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

第26章


  「如果是妳,妳会怎么做?」他轻声低问,望进她的眼中。「告诉我,画眉,换做是妳,妳会怎么做?是眼睁睁看我进虎口,任我生死未卜,还是宁可让我恨妳?」
  一滴清泪滚落,落进了他的掌心。
  她回答不出来。
  他说的每句话,都让她的心神震慑,撼动得几乎无法承受。她心里明了,倘若处境交换,她会采取什么行动,却无法说出口……
  她的决定,会跟他相同,选择自己全部承担。
  夏侯寅无限轻柔的,为她擦去那滴泪。「我宁愿妳恨我,也不愿意让妳受到伤害。」他低下头,抵着她的额,说出这一句,他曾经以为再也没机会说出的话。
  他让她心痛、让她受尽冷落、让她在大雪里,带着那张休书离去。
  然而,他的心,比她更痛。
  从昏迷中醒来后,他拖着重伤的身子,来到赤阳城,只敢远远的望着她,每日每夜的想着、盼着、奢求着,甚至不惜以病弱之身,用计将她诱来风家,只为了见她一面,亲耳再听听她柔如春风的嗓音。
  就连计谋被揭穿,她气恼的离去后,他仍不肯死心,发誓就算耗尽余生,也要再度挽回她。
  或许,总有一天,她会原谅他,用那柔柔的嗓音,对他说上一句话。
  或许,总有一天,她看着他,对他露出微笑,一如往昔。
  而或许……只是或许……他祈求着,总有一天,他能稍稍补偿,曾对她所造成的伤害。
  「对我而言,这一辈子里,只有妳才是最重要的。」夏侯寅低语着,然后轻轻的、轻轻的在她的额上,烙下一个吻。
  日光洒落,将两人的身影,映在斗室的墙上。
  那相依的身影,就仿佛他和她从没有分开过。
  说完那一切后,夏侯寅便离开了。
  画眉却在斗室之中,独自坐了许久。
  知道来龙去脉后,她再也无法恨他,却也没有办法轻易原谅他。毕竟,她心里仍旧记得,他的那些计谋、他的那些隐瞒、他的那些欺骗……
  对我而言,这一辈子里,只有妳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他还在她的耳畔,留下了这句话。
  画眉独自坐了几个时辰,没有察觉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她坐在原处,想着、回忆着、心乱着。
  直到她的腹中,传来轻而无法忽视的力量。肚子里的孩子,像是想赢得她的注意般,轻轻踢了她一下。
  画眉伸出手,轻抚着腹中的胎儿,即使孩子尚未出生,她对孩子的爱,却已经满溢得难以形容。
  倘若那时,夏侯寅告诉她实情,她决定留在凤城,跟他一同面对危险,这个孩子还保得住吗?
  她无法想像那种情形。
  就连他们的性命,都可能朝不保夕,这个脆弱的小生命,就像风里的烛火,不细心呵护着,就可能熄灭。
  如果他不这么做,保不住大伙儿,也保不住夫人,更保不住您肚子里的孩子。
  管事的话,在脑海里响起。
  夏侯寅为了保住她,所以逼得她远走,却也在无意中,保全了她肚里的孩子……他们的孩子……
  「夫人,您还在里头吗?」门外突然传来叫唤,打断了她紊乱的思绪。
  画眉定了定神,才开口回问:「怎么了?」
  「夜深了,咱们得打烊了。」伙计说道。
  她抬起头来,瞧见窗外的天,早已全黑了,只见月牙儿弯弯,这才发觉,自己不知在这儿,已经坐了多久。
  「你们忙吧,我这就要回去了。」画眉说道,走出了斗室,来到餐馆大厅,发现大厅内空荡荡的,客人都已离去,甚至连桌椅都清洁妥当。
  不知什么缘故,莺儿今晚竟没来接她。
  大厨跟伙计们,都忙了一整天,她不愿意让他们护送,累他们多走一段路。她心里知晓,夏侯寅肯定派了人,在外头等着,会跟在她后头,直到她平安回到家中。
  弯弯的月牙,挂在天际,洒落柔柔的月光。
  画眉走过了几条街,回到家门口,瞧见里头光亮,早已点上了烛火。她推开门,刚踏进屋内,就被眼前的景况,惊骇得无法动弹。
  娇小的莺儿,嘴里塞着布,像颗粽子似的,被绑在墙角,满脸泪汪汪的,眼里满是惊慌与担忧。
  画眉倒抽一口气,还来不及开口,就听到一旁传来警告。
  「别喊,不然妳的小丫鬟立刻就没命。」那人站在角落,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半眯的眼。「不许出声,把门关上。」
