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汉记(下)

第9章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她甚至没办法骂他。
舞衣嘟著唇,想要下床。但挪不到几寸,腰间一紧,又让楚狂拖回怀里了。
「後悔选了我这个不识字的男人吗?」他靠在她耳边,低声问道。南陵王说对了一些事,跟她的知书达礼相较,他的确像个蛮子。
她缓慢转过身,笔直地望进那双黑眸里。他的眼神里,有某种慎重,让她感动得想哭。
他不在意羞辱,却在意她的回答吗?原来,他是这麽的在乎她。
舞衣抬起手,轻抚著那如刀凿剑刻的眉目,轻轻开口。
「是啊,你不识字呢!」清澈的眼里,跳跃著调皮的光彩。
简单几个字,已让楚狂全身僵硬。
她偏著头,红唇上噙著笑。
「几年前,那位诗名满天下的青莲公子来过浣纱城,他在此地逗留数月,还曾赠诗给我。」那名仗剑任侠的诗人,可毫不隐瞒对她的爱慕。
他眯起眼睛,把这个名字牢牢记下。
舞衣继续说道:「你很穷,甚至把战袍都当了。」
「你怎麽知道?」
「那件战袍,被我赎回来了。」她轻笑。
楚狂皱著眉头瞪著她,下颚一束肌肉抽动著。
数落却还没结束。
「你很霸道。」她又列出一条罪状。
「住口!」他咆哮道,不想再听下去。
舞衣先用手捣住耳朵,等他吼完了,才松开手。她没有听话,红唇再度轻启。
「你还很粗鲁。」她认真地说道。
火炬在黑眸中点燃,楚狂抱起她,抵住她的额头,对著那张含笑的小脸低吼。
「现在後悔也来不及了。」他狠狠地说道,用力抱紧她,暗暗发誓,今生绝不让她离开他身边。
该死!就算是她反悔了,他也不放开她,她对他而言,已经太过重要——她的笑意更深,没被他凶狠的样子吓著,纤柔的小手,在他眉目间滑动,双眼里溢了满满的温柔。
「我没有後悔,从来没有,自始至终,我要的人只有你。」她靠在楚狂耳边,很轻很轻地说道。每说一个字,那僵硬的高大身躯,就一点一滴的放松。
舞衣伸出手,拥抱著他,笑得好甜。
她不後悔,绝不後悔。楚狂是她选的人,是她今生唯一想嫁的男人。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
「什麽?」他问。
「我很庆幸,我选的人是你。」
第十四章
方府里热闹依旧,不识相的南陵王,虽然揭穿了那件令人诧异的秘密。但舞衣压根儿不在意,众人的态度,也从最初的诧异,转为平静。
纵使新城主真的不识字,但他们早已看出他的优秀超群,这小小的缺点,并不能减少人们对楚狂的忠诚。
现在,舞衣这个小妻子,还兼而当起夫子,教著他识字。两人待在书房的时间,比以往多了些,她很有耐心,一笔一划地教著他。
楚狂很聪明,几乎是一学就会,但是耐性明显不足,往往写不了几张宣纸,就扔笔不写了。
当威胁利诱都无效後,她索性告诉楚狂,没写到一定的分量,晚膳时就罚他吃黄瓜果腹。用这招对付他,一向有效得很。
果不其然,锐利的黑眸眯了起来,迸射出浓浓的不悦。偶尔,他会乖乖的再拾起笔,用笨拙的姿态继续写字;偶尔,当她这个夫子表现得太嚣张时,他就会扑过来,用热吻封缄那张聒噪的小嘴——书房角落的床褥,再度发挥了作用。
这对夫妻间的恩爱,是任何人都看得出来的。
舞衣照旧负责处理城内大小诸事,她坐在大厅中,检视著丝绸花样,一面跟织姨讨论出货的事宜。
丝绸的事,楚狂不想插手。他向舞衣提起,要领著黑衫军,到浣纱湖边修筑堤防。
他愿意帮忙筑堤,她是再高兴不过了。连城主都亲自动手筑堤,城民们哪敢松懈,个个都卯足了劲,筑堤的进度比预期快上许多。
这日,舞衣正在大厅里看著当季的丝绸。有织工做出了新样丝绸,花色轻柔,像是隔著一层烟雾。
「好美的花样。」她抚著一块块凉润的丝绸,爱不释手。
织姨也满意极了,笑得合不拢嘴。「这花样取名为‘雾里花’,才出了样品,还没大量生产,胡商们已经抢著下单了。」
舞衣点头,拾起丝绸对著日光看著。「这料子比寻常的丝绸还要轻软。」
「用在夏季的衣物上,该是最合适的了。」香姨倒著茶,一面也侧头来端详那几疋新丝绸。「对了,照日子推算,孩子该是生在夏季吧?」她看向喜姨。
始终低头擦拭著银针的女人,缓缓点了个头。最近,不知为什麽,她变得很沉默,那些抗议的嚷嚷,早已消失得一乾二净。
「那好,不如就用这些料子,替孩子做几件娃娃衣。」香姨说道。
