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凤凰的苦逼情史

64 婆罗迦,2


    在别人的地盘上最重要的就是谨言慎行,我自知现今不必当年,若是再出现一个开牙之流的人物,必定死得很惨,是以一直循规蹈矩,整日呆在屋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除了每日两次要去婆罗迦屋里替他上药,别的时候都呆在屋子里发呆。算日子已经有十来天了,婆罗迦背后的伤口见好。
    我收了膏药,道:“魔君背上的伤已然痊愈了。”
    婆罗迦披好衣服,踟蹰半晌,终于吞吐道:“上次你说那孩子现今在人间,我想去看看他。”
    他这么说我有些惊讶,却不敢表现在面上,只低头道:“这么久了,我亦未曾见过,也好,一起去吧。”
    太乙现在在人间的身份乃是个王爷,我与婆罗迦隐了身形落到恭王府的屋顶上,瞧见一个女娃娃,不足三尺高,身穿藕色的衣裙,头上束了一个小鬏,举起小手,眼睛圆圆的,瞪着太乙奶声奶气道:“父王,娇娇手破了,疼。”
    婆罗迦的头向前伸了伸,手微微颤抖。
    太乙穿着月白色的长袍,却不复往日,慌忙蹲□子,握住小娃娃的手,仔细瞧了片刻,小心用帕子将小娃娃的手包扎起来,又抱起小娃娃,低声安慰道:“娇娇勇敢,不疼,父王带你出去买你喜欢吃的糖葫芦好不好?”
    奶娃娃眨眨眼,咽了咽口水,伸手环住太乙的脖子,道:“娇娇还想吃桂花糕。”
    太乙笑了,点了点小娃娃的鼻尖:“行,父王给买。”说完又招来婢女,将小娃娃交到婢女手上,嘱咐道,“父王先进屋取点东西,就带着娇娇出去买,在这里等父王。”
    奶娃娃乖巧点点头,伸手拉住婢女的衣角:“父王莫急,娇娇等着。”
    婆罗迦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待太乙渐渐走远了,奶娃娃方才松了手,一脚狠狠踩在婢女的脚上,恶狠狠道:“贱婢,用豁口的茶杯给本郡主送茶,划伤了本郡主的手,你这是故意的吧?”
    那婢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求饶道:“郡主赎罪,兰心不是故意的。”
    那小娃娃嘴角浮起一丝冷笑,用童稚的声音阴森森道:“服侍主子这般不利索,自己去刑堂领罚吧。”
    那婢子头也不磕了,只瞪大一双眼睛惊恐的看着她。
    小娃娃踢了婢子一脚,不耐烦道:“念在你这是第一次,就让她们拔掉你一只手的指甲吧。”
    这般小的孩子,竟然已经有如此歹毒的心肠。
    我晃了晃,险些没从屋顶上摔下来。
    婆罗迦急忙扶住我。
    地上的小娃娃许是听到屋顶上的动静,疑惑抬头往这里瞧了一眼。
    我心尖颤了颤,不论她将来变成什么样,总归是我唯一的孩子,她这般样子,其实责任大部分在我,我不能这般轻易嫌弃她。
    只要寻了法子压制住她体内的魔性,她一定可以恢复正常的。
    凤珍往上瞧的时候,婆罗迦扶我的手紧了紧。
    努力平静下心绪,我淡淡道:“魔君如今见也见了,不知可还有别的想法?”
    婆罗迦面色不大好看,似是受了惊:“娇娇她……”
    我点点头:“是,她就是我的孩子。”
    婆罗迦敛眉:“她这般样子,却似不大正常。”
    我心底抽抽的痛,却不得不强自忍住,只软声道:“连魔君都瞧出来了,我又怎么会不知道。本上神那把火,烧伤了魔君,也烧伤了娇娇的魂魄,代价也算够大的,魔君可能看在凤寰一分便宜未讨到的份上,原谅凤寰这次?”