  她僵硬的照做。
  对方的视线,上上下下的打量她,嘴里啧啧有声。那淫邪的目光,看得她不由自主的战栗。
  「过来。」他下令道,享受着她的不安,对于欺凌女子的手段,早就习以为常。
  画眉强忍着恐惧,一步步的走了过去。
  蓦地,那人探出手来,粗鲁的将她扯了过去。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不怀好意的笑着,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夏侯夫人,好久不见了。」 
第十二章
  墙角的莺儿,虽然嘴里塞着布,却仍努力的试图发出声音。
  眼睁睁看着夫人被掳走,她吓坏了,担忧的在地上又滚又爬。她使劲的挪动身子,砰的一声跌在地上,也顾不得疼,就像条毛毛虫似的,奋力往门口蠕动。
  好不容易,花了一番功夫,一身是汗的莺儿,终于来到门前。
  她先利用门槛,弄掉了嘴里的布,接着才放声大喊。
  「救人啊!救命啊!快点来人啊!」她一边哭着,一边用尽力气,声嘶力竭的大叫,只希望左邻右舍能听见。
  只是,她才刚喊了两句,就听得砰的一声,大门猛地被人推开,三个身穿黑衣的男人,闻声闯了进来。
  啊,这邻居来得好快!
  但是……但是……好奇怪,她好像从没见过他们啊!
  不过,陌生归陌生,一瞧见有人,莺儿就心头一松,眼泪更是滴滴答答,不受控制的往下掉。「求求你们,我家夫人、我家夫人……她、她被……」
  黑衣人蹲下来,抽出刀子,割断了绳索。
  「拜托,夫人她……」
  「夫人怎么了?」黑衣人的口气,比她还要焦急。
  「呜呜呜,夫人她……夫人她被坏蛋绑走了。」莺儿抽噎着。「我亲眼看到,那个坏人抓着夫人,从后门走的。」
  三个黑衣人全都变了脸色,无声的交换了个眼色,就算不需言语,也知道各自该做些什么。
  其中一个,留了下来,详细追问吓坏的小丫鬟。
  另一个人赶回风家,抢在最短的时间内,向夏侯寅报告。
  剩下的那个,则是出了后门,一路追踪下去,沿着青石街上最新、最鲜明的一道车辙,追到了东门口。
  消息传回风家,尚未入睡的夏侯寅,匆匆走了出来。只听完属下报告,画眉被不明人士掳走,他就脸色惨白,吓得肝胆俱裂。
  「放出消息,让所有人都出去追查!」
  他压抑着恐惧,以及几近蚀骨的担忧,厉声质问道:「有谁瞧见,她是怎么被掳走的?」
  从画眉住处赶回来的人,急忙上前,说出好不容易问到的宝贵线索。
  「夫人的丫鬟说,那人拿她威胁夫人,再用刀强押着夫人,从后门出去了。两人离开时,她听见了马车的声音。」
  「那条路上呢?」
  「已经有人去追了。」
  夏侯寅收握指掌,就连先前被押入牢狱,与贾欣之间难分胜败时,他也不曾这么慌乱过。
  画眉是他的心、他的命。他不能忍受,她受到任何的伤害。
  「那个丫鬟还说了什么?」
  「她说,那个人蒙着脸,看不清样貌,还称夫人为夏侯夫人。」
  他心头一寒。
  如此说来,掳劫画眉的人,其实知道她真正的身分?
  到底会是什么人,不但晓得她的身分?还会特地来到赤阳城,出手掳走了她?
  夏侯寅咬紧牙根,强迫自己定下心神。
  他现在不能慌乱,必须保持冷静。唯有这样,他才有机会,赶在那个蒙面人伤害画眉前,尽快找到她,把她救出来。
  屋檐上传来轻响,一个黑衣人施展轻功,落在庭院中,匆匆奔了进来。
  「风爷,有人打昏了东城门的守卫,开了城门,驾车出城去了!」这消息十万火急,他不敢耽搁,急着赶回来通报。
  「好!」夏侯寅心念急转,在最短的时间内,就做出决定。「去把猎犬牵出来,拿她的衣裳,给猎犬闻闻,所有人分头去找,找到的就发火信通知!」
  「是!」
  黑衣人们尽速奔了出去,却还是追不上心急如焚、放出猎犬后就疾步追出东城门外的夏侯寅。
  他在官道上奔驰,不肯浪费半点时间,心中不断祈求着。
  不要!
  不要!
  不要!
  他什么都愿意做。
  老天爷啊,就是别让她出事!
  
  月光淡薄,一辆马车在官道上疾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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