的样子,之前所有的担忧,通通不见了踪影。“嗯?怎么不说话?”全不顾她越来越低的小脑袋,只是安逸的揉捏怀里的柔软。
安蓝娇呼出声,故意的瞥向他身后的车子,里面并没有旁人。睁大了眼睛好奇的疑问,“怎么是你自己?今晚不用加班吗?”
他的借口向来如是。加班,应酬。然后,彻夜不归。
“今晚没事!”楚言希品味出她口中轻微的介意,愈发的开心。眉眼里尽是倾斜的笑意。“你呢?不是说有事?”华丽的反击。楚言希轻笑,怀中的女人分明就是介意他流连风月。悄无声息的退出,不争不抢,总是她的作风。
“我……”安蓝终于无话可说。羞恼的去捶她。粉拳被人握在手中。安蓝挣扎不开,或者,本就没想要挣扎。
他对她而言,总是轻易地,就让她忘记自己是谁。
温暖的,和谐的,美好的。一个微笑,都是醉人的。
她甘愿沉醉,这一生都不要清醒。
驱车回家的路上,楚言希突然想起那个叫做格桑梅朵的作家,不禁扭转头问向身旁的女人,“安蓝,你知道格桑梅朵吗?”既是同行,又是那么有成就,总归是该听说过的。
“呃?”安蓝惊愣住。随即,微笑着反问,“幸福花,是不是?”要不要很骄傲的告诉他说,那个他所听说的人,就是自己呢?安蓝瞥一眼窗外,华灯映得这夜色分外宁静。即使是拥挤繁华的都市,在这样的午夜深处,仍是一样的安宁。
沉溺(4)
告诉他说,格桑梅朵就是自己。安蓝得意地扬起唇角,小小的骄傲在唇齿间徘徊。
“嗯。”楚言希正专注于开车,只随意地点头。没注意安蓝雀跃的神情。
“我如果说是我,你信不信?”安蓝谨慎地看着他,仍是忍俊不禁。眉眼里飞扬的笑意,挡都挡不住。
半晌,楚言希才闷闷地吐出一个字,却是说得万般不情愿。
“信!”
怎么能不信?安蓝几乎从不撒谎,至少她对他从不曾撒谎。况且,许梦琪提过,格桑梅朵这两年的笔锋开始有了变化。变得阴郁沉溺。总是悲剧的结局。
许梦琪这样说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到。
一直到回到家。楚言希都是沉默不言的。安蓝亦是静静地。想着,可能是刚才自己没有坦白为什么会出现格咖,所以他才生气了。
楚言希拧着钥匙打开门,连鞋子都没换下,就闷闷地坐到沙发上。安蓝微怔了几秒,手指放在开关上,到底是颤颤的拿下来,没有将一室的灯点亮。
安蓝换上拖鞋,将他的拖鞋一同拿过去,坐到他的对面,轻轻唤了一声“哥!”
他的小气他的任性,常常来的莫名其妙。大学的时候就是如此。安蓝还曾嬉笑着取笑他,“哥,你怎么跟一个女生似的,莫名的就无理取闹,还任性,小气,怎么就还生了这么一副帅气的男生脸蛋,真是太可惜了!”
楚言希垂下头不理她。当初她取笑他,他就是这么的不理她。一句话也不说。
天知道,楚言希现在的怒气已经是在不断的升级。原本轻微的生气,因为她的那一声“哥”变得更加的难以克制。
她永远能够清楚的戳中他的痛处。那一声“哥”,把一切的界限都划分的过分透明。他连想要朦胧模糊一下都不行。
良久,楚言希才抓住她的手腕,厉声责问,“你怎么会有那么多钱?”那么一家咖啡厅,想要盘下来怕是不止几百万。安蓝从哪里弄到这么多的钱。
“反正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安蓝撅起小嘴。赌气一般地回答。暗暗地想要挣脱开他的束缚,却是无能为力的。他的力气大得在她上大学的时候就已经清楚。“你弄疼我了!”安蓝抬眼看着她。楚言希却是正怒瞪着她。满腔的怒气,如同打在棉花上,温软的,只能让自己不知所措。
安蓝放弃挣扎,他从来这样,莫名其妙的就生气,她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记忆中,大学时代的楚言希亦是特别的瘦,却又不似现在的精壮。那时的他看起来是真的像一个清秀瘦弱却又痞痞的的男生。
第一次他将她打横抱起,安蓝极努力地才没有惊叫出声。那是她长大以后第一次靠人力离开地球。她紧张地搂紧他的脖子,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将她摔下来。那是安蓝第一次知道,原来男生的力气那么大。
那一次他抱她的原因。却是微微地有些可笑。那是安蓝突然提起,她的男朋友一定要能够抱得动她。不然的话,就太……那什么了。
安蓝正兀自一个人砸吧着小嘴。身体就腾地离开了地球。
“你写挣的?”到底是问出口。最不想听见的答案。楚言希终于是自己问出口。布满血丝的眼睛沉痛的望着她,在黑夜里并不能被清楚的分辨。
“嗯。”安蓝点头。乖乖的小模样。倒是没一点觉得心虚。
“你要写多少才能挣这么多钱?”楚言希的声音在暗夜里尤显狠戾。天知道他要疯了!这个女人从来都这么疯狂,他竟然才知道她这两年竟然就是这么过的。心里剧烈的抽痛,像是有人对脆弱的心脏实施了鞭笞。残忍的力道,默默地提醒着他的错失。
“差不多快一千万了吧!”安蓝认真地算清楚,才轻声开口。他的严厉她又不是第一次见,极自觉地就没有放在心上。想当初,她逃课窝在宿舍里码字,都被他骂的狗血淋头。
哼!他不也是常常逃课去找他的女朋友约会。那些各个系的系花级人物,楚言希可是殷勤着呢!
“你每天不做事就是写这个?每天抱着电脑就是写这些有的没的?每天没日没夜的糟践自己的身体,就是……”楚言希到底是怒吼出声,终究是重重的叹口气。
我……
安蓝沉默着并不作声。如果可以选择,她怎么会天生就喜欢糟蹋自己。她的眼睛就快要坏了。身体也受了太大的辐射。皮肤太久没有见过阳光,苍白的满是垂危的病态。
楚言希上前紧紧地握住她的肩膀,突然想起什么,拧着眉追问,“你弟弟呢?这么多天,你好像从来没有给你家里打过电话!”
“我安排了他住宿。”安蓝别过头不去看他。声音淡淡地,像是从遥远的天际飘渺而来。
“怎么舍得?你说过你要给他最好的!”楚言希厉声责问她。狠戾的眸子闪烁着浓烈的疼惜和不知所措。他甚至不清楚自己这样生气是为了什么。她现在神情淡然的样子,就愈发的激怒他。
她不在乎,什么都不在乎。不在乎糟蹋自己的身体,不在乎身边人的感受。现在,连她最在意的亲人都已经不在乎了吗?
楚言希不敢想象,她的灵魂,到底飘到了哪里。遥远的,哪怕他用尽一生的时间,都追赶不上。
“他已经十三岁!”安蓝抬起头,一指一指的掰开言希对她的束缚。神情淡漠的一字一句告诉他,“应该学会照顾自己!”
我不能永远都陪在他身边。
残余的话,终于是没有残忍的说出口。她不会在这里停留太长的时间。安七阳总要学着长大。晚一步,不如早一些。
早熟,总是胜过将来一个人孤苦无依,还是人事不知的呆傻模样。
“那你奶奶呢?”楚言希瘫软无力的跌坐回沙发上。安静着任由安蓝蹲下身帮他换了拖鞋。
“毕业那年就去世了。”安蓝的声音异常清冷。安静地在他身旁坐下。他不问,她也没想起过要说。怜悯,是连她自己都很不耻的东西。
楚言希愣愣的,再也无话可说。大掌捞过身边的女人。让她得以依偎在自己怀里。安蓝不自觉地颤抖。干涸的瞳孔,终于,一滴泪也没有。
“怎么从来都不说?”楚言希心痛的抱紧她,想要给她最坚实的依靠。
我不需要所有人都了解我。我的难过为什么要对别人说。安蓝默默地想,那些都是她不稀罕的东西!轻轻启唇,吐出口的却是,“哥,都过去了不是吗?”
楚言希重重的点头。眼里汹涌泛滥的哀伤已经让他哽咽的说不出话。
“所以,为什么要告诉别人来提醒自己,当初的那个噩梦呢?”安蓝窝在言希怀里,轻轻补充。
忘记都已经那么的难,却还要残忍的复习吗?
“好!”楚言希更加用力地环住她,一字一顿的承诺,“只要你觉得开心,怎么样都好!”
他的安蓝,他最重要的宝贝。她的疼痛,一道道的重复,反手划在他的心上。
安蓝从来都不是脆弱的,她的坚韧总是轻易地就将他拒之门外。他所有的怜惜,总是默默地变为不发一言。
楚言希不得不清楚,她心里有太多的东西,隐秘的,不为人知。她的苦痛,来得太多,所以,连解脱都需要太久的时间。
酸楚(1)
时光在指尖像流水一样滑过。安蓝不知道言希和许梦琪有没有分手,清楚的只是,她再也没有见过梦琪。那个女孩,其实不坏。只是被宠坏了。轻微的骄傲和自负。
安蓝在家常常无事可做,每每做了饭等他回家。或者洗洗衣服做做家务,倒是安逸。
安蓝以为,是不是可以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了?她来这里一个多月了。终于宁静的生活。言希虽然有时候回来很晚,但是,总会回来。再没有过夜不归宿。
对于江哲瀚的邀约,安蓝偶尔同意,偶尔拒绝。
这一点,甚至是她自己都不清楚。她明明不喜欢和男人相处。却是在有些时候,当真是不知如何拒绝。他的态度从来温和又明朗的让她清澈明白。不存在遮掩。
那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安蓝愿意相信。
但是,当他将熟悉的项链再次摆放在安蓝眼前的时候,她清澈的瞳孔还是冷淡地瞥过。声音里轻微的嘲讽并不避讳,“江先生,你这是做什么?”她总还有拒绝的权利吧!但是,他有被人虐待的喜好吗?被人拒绝,依旧可以这样反复。
安蓝向来一针见血,话到嘴边,到底是留了情面。她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连拒绝的话都不能说的狠戾一些。她不是从来尖锐刻薄的吗?现在,又是怎么了?
“安蓝,你不要误会。”江哲瀚慌忙解释,“这条项链是我们公司即将上市的珠宝里唯一的展览品,我只是希望,你能为它取一个名字。”他说得诚恳。安蓝顿时无语。倒是她多想了!
“我?”还是惊讶地指指自己。末了,又不以为然的轻笑,“我怎么能……”
“只有你最合适。”江哲瀚执着的打断她。凝望着她透明清澈的眼睛,一字一句的想让她听得足够清楚,“这条项链本来就是要送你的,即使你不喜欢,别人也再不配做它的主人。”
真是可笑!安蓝暗道,说出口的声音却是另一种味道。“江哲瀚,我若是取了它的名字,你就一定要用,好不好?”安蓝饶有兴味的盯着他。眉眼不自觉地低垂着。
咖啡厅里的钢琴声,伴随着黑白键敲击的碎裂,哀怨的质感,并不怎么适合当下的情景。
心里最介意的却是那一声“不配”,说出口来,听着是那么动听的声音。那么,江哲瀚,你知不知道,我这样残缺不全的女人,其实一点都配不上你?不配的,是我!
江哲瀚沉默的看着她。这些天不见,她的脸色好些了。苍白的脸颊渐渐泛上红润,只是细嫩的手臂仍是那么纤细。他几乎分辨得清她的骨骼。江哲瀚静静凝视着,忽然有种窒息的难过。忧伤在心底蔓延。
她太瘦弱。他总在想,她是不是吃了太多的苦?
可是她不说。他不敢问。害怕听见结果。
江哲瀚说,“好!”疼痛在眼底完美的压抑。不被发觉。
安蓝无声地扭过脸。他的那一份信任和从容,愈发的让她不知所措。他是那样明媚温暖的男人。你可真是暴殄天物了!安蓝暗暗嘲笑自己。却还是脱口而出,“流离。”
“呃?”
“这就是我想出来的名字,流离。”安蓝若有似无的声音飘进江哲瀚的耳朵里。他突然就想起家里佣人打扫过的房间,遗留下来的花瓣。是枯萎的。干涩,连香味都是微弱苍白。那样憔悴。一如面前的这个女人。
“为什么?”他望着她抿唇微笑。脱口而出的答案,就这么……不需要用心思考吗?
安蓝若无其事的微笑,“不为什么。只是,我的下一部就叫做《流离》。”微顿,仍是轻浅的补充,“至于你的那条项链,我随口说的,你随意就是。我说的话不必当真!”
“可是我向来言而有信!”江哲瀚目光灼热的盯着她。安蓝倏地觉得头皮有些发麻。他的温文尔雅的形象,微微地,有一丝开始褪落。“你也是写作的人?”江哲瀚忽然记起她口中的下一部作品。
这样想来,安蓝不喜欢同行中的格桑梅朵,倒是极为正常的了。
“恩恩。”安蓝随意地点头。苦涩甘醇的咖啡抿在唇中,清醒的快感蔓延的并不迅速。安蓝还是不自觉地轻笑,一丝丝的爽朗和惬意。“我就是你提过的那个格桑梅朵,幸福花。”
江哲瀚微愣。
“很意外吗?”安蓝的轻笑声几乎在空气中飘散开来。莫名的醉意,竟是说不清楚。这个笔名她用了八年的时间,身边却是很少人知道。
“我以前还在猜想,格桑梅朵会不会是四十几岁的阿姨。”江哲瀚凝视着她,兀自苦笑。明净的轮廓在阳光穿过这样的天蓝窗帘下,安静怡人的姿态。“或许,我早该想到。怎么说,你很特别!”
“是吗?”安蓝恢复了苍白的脸颊上惯有的淡漠的表情。
她的情绪总是不很稳定。除却言希,再没有人能够控制住她的情绪。这是她的隐晦,寂静的在另一个空间里悄然生长。不为人知。而这个叫做江浙瀚的男人,温文儒雅。他不是她的对手。
再怎样不小心的磨枪擦掌,硝烟味也不会弥漫。
她不会说,他不问。
“你同样喜欢咖啡的苦味?”江哲瀚移开目光。默默地,似乎知道安蓝讨厌别人的注视。每每他凝视着她,她的手指都会不自觉地交错。那样刻意压抑的不安,再怎样锐利,仍是不难被识破。
他说同样。安蓝望了眼天蓝色布帘的格子衬纹,是她最喜欢的格调。
同样。那么,就是他也喜欢。并且笃定了她的答案。
“是!”郑重有力的声音砸进耳朵。江哲瀚微微怔住。不知道,安蓝最喜欢这样的交谈,明烈的目光,一眼看得通透最表面的东西。不必费了太多的心机。步步为营的猜测,很累。
你怎么知道?安蓝张了张嘴,准备开口,仍是吞咽下,什么都没说。她从来不放糖。这一点,稍是细心的人都会发现。
多余。安蓝暗道,拿了勺子轻轻搅动奶白色杯子里的褐色液体。它流动的缓慢,是不急不慌的姿态。一如她的身影,总是懒散的,像是没有归途,没有确切的方向。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需要太多的东西来填满内心的空虚。苦涩的味道在胃里翻腾,会蔓延的迅速。清醒,不被梦靥缠绕,也会是另一种寄托。
“安蓝,你在哪里工作?”江哲瀚看向她的目光开始出现浅淡的疼惜。安蓝坚信她没有看错。她如何冷漠也好,察言观色,却是在多年前就被迫学会。
安蓝有一瞬间的失神。面前的这个男人,其实并不危险。甚至,他是安全的,温暖的。久违的味道,在胸腔里无限的蔓延。安蓝知道,他是她最需要的。
江哲瀚。他是她在那个夜晚邂逅的男人。安蓝一直不清楚她为什么会允许自己身边留有除了言希之外的其他的男人。
然后,现在她勇敢地看着他的眼。
她明白了。因为这个男人很像他,一样漂亮的桃花眼。只是江哲瀚更加沉静,更加温婉。他的眼睛时常安静地垂着,不似言希,总是会放肆的眯着眼盯着她看。
安蓝的眼前在晃过楚言希影像的那一刻就瞬间清醒过来,失笑问道:“你觉得我会如你所想做得都市白领吗?”