    太上老君早就嘱咐过我,凤珍本就是仙魔之子,天生带着一丝魔性,若是由母体顺利生下来尚且能压制几分魔性,可惜我怀孕时中了东瀛花之毒,而且又引火与婆罗迦拼个你死我活,如今将凤珍送到凡界养,恐怕会受不住魔性的反噬。我当时尚且存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她毕竟还有一半的凤族之血,或许会有良善一面,现今看来,倒是我痴心妄想了。
    婆罗迦面色又灰暗了几分:“凤寰上神这说的是什么话,本座早就不再计较那件事了。”
    听他这么说我本该高兴的,可是我现下实在没有那份心情,只想着凤珍日后该怎么办,是以语气微末的有些敷衍:“魔君大人大量,我高兴的紧。”
    婆罗迦仍旧纠缠在凤珍的事情上,继续道:“她如今这般样子可还有的法子?”
    我此刻心里烦闷的很,甩甩袖子,道:“这是本上神的家事,不敢劳烦魔君大人操心。”顿了顿,又觉得有些失礼,遂补救道,“待日后想到法子,我定当知会魔君一声。”
    婆罗迦脸色愈发难看,一言不发,只定定盯着地上的凤珍,神色变了又变。
    我亦是舍不得离开,却不得不出声提醒道:“魔君咱们该回去了。”
    婆罗迦点点头,眼睛却不离凤珍,脚下更是一动不动。
    “魔君若是舍不得,日后哪日顺路了,可以来看她。”她其实也是你的孩子。
    婆罗迦这才念念不舍的随着我回到修罗宫。
    他坐在椅子上,一手扶额,一手举着茶杯,眼睛盯着杯子中的水,良久,方才道:“我听闻王母娘娘曾经将你指婚给碧华,却被他拒绝了。可是碧华最后却又是为了你,以身去当灭天雷。”
    我举着茶杯欲饮的手一顿,仔细忖度片刻,道:“是。”
    他顿了顿,沉默半晌,终于继续道:“我还听闻,你前阵子一直在魑魅盅里陪着碧华。”
    我点点头:“是。”
    婆罗迦又沉默一会,道:“你这样做,究竟是为何?”
    我默默将杯子中的茶水饮了,又将茶杯放回桌上:“我记得魔君曾和我说过,爱慕你的美人众多。”
    婆罗迦有些局促点点头。
    我叹了口气道:“我之前亦是如魔君这般,只觉得你爱我是你的事情,我却不能因此而为你负责些什么。”
    婆罗迦的眉头敛起。
    “那只是从前的想法了,现在经历的事情多了,我亦能体会求不得的苦处。碧华为了我做了那么多,我欠他良多。虽然不能一心相许,至少不该在他患难的时候独自在外面逍遥。”外面的阳光分外刺眼,我眯了眯眼,道,“魔君现在恐怕不能明白我的意思,不过也好,说明魔君一直是幸运的那个,做不到两心相许,至少能守住自己的真心,一直当被爱的那个。”
    婆罗迦抬眼仔细看了我片刻,嘴角微微勾起,笑意未达眼底,却又立刻隐去,只剩下苦涩之意:“你这般说我倒是不能赞同。相守在一起的人,如若不是两心相许,又何谈幸福?爱人的那个不幸福,被爱的那个同样不会感到幸福。”
    “魔君这话是在说自己吗?想要两心相许还不容易,魔君后宫的美人那么多,若是实在寂寞了,不妨试着找个人爱上一番。”
    婆罗迦定定看我一眼:“凤寰上神不必打马虎眼,你该明白的。”
    我觉得这就是个解不开的结,婆罗迦恐怕是从来不曾真正爱过别人,我却仍然爱着婆罗迦,守着爱着我的碧华,却不能给他真心。相较而言,倒是不曾动过真心的婆罗迦最快乐些,我这个得不到爱人又欠着别人的情的,着实是苦逼的不能再苦逼。
    “魔君何必揭人痛处。”
    婆罗迦站起来,负手道:“凤寰上神这话就是承认了。”顿了顿,他扭头看我,“有些伤口,揭开会好的快些。真正的幸福,只有相爱的两个人在一起才能得到。”
    光线照在他的侧脸上,微微镀上一圈光。