两个丫鬟连连点头,开始埋头替还未出世的小主人挑选料子。两人叽叽喳喳的吵著,争论该用哪一种花样。
「吵什麽,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舞衣失笑,搁下丝绸,一手轻抚著仍平坦的小腹。
喜姨这阵子总用食物帮她调理,加上她身子健壮,孕妇该有的害喜症状,全减到了最低。她除了贪睡、食量略增外,并不觉得难受。
据说,再过几个月,这孩子就会在她肚子里,伸手蹬腿。她时常在想,那会是什麽样的感觉。
春步跟秋意不再讨论丝绸,开始猜测孩子的性别。
「希望是个女娃儿。」春步说。
秋意摇头。「未必。」
「但是雪姨说,生了个男孩,要是像城主,那不野翻天了?」春步有些烦恼。
男孩女孩都好,但是她希望夫人的第一胎是个小姐,她」定把小小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香姨瞟了两丫鬟一眼。
「要是生了个像舞衣的女娃儿,只怕会更野。」她可是过来人,清楚的记得,二十几年前,那小女娃是怎麽折腾一群大人的。
舞衣皱起眉头,不太明白,话题怎会转回自个儿身上。她放下丝绸,视线在屋绕了一圈,柳眉轻轻蹙起。
「怎麽没有瞧见雪姨?」她问。
「中秋快到了,雪姨待在房里,计算著今年中秋潮来的时辰。她交代过,不许打扰,膳食都搁在房门口就行了。」春步回答。
每年中秋潮来,可是浣纱城的大事。潮时计算得精准,能让四方游客都观赏到壮观的奇景,城内也能做好准备,防止潮水过猛,倒灌进城内的渠道。
这件大事,一向是由雪姨负责的,她对於水道方固的知识,可说是无人能及。
「别让她太累,要是太久没见著她,就来跟我说,我去挖她出房。」舞衣说道,仔细叮嘱著,担忧雪姨太专注,反倒忘了要顾好身子。
春步福了个身,点头答应。
女人家们正在讨论著,今年中秋观潮的宴席,该要怎麽安排时,高大的身形踏步走入大厅。
「城主。」女人们站起身来,福身为礼。
楚狂点点头,笔直地朝舞衣走来。
他穿著黑色长衫,上头还沾著不少污泥,一头黑发也散在肩头,衬著那双锐利的鹰眸,更显得嚣张狂妄;他这模样,看来不像个城主,倒像个盗匪。
她诧异地挑起眉头,眨了眨眼儿。她早上又贪睡,睁开眼睛时,他早已离府,领著一票男人干活去了。
原本以为,他到日落时才会回来,她本想在中午时,亲自送午膳过去,让他惊喜一番。哪里知道,还不到正午,他倒先回来了。
「怎麽突然回来了?出了什麽事吗?」她关切地问,牵住他的大手,视线在高壮的身躯上转了好几圈。想起前一次,他险些被石板砸进浣纱湖里,担忧就悄悄爬上心头。
「没事。」楚狂简单地说道。
语音未落,他已经俯下身来,薄唇精准地找到水嫩嫩的红唇,热烫的舌探入她口中。
舞衣还没反应过来,就已被他结实地吻住,娇小的身子也被揽进他的怀里。
他当著所有人的面,毫不保留的吻她,这个吻热辣而彻底。他啃吻著花瓣似的唇,搅弄著滑嫩的丁香小舌,彻底享用妻子的芳泽。
大厅里的女人们先是呆愣,接著纷纷露出微笑,礼貌地转开视线,等著夫妻两人结束热吻。
半晌之後,楚狂才抬起头。黑眸不再锐利,却依旧热烫如火,粗糙的男性指掌轻抚著她被吻得微肿的红唇。
她被吻得迷迷糊糊的,眼儿蒙胧,只能呆呆望著他,瞬间忘了两人身在何处。
「我只是想你。」他简洁地说道,又在她唇上重重地啄吻一下,然後松开手,跨著大步离开大厅。他乍来乍去,简直像一阵风,令人措手不及。
过了好一会儿,舞衣才恢复过来。众人的目光,让她羞得想挖个地洞,把自个儿埋起来。
「他专程赶回来,就是为了吻你?」香姨惊愕地问,视线掉向门口,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织姨啜著茶,虽不发表意见,但嘴角始终噙著笑。
也只有楚狂这种完全不将礼教看在眼里的人,才做得出这种事,光天化日下执吻妻子,半点都不害躁。不过话说回来,娘子军们对他这突然的举止,可是欣赏得很。
舞衣低著头,小脑袋埋进丝绸样本里,脸儿烫得像是著了火。一想到刚刚的吻,她又羞又窘,几乎要呻吟出声。
噢,他怎能那样吻她?彷佛他们正独处,而他热烈的想要她——那个吻,让她心儿怦怦乱跳,脑子里满满的都是楚狂的身影,根本无法冷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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