不是吗?江哲瀚暗自想,最起码,一个正常的都市女孩应有的生活。
可是,答案分明不是的。
安蓝大大的眼睛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像是看着奇怪的生物。他们不是一类人,江哲瀚看着她的眼睛,突然就有了莫名其妙的恐惧。
就像当初做过的无谓的挣扎,终于还是要回国,准备接手父亲的公司。
一如现在,她的方向他还琢磨不透。
安蓝轻微讽刺的声音不断地袭来。如汹涌的潮水翻滚,江哲瀚蓦地察觉,熟悉的不知所措。“干净的找不到一丁点污迹的白衬衣,深蓝色或者纯黑的窄身裙子,像油漆一样白的高跟鞋。你觉得,我会适合吗?还是说,江哲瀚先生,会误以为我是个圆滑的人?”安蓝的笑意渐渐泛滥开来,却是控制的极好。只是多露了几颗牙齿,却不放大声贝。只挑着眉看他,“您可真是高看我了!”
酸楚(2)
自然是高看。安蓝只是搅着杯子里的液体。两个人的沉默保持了太久的时间。
分手的时候,安蓝站在原处看他转身离去时落寞的背影。他是一个将一切都掩饰的很彻底的人,除了那一次说想要和她在一起,他再没有这样失态过。
安蓝静静地注视着越来越远去的背影。扬起唇角明媚的笑了。她想,请原谅我的自私。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样优秀男人的爱慕,是不是最起码说明,我还不是那么的配不上最心爱的他?
安蓝优雅的离去。想着回家为言希准备饭菜。还有,家里的窗帘是不是该换洗了?
她的比喻不很恰当,可是听见别人的耳朵里。至少,不是愚昧的敷衍。
自然,她不知道,江哲瀚在回到自己的寓所之后就开始上网搜索所有的有关格桑梅朵的信息。
他看见她上传的十指可数的模糊不清的图片。
她的照片,总是在夕阳下温暖橘色的映照下。
她的眼睛总是紧紧地闭着。
她的侧脸,总是迎合着光晕,让人分辨不清清澈的轮廓。
他仔细的看过去她的每一本书。她在博客上分享的每一句话。
楚言希同她说起要去清河大学剪彩的时候,江哲瀚已经至少十天都没有找过她。
“要不要一起去?”楚言希临出门前还在不甘的追问她的意愿。“我们共同拥有的大学时光,真的不回去看看吗?”
“不了言希。”安蓝静静地摇头。那里纵使是有美好的回忆。她却是仍旧没勇气面对那个孩子曾经在那一段时光死在她的腹中。那是她一生的梦靥。
“等我回来。”楚言希伸出双臂将她拥在怀里。道了声早安就起身离开。
安蓝独自上楼。她开始喜欢这样的生活。安逸的,不被惊扰。格咖的生意一直很好,极短的时间几乎就让她赚回了一年的租费。
正午的阳光穿过明净的窗户时,安蓝正窝在沙发里听请的那位代理经理汇报最近一周格咖的业绩。
讯息进来的时候。安蓝没在意的直接点了进去。
【安蓝,你或许应该安定下来。】
“佳佳,同样的话,说一次就够了呀!”安蓝不自觉地扬起唇角嗔怪道。
舒展开来的眉目却是在下一瞬间就惊异的抽搐。
发信人的名字分明是,江哲瀚!
“你不了解,就不要这么说……”安蓝没有涂任何指甲油的素白指尖按压下去,随即,仍是不耐的悉数删了。将手机丢到一旁。小嘴巴愤愤翘起,分明就是满心的不甘,仿佛是在说,就算是你了解,也不该说的这么直白啊!
“你以为我不想吗?真是的!”安蓝一个人抱住膝盖嘟囔。
接到江浙瀚的电话时,已经是深夜。他说,请她参加明天的展览会。那一条由她命名的项链会是全场瞩目的焦点。
安蓝笑,浓重的苦味在心底里蔓延。说,我想想。
那时,已经是午夜十二点。她在等言希。
他还没有回来。
第二天江哲瀚来接她的时候,她一上车他就递给她一个精致的纸袋。
安蓝不解的愣愣。打开来看,却是一袭黑色的小礼服,还有一双并不很高的凉鞋。
安蓝兀自冷笑。瞥一眼自己一身休闲的装扮。笑着看向他,“怎么,怕我丢了你的脸吗?”即使如此,又何必带我去?
安蓝撇过头,望向四周,还是没有言希的影子。
这是第一次,这段日子以来第一次他夜不归宿。他的手机关机。
江哲瀚转过身,停下准备发动车子的动作。大手覆盖在她的手指上。莫名的叹口气,“我只是不希望你会不开心。”
“我为什么会不开心?我随意的做我自己,碍不到谁。很好!”安蓝的声音终于有了几丝赌气的意味。不动声色的抽出自己的手。
他们之间,不过是萍水相逢。
“安蓝,你是一个寂静的人,不希望太受人吸引。”江哲瀚心痛的看着她。像是普度众生的菩萨。
安蓝微微觉得讽刺。她需要他这样悲天悯人的情怀吗?
到底是沉默着接过去,不再多说什么。是的,她只想拥有自己的角落。不被打扰。江哲瀚说的很对。她只能,无言以对。
安蓝换好,顺利地接收到江哲瀚惊艳的目光。
他怔怔的看着,这一袭黑色的小礼服,完美的衬托出她姣好的曲线,却又不会暴露太多。小高跟走起路来不会让她觉得累。长发披肩,柔韧如丝缎般顺滑的垂下。像是另一种安置好的装饰品。
“谢谢你!”
已经很久,不被人这么宠爱。
安蓝感谢的看着他。
半路上安蓝睡着了。天知道,她一夜没睡。怕是他在外面喝醉了,回来以后没人照顾。怕他忘记带钥匙,敲门,而她没有听见。
她刚刚恢复正常的作息,再次熬夜,竟然有些难捱。
醒来的时候,江哲瀚正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她感觉到车里开了调和温度的空调。她的身上还披着他的黑色外套。
怕她热,又担心她冷。
安蓝揉揉眼,惺忪的状态并不难调节。只是,他这样小心翼翼疼爱。她终是有些受宠若惊了。
“不好意思。”安蓝冲他颔首,“会不会已经耽误了你的时间?”他从未告诉她具体的时间。所以就算如今,她感觉自己睡了太久的时间,也不知道会不会迟到的有些过分。
“没关系,我们还……”
他的话还未说完,手机铃声就迫切地响起。
江哲瀚几乎是没有几丝耐心地冲着那边的人低吼,“你告诉他,我马上就到!”
“对不起!”安蓝垂下头。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还给他。他明明已经被催促的……
“没关系的安蓝!”江哲瀚转过身,双手宽慰的握住她的肩膀,“为你制作由你命名的‘流离’,怎么能等不来它的主人呢?”
他和它的耐心,一样的饱满充足。
他想表达的,安蓝希望自己看不清楚。可还是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走进富丽堂皇的展览会场。
下意识觉得会是耀眼的灯光,定然会比外面的阳光还要刺眼。本能眯起的眼睛,却是感知到柔和的光线。
江哲瀚附到她耳边低语,“我已经挑了最冷的色调,不会刺眼,你放心!”
安蓝怅惘的看着他。大眼睛定定的看着他。原来……果真是睁开来一点都不费力气。
然而,那一瞬间,他的唇畔若有似无的滑过她的脸颊,甚至,他附着在她的耳边,早已经被首先注意到他们的摄影师抓拍了无数张。亲昵地,暧昧的。
这一场展览会对于RH来讲,至关重要。而未来的总裁竟然堂而皇之的放了所有人足足一个小时的鸽子。最后,竟然还带来了这样一个女人。亲昵地姿态已经向众人宣明,安蓝隐匿的身份和重要性。
江哲瀚将她安置在一个安静地角落,然后冲着跟上来的男人不知道吩咐了什么。果真,没有一个人上前来打扰。
安蓝在沙发上坐着,静静地看他运筹帷幄的安排着会场内的一切大小事务。她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男人是极有魅力的。沉稳内敛,瞳孔中寂静的锐利,极具杀伤力。
安蓝突然才想起,这样的男子,不是该商业联姻的吗?
怎么还会来招惹自己?
所有人分散开来,看着各个展品的时候,江哲瀚才过来找她。
他来牵她的手。安蓝一指一指的挣脱。忽然意识到危险开始在骨子里开始汹涌。幽静的气息蔓延的厉害。安蓝突兀的发觉,这里并不适合她。她是一个异类。大约不被人接受。
或许他是无意地,可是分明,只要他们站在一起,那些没完没了的闪光灯就围绕着他们不肯停下。
她不喜欢站在受人指点瞳孔聚焦的位置。安静地,默默无闻的姿态,才能让她觉得安全。这样的□裸,任人点评,她没有那么大的勇气。
“相信我!”江哲瀚低下头凝视着她的眼,她眼睛里紧缩的恐惧一触即发。
安蓝不知道说什么好。答应他并不是她的初衷。可是,在那个寂静的房间,她继续等下去,继续听见标准普通话口中已关机的说辞,她会疯掉的。
记忆中,记不清是不梦境,还是现实。楚言希微笑着问她,“安蓝,我虐待过你吗?为什么你总是不开心?”他的呼吸很慢,慢得几乎让她以为彼此都要窒息。
酸楚(3)
她记得,偶尔言希回来晚了。她窝在沙发上瞌睡了。言希会轻悄悄的将她抱回房间。薄唇凑近她的耳朵,轻轻呼着热气。细微的埋怨的声音不甘的响起,“安蓝,你怎么没有等我?”
说着,手指就已经不安分的触及她敏感的肌肤。
然后,她就陪着他。
他很久都不再夜不归宿。安蓝觉得惊慌。
犹疑的时间,已是随着他的步子来到那个用水晶覆盖着的盒子面前。里面的项链在一个纯白色的模型上面摆放着。
安蓝懒懒的看一眼,没觉得有什么特别。
“首先,感谢各位的莅临。我身后的这条项链,是我耗时一年亲手设计并雕刻魔化而成。流离的前身是深海鱼钻和大西洋打捞上来的陨石碎块。至于流离的命名则源于我身边这位小姐。她是……”
江哲瀚感觉到手心她的挣脱。她的指尖已经一片冰凉。
“她是我最喜欢的作家格桑梅朵。”
会场上终究是响起明烈的掌声。安蓝从他身后退下。看见一个中年男人怒视气极的眼神。
安蓝没在意。衣冠楚楚的模样,怎么会那么恶毒?
只是,听着别人口中的唏嘘声,她还是瞬时就明白了。那条项链,可谓是价值连城。
顶尖设计师最用心的作品。甚至,连原材料都是那么的不可估量。
安蓝,甚至想,那条项链是否能够买得起一座城?
而她想起故事里,男主角会说的,他会送她一座城。那里面的一切,都是为她而设。
身形被人遮挡在阴影里的时候,安蓝定在原处。不慌不乱。
之前那个中年男人不悦的压低声音质问她,“你接近我儿子是什么目的?”
安蓝连眸子都没有抬一下。只是安静的错过身子,想要挣脱开他的阴影。
“你最好说清楚,不然的话我可不保证……”阴森森的威胁。
安蓝倏地笑了。连轻缓的步子也一同停下。
不远处的江哲瀚似乎是被什么人缠住了。她看得见他焦急地想要过来的眼神。默默地,觉得似乎只要这样就够了。
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也不该任性的给他惹来麻烦。
安蓝仰起脸,看着眼前这个脸颊上已经布满褶子的中年男人。礼貌恭敬地唤了声“伯父!”
那男人微愣的瞬间。安蓝已经收紧瞳孔,阖下眼,漫不经心地反问,“您觉得贵公子有什么是能够让我觊觎的吗?”
“你!”如此明显的讥讽。中年男人的手掌在背后紧紧地握成拳。刻意的压抑着喷薄而出的怒气。
她的不屑,定然是比真正的贪财和心机更让人气极。
“哲瀚不是说了吗?我只是他喜欢的作家,他是我的书迷。江老先生何必想那么多呢?”安蓝挑眉看着他,相反的方法,反而能让他放心吧!“还是说,您是不相信他的品味了?”她不介意贬低自己。反正,她是什么样的,也不需要别人来评说。
“爸!”江哲瀚不悦的声音在耳侧响起。他不知道何时就站在她的身边,单手大力的揽住她的腰身。
安蓝本能的想要挣脱,可是望见对面中年男人阴沉的视线时,倒是安静着,满眼不屑的盯着他。
她本来什么意图都没有。只是,最讨厌被人威胁。
她太清楚,当她自己软弱下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把什么都输了。尽管,他们看起来各不相干。可是,被人误解,总是不耐烦的事情。
江哲瀚迅速地就将她带离了危险的境地。
甚至,他说,“安蓝,对不起,是我疏忽了!”