    “我算是想明白了。阿寰。”婆罗迦深深看进我的眼睛里,“为了你的幸福,为了我的幸福,更为了我们的幸福,我想再赌一把。”
    他的嘴角微微弯了弯,眼中闪过一丝希翼:“我如果告诉你,之前我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失忆了,你可能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恍惚间,我仿佛又看到那日举着魑魅盅的婆罗迦,对着我轻声道:“不论多久,我都会等你。”弯弯绕绕,虽然崎岖,他到底是回到了原地,我却已经走远,再也回不到过去。
    “本上神老了,早就不像年轻人那般整日风花雪月的了。”
    婆罗迦强笑道:“其实我也不算年轻,算起来我约莫还长你些岁数。与其三个人都求不得,不如至少成全两个。”
    我忍住心里针扎般的痛,淡淡道:“魔君单单看到欢笑的两个人,却将第三个人至于何地,他从未犯过什么错处,却要为那两个人的任性负责,未免太残忍了些。当那个爱人的人太过辛苦,魔君还是做之前那个单纯被爱的吧。”
    婆罗迦定定看了我半晌,眼眶微微泛红:“阿寰这是在说气话,我不会当真的。”
    我叹了口气:“你明明知道我欠碧华那么多。”
    婆罗迦一拍桌子,眼睛泛着血丝,吼道:“你分明答应我救了人就回来的,我等了你将近七百万年,好不容易等到了,你却告诉我不要再等了,去当之前那个没心没肺的婆罗迦,我做不到,做不到!”
    他的眼角终于滑下一滴泪,滴到地上,很快不见:“你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就不怕我如当年父君一般,立刻就率军将天界踏平,寸草不留吗?”
    一片云将太阳遮住,屋子里暗下来。婆罗迦的脸隐在阴影中,我却能看到他微微颤抖的嘴唇。
    “你不欠碧华,我这就去将他治好,你什么都不欠他!”他随手一招,本该好端端在仙界的魑魅盅蓦地出现在他手中,然后一眨眼间,婆罗迦已经进到魑魅盅里。
    我跺跺脚,也跟着进去。可惜我现今法力早已不如之前,哪里及得上婆罗迦的速度。待我赶到之时,婆罗迦已经将碧华束在半空之中,额间蓝色的珠子缓缓没入碧华体内。
    碧华被法力举到空中,面露痛苦之色。我张了张口,凄声喊道:“碧华!”
    空中的碧华睁开眼,眼中神色数变,终于闭上眼:“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是碧华,亏得我还装哑巴想骗过你。”
    珠子完全没入碧华体内,婆罗迦将碧华从空中放下来,朝着我笑笑:“阿寰,跟我走。”
    碧华猛地抬头看我,半晌,方才一字一句道:“原来是他。”
    婆罗迦额间微微渗出一丝血迹,顺着面颊往下淌,他却不曾察觉,掩嘴咳了两声,向我伸出手:“你不欠他什么了,跟我走。”
    他的指尖微微颤抖,却比不过我颤抖的心。
    我闭了闭眼,扭头不再看他,只弯身将地上的碧华扶起来:“我们回屋去。”
    碧华睁大眼睛看着我,目光闪烁。
    婆罗迦后退几步,面色惨白。
    “魔君看样子伤势不轻,还是早些回去治治吧。”说完话我扶住碧华往屋里走。碧华扭头看看婆罗迦,又看看我,底下头不说话。
    屋子离我们不远,我却觉得这几步分外漫长。
    身后传来婆罗迦凄惨的悲吼,像是一把刀,将我的心割成一片又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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