“没事没事!”安蓝笑得明媚开心。
她忘记了他的大手还固执的放在她的腰侧。她冲着他毫无顾忌的微笑。画面和谐美好。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开心。笑得,仿佛得到了最珍贵的宝贝。
有谁知道呢?当初她奔波于各个城市,只是单纯的不想停下。
可是,危险,还是如期而至。
那个□着上身的黑个子男人将刀子架在她的脖子上。他是勒索的。
他的意图已经那么明显。不交出身上钱财的话,就死路一条。
安蓝即使是温软的性子,亦是不喜欢旁人的威胁。
挣扎的时间并不长久。结果是一样的,落得个身无分文。行李箱被翻得只剩几件衣服,连笔记本也一同被掠走。
安蓝在昏暗的旅店里屈身蹲下抱住自己。脑袋放在膝盖上。良久,却是都流不出眼泪。
唯一值得庆幸的不过是她的银行卡正好有一张工行卡在行李箱底层放着。那个人没有察觉。那里面有她几乎全部的积蓄。放在最隐秘的位置。
安蓝终于还是没有报案。她是一个从来都懂得息事宁人的人。这个小镇满大街都是那样黝黑的大汗。而那个人,没有要求其他的东西,她已是微微地庆幸。
该怎么说,安蓝最怕的是,那个人不止劫财还会劫色。她害怕自己的身体会变得肮脏。她坚忍扭曲的灵魂即使可以承受。她也再不敢去见心爱之人。
安蓝知道,倾此一生,她只爱他。其余的人,在她眼里通常不屑。
可是,江哲瀚竟然会在最快的时间里出现,并且保护她。她觉得莫名的开心。那是她潜在意识里最奢侈的安全感。
江哲瀚提出送她回家。安蓝执意拒绝。怎么解释呢?那里并不是她的家,只不过是她暂时的居所。她为他做饭,整理房间,洗衣服。甚至包括夜晚里的陪伴。然后,他允她免费住在那里。貌似就是这样。
可是,真相,不需要旁人知道。
江哲瀚冲她了然的微笑,突然就从身后拿出那条项链。他们身在会场隔壁的一个拐角,这里没有旁人。
安蓝仰起脸静静地看着他。
刚刚要张嘴拒绝,就被他伸了食指掩住。低下头闷闷地开口,“你若是还不肯要,那就还让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安蓝看见他眯起的漂亮的眸子。不自觉地点头。
江哲瀚微怔。瞳孔里巨大的悲痛一闪而逝。
手指穿过她的颈后为她戴上。
安蓝抬起手轻轻抚摸上面悬坠的花瓣样式的图案。她认得,是百合。只是,第一次见的时候连看都没看,哪里会注意这些细节。
安蓝望察觉射向她的目光,仿佛泛起汹涌的疼惜和难以自已。那目光炽烈的让人无法忽视。
可是一闪而逝,等她抬起头想要一看究竟的时候,那目光已经消失不见。是他平静温暖的微笑。
安蓝固执地想,那一定是她的幻觉。
安蓝没有回家。她的手机仍旧在包包里安静地躺着。连震动都不曾有过。
格咖的生意还很不错。
安蓝一路直接奔到格咖的二楼卧室。烦躁的心绪丝毫没注意一直远远尾随的车子。
成大字形懒懒的趴在床上。末了,又是神经质一般的抽过身边够得到的纸笔。一通胡写。
【我想你在不着边际的午夜深处】
【让我的爱变得放肆】
【最爱你的侧脸】
【每一次,我抽到末尾的号码牌】
【我记忆中总是奔跑的少年】
安蓝烦躁的将纸笔丢开。她双手托腮磕着脑袋想,她的脑袋里一定左边是水,右边是面,轻轻一晃,就是浆糊。
一直到深夜,安蓝窝在沙发上不住的瞌睡。然后被一阵强烈的敲门声惊醒。猫眼里看见的是他摇摇晃晃的身形。连量身定做的西服都被随意地拎在手里,摇摇欲坠。
安蓝赶忙打开门,小心的搀扶着他,仍是忍不住嘟囔,“你怎么又喝醉了?”瞳仁里饱含的疼惜,再一次忘记,像是楚言希这样常年在商场打滚的人,怎么会轻易的就让自己喝醉呢?
她搀着他走到卧室的时候,他已经开始趁机占她的便宜。安蓝本能的想要拒绝,可是望见他额头上冒出的虚汗,看他被酒精折磨的难受的样子,又是不忍。
只能,陪他一起胡闹。
“安蓝,我中了你的毒怎么办?”楚言希嗜咬着她的锁骨,含混不清的说着。
那就娶我啊!
安蓝仰起头主动地回应他的吻。那样的话,被咽在心里,她不敢说。毕竟,他从未开口说过,他爱她。
酸楚(4)
安蓝的泪来的猝不及防。甚至,她在暗夜里都能感觉到楚言希动作的微怔。只是,停顿只维持了一秒。像是,从未有过一般。
那种感觉是不是叫做幸福呢?
安蓝窝在他的怀里静静地品味。如果是的话,那么,她的幸福来得并不干净,但是她不后悔。那些她耍过的手段,用过的心机。疼痛,并且甘之如饴。
安蓝昏昏沉沉睡着的时候才开始做一个梦。冗长冗长的梦。梦里有一个并不完整的故事,没有开头没有结尾。直到她醒来的那一刻,身边空空的。她才终于发觉,这个,似乎才是结尾。身边什么都没有,浮华与表面的外表,空洞无力的事实,不必竞猜与谁是彼此。梦境的痛苦只留在心底。
安蓝的心里忽然涌起莫大的悲哀。草草了结的故事,本就该被人轻易遗忘。
她突然就坐起身,穿着睡衣就跑了出去。光脚踩着冰凉的地面。
她孤独的站在路灯下,那昏暗微黄的光,晃得她眼疼。
安蓝不可抑制的想起很久以前。楚言希在QQ上发给她的信息。
他说,“我放不下她。”
那个时候,他和许梦琪刚刚分手。那是他最念念不忘的女孩。
半晌,安蓝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是,怎么说。那一刻,安蓝恨不得杀了他。可是,她更恨的是她自己吧!就是那样逼迫自己,非得连一丝的余地都不肯给自己留。她对自己从来残忍。言希那样的提醒,那么粗暴。
他不准她在他的面前提及那个女孩的名字。他说忘不掉,又不想再想起。
“那就去把她追回来啊!”安安蓝顺带着补充了一个嬉笑的表情。
可是来不及发出去。他的下一句话已经迫不及待地凸显在眼前。
“好了,你早点睡吧!”
安蓝接收到这句话。言希的头像已经黑了。
她的泪留在眼眶里。没有给他看到。
那么多的事,怎么只能够,用羡慕来成全?
安蓝回去的时候,仍是黑暗的看不见天色。
安蓝看见楚言希站在客厅里对她微笑。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着,肆无忌惮的盯着她。安蓝冲过去想要抱住他,可是扑了空。
安蓝趴倒在地上,流着泪反应迟钝的明白,刚才的那一幕不过是她的幻觉。
膝盖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开始流血。安蓝蹲坐在地板上。那血水像是涓涓细流一样,来势一点都不汹涌。安蓝傻傻的看着,没觉得任何的不妥。
思绪里仅余的理智,清楚是被玻璃渣子扎到。八成是刚刚急急地跑下去时撞到了桌边的水杯。然后此刻,那细碎的玻璃长在了肉里。
她清澈的感知到,有东西触碰到骨骼,轻微的摩擦。
尖锐的疼痛合着地面的冰冷。她突然想,是不是连同那一整晚的纠缠都是假的?
一直到阳光明媚透过明净的玻璃窗投射进眼睛的时候,安蓝才痛苦地闭上眼。她实在是太累了,她已经两天两夜没有休息过。现在眼皮沉重地根本无力清醒。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仅余的力气,只是接通,然后说,“救我!”
她甚至不清楚她为什么要那么说。她还不知道打给她的人是谁。只是愈发模糊的意识仿佛看见满眼的红。
那红妖艳的灼伤了她的眼。
江哲瀚气喘吁吁地赶到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门虚掩着,而她靠着沙发似是睡了,又像是眯着眼。地上一大片的殷红,江哲瀚险些踉跄着跌倒。
他抱起她棉花一样温软的身体。注意到她膝盖里隐隐露出来的玻璃渣子。心里钝痛的触感让他想要更加用力的抱住她,却又害怕一不小心会弄疼了她。
她的身体在他怀抱里,若有似无,像是拥抱了空气。
安蓝清醒地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江哲瀚坐在她的病床边微微瞌睡。可是又拼命的想让自己清醒。她看见他的那一刻,忽然就想起自己也曾经这样告诫自己,不准睡,不准睡!
怕自己瞌睡的时间错过了他的敲门声。然后,他跌撞着去了别处。
安蓝的眼眶瞬时就变得潮湿了。江哲瀚看见她醒过来,顶着熊猫眼就一溜烟跑了出去,转眼就将医生叫了过来。
直到看见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眼前出现,安蓝才准确的认定自己确实是出现在医院里,那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梦。可以被忽略不计的身体疼痛,让她天真的想,都是假的。可是,都是真的。
“好了,没事了!”医生检查了一下她的情形,转而对着江哲瀚叮嘱道:“以后可别这么鲁莽了,要不是送来的及时,她身体里的血可就流尽了!”
“麻烦您了医生!”江哲瀚几乎是吓得苍白的脸颊,长长地出一口气。
安蓝静静地看着他。是他送她来的。那么那个电话?
“我记得你打电话找我……”她的声音依然微弱。江哲瀚微微蹙眉,该怎么告诉她,一度她的生命垂危,甚至,那块玻璃渣子在她膝盖里扎的太深,而且停留的时间太久。即使医生已经完整的取了出来,却不能保证残余的碎末会不会影响到日后她的行走?
“没什么。”江哲瀚走上前,握住她冰凉的手指,将它们放在自己的手心。细细地暖和。“我只是,想跟你说一声早安。”
他的声音温和有力。安蓝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瞬时就无法控制的泪流满面了。仿佛所有的委屈终于得到宣泄一般畅快。
他是一个阳光一样的男人,可以那么美好的照耀她昏暗无光的生命。他的一句话就可以让她毫无防备的流泪。那是她的极致脆弱。
安蓝瞥见透明的玻璃窗一闪而过的身影。以为是探访的病人家属,没放在心上。尽管,她还是希望守在身边的人是言希。
直到下午安蓝才反应迟钝的想起昏倒前膝盖的刺痛。伸手就要触摸时,还是被江哲瀚阻止。
“怎么了?”她迷茫的望着他。即使受伤,也不该是他那样谨慎地样子。好像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性命垂危一样。
“没事没事!”江哲瀚赶忙按住她的手,“医生说,你刚做完手术,还需要休养几天。这几天,尽量不要触动到伤口,以免发炎。”
可是,她的直觉向来很准。她绝望的时间太久,那个时候甚至想会不会直接死去?所以,这条腿,是不是废了,她还是想要搞清楚。
安蓝挣扎着就要起身,仍是触动到膝盖。麻醉的药性退却,安蓝疼痛的紧紧地揪住眉心。江哲瀚想要握住她的手,却是望见她用力地抓着被单,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很痛吗?”江哲瀚心疼的握住她的肩膀,想要迎她入怀,却是明显地看见她的推拒。稍愣,尴尬的退后一些,忍不住轻声责怪,“怎么会那么不小心呢?还是说……”
“什么?”安蓝单手拂去额头上的虚汗。隐隐的刺痛感还在腿上蔓延,如此只能忍耐着。不过也好,疼痛会让她忘记一些别的东西。
他的话明明就在吞吐之间,可是那犹疑,安蓝几乎看得分明。“你以为我是轻生?”安蓝抿抿干涩的嘴唇,失笑的望着他。
她与人说话向来喜欢直视着对方的眼睛。那里面有最清澈最无法掩藏的东西。
江哲瀚别过眼,沉默的点头。用力握紧她的手指,心痛的请求,“安蓝,不管你这次是因为什么,答应我,再也不要有下一次了,好不好?”
他的目光和神情诚恳地几乎滴出水来。安蓝知道论是谁都无法拒绝,可是,仍旧勉强地扬起嘴角,“我没有轻生,只是不小心摔倒了。你想,我怎么会那么脆弱呢?”
她已经一个人走了那么远的路,怎么会轻易地就想起死亡呢?
只是有时候,思绪混乱的常常分辨不清是梦境还是有关现实的幻觉?
当然,这些她不会和江哲瀚讲。
他却是愈发好奇的看着她。他想要更加近的看清她。这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只不过他说的一声早安她就哭得稀里哗啦的。这会儿疼得连眉目都皱成一团了,眼睛里竟然一点都不潮湿。
的确,安蓝说的一点都没错,她那么坚忍顽强的一个女人,怎么会轻易的就放弃生命?是他太过担心而多虑了。
“你想什么呢?”江哲瀚半扶半抱着让她坐起来倚靠着枕头。安蓝看他心不在焉恍然出神的模样。艰难地抬起手在他眼前晃晃。随即想到他并不是和她一样的无业游民。不好意思的冲他笑笑,“你是不是公司还有事呢?你先回去好了,反正还有医生护士呢,我一个人没关系的。”
江哲瀚回过神来,已经听她喋喋不休的劝他回去。只是,他越过窗子看了眼外面夕阳坠落的天色,这个时候才想起来,不觉得已经晚了吗?
他失笑。安蓝却是又在信誓旦旦的保证,“你放心,我还有弟弟要照顾呢,我是绝不会轻生的!”
“那就好!”他默默地叹口气,一直叹到心底最深处。他再不知道说什么好。而听她的意思,大约身边的亲人仿佛只有弟弟了。那么,其他人呢?
一直到很久以后,安蓝就要离开那座城市。才恍然想起当初自己对他的坦白。为什么会同他提起自己的弟弟呢?
她和安七阳是围绕在痛苦地漩涡中心的两个人。她甚至想要忘记他的存在,自己的存在。
哪怕林乐佳,亦或是楚言希。都只是会轻描淡写的提及家人。仅此而已。有时候她愿意承认她痛恨安七阳的存在,可是又那么的感谢有他的存在。极端的分裂,让她无处可逃。
她会告诉江哲瀚,也许是信任。也许只是找不到其他的合适的人。安蓝的泪,不会那么轻易。她的难过还是会继续。可是纷扰,不懂得停止。
她一个人困在其中,快要累了。
死了,一定是解脱吧!安蓝不止一次的想。可是,她还有弟弟,她怎么能够有那样的权利?他是她的责任,是她活下去的理由。
许多时候,安蓝塞着耳机,里面放着几近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入了耳,依旧仿佛什么都听不到。
“对了,我忘记了问你,要不要通知你在这个城市里的朋友?”江哲瀚恍然大悟的想起。只是知道这是她的大学城,却是四年了都不曾回来。
只是,隐晦的,安蓝自然懂得。那所公寓,分明不是她一个人的住所。甚至,她是寄居的人。
酸楚(5)
“不用了。”安蓝平静的摇头,眸中甚至望不见一丝一毫的苦涩。
“那你……是不是打个电话回去?”江哲瀚拿过旁边桌子上的手机递给她,“也别让你朋友担心了。你已经两天不回去了。”说着,他已经站起身准备出去。
他留她足够的空间。
像是多年的老友,什么话都不必说。不是识得眼色,只是懂得。
“我的电话一直没响吗?”安蓝唤住他。
江哲瀚背对着她摇头。“我出去给你买些吃的,医院里的套餐可能会不合你的胃口。”说罢,已经大步迈了出去。只是,突然变得嘶哑的声音漂浮在空气中像是裂帛的残忍。
江哲瀚没有很快回来。算好了时间,她的身体承受的时间,她打电话需要的时间。不多不少,半个小时。
尽管,只要他的一个电话,不出十分钟。想要定制的套餐,就会从最近的顶级饭店送过来。
一个人坐在楼道的椅子上,望着手上的指针转了二十分钟的时候,江哲瀚才打电话叫餐。
安蓝的身体太虚弱了,他希望她吃些热的。她那么的不懂得疼惜自己,那么,就让他来疼惜她。
特意嘱咐好的保温瓶。江哲瀚在她面前打开的时候还有热腾腾的气体冒出来。安蓝闭起眼猛吸了一口,欢快地笑起来,“好香啊!”像个没得到满足的孩子。
江哲瀚定定的看她,忽闪的睫毛在烟雾中沾染上细碎的水珠,愈加盈润漂亮。
安蓝还是没吃下太多。她的胃口向来不好,尽管江哲瀚已经吩咐,特意准备的是开胃的饭菜。
“你还没吃饭吧?”安蓝颤颤的笑。擦干净嘴巴,身子因为吃过饭稍稍有了力气,看着他为自己劳碌更加的不好意思。“你出去吃饭吧,我自己在这里没问题的,反正这么多年都是……”安蓝忽然顿下,她今天话太多了。
一些秘密,隐藏的那么深,竟然也会在仓促之间暴露在空气中。
这不在她的意料。
反正这么多年都是自己一个人。
那是她未说完的话。
江哲瀚凝视着她有些惊慌失措的眼睛。这是她从未有过的状态。她从来都是优雅得体,冷静客观的。是他让她慌乱了吗?
江哲瀚莫名的有些开心。至少,她的心还是会为他有些微的波动的。
“你不是还剩这么多的吗?”江哲瀚取过桌子上的饭盒,无所顾忌拾起筷子开吃。
“可是……”我吃过了呀!还是在明知道自己吃不完,所以挑挑拣拣着吃的。
安蓝抿紧嘴唇。看他头也不抬吃饭的样子。微微地不知所措。
这样的情景熟悉的让她无法躲避。她终于看清自己的本质。拼命地想要找到楚言希的替代品,所以允许自己的生命中出现另一个人。而就那么刚刚好,江哲瀚具备优秀的沉稳的男人的所有气质。
他和楚言希是性质不同的男人。
只是,当真相逼到眼前,江哲瀚做着楚言希曾经做过的同样的事。安蓝拼命地忍住眼睛里的泪,不让它放肆的滑落下来。
佳佳赶到医院的时候,人还未来得及询问护士安蓝的病房是在具体哪个位置。就被人拦截了下来。
是明媚温和的男人。江哲瀚迎着窗外刺眼的光线,静静地朝她伸出手,“林小姐吗?我是RH的未来继承人,有兴趣聊聊吗?”
…… ……
“安蓝,你或许可以换个口味,我看外面的那个江哲瀚也是蛮不错的嘛!”林乐佳不遗余力的给她灌迷魂汤。
安蓝无奈地闭上眼,死女人又开始喋喋不休了!为自己默默地叹口气,从见到她第一眼,除了关心一下她的膝盖还会不会很痛,然后就是没完没了的江哲瀚啊,RH少总啊!
睁开来的时候才攒了力气翻一个白眼给她看,“佳佳,你要是喜欢,送你了!”极其无语的摊开手,相当大方。
“他是真的对你很好!”
“你怎么知道?”安蓝挑眉反问。好不好,佳佳不过就是才来怎么知道比自己这个当事人还清楚?
“我……”林乐佳扁扁嘴唇,无言以对。暗叹,看来有些人的用心是找错了人。她这么个物极必反,怕是得糟了。
“他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了?”安蓝敏锐地察觉到佳佳的吞吐。“他是不是说,让你劝我,让我和他在一起?”
林乐佳垂着头,默不作声。她答应过,不能说。
安蓝躺下来,她为她好,她自然清楚,可那未必就是她想要的。如若不是她想要的,再好,不也是枉然?
“佳佳,”安蓝拖住她的手,郑重的请求,“你代我告诉他,我谢谢他对我所有的好,可是,爱情,是一种感觉。他给不了我。我只能……”
“只能说抱歉,是不是?”林乐佳忍无可忍,抬起头厉声责问。
“是!”安蓝放开她。别过头,不再多说。
许多时候,她真的变得和楚言希一样。即使受到质疑,也懒得解释。就像现在,佳佳对她明明是不满的,是不理解。可她就是什么都不肯多说。因为清楚,她们不是一类的人。多说无益。她累了。
林乐佳看着她神色冷淡无动于衷的样子,终于是忍受不了,一股脑的从包包里抽出几张报纸。摊开来丢给她看。一字一句的解释给她听,“你看,安蓝,你看看照片上的人,好不好看?和谐不和谐?金童玉女是不是?”
照片上的人,确实是极为般配的姿态。一袭黑色小礼服的女子笑靥如花的靠在英俊洒脱的男人怀里。如若不是已经清楚那上面的女主角就是自己。安蓝还有可能随意地丢开,连多看几眼都不会,别人的幸福和她有什么相关呢?
可是,偏偏就是她。是江哲瀚。
“他是怎么和你说的?”等到林乐佳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听见安蓝冷静的声音。分辨不清喜怒。
林乐佳无奈的摊开手,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愣愣的翻一个白眼,瞅着她没好气地睨着她,“我也不怕告诉你,当我失信于人好了。他说,别让我把这报纸给你看。他不希望给你带来困扰。”
“只是这样?”安蓝掩唇失笑。苦涩的味道在胸腔里蔓延,微微地刺痛。
“不然呢?”林乐佳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将椅子拉的离她进一些,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关心的劝慰,“安蓝,为了那个人你已经这样子八年,你已经二十五岁,马上二十六了。你不再年轻,爱情,不是你说的,是奢侈的东西吗?江哲瀚对你这么好,事事都为你考虑周全,你应该给他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解脱的。好不好安蓝?你不努力,不去尝试,怎么就知道你不能爱上他呢?”
“我也想。”安蓝在她的环绕中垂下头,寂静的反抗。“可是,我做不到。”
安蓝不知道,病房外一直安静站着的男人在她的话中慢慢屈身蹲下。直到林乐佳离开,纤弱的手掌落在他的肩上才起身。眼中浓重的忧伤不是哭过。却是无处躲避的不知所措。
江哲瀚在她身旁坐下。安蓝几乎闻得见他疲倦地呼吸。于是,什么话都不必重复了。
安蓝仰起脸看他,“哲翰,医生有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吗?”她的语速节奏并不轻快,沉稳的调子。
“一周。”江哲瀚定定的望着她,想要寻求另一种解读。可是,分明无解。她是玲珑剔透的女人,连做给他看的表情都是无懈可击的镇定。
她的柔弱,总要她想要表现出来的时候才会不经意。他控制不住她。
一直到灯火通明的夜晚。安蓝躺在床上小脑袋晃来晃去的睡不着。他就在一帘之隔的另一张病床上。她分明听见他同样辗转反侧的声音,可是,谁都不先开口。
空气中沉淀下来灰尘的重量,没有觉得挤压。难以迂回的往事,安蓝将头别过去,算是丢了后脑勺给他。
“还是睡不着吗?还是……又痛了?”慵懒的哈欠声伴随谨慎小心的疑问,稍显拖沓。
安蓝蹙眉,到底是转过头。他的温和总让她无力拒绝。“没有疼,只是睡不着。”安蓝扯了小小的谎,其实,她是想楚言希了。
这样寂静的夜晚,她小脑袋里混乱的思绪,不会安生。
她已经几天没有见他。也不知道他最近怎么样了?是不是交了新女朋友?还是又和梦琪和好了?
她不知道具体情况,又不可能在半夜打电话过去询问,所以,只能愈发焦心难耐。
“那就先不睡了!”她听见他缓慢起身的动作。江哲瀚拉开两个人之间的那道帘子,搬了椅子在她旁边坐下。然后半抱着让安蓝也坐起身。两个人在黑暗中可以平视。
他没有开灯。
安蓝想,或许这样也好。看不清神情,就不用那么谨慎。
“安蓝,做我的妻子好不好?”江哲瀚突兀的握住她的手放在掌心。安蓝没有多余的力气挣扎,或者,不动声色的不反抗才是最明显的东西吧!
“你应该安定下来,我会给你想要的生活,包括爱情。一生的安稳,平静的,不被惊扰,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安蓝,你相信我,我是真心的。”
“我爱你!”
安蓝将自己的手指缓慢的从他的掌心中抽离。
“对不起。”她说。
黑暗中,两个人同时听见隔壁房间有人唱歌的细碎声音。温暖的暧昧。安蓝读得懂他对她的小心翼翼和满眼满心的疼惜。可是,于是这样,心里就愈发的酸楚难受。
即将破碎,老去的身体。连幸福都承受不起。
告别(1)
安蓝出院回家的时候,是自己一个人打得的士。她的腿没有太大的问题,一瘸一拐的,并不耽搁走路。
医生说,是玻璃碎渣留在骨头里时间太长,伤害到脊髓神经。怕是要很久,并且坚持着锻炼,才有可能慢慢恢复。
安蓝没有告诉江哲瀚,在医院的最后一晚,她做得那个梦。梦里有一个小男孩欢快的跑进她的怀里。
她知道,那是她的孩子。她的孩子回来找她了。那是她莫名其妙又无比强烈的预感。
出租车在拐弯的时候,安蓝改变主意。直行回了格咖。
点开邮件的时候才发现那个叫做“古槐树”的读者发了足足有五封邮件。明明稚嫩的声调,却是在牵强的故作成熟老练。他向她讨教怎么构造好人物的心理。
安蓝不自觉轻笑出声。愉快的回复,下午三时,我在格咖等你。三号桌。
既然时间已经不长久,那么,许多从未做过的事,也许,可以尝试尝试。她告诉自己。
安蓝坐在靠窗的位置,百无聊赖的等着那个自称古槐树的男人。或者,小男生而已。
是个小清新的男生。
安蓝远远地冲他招手。她的视力已经大不如从前,却还是看见那个大男孩的脸颊腾地就红了。蓝白相间的格子衬衫穿在他的身上很有格调。虽然没有成熟男人的干练,却是别有一番韵味。
是很愉快的交谈。是还未走出大学校园的青涩男生。没有太多心机。干净的,没有污染。她喜欢这样不费心思的交谈。畅快的,愉悦的,安心。
她目送他离开。他羞涩的表情还停滞着。
她没注意身后最熟悉的那张脸。在她转身过后,手指不自觉地握成拳,是最介意的事。却原来,她的身边,从来不乏追求者。
楚言希坐在不远的位置将那年轻男孩的羞涩笑意收入眼帘。胸腔里还是迅速地充盈起强大的醋意。英俊明媚的大男孩,是她的胃口吗?楚言希暗暗皱眉,转眼已经不见了安蓝的身影。那男生却是频频回头,不舍的意味真是过分明显。
接到阳阳电话的时候,安蓝正窝在二楼准备故事的大纲。
“已经到到站了吗?”
“那好,我现在就去接你。”
“一个人就在原地等我,别乱跑。”
“那好,我挂了,等我!”
安蓝在火车站望见戴着鸭舌帽的小男孩时,泪水在眼里才开始无限制的汹涌。
这一次几乎丢了性命,也是忽然之间才懂得,残留亲情的可贵。那个只有十三岁的小男孩,在千里之外的城市上初二。他是她在这个世间唯一的留恋。
不是说,已经停留不了太久了吗?那么,珍惜当下,也许是最好的筹措。
安蓝安排阳阳在自己的窝住下。她一个人自然只能回了楚言希的公寓。
被孤寂的漆黑笼罩的房间一片静谧。安蓝关好门,踱步走向自己的房间。冷不丁的,就听见黑暗里一个声音传来,“怎么?去见你的情人了?开始厌弃我了?”楚言希说着,半是嘲弄,半是自讽。
“我累了。”安蓝微怔,仍是轻轻地说。她极少这样,可是真的累了,折腾了一天,哪里还有心情去纠结楚言希的表情变化呢?况且,漆黑一片的房间,彼此分辨不清表情。
“安蓝?”楚言希在黑暗中随着她的步子,本能的去推她已经关上的房门,结果却是紧锁的。原本,安蓝是从不锁门的。楚言希一阵气恼。这可是第一次她违拗他。
楚言希费力地咽口水。挫败的放下手掌。
她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他早该知道。
楚言希倚靠着安蓝门前的墙壁,将头用力地顶着,仰视的弧度将脖子的曲线拉长。原本性感的弧度,凸现了孤立无援的悲凉。
他突然觉得哀伤。
只是,情人?
谁是谁的情人,有谁不清楚吗?
安蓝愈发冷笑。
悲哀的仍旧愿意承认。当她拧开门把,穿着丝质柔滑的睡衣走近他虚掩的房门时,已经没有退路。
安蓝在他身下妖娆的绽放成一朵美丽的花朵时,突兀的望见言希邪魅的笑意。她突然就想起,里自己借用过有关现实的句子。
她说,我果真还是你的情人,这一世,我都只配做你的情人。我不愿相信,可是你的笑,还是迷离了我的眼。
他的笑,总是轻易的就将她俘获。
这一世,她都甘愿做那个为爱困顿的奴隶。不求脱身,只是奢望那明媚的眼神多停留几秒。
哪怕,很久很久以后,她会知道。那一刻言希为什么会笑。他是觉得,她是他的,所以开心。不自觉地就张扬。
可是,在一切时过境迁以后,通通都没了存在的意义。
第二天清晨,安蓝窝在他的怀里安逸的醒来。想起这些日子两个人之间从来没有做过任何防护措施。那么,孩子?
她是兴奋的。无论是否有可能,失而复得的喜悦还是充斥了她的大脑。以至于没注意楚言希莫名其妙满眼愧疚的疼惜。
他的眼睛纠结了太多的难过。
回到格咖的时候,正好就撞见江哲瀚。安蓝远远地看着他,摇头失笑。
这年头,还有人是愈挫愈勇的吗?
江哲瀚快步走向她小心地搀了她的手臂。安蓝没有拒绝。仰起脸看着他,不动声色的询问,“怎么这么早?公司没事吗?”
他的答案却是令她更为惊异。“昨天就来过了。可是你不在,见了你弟,挺可爱的。”
“你们见过了?”
“是啊老姐!”安七阳欢快地声音从背后飘来,倒是惊得安蓝一跳。“我和江大哥约好了今天去溜冰,姐你也一起去吧!医生不是说,你要适量的运动吗?”
臭小子一句话说圆了。
安蓝看他开心的围绕在江哲瀚身边,宠溺的拍拍他的肩膀,没忍心拒绝。
阳阳是第一次玩,摔了好几次,终于是在平衡感上取得优越。极快的就适应了江哲瀚的弧度。安蓝,一直在护栏外静静地看着他们。阳阳很开心,那么,她也很开心。安蓝寂静的看着冰道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阳阳变声的时间有些晚,以至于安蓝在场外还能偶尔听见他的尖叫和呐喊。孩子气的稚嫩。
他们退下来的时候,安蓝将手上的冰水递过去。
江哲瀚的额角有汗滴垂落,愈发衬得性感迷人。安蓝瞥过眼,愿意承认,这样的情景是她最求之不得的美好。
在阳阳跳开自己去玩的时候,江哲瀚突然握住她的手,郑重地说,“安蓝,有没有考虑好,做我的妻子?”
安蓝打掉他的手,好心情瞬间被破坏。不冷不淡的,“你该找一个能陪你出入各种场合的女人,高贵优雅,你需要那样的女人。你有的是那样的女人,不该在我的身上浪费时间。”安蓝不遗余力的强调。
可是无力的,在刚刚江哲瀚一定是看见了她眼里涌现的温情,不然,也不会那么突兀的就再次征求她的答案。
“只有你才是最高贵的,至少在我的眼里从来如此。”江哲瀚几乎是着急的强调。
安蓝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确实优秀,而且对她的照顾和体贴是从未有过的。甚至于,他的父亲从来没有找过她的麻烦,就这一点来说,他在中间定是做了不少工作。
报纸上的照片一度被炒得沸沸扬扬。
他的压力可想而知。
“我从未觉得我是如你口中的高贵,是你误会了。”安蓝终于是不轻不淡的拒绝。幽黑的瞳孔望向远处,阳阳正小跑着过来。
他的欢笑,可以打破沉默。
至于,她的不堪或是丑陋。她不屑于讲,他也未必不知道。
安蓝参加徐啸然筹办的同学聚会时,已经是她来到D市的两个月后。格咖的生意依然很好。曾经的报刊封面激起不小的波澜,与她却是有利无害的。甚至,促进了格咖的生意。
安蓝被灌得烂醉,本来她是能克制的,但是后来不过是见到了曾经最好的舍友,她高调的宣布下个月的婚期。安蓝说,“我为你感到高兴。”可是傻瓜都看得出来她是在难过。
迷蒙中,似乎有人问她,怎么保持的身材?怎么美白?
是曾经同学的劝慰,是在想要转移话题。
只是,她的肤色,在氤氲的光线里很好看吗?安蓝笑着,什么都说不清楚。拙劣的借口太容易被识破。但是被人关心,安蓝还是觉得久违的温暖。
安蓝在大学的时候,还曾担心过微胖的身材。可是后来,生活的逼迫已经让她的肌肤迅速的枯萎,苍白的如同遗恋世间的病人,那瞳孔中黑色眼珠之外的颜色。
是徐啸然开车送她回家。家,是她含混不清说出的地址。是楚言希的公寓。
徐啸然在楼下看见推门走出来的楚言希。两个人在空气中望着彼此,错过仍旧在车子里昏昏欲睡意识不清的安蓝。紧紧拥抱在一起。
这一次的同学聚会,唯独楚言希没去。至于理由,徐啸然在看见他出来接安蓝的时候就已经清楚。两个人彼此松开的时候仍是不知道说什么好。终于,临了,徐啸然大力的拍拍他的肩膀,重重的叹息一声,“安蓝是个不错的女人,好好珍惜吧!”
他清楚安蓝所有的秘密。
因为,事发之后,她来找他,问他退学之后,上交的学费可以退回多少。
他是班长。
告别(2)
四年之后,再见她已经是那么瘦弱的样子。可是走起路来,仍是脊背挺得笔直。她的孤傲在冷漠背后安静的绽放。他看过她的文字,压抑的让人窒息。
他看不下去。
楚言希抱着她走上顶楼。标准的公主抱,安蓝没有太多的知觉。她是真的醉了,仿佛看见了最初两个人相见。他笑得坏坏的,可是那么可爱。
楚言希触摸到她身上突出的骨头。“怎么从来不懂得照顾自己?”他的泪轻轻滑落,落在她的脸颊上,悄无声息。
安蓝醒来的时候已经不那么头痛。电脑里安静地躺着江哲瀚发来的邮件。内容简单明了。
他说,安蓝,让我照顾你。这一生,让我来照顾你。让我来弥补你前二十年的缺失。
安蓝在阳光下笑着笑着就哭了。他什么都知道,知道她的缺失。她什么都不说,他什么都清楚。
安蓝收到包裹,里面精致的暗墨色的包装盒是她熟悉的颜色。她取出里面的项链戴在脖子上。
她身上的格子衬衫一整排的钮扣都系的完好。当然,最上面的那一颗,不必要卡到脖子。
那条价值连城的项链不被看见。
【许多言情故事里的小女生回想,她要的是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即便不是,也该有那样的气魄。可是终究,那个人回转过身,什么都变了。得到的或者是逝去的,原来是不会变的。】
她的提醒,不动声色。喜爱的东西都是会变的。甚至于她的拒绝,也开始委婉。
江哲瀚在楼下拎着行李箱静静站着。
在看见她的回复那一秒。他转过身,径自离开。决然沧桑的背影,才明白,爱情,原来却是一个人的心甘情愿。当时的那般决心,在知道她的答案的那一瞬,轰然间支离破碎。
他在踏进机场的那一刻,收到安蓝的第二条回复。
【哲翰,我有没有说过其实我也很脆弱,那一颗流离是最美丽的宝石,是我为它而起的名字。我的那一颗流离心,轻易地就碎了。落了一地的忧伤和绝望。可是,不会有人记得那些流离破碎的过往,那被流离伤害的女孩。我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的存在。所以,我已经那么不幸福,你一定要幸福。
我记得有读者问我,如果被最爱的人弃之敝履,会不会难过到绝望致死?
是一个很偏激的问题呢?
我在电脑这端开始构思最合理的答案。手指不听话的敲击下的却是:因为爱,所以连疼痛都是甘愿的,是甜的。
我没有想给谁带来误导。那些,不过是我的感受。
哲翰,我希望你幸福。】
安蓝仰起脸靠近窗户。
不远处有飞机开始一场远航。
安蓝不知道他为她妥协的内容。期限规定的时间内,带她来见家长,不然,就去美国的分公司开始学会管理家族事业。
那一天,是最后的期限。
尽管,他明知道以父亲的手腕,定然一早就将安蓝的身世背景调查的清楚。不然,他不会那么有把握他会输。
父亲曾经说过,“她那样的女人,你根本掌控不住。”分裂家庭的孩子,一人承担的太多责任,还有独自一人在外漂泊的经历。甚至,目前正在和一个男人同居。这些,都不是一个平常的女孩子该有的人生。太混乱,也太复杂。
即便是母亲也劝他,“就算是我们家不在乎她以前是怎么生活的,那她现在呢,和你在一起,却还是和别的男人同居。这种事……”
余下的话,江哲瀚转身离开没有听。
安蓝瞥见编辑迟来的疑虑。她说,“我亲爱的幸福花,原来你那么漂亮,笑起来像是个单纯的小女孩。”她在邮件里附加了当时报纸上的那张照片。
安蓝沉静下来。安静的回复,“我就快要走了,可能很长时间都不能提供稿子给你。我很抱歉!”
她们已经有着五年的联系。她待她很好。两个人偶尔闲聊,不会说很多。但是,她是关心她的。安蓝感觉得到。熟悉的陌生人。很怪异的身份,可是两个人相处模式却是异常的舒适。
“朵朵,有没有人同你说过,你应该你应该安定下来?”
“有啊!”安蓝失笑。转瞬才惊异她对她称呼的怪异。不及问出的时候已经接收到答案。
“我是他姐。”
“哦。”
世界真小,安蓝默叹。
“怎么又要走?你不过是刚刚回来。”
“想再出去转转。”
她的回答牵强的厉害。另一端的人却是不再作声。
安蓝关掉电脑,手掌抚摸仍旧平坦的小腹。前天她去医院。医生说,“已经一个半月了,以后要注意休息。”
她的身子骨太瘦弱,保住一个孩子并不容易。这些隐含的话,她懂。所以,通通乖乖的点头。
安蓝准备离开。她不可能拿着个孩子来和言希说结婚的事。心里却是清楚,若是先告诉伯母,她一定会很开心。迫于伯母的压力,言希一定会同意。可是,这不是她想看到的。
目前她想做的,只是把这个孩子安全的生下来。她的身体太弱了,需要好好的休息。所以,暂时推拒了手上的工作。
安蓝在第二天约见了林乐佳。
她一个人早早就坐在KTV的包厢里等她。屏幕上是不知名歌手撕心裂肺的歌声。安蓝呆滞的看着,什么都听不见。她调的是静音。她需要清静,却是同样需要这样黑暗晦涩的环境。旖旎,又歪曲的动人。
林乐佳像是赶场子似的拎着包包急急地跑进来。头一句就开始炮轰她,“说吧什么事,我已经把一下午的假都请好了,专门来陪你。”大义凛然的姿态。
安蓝安静的阻止她想要开灯的动作。
事情的叙述,根本不需要任何的形容词。是最容易的构思。
安蓝转过脸,面向她。“佳佳,我有了他的孩子,我想好了,过几天就离开这里。咖啡厅还有十个月的时间,你代我经营吧,不费什么时间,有经理在,至于收入,你随意好了。反正,我也不需要了。”
林乐佳愣在那,很长时间都说不出话来。良久,安蓝的耳边才响起她的尖声怒吼,“你说什么?安蓝,你再给我说一遍,我没听清楚。”
“佳佳,”安蓝扯住她的手,轻轻唤一声,沉闷的声音击打在空气里,愈发显得沉重。“对不起。”她只能说对不起。
直到自己决定了才开口告诉她。
而她决定了的事,没有人能够改变。
林乐佳难得没有像平时那般苦口婆心的劝说,或是难耐的哀嚎。
“你告诉他你有了他的孩子,他会娶你的。”林乐佳握住她的手,极为镇定的模样。可是手指分明颤抖得厉害。
“我不想让他为难。”
他会负责,却未必有几分真心。
她不希望他不开心。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为什么你决定了以后才告诉我?为什么在这之前你什么都不说?”林乐佳艰难地舒一口气,尽量平缓声音不去伤害她。
安蓝忽然转过身猛力地抱住她。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半晌都不说一句话。
林乐佳无奈,只能轻拍她的背,算作是安慰。
“佳佳,对不起!”安蓝的声音抽噎着,可是没有泪水垂落在林乐佳的脖子上。她摇摇头,“没关系的安蓝,我们是好姐妹嘛,我不在乎。”
安蓝只能更加用力的抱紧她,许多话就在唇边,可是不能说。一些真相,说出口,除了伤害,再没有任何作用。
佳佳,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每当我越是痛苦的时候,我对你就越是什么都无法说。你像是鲜明的例子,就那样的摆在我的眼前,让我不止看见我的丑陋,还让我细数你的幸福。你也许从来都不会知道,我是有多么的羡慕你。而我的苦,如果由我开口来向你讲述,那是有多么的讽刺呢!
林乐佳不会知道,在安蓝眼里,她是一个被上天眷顾的孩子。虽然,并不是很幸福。可是,有过任性,曾被人追,曾幸福的恋爱,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没有身后看不见的负累。也许并不是特别,但是,与她相比,真的是足够鲜明了。起码,林乐佳是一个正常长大的孩子。她的故事,不需要太多曲折,没有太多刺激。可是平静,那是安蓝最奢望的事。你甘心吗?
林乐佳在耳边轻轻叹口气,只能无奈。“为什么放不下呢?你不会不知道,他那样的人……”
“我怎么不知道?”安蓝突然放开林乐佳,兀自冷笑着回眸。“我不是傻,我是贱!上赶着贴上去,自然,自然就没什么价值了。”
楚言希念念不忘的总是难以得到或者得不到的。她太清楚,可是却做不到。
安蓝知道,正是因为得不到,所以,游戏才会好玩了一些不然,谁会去忧心已然到手的东西。分明是一点挑战都没有。
她一直清醒自持,明了所有的事。理智,并且残忍冷漠。可惜,偏偏都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林乐佳握住她的手,沉默着不再多说。
她一直清楚,安蓝自从那件事以后,就不再相信任何人。最亲近的人,原来是那样的嘴脸。安蓝不知道要去相信谁。每一次微笑,都戴了最薄的膜,一触即破,可是偏偏,隐秘的,不让人看到。
林乐佳心里明镜似的清楚,可是不去挑破。安蓝已经足够难过。就什么都不必多说了吧!
“走的时候call我,我去送你。”道别的时候,林乐佳拥着她,轻声呢喃。
“好!”安蓝怔怔的望着佳佳已经消失的背影。一个人喃喃自语。
安蓝不知道,林乐佳打开门坐进车里,泪水就哗哗的不肯停下。安蓝,你怎么那么傻?
还有,你知不知道我最恨这样的感觉,最难过也最痛恨,可是偏偏无能为力。那种感觉,就像是击打在棉花上,软弱无力。
告别(3)
她的执拗,她的无理取闹,都是那么顽强的样子。让人不知所措。
安蓝回到言希的公寓的时候,他正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她的腿还没有完好,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但是肚子里鲜活跳动的生命是给她最大的安慰。
安蓝轻声唤他一声,就准备进厨房准备晚餐。却是转脸就看见餐桌上已经摆好的饭菜。
这是他第一次下厨做饭给她吃。安蓝沉浸在其中,幸福的几乎流出泪来。
安蓝静静地看着他忽闪忽闪的睫毛,忽然想,言希,你还是不要对我这么好,我并不坚强的意志,我不想他动摇。她已经决定了要走,那么,就不能轻易地改变。
“想什么呢?”楚言希放下筷子冲她摆摆手。
“没什么。”安蓝吃了七分钟,也放下筷子,准备开口说要离开的事。
“那就吃饭,你看你吃那么少,还有,现在这么瘦,女生有点肉才好看,你就只剩骨头了。”楚言希毫不客气的鄙视她,顺便教训一通。说着,还不住的往她的碗里夹肉。
“哥,过两天我就要走了。”安蓝脱口而出。真是最美好的意境,最惨淡的话题。
可是,重要开口的不是吗?言希呢?也未必会不开心。
许多时候,她知道,她会扰了他的清静。
“怎么不说话?”安蓝呵呵的笑出声。对面的男人却是一直埋着头不作声。
安蓝在倍感压抑的空气中渐渐沉静下来。她一字一顿的告诉他,“哥,如果可以,我真的是想要逃离,以任何一种方式。如今,我想要走了,不再打扰你,不是很好吗?”
“你觉得很好?”楚言希抬起头,腥红的眼睛里是咬牙切齿的悲凉。你说来就来,说走就来。你以为这是菜市场吗?这是我的家,你当我是什么?
安蓝瞥过头,不敢再看下去。每多看一眼,她都会不自觉地情愿以为,楚言希不止是在乎她,而是爱她。那爱情,来得太过艰难。她不敢有误解。
“哥,”安蓝咬咬牙,继续仿佛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我有时候会很神经的想要破釜沉舟,与自己决一死战。可是,我仿佛连可以失去的东西都没有。我总想着,再也不要主动开口,再也不要卑微低贱。这世界少了谁,我还是得微笑。可是,事实不是这样的。我什么都做不到,什么也……做不了。”
“我就要走了,两天后的火车票。”安蓝不去看他。“是我习惯的旅程。”安静的姿态,像是叙述最平常的事情。仿佛是说,你看,今天又下雨了。如此简单,而已。
“如果我说,我希望你留下来呢?”楚言希走过去,双手紧紧地握住她的肩膀,像是握住生命里最珍贵的宝贝。
安蓝看着他的眼,几乎生了错觉。他是爱她的。
“哥,我已经决定了。”
安蓝突兀的觉得自己残忍。可是,有什么好残忍的呢?整整八年没有回音的爱恋,是该结束了。彻底的结束!
她要的是一个懂得给她回音的男人。最起码,不要忽视了她。她是个心里充满太多伤口的女人,总会那么的没有安全感。她要的,一点都不多。
“可是我放不开,我已经习惯。”
楚言希扁扁嘴,吐出口的话生涩僵硬,却无法顺利圆满。
安蓝瞬间崩溃。习惯?多好听的词啊!习惯有人为你暖床,习惯有人给你做饭,习惯有家的感觉?真是可笑。
安蓝定定的盯着他,清澈的听见自己口中唤出的他的名字。狠戾的,绝望。可是,那样撕心裂肺,那样,平静的像是在讲故事。
“楚言希!是!我爱你。你一直都知道我爱你。可是你爱我吗?你不爱!连你自己都很清楚的不爱!只是喜欢,那么轻微薄凉的喜欢,和你对她们有什么分别?而你在对我的这喜欢里面,唯一不同的只不过是,有五分时间累积的情感,有两分亲人一样的舍不得失去,只余了三分是因为男女之情。那里面的贪恋,我甚至看得清每一分的杂质。楚言希,够了真的够了!我累了,你放我走吧!”
杂质?
安蓝没有一一解释。不需要解释,不想费多余的话。
他喜爱的每天晚上的痴缠,喜爱的她做的饭,喜爱的她的温顺。
安蓝垂下头,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汹涌澎湃。耳边却是听见重复的声音。“安蓝,我希望你不要走,我请求你留下来,为了我留下来。你不知道,我绕了好几圈才发现你的重要,你要我怎么放得开。”
安蓝抬起头,幽黑的眸子看见他充满柔情的眼睛。平日里深邃的瞳孔清澈的布满了恐惧。
他不希望她走,不希望她离开。
他说,安蓝,我绕了好几圈才发现你的重要,你要我怎么放得开?
这样等同于是在说“我爱你”的情话,安蓝终于不可抑制的哭出来。
“言希……”她哽咽的叫他。温软的身体窝在他的怀里,安静地品尝他特有的气息。
只是,快乐总是短暂的。就像是生命里不该有的错觉,来的那么措手不及,连同失去的时候都迅速地仿佛只是午休时,做的那一场梦。虚假的,只能被迫遭受质疑。
“喂……”楚言希接过电话的时候就已经松开他。
安蓝垂下眼睑自觉地从他的怀抱里脱离。他眼睛里明显的躲避。她不是傻子。
安蓝看着他一步步走向阳台的背影。倏地想起,她倚靠在他的怀里,时间短暂的,她还没感知到他的体温。
她的手指还是冰凉的。
她的手臂刚刚还僵硬的停在半空中,没有抚上他的脊背。
楚言希接完电话后就不再说话。
安蓝亦是笑,冷冷的,像是寒冬里煞人的风。
楚言希终于是拎起外套准备出门。
他骨骼分明的手指放在门上的时候,安蓝站起身轻声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很晚,我放心不下她。”
是女子旁的她。
安蓝一声不吭的看他走出门,忘记关门,穿上外套一连串的动作。
是半个小时以前,他还在说,他请求她留下来。
安蓝几乎心动了。
却是这么快就这种结果吗?
安蓝蹲在客厅里一个人冷笑。微微上扬的嘴角,只是描绘凄凉和世事的沧桑。
其实,她不该问。也不必问。
安蓝清楚。
他不需要说什么,在故事里连刻意的提醒都不需要。只要楚言希不经意的说句放不下那个人,她就已经崩溃的再无回寰的余地。
世事沧桑,她终于也还是会累的。
安蓝一把抓过抱枕,直接坐在地上。
楚言希,你记不记得你很久以前就预约过我的未来。
你曾经说,“倘或多年后,我未娶你未嫁,我们就在一起。”
现在呢?你口中的未来已经到了,你却依旧是你从前的样子。你不需要我。尽管,我为你那句虚无的承诺,等待了这么多年。
安蓝抱着怀中的抱枕,也抱着自己。刺眼的灯光她还没有关掉。这种□着的哀伤,已经让她无处可逃。
她猛然想起很久以前,姑姑,叔叔,和姨母舅妈聚集在一起,商讨以后安七阳的去处。她纤弱的肩膀,微微颤抖,黑亮的眼睛看见他们每一个人逃避和视所未见。她坚硬的挺直了脊背。
那一天,她发短信给他。
她说:你知道吗?我的每一天都是煎熬。他们的逼迫,我快要承受不住。
他没有回复。她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但是总是在忙。或者是不经意。
楚言希同她说过,有时候不回复讯息不回复留言,不代表没有看见,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安蓝只能当做,他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安蓝在深夜到来之际仍是清醒异常。
她知道,她终于绝望。
楚言希,你让我绝望。你已经让我绝望。那深刻的痛楚,让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你怎么不去死呢?安蓝在沙发上躺下,闭着眼什么都不想看见。可是,手机里每隔一个小时就会自动报时的功能,却在清澈的提醒她。
他没有回来。
他说他有可能很晚回来。
他没有回来。
安蓝在第二天正午才在出门的时候,望见楚言希小心地拥着怀里的女子从对面的超市里出来。
她清澈的看见他对那个女人笑。
不不!安蓝几乎是跌撞着向后退去。那怎么会是如她一样的女人呢?那个女孩的脸颊明明干净的只化了极淡的妆容。她的身上还穿着最熟悉的校服。那是清河大学分发给每届在校生的校服。不是规定必须要穿,只是到了特定的节日时,才会强制性规定。
安蓝太熟悉。当初,她就是穿着那身黑白相间的校服坐公交去的医院。做流产手术。
她决定的那一天,是清河大学一年一度的女生节。
她穿着那身校服走出热闹的校园,没办法在路上换回平常的衣服。
楚言希的目光射过来。安蓝发疯似的逃开。最后一眼,是他眼中残余的疼惜。与她无关。
安蓝跌坐在地板上。空洞的眼睛涩涩的睁着,流不出一滴眼泪来。安蓝知道,再不是绝望那么简单。
绝望,最起码也是一种情感,也代表了一种心绪。可是,现在的她,心脏仿佛是被抽空了,什么都想不起。不知道该注意哪些才是。
那个年轻的女孩,微微隆起的小腹,什么话语都是苍白的说服力。
安蓝拼命地想要躲开,想要装作什么都看不见。她宁可自己瞎了,宁可那是一场梦。
可是,真切的就听见楚言希用钥匙开门的声音。
“安蓝,我要结婚了。”楚言希俯身将安蓝从地上抱起。
告别(4)
她静静地坐在楚言希的对面,不吵不闹,倏地听见耳边响起的晴天霹雳。泪水划过脸庞,不动声色的询问,“伯母知道了吗?”如果,如果知道,那么,就什么也改变不了了。
安蓝的神智难得清醒。
“我已经告诉过她。妈很满意。”
当然满意。定然家世清白,现在又可以不久后就抱上孙子。安蓝抬头看他一眼,复又垂下头。同样平静地分辨不出难过与否。只是……
半晌,两个人都不做声。到底是他打破沉闷,“千夏有了我的孩子。”
“是吗?”安蓝失笑。意料之中的话,在听见的那一刻仍觉得心脏被人生生的撕扯。清脆的嗓音在寂静的空气里微微泛着诡异的悲哀。可还是笑,凄凉的,不是绝望。“领证了吗?九块钱……”
安蓝一直记得很久以前,她年幼的时候说过,如果她喜欢一个男生,根本不需要任何其他的外在条件,只要那九块钱的证书。楚言希还笑她,说谁娶了她可真是省钱。那个物欲横流的时代。
安蓝安静地不说话,她的事,她可以自己做主。没有人为她做主。那个时候,安蓝的身边已经没有什么人。
恣意的嚣张,来的安静怡人。春风拂过脸庞,是不再年轻的生命。
楚言希不说话。他无话可说。一如,他年轻时最常用的“不解释”。
安蓝摊开手,侧过头扯起嘴角冲他微笑。“好!”刺眼的灯光,她微微眯着眼,看不清眼里真切的神情。“可是,我爱你。”安蓝抿紧嘴唇,不留余地的转过头不再看他。
“我是不是从来没告诉过你,我爱你!”安蓝突兀的笑起,连同泪水一起哗哗的坠落。
“我知道。”楚言希闷闷地声音在干涩的气氛里说不出所以然来。
他知道他永远都忘不了这一幕。她眼底汹涌泛滥的哀伤几乎将他淹没。而他,却是只能无能为力的看着。他终于懂得,安蓝曾经承受过的东西,是有多么的重。它压在心底,如有千钧之重,却又挣脱不开。安蓝无能为力父亲的离开,无能为力的安慰年迈的奶奶,无能为力的担起整个家庭的重担,无能为力的躲避不开对他的爱恋。痴缠的是她自己,难过的也是无能为力的她。
就像现在的他,无能为力的看着安蓝哭,看着她傻乎乎的笑。无能为力的不能改变最糟糕的现状,无能为力的不能将那句迟到了四年的“我爱你”说出口。四年前是他年轻不懂得珍惜,是他错过。现在,却是无能为力。却是无法开口。
那个叫做沈千夏的女孩肚子里有着他的孩子。他要负责。
“那就好!”安蓝接着笑,接着哭。
再一次清楚地看清楚言希时,她跌落在他的怀里。他们在他的大床上没完没了的纠缠。
安蓝在他的怀里疼痛着,却是希望更痛,再痛一点,痛的死去了才好。或者,孩子掉了也好。
她望见他那般小心疼惜那个女孩的模样。安蓝终于知道,他不是不会对一个人倾心的好。只是那个人不是她。所以她才难过。
她的心撕裂般的疼。
空洞无望的疼。
安蓝在梦靥里不安地呢喃。
“言希,你怎么从来都不考虑我的感受?”
“我不会难过吗?”
安蓝的手指不停地在空中挥舞。惊悚的想要赶走什么。
那般脆弱柔软的模样,怕是任何一个男人都会被激发起男性荷尔蒙,那强烈的欲望,只是想要保护眼前的女子。
楚言希亦是。
楚言希哭了。
他只能更加用力的抱紧怀中的小女人。“傻瓜,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是我不对,六年前不该吻你,不该要了你,却还没完没了的和别人乱来。对不起安蓝。对不起……我只剩下,这句对不起……”
楚言希放开她。抬头看了眼黑暗的房间。他想,如果可以,如果可以的话,那句“我爱你”在四年前的分别他就应该开口。错过的时光不肯等他。
四年后,安蓝还在原地等着他。
可是他呢?
他让别的女人有了他的孩子。
再也不可能了是不是?
终于要彻底的诀别了是不是?
安蓝,我们……终究是如同最初相见时一般的,你站在我的阴影里,是不是?
安蓝坐在大床的边缘上,双手痛苦地抱住头。手指慢慢松开的时候,连同泪水一起不听话的坠落在地上。
“砰!”的声音击打在心里。楚言希突然就笑了。
这是他第二次流泪。是他长大以后第二次流泪。是为了他的安蓝。为了他从未开口说过“我爱你”那三个字的安蓝。
第一次,是他醉酒之后。想起安蓝的事,哭得一塌糊涂。
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在迟到了太久以后。他爱她。
哪怕,明知道她的不受掌控,明知道她习惯也喜欢了漂泊流浪,明知道她的一无所依。可是爱,愿意甘心承受。甘心,用尽余生的生命来怀念那个陪伴他度过最美年华的女人。
只能如此。楚言希知道,他别无选择。
第二天,楚言希仍旧是匆匆忙忙接了一个电话就丢下她走了。
安蓝一个人安静地窝在沙发里静静地想,言希,我是不是该说声谢谢。你为我的流离提供了最好的素材。
安蓝抱过笔记本在上面敲打。
【谨以此书来祭奠我失去的青春,失去的婴孩,失去的,那份千回百转的爱情。
聊以此生,来祭奠你给过我的,微末的爱情。】
言希,只是微末的爱情。
安蓝清醒异常。打电话叫来佳佳的时候,不过是几分钟以后。
她将事情简单的叙述。平静的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林乐佳心疼的抱住她,将她的脑袋搁在自己肩膀上。可是她,连轻微的抽动都没有。她不哭。林乐佳宁愿她失声痛哭出来。
“佳佳,你帮我收拾一下东西好不好?”安蓝推开她,手掌抚向自己的小腹,温柔地抚摸。
“好!”林乐佳忍住泪,别过头不去看她。转身走向安蓝所指的房间时,突兀的听见背后安蓝的低声呢喃,“宝贝,你回来找妈咪了是不是?你走丢了那么久,终于回来了是不是?六年……六年了……”
林乐佳大惊,猛地冲回去,双手紧紧地握住她的肩膀,“安蓝,你说什么?什么六年,你说清楚!”
“什么?”安蓝仍是痴傻的模样,完全听不懂的顾自摇头。
“你说六年啊!六年!”林乐佳着急的大声提醒她。可是眼看安蓝浑浑噩噩的模样,只是愈发的心疼,放低了声贝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猜测说给她听,“安蓝,你听我说,六年,你是不是在六年前就有过那个臭男人的孩子,而且,那个孩子还死……还不幸夭折了是不是?”
林乐佳睁大眼定定的盯着安蓝的神情变化。
安蓝被迫抬起头同样凝视着林乐佳。突然咧嘴笑起来,“是啊是啊!”安蓝笑得欢快,大眼睛蒙上一层水雾,愈发显得晶莹透亮。像是单纯干净的孩子。“六年前的孩子死了。是我杀死她的。你知道吗?”安蓝猛地扯住林乐佳的手臂,很长时间忘记修剪的指甲在林乐佳手臂上猛地划过,留下几道红痕。
林乐佳微微蹙眉忍住疼痛,只静静地等待她无厘头的叙述。但愿,能够知晓一些真相。
“那一天,还是我们学校的女生节呢?我穿的还是我们学校的校服……”安蓝眯着眼陷入回忆,喃喃自语,“我坐公车去了医院,做了人流手术。现在想想,还真是有些疼呢!”
“你不知道吧!”安蓝倏地放开她,黑亮的眼眸里亮着神采奕奕的信息,颇有些得意。“我看过我身体里流出来的血,好稠啊,而且红得像是黑色的。嘿嘿!我从来不知道呢,我的孩子可以变成那么多的血,真的好奇妙哦!”
“楚言希不知道吗?”林乐佳小心地抱住她,不忍听下去。泪水顺着脸颊滑向安蓝的颈窝。安蓝的事,她知道的时候基本上已经是事情过去太久之后。安蓝平静的叙述。
“他在陪梦琪呀!”安蓝突然难过的撅起小嘴,“梦琪是他女朋友的。我算什么呀?佳佳,你说是不是?”
林乐佳推开她,恨不得一巴掌打醒她。可是,手掌挥到空中却是无力地垂下。
林乐佳兀自叹口气,“安蓝,你何苦……折磨自己?”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就像是一个疯子?”
“收拾好了么?”安蓝突然仰起脸认真地看着她。
林乐佳挫败的站起身,不再理她。
约莫半小时之后,林乐佳就已经拎着行李看见安稳的坐在客厅的安蓝。不吵不闹,空气中静谧的气息沉重地压抑。
“我们走吧!”林乐佳伸手拢了拢安蓝额前乱了的头发。
“嗯。”安蓝垂着头应下。大而黑亮的眼睛已经恢复清明。
她知道,神志模糊的时间不过就是那么一瞬。
许多事,不是说想忘记,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走进机场那一刻,安蓝的脸上露出笑容。佳佳说,“如果真的想走,那就快一些吧!”
安蓝说好。仿佛真的忘记她和言希说过的已经买好的火车票。
是啊!八年,抗日战争都该结束了。何况,是她一个人的暗恋。
安蓝执意让佳佳自己先回去。她总是习惯自己一个人。
安蓝凝望着林乐佳离去的背影,视线所及范围之内,忽然就望见那一抹颀长的身影。像是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他们隔着人海相望。
江哲瀚一身松散的休闲服快步向她跑过来。是调换了的情景。那一次,是她穿过马路跑向他。这一次,却是他着急的面孔。安蓝深切地体会到世事果真无常,她离开的前一刻竟然还会再看见他。
告别(5)
“三天前,我也提了行李箱在这里准备离开。”江哲瀚眯起眼对她微笑。两个人安静地站着。炎热的夏季,有清凉的风拂过耳畔。安蓝扬起唇角不自觉地附和着笑,“那你怎么没走?还是说,已经回来了?”
江哲瀚诧异的看着她,微微上前挪了一步,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凝视着她的眼眸,一字一句道:“我答应了父亲,不能把你带去给他们看看,就去美国的分公司做执行总裁。那一天,是我最后的期限。”
安蓝微怔,难得没有挣脱开他的束缚。轻笑着回望他的眼,戏谑的不很明显。“这么说,是因为我。你要承受你所厌恶的东西。”
“差不多!”江哲瀚重重的点头。
“呵呵……”安蓝露出洁白的牙齿微笑着,眉眼弯弯。
江哲瀚蓦地一怔。因为背着光,安蓝的笑意倾斜,他几乎醉了。心底里明媚的清醒,却让他瞬间僵硬了唇角,苦涩的意味蔓延的厉害。江哲瀚下意识地躲避开,还是一阵心慌意乱。
他已经做错太多。
如若不是今天鬼使神差的想要去她的楼下,看看她的窗帘是紧闭的,还是拉开的。他就不会正好撞见安蓝和一个女人提了行李像是要离开的样子。
“我是两点半的飞机。”安蓝不动声色的提醒。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生。江哲瀚强烈的爱意,她不是瞎子。
安蓝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下。手指无意识的掠过小腹。那里仍旧平坦如初。
江哲瀚在她旁边坐下,感觉汹涌的潮水就要将自己淹没。刚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手机的铃声在耳边响起,显得那么寂寥而又突兀。悲哀的是,不需要被提醒。
他几乎是手忙脚乱的接通,却是什么声音都没有。然而,那铃声还在继续。
安蓝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的手机。
那么,是他用了和她一样的铃声吗?
安蓝苦笑。这样蹊跷的误会,不知是好是坏?
“顾明轩?”安蓝蹙眉,想想还是接通。由他来转告言希自己今日离去大概也不算是不了了之吧!
“顾总,我……”安蓝抿抿干涩的嘴唇意欲说出让他转告的话来。却是听见顾明轩急促的呼吸,稍稍镇定后,方又沉重道:“安小姐,我想我有必要通知你,言希他被人绑架受了重伤,目前正在急诊室抢救。”
什么?
安蓝掌心的手机慢慢滑落,意识到底清醒如常。她握紧即将坠落的手机,着急的追问,“在哪家医院?”
听罢,丢下行李就飞奔出去。连同江哲瀚一直凝视着她的神情,也一同抛在身后,未有任何察觉。她的腿刚刚痊愈,只能缓慢的行走,可是江哲瀚看着她跑起来极速的步调。终于,甘愿自嘲。
安蓝蹬着运动鞋穿过旋转门,踩踏在医院光洁的地面时,才恍然惊觉。她原本是准备和这个城市告别的。可是,稍一转身,竟是又回到了这座城市的市中心。
繁华的都市中心,这间医院常常会连领号排位都需要太久的时间。
安蓝的步子倏地停在原处。忽然转过身向外跑去,大眼睛茫然而不知所措。惊慌的像是着了魔一般。
膝盖的剧痛传来的时候,安蓝猛然跌倒。身子软软的趴倒在地上。来来往往的车辆,没有人注意到她。安蓝咬唇微微挣扎,终是没力气起身。
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搀扶起身时,安蓝惊讶地几乎无法出声说句谢谢。
“怎么又出来了?”身前的男人将她笼罩在阴影之内。他知道,她不喜欢刺眼的阳光。
安蓝仍是微微眯着眼,视线所及范围之内可以察觉的光亮就无处可逃。“没什么,出来走走。你呢?你怎么……”
安蓝默默噤声。再不必多问,他定是随她而来。
“用我陪你进去吗?”江哲瀚微微垂下眼眸,深邃的瞳孔目光复杂的看着她。
“不用!”安蓝连忙拒绝。“我自己就好。”她注意到他手上还拎着的她的行李。微咳两声,尴尬地请求,“我的行李,你能不能……”
“我送到你楼下,待会儿你自己进去,别太激动了。”江哲瀚单手握握她的肩膀,算是安慰。
直至江哲瀚离开,安蓝才一瘸一拐的低着头走进那家医院。中心医院。询问了护士具体的楼层。
安蓝到的时候,顾明轩已经在手术室外等了足足一个时辰。
“他怎么样了?”安蓝走上前去,抬起眸子,坚强的说。
“还不清楚。”顾明轩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掌交叠在一起,已经浸出汗来。
安蓝在他身旁坐下,安静着不说话。末了,顾明轩只能无力的安慰,“你也别太担心了,言希会没事的。”
“言希怎么会被人绑架呢?”安蓝转过脸睨着他。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不能不让人多想。
“他……我……”顾明轩本欲详细的说明,可是抬眼就望见安蓝眸色薄凉的凝视着自己。那里面未有丝毫的信任或是耐心。顾明轩复又垂下头,长叹一口气,淡淡地说,“我们收购埃尔斯,逼急了他们,于是就……”
“然后,你报警了,然后他们撕票了?”安蓝慢条斯理的推断。
顾明轩无话可说。只是沉静的表示默认。
“顾总,他不是你十多年的好兄弟吗?好兄弟就是这样两肋插刀的,真是可笑!”安蓝说着,果真尖声笑起。笑得笃定而又艳光四射。顾明轩凝望她明亮的眸子水光潋滟,忽然就明晓她这样阴晴不定的性格,又是为何让楚言希那么四年来都念念不忘了。她自有她的率真,她的可爱。甚至她笑起来的样子,都是真切的,没有虚假。即使嘲讽,顾明轩亦是没觉得厌恶。
“是我爸坚持收购,我没有办法。”顾明轩垂下头,顾自叹口气。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甚至言希目前的状况大约只有警察知道的比较清楚。
“又一个!”安蓝嘲笑着,没压抑眸中泛滥开来的狂飙。
“嗯?”顾明轩不解的看着她。
“没什么。”安蓝倏地就又静下来。多年前那张冰冷无情的脸被放大在眼前,吐出口的声音却是羡慕的温软,“毕竟,你爸还是爱你的。他没有错。”
顾明轩被她突如其来的说辞惊到。颇有些无厘头。
安蓝突然想到什么,转过身好奇地打量着顾明轩的姿态,“他的小妻子呢?怎么没来?”这样性命攸关的时刻,没道理身为言希的好兄弟不通知弟妹的道理。
“呃?”顾明轩显然对这一切全不知情。倒是安蓝徐徐道来,“算是妻子了。言希和那个女孩已经领了结婚证了,可能过几日就要准备婚礼了。”安蓝看着顾明轩茫然不解的样子,不禁失笑,“怎么?你不会不知道那个女孩的存在吧?听说,还是个在校大学生呢!是我和言希的小学妹,蛮年轻的!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安蓝顾自咂巴着小嘴。将这一切说的轻描淡写,与己无关。
“是吗?”顾明轩别过脸不去看她。心知肚明她说的是谁。却是不明白怎么会这么快就领了结婚证了?
那一个晚上的错乱,多多少少有他的原因在。如此,面对安蓝,总觉得轻微的愧疚,不太敢正视。说什么都不是。想来想去,也就那么一句不轻不重的“是吗?”
安蓝望见他了然的神色,也不去揭穿。只是单手揉揉膝盖,抬起眸,神情不变的叙说,“顾先生,其实,我今天是打算离开的。”
顾明轩回望过来,张了张嘴,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心里太明白,若是言希已经和千夏结婚,那么安蓝的离开未必是不好的选择。甚至,已经是最好的方式来结束曾经所有的过往。
“如果几个小时后言希没什么事的话,你就打电话把那个女孩叫来吧!我就去补办飞机票。若是他不能醒过来,就由我来准备他的后事吧!他的家人还是我比较熟悉。”安蓝说得清淡,事不关己一般,甚至唇角还微微上扬着。却原来,等到真正放弃的时候,真正的不得不做出选择的时候,她会陪着他一直到死。这几个小时,是她最后的陪伴。
此后一生,换给别的女人。或者,他离去了。她去陪着他的家人,一起养大他们的孩子。
“好!”顾明轩沉重地应下。难得的审视自己,这样做是不是有些残忍?可是,不能两全。只能如此。
“顾先生,我请求你在他彻底好起来之前别告诉他有关我的离开。随意编排什么借口都好,他会信的。”说着,安蓝忽然挑眉看看顾明轩,笑呵呵的说,“我相信您一定没那么笨的,谎言高超一些,自然可以瞒的久一点。你说是不是?”
顾明轩看着眼前女子的如花笑靥。终是只能闷闷地点头,声音被卡在喉咙里,发不出声。他莫名的开始心疼她,确实,这样坚忍懂事的女人,常常会让人忍不住心疼。
“至于那个女孩,想必顾先生也是认识的吧!请带我转告她,即便她知道了什么一些有关于我的秘密,也请她不要打扰我。我和楚言希自此以后,各自天涯。”安蓝抿唇轻轻的笑,口中饱含的似是蜜一样的滋味。只是清冷如常,顾明轩看得清晰。“年轻女孩的没有安全感,那就让楚言希加倍的对她好吧!不要打扰我,这是我的底线。我曾经和她一样年轻过,所以了解。但是我不是她,我能够狠心在比她还小的时候打掉我腹中的孩子,我们就已经不同。请她不要忌惮什么。我说走,就不会回头!”
安蓝一字一句说的坚决。顾明轩却是怔怔的,几乎被吓到。原来很早以前安蓝就有过言希的孩子。怎么从没听他提起过?
“顾先生,顾先生……”安蓝挥手在他眼前晃晃。顾自傻笑,她说的话有那么好的催眠效果吗?
顾明轩心中百味杂陈,只顾得胡乱的点头。耀眼的眸子一直黯淡着没有生气。
他算是真正意识到自己到底犯了多大的错了。那天他随着楚言希一起去他的母校剪彩。表妹千夏正好是台上的司仪小姐。她对言希一见钟情。下了台以后,说什么也要缠着要和他们一起。他无奈,千夏自小便是乖乖女,极少求他什么事。如此,难以拒绝,也没想那么多就带着她去了。谁想到那天酒吧里竟然有人卖那种药丸,甚至之前就偷偷地加在了他们的酒杯里。
言希本来心情极好,说要早点回去。无奈千夏缠着他,顾明轩才出言让言希多留一会儿。那一天,言希喝了不少的酒。后事可想而知。他是能随意拎来一个小姐。言希就不行了,千夏一直绕在他身侧,都不需要找。
顾明轩恨恨地握紧拳头,他倒好,生生的拆散了他们两个。这两个人走了八年,好不容易走到一起。真是的!他恨不得呼自己一巴掌!
“如果,如果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呢?”顾明轩凝望着她。医生早就说过,言希不止腹部被人捅了几刀,甚至头也受到重击,里面的淤血很难清除干净。那么,极大的可能就是活过来了,也醒不了。
“那就让那女孩改嫁好了。”安蓝说得轻松,一脸的无谓。没有一丝一毫的轻蔑。“她还年轻嘛!不能就这样耽搁了一辈子。不值得。”
顾明轩沉默着不作声。安蓝的那一声“不值得”,不知是因为那个失去父亲的孩子,还是当真觉得千夏的年轻。
二十岁,确实年幼。
可是她自己心中的苦,怕是极少人知道吧!顾明轩垂下头,心脏仿佛被人鞭笞一般,每一道伤痕都不如她的云淡风轻来得更加伤人。
她不哭不闹,甚至可以在最快的时间内冷静下来分析所有的可能性。她的心强大到让他觉得都可怕。可是,又那么让人心疼。
只是,愈是绝望才愈是清冷吧!两个人就这样一直沉默着不发一言。顾明轩时而在细长的走廊里踱着步子,心中难安。不远处的女人倒是一直安静地坐在长椅上,大大的眼睛微微眯着,看不出是在想些什么。他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只言片语只能用来提醒。所以,什么都不说。两个人都寂静的,听空中燥热的气息拂过耳畔。
流离(1)
手术室的门终于在安蓝到来后的第六个小时打开。医生说,已经度过危险期。过两天就会醒过来。
安蓝僵直的身子终于用完所有的力气,失去所有意识开始重重的向后跌去,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上,幸好顾明轩眼明手快扶住了她。
累了是不是?
顾明轩心想,打横抱起已经昏迷的她进了一间病房。
安蓝在深夜醒来的时候摸索着打开灯。一室的素白,可是装潢却像是五星级酒店一般,干净而又优雅。如若不是空中还悬挂的吊瓶,安蓝几乎想象不到自己是在医院。而身旁的人,竟然是顾明轩!
他趴在她的窗边睡着了。安蓝看着他,心知楚言希定然是没什么大碍了。那么自己,是不是该离开了?
安蓝小心翼翼的下床,摸过床边桌子上已经冷了的水杯一饮而尽。看了眼仍在沉睡的顾明轩。轻道一声“谢谢!”拎过自己的包包就准备离开。
楚言希就在隔壁的病房。他睡着了。身上还插着各种各样的管子。他漂亮的桃花眼紧紧地闭着,安蓝隔着透明的玻璃忽然就想,言希,你终于安安稳稳的睡着了,可是再不会在梦靥里喊那个女人的名字了!
言希,再没有人像我这样爱你。失去我,你会后悔的。
安蓝静静地冷笑。这样悠然自得的口气说出来的话却不觉得开心。有什么好开心的呢?她同样就要失去他了。永远的,无法回到过去。
安蓝扬着唇角莫名的微笑。转过身时,就望见顾明轩定定的站着看她。也不知站了多久。他的身影在楼道的暗光里颀长并且带了不明的坚定。
“等他醒了再走!”顾明轩沉重地说道。
“他还没醒过吗?”安蓝诧异。她以为,他已经醒过了。
顾明轩就在原地站着,并不走近她。只是默默地点头。
安蓝垂下头,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那么也就是说,那个女孩仍然不知道言希的状况吗?
“他什么时候会醒?”顾明轩已经踱步在她身旁坐下。安蓝凝望着他,寻找答案。
“最迟明天晚上。”顾明轩的声音闷闷地,像是憋在胸腔里,难受的厉害。
“那我就定明天早上的机票吧!”安蓝轻笑,一个人自言自语。不需要答案的说辞。
顾明轩转过身扳正她的肩膀,一字一句的请求,“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也许他会选择你?”他的声音近乎哀求。
安蓝失笑。这样的话怕是说出口就会后悔的吧!她太了解楚言希。而且他自己已经说过,他要对那个女孩负责。那么,这样的负责还不是选择吗?
当初死掉的那个孩子,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自己说出口的话怕是难得有人相信的!
顾明轩看清安蓝不屑一顾的神情,知晓她的绝望。终于只是,沉声道:“至少,让他见你最后一眼。不然,你不觉得这样对他来说太残忍了吗?”
整整八年的纠缠,是该有个完整的结果的。顾明轩暗道。没注意安蓝眼里泛滥起汹涌的哀伤。
安蓝突然明媚的冷笑。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残忍!顾先生,他没资格和我说残忍,你也没有!”他的声音冰冷着穿透在空气中,顾明轩几乎以为自己坠进了冰窟之中,周身寒冷,无法逃脱。
她的声音安静地却在绝望的嘶吼。让人无处可逃。
顾明轩震惊的盯着她,像是看着外星人的侵犯。安蓝慢慢缓和下来。才温和的叙述,“你知道我们上大学的时候吗?我和言希的相处模式,简单地几近机械化。有时候我就想,另一端的他是不是放了复读机,呵呵!”
安蓝突兀的仰起脸微笑,泪水在眼眶里晃动,回忆往事原来需要那么大的力气。
“许多时候我打电话给他,我说喂。他说,嗯。我又问你,你在哪呢?然后他就说,我在外面吃饭呢!有事?他问我。我只能说,没!没事!那就挂了,拜拜!”
安蓝转过脸终于还是流着眼泪微笑,“顾明轩顾总,你不了解,那就是当初的我们。我们的对话就是那么简单明了。当初我还不明白为什么,我只是以为是我太安静了不懂得找话题。只是,后来就清楚了,那个时候的言希,他身旁有人,我不是傻子。前进后退或者得失,我懂得分寸!”
“所以说,不要和我讲什么残忍。”安蓝嗤笑着伸了食指点点顾明轩的肩膀,“我自己不觉得难过,已经不是残忍。你说是不是?”
顾明轩定定的看着她,他知道,他无话可说。
楚言希那副样子,曾经必然伤害安蓝不少。
“至于等他,”安蓝沉思了一会儿,才静静地暗讽着开口,“既然他已经没有危险了,还是不见了好,我没那么有魄力,见过他了还能走得掉!”
一直到天亮,顾明轩偶尔打打瞌睡,两个人倒是一直都守在楚言希的病房外没有离开。安蓝一直微微眯着眼,中间只是离开打电话订了一张机票。
顾明轩不可思议的看她仍旧很精神的模样。安蓝瞥过,自动开口解释,“以前就总是晚上工作,写嘛!黑白颠倒,习惯了。”她说的云淡风轻,倒是顾明轩愣在原地,看着她渐渐远离的背影。
她还有多少事是他不清楚的。顾明轩不自觉地抿抿嘴唇。他承认,这个女人让他产生了巨大的好奇心。挠得他心里痒痒。
安蓝再出现的时候,顾明轩以为她已经走了。她去外面买了几个包子和两盒酸奶。
安蓝拿出自己的那份然后将纸袋递给他。看他仍是恍然出神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顾总,路边摊的东西,你不会介意吧!”她的眼眸亮晶晶的盯着他,闪烁着明媚的色彩。仿佛昨天哭泣的那个人不是她。
顾明轩接过去,收回愣怔的目光。
顾明轩咬了一大口包子,里面的牛肉馅里还有滚烫的油水。他被猛的烫到,忍不住想要吐出来,还是不断地哈气,然后悉数吞咽下去。
那两个包子,一度让他噎到。酸奶溜进喉咙里一阵酸涩。
安蓝果真离开。九点的飞机。安蓝在将近八点的时候才和顾明轩握手道别,像是分离的朋友。没有多余的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彼此。
安蓝的背影在走廊的尽头消失的时候,顾明轩的心才仿佛是被人抽空了一半,空落落的,像是遗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只有他自己清楚。这是最好的结果。安蓝的选择没有错。这件事,根本不可能两全。甚至于他的微妙的心动,都被及时的扼杀。是很好的结局。
很好很好。顾明轩不断地告诫自己。短暂的不被记忆的爱情。那里面掺杂了太多的疼惜,他清楚,所以不去阻止。
安蓝没有走太远。千里的路途在飞机上只不过是一个梦,然后就睡过去了。再醒来的时候阳阳已经很贴心的请了假来接机。
这里是她的故乡,纵使有太多痛苦的往事,却是她的根。
林乐佳终究是辗转听来楚言希要结婚的消息。新娘自然不是安蓝。
她去找楚言希的时候他不在公司。请了不短的假期准备婚事。当然,包括蜜月。多年的好友是顶头上司会很舍得批给他假期。
林乐佳气呼呼的冲进总裁办公室的时候,顾明轩正难得的埋头处理文件。他对她了解不多,只是知道她是安蓝的朋友。如此,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于是,所有的事在林乐佳的口中开始一件件清晰明了。
他说他会转告。自然,清楚的是,未必说到做到。千夏的婚期将近,再拖下去,肚子越来越大根本是行不通的。
酒吧昏暗无光的包间里。
“什么事?”楚言希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忙了一整天,又是拍婚纱照又是准备酒店的适宜,现在又被他揪来这种地方。真是够了!
顾明轩沉住气不去看他,冷静着发问,“你从没说过你为什么要和千夏结婚,即使她有了你的孩子,也是可以打掉的,别说你没有这么想过。”顾明轩冷冷的看着他。
这个话题本来在他们之间本来就已经列为禁区。因为有关那个女人,所以不能提及。
楚言希垂下头,闷闷地说,“我是男人,我应该对她负责。”
“那并不是你的错!”哼!顾明轩不禁冷笑,这话听起来多么像是借口。他突然就懂了为何那个林乐佳会有那么大的怒气。
“可也不是她的错!”楚言希隔着黑暗的光线望向他,“况且我是男人,这种事本就应该我负责!”
“是!你是男人!就你楚言希是男人!别人都他妈的是畜生!”顾明轩突然不可抑制的怒吼。“安蓝跟了你那么多年,你怎么就没想过对她负责?”顾明轩说罢才忍不住嘲笑自己。看吧!即使他一个局外人都觉得难过,何况那个原本柔弱的女人。
“我想放过她,也放过我自己。我有什么办法?”楚言希也嘶吼着,抱着头紧紧地抓住自己的头发。这个名字似乎很久没有人提起。那一天晚上,当他醒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她走了。不然,她不会不守在他身边。她终于是走了。
“你看看这个!”顾明轩将一本书丢给他,站起身顺手将一室的灯打开。“29页。”
流离(2)
楚言希拾过书册放正了看的时候才发觉竟是本时尚周刊。29页是却是安蓝的专栏,有关青春疼痛。有关都市边缘。
她说,【亲爱的姑娘们,你是不是会觉得某一个人很薄情,很冷淡。无论你做什么都不能引起他的兴趣。可是不是的。如果有一天,你看见他对另一个女孩子深情,言之灼灼的说要照顾她一辈子。会不会伤心呢?所以呢,你看,他也会深情,也会努力地想要对一个人好。就像当初,你拼命的付出自己。现在,他是你的影子。可是,他在对别人好。你还幻想什么!当终于有一天,你对他说,失去我,是你最大的损失。请记得,你一定不会觉得骄傲。你已经失去他。你的心在被撕扯,疼痛在心里翻卷不遗余力。】
【所以,一定要离开,在你觉得已经很必要的时候,有些人,即使你努力一生都换不到他一句我爱你的。你要清楚,你心中脆弱得像暖阳下冰凌一样的爱情,不该承受那样的阻击的。离开,然后留给自己最后一秒的微笑。将背影留给他。】
“她已经走了。”楚言希莫名的笑出声,一个人叹气。
顾明轩在他对面坐下,一字一句的告诉他。“你是不是不知道她在六年前有过你的孩子?是不是不知道六年前她是一个人去打掉的那个孩子?你是不是不会算清楚,六年的安蓝多大?你是不是……”
顾明轩微微喘口气,那一股怒火憋在胸腔里无处可发。难得的也怪他自己。当时,怎么就同意千夏一直和他们在一起了?
半晌,楚言希才低垂着头开口。“我不知道……”
“那现在呢,她同样有了你的孩子你知不知道?你毕业的四年来,没空回家的时候,都是她在频繁的往你家里跑,照顾你的母亲。你呢?知不知道?她不想让你为难,所以才自己走了,知不知道?”顾明轩睨他一眼。长长地舒一口气。这些错误,依然没办法被纠正。
楚言希垂着头,双手紧握成拳。很久很久都不做声。包间里静谧的几乎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
千夏不是没有提过将腹中的孩子打掉。可是那一天他陪她去医院,正好有一个女孩也是来打胎。那个短头发的女孩独自一个人,她的号码排在他们之前。楚言希看见那女孩苍白的脸颊,还有医生将冰冷的钳子在那一堆粘稠的血液里寻找什么。
他实在是不忍心。才允诺千夏一定会娶她。楚言希犹记得,他开口说娶她的那一刻,千夏银铃般的笑声。纯粹的,没有什么顾忌。但是,同一时刻,他清澈的知道,为此,他就要永远的失去安蓝了。心底里有一个声音,似乎叫做破碎。
他知道,他已经失去爱的能力了。他的灵魂已经流离。走失。
那个叫做安蓝的女人走了。连同他的心也一同走失,回不来了。
浑厚的泪水坠落在格子的地板上时,顾明轩几乎是惊慌的扭转过头,那泪水像是冬日里幽静的雪水,连绵不绝。
隔壁房间撩拨的狂欢穿透墙壁时,楚言希才抬起头,一声不响的离开房间。顾明轩看着他死水一样平静的脸庞。终究是一个人坐着,什么话都没说。亦没有跟出去。
婚礼如期举行。身着洁白婚纱的女孩子笑靥如花,是年轻绽放的生命。新郎一袭黑色的礼服,笑容自然而又平静。可是,顾明轩望见的那一刻,心知,无法通彻。
没有人知道。婚礼的前一个晚上,他第一次用那个曾经接受了安蓝521封邮件的邮箱发邮件给她。
他说,【安蓝,你一定记得我说过,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你。我说过,多年以后我未娶你未嫁我们就在一起。我说过,只要你开心,怎么样都好。安蓝,现在,我来实现我的承诺了。我们结婚吧,好不好?只要你愿意,明天早上我就去找你,我们在一起,什么都不要想,好不好?】
一直到十点。顾明轩来叫他准备仪式。他都没有收到她的回复。
不会有回复。
安蓝站在不远的高处,望远镜里看见他笑容平和的样子。原本应当和沈千夏一样微微显怀的小腹,平坦如初。
安蓝放下望远镜拎起行李嗤笑。也许顾明轩说得不错,她就是残忍。多余的生命,就不该活着。
她纤长的手指抚上自己的小腹,微笑着迎合室内昏暗的光线。
下载尽在--书本网 . - 手机访问 m. 在线阅读:.
小说推荐
- 踏破流离碎
- 永乐年间,一个商人家庭里,两姐妹因家族使命,不得不踏上寻觅、流亡逃命之路 她和他外表冷漠,能力非凡,看似绝情,然内心火热,可终究没能挣脱命运的枷锁 她和他一个天真无邪,一个经历世事,心中虽有情,但在家破人亡,流离在外后,相依为命,是甜是苦 等一切尘埃落定,谁安在 作者:向遂心所写的《踏破流离碎》无弹
- 都市言情向遂心完本
- 最新章:1
- 碎碎念铅年
- 《碎碎念铅年》作者:楼尔【完结】序章—提乐,说出你的愿望,让我来帮你实现,生日快乐—我希望,世界末日的那一天,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你,果然天生让我头疼。oo四岁我的记忆从四岁开始,命运,使相遇的那天成为永恒“提乐!提乐!下来玩”三四个粉白粉白的小孩子在居民楼下仰头大喊。破败的居民楼里,身材矮小精悍的
- 都市言情未知连载中
- 最新章:第92章
- 请你听我碎碎念
- 《请你听我碎碎念》TXT全集下载作者:那时翩然没心没肺,随心所欲,其实是为了掩饰一颗害怕受伤的老心吧。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错误的事情错误的人。唯一没有错的是一颗爱你的心。内容标签:都市情缘豪门世家搜索关键字:主角:麦小凉赵易山老金┃配角:章怀之靳何从庄锦瑟乔明华乔明亮┃其它:高干文不要被文案吓到,只
- 都市言情未知连载中
- 最新章:第81章
- 时光里的零零碎碎
- 我都做好了“接受他人的牵线找个适合的男人慢慢煨熟再平淡无奇地进入婚姻”的准备 却在生命意外的拐弯处迎来自己的另一半 这个绝大部分时间深沉偶尔幼稚的男人,几乎占据了我对爱情的全部看法 他说过,他会一直在我身边,不论好坏 我告诉他“即使生命再来很多遍,09年的那个春天,我依旧会对你一见钟情 作者:所写的
- 都市言情未知连载中
- 最新章:第60章
- 我的碎碎念呀!
- 心情不好就出来散散步吧,想不通的事情就别想了,喝到微醺就好,睡一觉起来又是新的一天 作者:藏一枚书签所写的《我的碎碎念呀》无弹窗免费全文阅读为转载作品,章节由网友发布
- 都市言情藏一枚书签连载中
- 最新章:如果能好好被爱就好了
- 二流/离流
- 二流作者:离流不上流,不下流,是为二流。种种田,种种树,绝不种马。赚钞票,赚人心,赚点乡情。游乡土,游农家,游戏人生。耍嘴皮,耍聪明,不耍心眼。改环境,改命运,难改本心。爱磕子的大学毕业生二流回到农村老家,误食了万木生灵,从此与植物有了某种特殊的联系,带领村民战胜险恶的自然环境,走上致富路,建设新农
- 都市言情未知连载中
- 最新章:第152章
- 心碎离歌
- 她一直是白富美,生活对她而言就是一幢充满梦幻色彩的水晶童话城堡…他猝然闯进她的世界,极致英俊、冷酷而腹黑的他,给了她爱,却也打碎了她的一切…山雨欲来风满楼,母亲自杀身亡,父亲身陷囹圄,两个说着爱他、保护他的男人:一个是刻骨铭心却背叛遗弃过她的初恋,他俩曾经有过一个不成形的孩子,随着孩子的逝去,她的心
- 都市言情蕊瑶完本
- 最新章:番外2 一个人的地老天荒
- 明暗之破碎流年
- 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原本身为鬼族天骄之女的她如今却受到同门孤立,宗门上下冷眼 为了活下去,她接下了一个任务:刺杀他—人族最年轻的将军 初见,她倒在血泊中,是他将她救起。她冰封的心,也在挣扎中渐渐融化 突如其来的身份暴露,让她终于决定向他坦白,而他却说“阿漪,我都知道。从初见时,我便知道 他答应她,
- 玄幻小说翌晴连载中
- 最新章:韶念番外(三)
- 流星碎
- 流星陨落凡尘,叠变诡秘九阵 灵元心力玄妙,归元化一九窍 自太古以降,天道初开,风起云涌,星光灿烂,至风云突变,虚清寡空,却也落了个百花齐鸣,争相斗艳 一夜天至地,并非绝人路 繁剧纷扰也好,实力为尊也罢.br>又怎能少的了情仇爱恨 落也可,碎也成 是偶然,也是必然 总离不开修仙之路上的那个倔强小子【展
- 武侠小说木木归林连载中
- 最新章:第一卷,元立 第二十八章,变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